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銮第二天就走了,放了一夜的烟花和鞭炮的村落还没有静下来,早上便又有了爆竹的气息,空气中一股硝烟的味道,天色都变得浑浊了,好像起了雾一般。
邵定仪是早上给谷庆敏去拜年的时候才知道梁銮一早就走了,谷庆敏对她若有所指地说:“昨天的烟花他非要闹着放,放了那么多,到了最后收拾起来简直麻烦得要命,现在院子里还有碎屑呢。”
邵定仪说:“过年放那么多烟花也是很热闹的,您这儿也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谷庆敏说道:“我这儿热不热闹还是其次。”
邵定仪不知道谷庆敏还要说些什么,但是本能地不想听下面说的那些话,她对谷庆敏说:“谷奶奶,我要去下一家去拜年了,新年快乐。”
谷庆敏对她挥挥手,说道:“新年快乐,祝你新的一年快乐又健康。”
邵定仪过完十五的第二天就回了学校,返校的火车上人仍旧多,火车穿过山,穿过隧道,穿过平原抵达了学校,新的一你那好似还是按照原来的日子那样过。
邵定仪是在白桂枝出了院之后才知道白桂枝住院的事情的,还是因为邵叮叮说漏嘴,说白桂枝最近在二叔家住着,她也跟着过去了,邵定仪非常不解,为什么要在二叔家住?
邵叮叮没有藏住心事,还是个小孩子呢,心里憋了那么久的秘密在最信任最依赖的姐姐面前根本藏不住,于是带着哭腔说:“奶奶刚出院,得有人照顾着,我平时在学校,不在家,奶奶只能住在二叔家。”说出的话几乎连不成句子,但是邵定仪还是听懂了。
邵定仪尽量有条有理地问:“是因为什么才会住院?”
说到这儿邵叮叮哭泣的声音愈发大了,犹犹豫豫的,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对:“是因为二婶来我们家来和奶奶吵起来了。”
她话说的含糊,邵定仪又追问:“因为什么吵起来的?”
邵叮叮说:“是因为家里的房子。”
邵定仪眼前一黑,又是因为这个原因,又是因为这个原因,小的时候就因为这个房子的事情闹过,现在还要因为这个事情再闹。
邵定仪问邵叮叮:“你现在在家吗?”
邵叮叮擦擦自己的眼泪,说:“我在家呢姐,我只有吃饭的时候才会去二叔家。”
邵定仪说:“你去把电话给奶奶。”
邵叮叮是跑着过去的,途中应该是碰到了黄洁,邵定仪听到她轻轻叫了一声“二婶”。
窸窸窣窣的声音结束之后,邵定仪终于听到了白桂枝的声音,她有点儿想哭,却强撑着不哭,这个时候的首都太干冷了,邵定仪站在宿舍的阳台上打电话的时候明明感觉到了冷意,可是到现在手都被冻僵了,也感觉不到冷意,她只有惧怕的感觉,邵定仪好像回到了刚刚失去爸妈的时候那般无所依:“奶奶,你怎么样?”
白桂枝的声音听不出来差别,邵定仪却怀疑她在硬撑,于是她说:“奶奶,我请假回去,我去照顾你。”她怎么放心让二叔二婶照顾白桂枝,还有邵叮叮,一个小孩,能依靠谁,庇护她的奶奶和姐姐都不能及时的庇护她,她恨自己现在在千里之外。
白桂枝的声音一下大了起来,说道:“不准,不准你回来。”
这个时候白桂枝的声音又听起来无比健朗了,邵定仪仰着头,泪水还是从眼缝里面往脸颊上淌,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好似要把她淹没。
白桂枝说:“我养养就好了,你上学时要紧的事,你千万不能因为我耽误了你自己的事情。”
邵定仪又说:“那叮叮呢?”
白桂枝说:“我马上就好了,我最近让叮叮住校了,估计等下一周我身体就没事儿了。”
邵定仪不太相信白桂枝的话,她现在快要失去自己的判断力了,于是说:“真的快好了吗?”
她害怕白桂枝诓骗她,白桂枝的眼睛坏了也要硬撑,腿得了滑膜炎也要硬撑,割伤了手也要硬撑,腰疼了也要硬撑,她总是硬撑。
白桂枝说:“你看着吧,下周我就会好了。”
邵定仪说:“如果下周你没有好我一定会回去的。”
白桂枝笑了,笑声在电话那头有点失真,不太像她的声音了,说道:“好,那你就等着看吧,我一定会好的。”
到了第二周,白桂枝果然好了,邵叮叮给邵定仪说:“奶奶现在完全好了,没有什么问题了。”
邵定仪没有想到邵叮叮和白桂枝一起骗她。
白桂枝再次入院的那天,邵定仪刚上地铁,地铁上人很多,特别挤,邵定仪被挤到一个夹角处,周围的声音都很嘈杂,邵定仪接到邵叮叮的电话的时候,车子猛地加速,邵定仪努力攥着手机才没有被挤掉,邵叮叮在那头的哭声比这么多年都大。
邵定仪在那个时候倒是很冷静,她一句一句引导着邵叮叮讲清楚事情的由来和经过。
白桂枝早上起来的时候忽然晕倒了,没有一点征兆,是有人来串门发现的,白桂枝现在在医院里,二叔不管,又要做手术,花很多钱,奶奶现在情况很不好,要尽快手术。
邵定仪的心在那一瞬已经停止了跳动,呼吸也不顺畅,地铁在这一站停了,邵定仪随着人流下车,地铁站里的等不是很亮,邵定仪不知道自己是在哪一站下的车,这是一个全然陌生的站口,还有人排着队上车,邵定仪被挤到了柱子边上。
邵定仪说:“我现在回去。”
“奶奶做上手术了吗?”邵定仪竭力冷静着问,她的脑子思考速度很慢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出的话是什么。
邵叮叮说:“二叔走了,二婶不要他交钱。”
邵定仪咬着牙,吞着泪:“不许再叫他二叔,你去找谷主任,可以吗?”
邵叮叮说:“我现在在医院。”
邵叮叮说:“我给她打电话。”
电话打过去,谷庆敏却在隔壁县开交流会,一时半会根本没办法赶回去,谷庆敏说:“你给梁銮打电话,让他缴上费,他一个电话打过去就有人给他做事了,比我现在回去要快得多,你快啊定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