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銮几乎是即刻去见了邵定仪,到她家的时候,邵定仪还在吃饭,拿着一双筷子,端着碗,回头看跑着过来气还没有喘匀的梁銮,把嘴里的饭咽下才问道:“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情吗?”
邵定仪到底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呢,她现在看见梁銮既不生气也不愤怒,既不羞赧也不无措,她现在的模样,好像是完全置身之外的模样,也有些像是全然不在乎的模样,梁銮不确定邵定仪现在处于他猜测的哪个范围。
如果是完全不在乎,如果是这样的话,梁銮会做出什么反应,该哭还是该笑?他也想不出答案。
梁銮又想邵定仪为什么要在乎,她本来就不应该在乎啊,难道一定要得到邵定仪的在乎吗?梁銮不知道在和谁较劲,脑海中的想法在打架。
邵定仪没有体会到梁銮的任何心理活动,她不知道在她短短的回头的那一个瞬间梁銮到底想了多少事情,有了几多疑问。
她放下碗筷,从椅子上站起来,屋里灯泡已经亮起来了,还是很昏暗的光,没有改变。
他不忘和白桂枝以及邵叮叮问好,这是他和白桂枝第一次见面,他对着白桂枝鞠了一躬,表现出足够的礼貌和大方,倒是给白桂枝弄得拘谨了,她询问梁銮说:“你吃饭了吗?要不要吃点?”
梁銮礼貌地道:“不用了奶奶。”他跟着邵定仪一块儿叫奶奶。
白桂枝没有再和梁銮客套,她活了几十年了,梁銮的心思在哪儿她看的清楚,所以她不做无谓的客套。
果然下一秒梁銮就转向邵定仪问道:“你能不能跟我出来一下,我有事要和你说。”
邵定仪看看白桂枝,得到白桂枝应允,梁銮又对着白桂枝点点头,才掀了屋子里面的帘子跟着邵定仪出去了。
邵定仪背靠着墙,院子里面的也是带着雾气般的黄色的灯,灯光柔柔的,邵定仪也柔柔的,因着昏暗的光问他:“怎么了?”
梁銮思量着措辞,问道:“你听说了吗?”
邵定仪说道:“听说什么?”
“你和我的事。”梁銮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邵定仪点点头,说道:“听说了。”
村子就这么大点儿,除非足不出户,否则大大小小的事情传播比之台风过境的速度,在你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就登岸造访。
邵定仪这时候如此淡然的情绪让梁銮想起来他刚刚见到邵定仪的时候邵定仪好像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场景了,那时候在邵定仪的眼中,梁銮和她日常生活的所见所感所知没有什么区别,梁銮固执地要和她的周遭不一样,要在她的世界中鲜亮起来,不要成为她眼中的一般,要做那个特殊,于是他表现的特立独行,在邵定仪看起来甚至会是莽撞无知。
梁銮别扭地说:“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邵定仪还真的想了想,说:“所以是因为什么?”
邵定仪在两个人之间比划了一下说:“就是为什么会穿出来你和我之间的这种闲话?”
梁銮问:“你不生气?”
邵定仪说道:“不生气是假的,但是我要是天天生气我能气死,过几天又有别的事情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就好了,到时候大家都会当这事儿不存在的,而且也没有人会在我面前说这些话,不过你最好要帮我澄清一下,这还得麻烦你帮我一下了。”
梁銮问:“你不怪我。”
他知道自己在气什么,气邵定仪对待他和对待一花一叶一草一木没有什么区别,他不是邵定仪生活中出现的一个变奏,只是邵定仪生活中的一个照常出现的音调,可是他本来就没有资格生气,于是他只能气他自己,说出的话都气势汹汹的。
邵定仪看向他:“你又要找我麻烦?”
梁銮被她的脑回路给震撼到了,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邵定仪指了指他的眼睛,说:“你现在看起来很凶。”
于是看起来很凶的梁銮敛了自己的气焰,说道:“现在呢?”
邵定仪说:“现在看起来还好。”
梁銮完全被邵定仪带着走了,他说道:“你别转移话题行吗?”
邵定仪顺着刚才的话说道:“我怪你干什么?谣言是你传出去的,那你是神经病吗?”
邵定仪两手一摊:“又不是你传的,我为什么要怪你。”
梁銮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懊恼,于是颇为无力地说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吧,我也要回家了。”
他甚至主动承诺并且认错:“我会帮你澄清的,这件事情是我做的不对,我当时不应该那么冲动。”
邵定仪却不需要了,说道:“我开玩笑的,你别当真,你怎么去澄清,挨家挨户的去吗,那简直是不可能的,本来大家的好奇心马上就消散了,经你这么一说估计就有被勾起来了,所以还是不要去最好,等着就行,过段时间就没有了,大家就会忘记这件事情。”
梁銮发现了不对劲,说道:“你很有经验吗?”
