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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30

作者:五军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21章


    何意没想到贺晏臻会做饭, 而且做的相当不错。而贺晏臻则没想到,何意一旦进入老师身份后,会这么丧心病狂!


    在买好书本和资料的第二天, 早上六点, 贺晏臻便被何意喊了起来。


    何意根本不管他前一晚在干什么,几点才睡的, 在卧室外一直敲门, 等贺晏臻哀嚎着开门时,他则立刻开始放英语听力。


    旧桌椅只留了一套, 另外的已经被何意卖去了回收站,客厅里多了一面一米二的白板。


    早上的学长眉目清寒, 拿着手机围绕贺晏臻转圈,360度播放听力题,偶尔还会暂停一下, 提问关键信息。


    贺晏臻起床气很大,第一天时十分崩溃。


    然而何意脸上的笑太有感染力了,就像晨起的第一束阳光,金灿灿得晃眼。


    于是贺晏臻像是个哑火的炮仗,坐在沙发上散发着低气压,用十分委屈的口气对何意道:“学长,我想睡觉……”


    “乖。”何意拿着试卷轻轻敲了下他的肩膀,“坚持一下, 中午可以午休。”


    贺晏臻:“……”


    “一日之计在于晨。”何意低下头,用食指指肚轻轻戳着他的眉心,让他抬起头来, 眸光潋滟里满是期待, “我还想在A大等你呢。”


    贺晏臻睡了十几年的懒觉, 翘掉早自习的事情没少干,梁老师都对他的嗜睡束手无策。谁想到何意只是伸手一戳,便像高僧使了一招一指禅,把贺晏臻给度化了。


    于是贺晏臻委屈巴巴去听课,就着英语听力吃早餐。


    之后的正餐自然是数学等相对薄弱的科目。何意按照上一节课做一套题的节奏,把时间安排得满满的。贺晏臻做试卷时,他就在一旁安静地看书,偶尔回一下短信。


    “是甄凯楠吗?”贺晏臻却忍不住一心二用,警惕地看着何意那边。


    手机上的确是甄凯楠的消息。


    从放寒假后,甄凯楠便时不时问何意在家怎么样,偶尔会发几张照片,是他拍到的晚霞,路边有趣的打盹猫咪,又或者跟何意吐槽来家里的亲戚。


    何意很少回,但每次回复甄凯楠都正好在。


    在贺晏臻来之前,何意身边没有人陪他说话,微信上也没几个同学和朋友。孤独感时常让他忍不住点开甄凯楠的窗口,然而想到对方那晚的话,他又只能生生忍住,只在睡前偶尔回复一两个字。


    甄凯楠也不以为忤,何意每次发了消息,那边都会立刻回复。


    直到贺晏臻过来。


    平心而论,何意一直是渴望有人陪伴的,而甄凯楠的这种隔靴搔痒,跟贺晏臻的真实拥抱根本没法比。


    在得知贺晏臻要留下陪自己过年时,何意内心惊喜到无以复加。也是从那时起,或者更早一点,从楼梯口的那一记深吻起,何意的心底便种下了一棵树。


    一棵尚还弱小,但自成天地的树。


    何意没法描述那种感觉,但在那之后,他心里一下踏实了。这时候,他反而能够坦然面对甄凯楠,回信息甚至比之前多一些。


    只不过心里再也没有了那种珍视的感觉。


    甄凯楠也察觉到了他的变化,并几次询问何意的寒假是怎么过的。


    贺晏臻的雷达很敏锐,何意不想他分散注意力,也不想骗他,便道:“你好好做题,考场上可不允许你说话。”


    贺晏臻说:“是吗?那我不问了。我给你发个脑电波——滴滴,是甄凯楠吗?”


    何意:“……”


    “果然是他!”贺晏臻从他的表情里自己总结出了答案,怒道,“他这人怎么回事,天天发信息烦不烦?都没事干吗?”


    “我们大学生……”何意却故意道,“寒假里当然是无事可做,整天就玩咯。”


    贺晏臻:“……”


    何意:“你好好加油,等你上大学后,寒假想干什么干什么。”


    贺晏臻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每天面对自己喜欢的人,无处发泄的荷尔蒙就像是小动物一样左右突突。于是何意十分简单的一句话便勾出了他的许多幻想。


    贺晏臻立刻红了脸,低头写试卷。然而心里却痒痒的,跟何意说:“明年寒假还早着呢,能不能给点即时激励啊?”


