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光掠过,食客瞬间感受到横在脖子的长剑,似乎再往前半寸,就能让他血溅当场,酒壮怂人胆的那点跋扈顿时破了个干净。
这把剑是怎么出鞘的,没人看见,它会如何抹了自己的脖子,当然也没人能阻止。
食客抖着嘴唇,扑通跪倒:“这位公子,是我猪油蒙了心,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有大量……”
见谢玄之没说话,食客撇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白衣女子,吓得“嗷”地抱住了他的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喊着道歉:“您就原谅我吧,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两岁孩童,我不能死啊!”
和他同桌的食客也被这变故惊到了,想拦却不敢拦,只得满头大汗地帮着说话。
“张兄家境凄凉,伯父革职流放,伯母浣衣养家,未出阁的妹妹被强盗掳去当了山大王,弟弟也被卖进了怡红院做了花魁,儿子赌博输了几千两,就连他自己也身患绝症,药石无医,准备卖身为妾,这才铸成大错。”
还跪着抱大腿的张食客:“……”
他咬牙切齿:“我谢谢你啊。”
同桌的食客:“客气客气。”
谢玄之沉默片刻。
现在编造故事的水准竟然如此炉火纯青,看来他要学的还有很多。
他叹道:“也是可怜人。”
“多谢公子,多谢几位大人!”
吓破胆的食客毕恭毕敬地赔完罪,将客栈桌椅复原,得到谢玄之首肯后,又硬塞了赔偿的银钱才火燎腚似的逃开了。
【这么假的说辞他也相信】
宁灵:善心难得。
【看着还挺机灵的,居然这么好骗,之前摔那几下是不是给头摔坏了,好好的漂亮脸蛋,以后怕是会变成只剩脸的傻瓜美人,这要是办事的时候,他连动都不会动了怎么办】
宁灵:“……”
虽然早就习惯剑痴的调性,但时不时来这么一下,还是觉得分外“惊喜”。
她拒绝同流合污:不可妄议他人。
吃完最后一口饭,宁灵起身:“天色不早了,先回房间休息。”
刚来客栈时就定下了三间上房,掌柜早就差人打理好房间,吃穿用度一应周全。
宁灵依次推门进入房内,神识扫过,确认安全,才回到走廊,和简云深并肩,放轻声音交谈:“那食客所说的妖孽作祟,师兄可有眉目?”
她抬手,一缕稀薄魔气正在手心扭动,合十掌心,凌冽的灵气瞬间溢出,搅碎魔气:“是从那食客身上揪下来的。”
简云深抱剑:“此地风水正盛,清气徐行,按理来说不应有妖邪滋生,不过既然有魔气潜伏,还诱普通人向我们发难,那吸人生气的妖孽恐怕也不算讹传。”
他断言:“今日之事多半是试探。”
宁灵散了散指尖的灰烬:“那就静观其变。”
“对了。”
她问道:“谢玄之呢?”
从刚才开始就没见他人影。
“他伤重未愈,精神头不佳”,简云深扬了扬下巴:“你探查完第一间客房后,他就进去先歇息了,就那间。”
掌柜给他们安排的三间房相邻,谢玄之住在走廊拐角尽头的最后一间,正靠窗外湖景,南北通透。
简云深道:“他与此事无关,不过离咱们太近,难免会被牵连误伤,不如过几日寻个由头送去宗门内养伤,干净利落,倒也是个两全之策。”
宁灵点头:“师兄说的不错。”
“是吧。”
简云深活动了下肩膀,往窗外看了眼:“欸,已经这个时辰了。”
“我得回房了,今日的修炼还没有完成”,他正色道:“勤勉自我,持之以恒,修为定能稳步提升,师妹,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师兄弱。”
看来他收藏的话本子又更新了。
宁灵配合道:“那便恭祝师兄神功大成,早登举世第一人。”
“好说好说”,简云深按住嘴角,矜持道:“师妹明日见。”
“明日见。”
随着房门关闭,走廊中安静下来,宁灵站定,在走廊范围布下警示阵法,才推门进入自己房间。
蝎妖最后逃亡的方向就是越溪镇,且刚进来就遇见了魔气……还是探一探为妙。
宁灵垂眸,手中掐起追本溯源的法决:“太微有命,摄录山川为我所用,缉。”
凌冽的灵气在面前聚集,形成一缕霜白的华光,寻着魔气残留的气息向四周探查而去,却没有如宁灵预想一般直接越出客栈,而是在高处转了个圈,停留在了房门前。
“咚。”
敲门声应时响起。
宁灵抬眸。
这个时间,会是谁?