邵定仪一点都不伤心地说道:“以前小时候我爸妈刚死那会儿就是这样,但是等到后来时间长了大家就不指着我议论了,也不会逢人就介绍说,这就是那个谁家的,爸妈都死了,前后脚死的,所以也算是习惯吧。”
风轻云淡的神态和对往事面色不改的回忆,柔柔的邵定仪就在梁銮面前站着,半拉影子藏在墙角,半拉影子探出头,好似她的一颗心,半颗袒露,半颗埋藏。
梁銮却替她伤心,犹如替小时候的他自己伤心一般,他不自觉地触了一下邵定仪的眼睛,干燥的,没有一颗眼泪的眼睛。
邵定仪并不和灯光一样柔,梁銮不是早就知道了吗?邵定仪是一只打架鱼,她对敌人勇猛,对伤口平淡。
初见时他认为邵定仪无趣,实际上邵定仪只是对他的花招不感兴趣。
所以梁銮是没办法在那个时刻作为一个挺身而出的骑士接到属于所谓的弱者邵定仪的一颗珍珠的,梁銮这时候也不是邵定仪的世界中最突出的一个,他的出现与不出现,都不会让邵定仪生活得更糟糕或者更好,如果他出现,那么邵定仪以平常心对待他,如果他不出现,那么邵定仪仍然以平常心对待平常。
他不是邵定仪平常中的特殊,只是平常中的平常。
换言之,邵定仪不在乎他,再进一步的代入,邵定仪不喜欢他,那他的喜欢不要掏出来就好了,这样比较不掉价,他只需要把他那份露头的喜欢给藏到怀里,把这段经历和记忆藏到脑海里,等到过段时间他就会忘怀。
那么这里就没有什么留下的必要了,邵定仪不喜欢他,他也可以试着不去喜欢邵定仪,而且,他能有多喜欢邵定仪呢?他和邵定仪认识的时间是那么短,河边的芦苇和路边的黄花都见证过他的喜欢,当时他自己不知晓。
后来自己知晓了,现在又自己隐藏,并且决心自己淡忘与斩断。
于是他点头,说道:“我知道了。”
邵定仪无从知晓梁銮知道了什么,梁銮说出的这句话没头没尾,好似凭空出现一般,就如同梁銮的出现。
现在已经到了八月份了,夜里偶尔起凉风,不会再似七月流火,邵定仪的发丝被封吹得微微拂动,梁銮在收回手的时候用手把发丝给拨正。
在梁銮的手触到邵定仪之前,她是完全意识到了的,可是邵定仪自己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并没有躲避,任由梁銮的手指出触到的她的上眼皮,她的眼睛在上下开合,眼瞳也感知到了梁銮的手,梁銮的手并没有停留很久就收回,好似蜻蜓点水,发丝被拨正的那一刻,梁銮的手也收回。
梁銮攥紧了拳头,又松开,罕见的平静,说道:“那再见吧。”
邵定仪又是听到他不明不白的一句话点点头,说道:“再见。”
没有缘由的,邵定仪觉得这次是真的再见了,所谓的再见,也可能是再也不见,邵定仪没有觉得这是一次短暂的告别,所以她的再见二字说得格外认真。
梁銮真的再见了,他走的时候并不像他来的时候那般声势浩大,商务车把他接走,送到了机场,他在机场候机,回到了北方,走的时候给邵定仪留了一句话,谷庆敏说:“他对你说对不起。”
邵定仪没有明白是什么对不起,谷庆敏解释说:“他说对不起剪了你的头发。”
邵定仪想,梁銮的对不起真的说了很多遍,但是这一次她的没关系,很久都没有送出去,或许再也没有送出去的机会。
邵定仪一如既往地生活,写作业,做饭,和邵叮叮一起玩,陪白桂枝说话,去谷庆敏家打工,等着开学升上高三,她的生活中有太多拥挤的事情要料理,留不得她喘息。
也因此,邵定仪很少会想起梁銮,她的头发也在慢慢变长,风暴过境的梁銮带来的杂乱被修复。
前半部分快结束了,只是一个朦朦胧胧的状态,两个人都不会戳破的,甚至于对于邵定仪而言这只是这辈子唯一一次接触了。梁銮倒是想着有以后,可是又不知道要怎么有以后,这个时候很像没有成熟的青苹果,咬一口是会酸掉牙的,过早摘下是会没有成熟的机会的。
这章明天会补一点,补到3000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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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梁銮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