邵定仪请假请了很长时间,在白桂枝去世之后,按照旧例,要将白桂枝生前经常穿和经常用的衣物烧掉供她到地下使用。邵定仪是睡了两天才开始了做这件事情,等到真正点燃的时候她又下不去手了,她对邵叮叮说:“叮叮,你来,可以吗?”
邵叮叮说:“姐,我不想,我不想把奶奶的东西给烧掉,我想奶奶。”
邵定仪也不想,她也不愿,等到真正点燃的那刻,火焰越升越高,在升腾,灰烬化作灰蝶,向天空去,向大地落下,最后了无痕。
白桂枝的后事这就算办完了,白桂枝走了,邵松海却登门了。
邵叮叮怯怯地攥着邵定仪的衣角,眼看着邵松海走进屋内,屋内的灯还是昏黄的,为了白桂枝生前那双哭得快要眼瞎之后便受不了强光的眼睛。
邵松海背着手,四处看看,才坐下,又觉得光线暗,搬着凳子朝门口处挪了挪,说道:“光怎么这么暗,怎么不装一个瓦数大一点的灯泡啊,这么黑,眼睛都要瞎掉了。”
邵定仪冷冷地说:“奶奶的眼受不了强光。”
她确定邵松海是知道这件事情的,因为当时白桂枝去看眼睛的时候是邵松海领着去医院的,当时的邵定仪以为白桂枝要瞎掉了,只能求助于邵松海,邵松海领着去了,确是一分钱不肯多出的,白桂枝只拿了眼药水和日常吃的药,做手术是不现实的事情,她没办法拿出那么多的钱去治疗自己的眼睛,她还有两个孙女要养,与其把钱花在她自己身上不如留着给两个孩子用。
邵松海知道,却忘记了,亦或是没忘,只是觉得这件事情没那么重要。
邵松海讪讪笑了两声,给自己打圆场,说:“哎呦,我知道我知道,但是也不能让你们两个一直在这样的光线下生活啊,眼睛近视了怎么行,这样,到时候你走了之后把钥匙给二叔,二叔给你们把这里该修的东西修一修。”
“二叔,以前怎么不修呢,奶奶活着的时候怎么不修,怎么偏偏要在奶奶死了之后修?”邵定仪的话问得邵松海答不上来,他无法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为自己开脱。
邵定仪的追问紧随其后:“而且,现在我在家的时候不能修吗?为什么非要等我走了之后再修,二叔,你要是有心的话,几年前就该修了吧,或者是你今天才良心发现,看见两个侄女这么可怜,要帮我们修理一下坏掉的东西,今天就该帮我们修了吧。”
邵松海说:“之前二叔太忙了,一直没顾得上,你知道,二叔也有家要养啊。”
邵定仪反问邵松海:“难道你不需要赡养奶奶吗?”
邵松海的脸板起来,他的眉毛粗,板起脸来总是显得凶狠,肉肉的眼皮堆成一团,对邵定仪说:“定仪,你要知道,你总得走的,你到时候走了之后叮叮不还得我们照顾吗?你把钥匙给我我们也好照看叮叮啊,再怎么说你们都是我的侄女。”
邵定仪不听他冠冕堂皇的话,说:“我知道二叔你来的目的是什么,这个房子二婶看上好多年,我都知道,奶奶不肯给,我也知道,这个房子是奶奶留给我和邵叮叮的东西,我不会给你钥匙的,你也不用拿邵叮叮来威胁我。”
邵定仪的话让邵松海的算盘没办法再接着打,他和黄洁的谋算被邵定仪摆在台面上撕开,不留一点情面,他原以为邵定仪和邵叮叮年纪好好糊弄,即便是大的没那么好糊弄,可是大的总得去上学,到时候就剩小的在家,到时候怎么都得听他们的摆布,这件房子的钥匙都拿到手了,还愁日后房子拿不到?
“到时候邵叮叮跟着我,她不会在家的,二叔,你不用拿这个来威胁我,这是我和爸妈还有奶奶住过的房子,谁都别想拿走。”邵定仪的话说得决绝,不留一点情面,“我现在还叫你一声二叔是因为我该这么叫,并不是我觉得你真的担得上这个称呼。”
既然到这种份上了,邵定海也不用装什么慈爱了,从凳子上站起来说:“定仪,奶奶没留遗嘱吧,没有留遗嘱的话,这个房子我可是第一继承人,我可是咨询过别人的,房子的继承你们得排在我后头。”
邵定仪笑得让邵松海发毛,她走到邵松海面前,说:“二叔,你看我敢不敢跟你拼命,我管什么继承不继承的,我就要这个房子,这个房子是我爸妈还有奶奶留下来的,谁都别想要,除非我死了。”
邵松海用手猛地一敲门板,他是常年做重活的人,力道大的吓人,门板被敲得震动,发出的声音让邵叮叮下了一跳,邵松海的拳头好似随时就要落到两个人身上。
邵定仪却不怕,她也没什么好怕的,她好似就义般,目光凛凛看着邵松海,说:“你要打我吗?你打死我这个房子更不可能是你的。”
黄洁不知道在屋外待了多久,充和事佬,说道:“怎么我一会儿不在就吵起来了,搞什么啊?”
夫妻俩显然是一块儿来的,黄洁却迟迟没有进屋,看邵松海解决不了了才过来说:“定仪啊,你要知道,我和你二叔绝对是为了你和叮叮好啊,你自己还在上学呢,你要怎么带着叮叮走啊?当时奶奶住院还有出院之后叮叮不都是我们在照顾吗?”
邵定仪的枪口又对准了黄洁,说:“ 那你们怎么照顾的,照顾的邵叮叮这么高的个子却只有这点体重,瘦骨嶙峋的,我走之前不是这样,让你们照顾一段时间就成这样了,你们就是这么照顾的吗?”
黄洁为自己开脱:“长个子嘛,还在抽条,这多正常啊。”
邵定仪说:“我觉得不正常,怎么我还在长个子的时候不像邵叮叮这样瘦,怎么你家两个孩子不像邵叮叮这么瘦?”
她一点都不认为邵叮叮是因为长个子才不长肉,她离开了那么久,邵叮叮在白桂枝住院期间估计跟寄人篱下没有什么区别,黄洁和邵松海两个人会怎么对邵叮叮,让邵叮叮吃的好不好,会不会区别对待邵叮叮,邵定仪想都不用想,她没有问过却不代表不在意,她只是不愿意伤害邵叮叮,每一次的诘问都是对邵叮叮的鞭笞,她要反复回忆那种耻辱,这个阶段敏感而脆弱,她经历过,当时只有她自己扛过,现在她不愿意让邵叮叮自己扛过。
她不愿意邵叮叮过这样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