熟悉的声音从屋外传进来,隔着一层木板,听的不甚真切,朦朦胧胧的:“仙子可歇息下了?”
……谢玄之。
她盯着门静默片刻,等到门外又叫了几声,才起身打开房门:“何事?”
面前墨发黑衣的病弱公子正抬手敲门,差点落在她身上,谢玄之顿时有些慌乱地收回了手,低低道了句:“抱歉。”
宁灵向前看去。
他身着轻薄的衣袍,似乎是睡下了又起身,墨发有几缕顺着低头时垂进了略微散开的衣领中,脸上粘着一抹锅炉灰,看起来分外嗯……青涩。
剑痴啧啧评价。
【超绝人夫感】
虽然听不太懂,但似乎是个好词?
宁灵忽略剑痴的新奇词汇,撇过手边的追踪灵气,那缕若隐若现的华光颤动着,直指眼前人。
这人……有问题。
“刚刚因为我的原因惹了麻烦,心中着实愧疚难寝,所以借客栈的厨房做了些拿手的粥食,过来送与仙子。”
谢玄之不经意间拉了拉衣领,露出一节莹白的锁骨,又很快拢了回去,漫不经心又恰到好处。
似乎有戏。
即便是如宁灵一般的剑修,也逃不脱人性底色,无非是多费些心思罢了。
见她一直盯着自己看,谢玄之手心蜷缩了下,心中升起某种隐秘的亢奋,他稳住脸上的表情,带着三分忐忑,四分仰慕道:“方才的事,多谢仙子相助……呃!”
一抹银白剑光迎面而来,凌冽的剑气几乎是贴着门面过来的,仿佛下一瞬间就会钻进脖子里,将他尸首分离。
背部的肌肉在痉挛,灵府叫嚣着积蓄魔气将这把可能危及性命的剑斩断,谢玄之用尽全身力气才将身体定在原地,强行将空荡荡的灵府锁定禁封,避免出现纰漏。
他确信自己没有露出破绽。
赌一把。
果然,劲风指向他身后,紧接着,谢玄之就感觉那股清冷的梅香骤然扑进,宁灵上前半步按住他的脖子,温热的呼吸洒在脖颈处,惊起一阵阵酥麻,让他瞬间又僵在了原地。
宁灵轻嗅着:“消失了。”
她收回朔月,稍稍拉开距离:“刚刚有魔气尾随你而来,已被我一剑斩灭。”
看着谢玄之烧红的脖子,宁灵迟疑道:“玄之没事吧?”
他骤然拔高声音:“没事!”
察觉到自己反应太过剧烈,谢玄之轻咳一声:“自,自然没事。”
灵府禁封的好处和坏处都很明显,在宁灵面前毫不担心暴露,但若是遇上意外,就有些不甚敏锐了。
他忽然感觉肩膀有些凉,往旁边一看,因为刚刚的动作,本就单薄丝滑的外衫掉了大半,松松垮垮搭在肩膀上,颇有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意味。
谢玄之脑袋一热,还没寻思清楚这是否太过刻意,衣服上就多出一只手。
宁灵从容地把他的外衫拉了上去,指尖触碰到身体,眼皮子都没动一下,将交领捂的严严实实,甚至都有点锁喉,才满意点头:“近日春寒未退,小心风寒。”
谢玄之:这关心的话在这场合听着怎么那么别扭。
他暗中使劲往下拉衣服,宁灵的手扣在衣领上分毫不让,甚至还帮他打了死结。
宁灵满意:“这下就不怕半路松开了。”
谢玄之:“我,你……”
这是木头上长了个人吗。
但如此机会实在难得,他心一横,抚上宁灵还没退回去的手,眼眸半遮半掩,眸中情绪万千,似有千言万语倾诉衷肠。
宁灵一愣:“你眼睛怎么了?”
谢玄之:“……”
他为什么要想着来这个地方,他如果不来这个地方就不会屡败屡战,屡战屡败,使劲浑身解数抛媚眼,木头终于动了动,然后对他说:你眼睛怎么了。
他觉得脑子有些眩晕,脚步踉跄了几下。
抬手揉了揉眉心:“我无碍……”
话说了半句,谢玄之就顿住,鼻尖忽然萦绕着一股浓郁的奇香,令人浑身酥麻,这具灵府空荡的身体就更不必说了,早已虚弱无力,眼前阵阵发黑。
他勉力控制地身体向前走了两步,踏进了宁灵的房门,没站定片刻,高大的身体顿时斜斜栽了下去,虚弱地倒在她怀中。
哪里来的死狐狸骚味。
看这架势,是想过来和他抢人,这要是让他得逞了,那还得了。
谢玄之看着宁灵的唇一张一合,但听的不甚清晰,屋外简云深赶过来的声音也断断续续传了过来,心念一转,便准备顺其自然。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自己不入戏怎能让他人入戏。
余光瞥见在宁灵身后逐渐靠近的狐狸尾巴,一道符咒落地,瞬间遮掩住了狐狸的气味,接着东扯西扯牵制宁灵的注意。
“仙子小心!”
在千钧一发之际,他扒拉住宁灵肩膀,翻身调转位置,替她挡了一道毒香,扯开一抹凄惨的淡笑,顺利地看到宁灵瞳孔紧缩,然后才满意地放任自己晕了过去。
【清纯不做作,贤惠又持家,此番又舍命想救,显然情根深种,难以自拔。依我之见,这小子图谋不轨,不如救他时一道剔除记忆,免得他沉浸其中再生困苦,得不偿失】
宁灵:“……你也看话本了?”
【浪情子见仙互误终身,咳,这叫学习,有计划有策略性的学习,那两人忘了无情一道的困阻,只顾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
鉴于剑痴过往的战绩恐怖如斯,什么黑的白的都能扯成黄的,宁灵立刻止住了话题。
“勿要多想。”
她无奈道:“他只是侠义之举罢了。”
门外传来简云深的声音,宁灵立刻叫停他的动作:“房内异香浓郁,勿要靠近,西南方有狐奔逃,此番,便仰仗师兄了。”
不用过多言语,屋外剑光一闪,便彻底安静下来,显然简云深已经追了出去。
宁灵抬手探查谢玄之经脉,很快就出了结论:“灵识不在,被这致幻异香卷进深处去了。”
救人。
浓郁的香气朝感官侵袭而来。
她闭上眼睛。
下一瞬间,嘈杂热闹的靡靡之音便出现在耳边。
“客人”,轻柔的羽毛扫过下颌,她手心用力,一团毛绒绒的触感便充斥在掌心,于此同时,耳边传来一阵似愉悦又似痛苦的轻呼声,软声**道:“客人,你弄疼我了。”
宁灵睁开眼。
右边衣衫不整的半裸男狐狸精正被她搂着,左边的媚眼如丝地朝她喂酒,她长发披散,整个身体被酒气熏腾,纵使一身洁净白衣,也于这副画面相得益彰,毫不出格。
这副禁欲之态逐渐沾染红尘的模样着实惊艳,狐狸精咽了口唾沫,眼含春水,觉得口干舌燥。
“一两就可买我”,他贴了上来,凑在耳边悄声道:“我心甘情愿,客人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一两。”
面前的仙人微微抬头,朝他一笑:“就你?”
宁灵(拔剑):狮子巨开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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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狐狸异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