    何意转过脸看他,想到贺晏臻这种坐不住的性子,从早到晚在那刷题的确有些难,便琢磨道:“我考虑一下。”


    贺晏臻满怀期待,等到下午,何意却买了一本巴掌大的便利贴回来。


    “在规定时间内答完试卷,且卷面整洁,得蛋糕券一张。”何意在便利贴上写下蛋糕券,又画了一个可爱的奶油蛋糕,贴在白板上。


    “单科分数到120分,可以兑换‘随意吃’吃货卡一张。;130分可以换一张时间暂停卡(时常2h);140分可以兑换自由活动一整天……”


    贺晏臻:“……”


    “150分呢?”贺晏臻问,“满分应该我来提要求。”


    “也行。”何意对满分的期望不大,但还是许诺道,“你如果能得150分,就给你一张空白卡。内容你填。”


    “那你说话得算数!”贺晏臻咬着笔帽,恶狠狠道,“如果我得了空白卡,第一张就写上,拉黑甄凯楠!”


    何意觉得好笑,淡淡道:“……看你有没有这个实力吧。”


    男高中生的自尊是不能随意挑战的。


    贺晏臻拿出了当初学机车时的专注力——他买车的时候未成年,驾照都没法考,因此骑车耍酷的技术是在一家俱乐部学会的。


    贺晏臻爱玩,喜欢冒险,却又十分惜命。因此学车的时候,在高级赛道滑雪的时候,他的注意力都是高度集中的。


    这份注意力一旦被用到复习上,进步便有些惊人。


    贺晏臻早上六点起床初读英语、背语文,然后从九点半开始一直刷试卷到晚上五点,等到晚上,何意再专门给他讲解错题。


    午饭和晚饭都是他来做,但何意对菜品菜式都无要求,只要求快。因此贺晏臻只能快炒两个菜,然后俩人一起扒米饭吃。


    梁老师打过两次视频电话过来,她第一眼看到何意的客厅,几乎立刻想到了家徒四壁这个词。


    然而随即,她就被客厅无处不在的试卷和草纸,墙边竖起的大白板,以及与平时懒散形象完全不符的贺晏臻占据了全部注意力。


    贺晏臻把手机放在一边,神情专注地验算试题,仿佛几天不见就稳重了。


    梁老师反倒不好意思打扰他,于是要求跟何意聊天。


    何意怕打扰贺晏臻,便跑到另一间卧室里跟她低声说话,梁老师留意到这间空荡荡的屋子没有空调,知道是何意住的,心里愈发过意不去。


    “小意,补课费还是按之前的标准,我们按小时结算就行。”梁老师心里算了下,他们家附近的培训机构,高三一年的培训费基本都要二十万左右。


    贺晏臻班上的同学大多参加了校外补习,机构的课时费可比何意收得高。


    如果何意真能让贺晏臻考上A大,这个钱便是翻倍她都很乐意。


    然而何意却对她笑了笑。


    “我不要钱。”何意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坚定道,“这次寒假补习就当赠送的吧。”


    梁老师自然不肯,但何意一句话又堵住了她的劝说:“梁老师,如果真要算这么清楚,我以后就不好意思吃你家饭了。”


    “这样多不好,你费了这么多心血。还把自己的补习班都解散了。”梁老师有些无奈,但也只得放弃劝说,琢磨着在其他地方补偿何意。


    何意看她过意不去,便故意说了一些贺晏臻补习的日常,让梁老师放心。


    “他现在的状态太让我惊讶了。”梁老师问,“他怎么突然就转变了?”


    何意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想了想说:“他说想要考个满分卷。”


    梁老师:“数学?还是理综?可能吗?”


    何意是觉得不太可能。然而在除夕的前一天,他批到了贺晏臻的第一章满分卷。


    是一套数学真题。


    何意对着答案看了又看,最后心如擂鼓,自己跑到一边重新做了一遍。


    的确,是满分。虽然有两道大题的考点正是贺晏臻掌握薄弱的地方,何意能看出他的解题思路有些绕,但绕来绕去,答案是对的。


    何意又去翻贺晏臻的演算纸……他从密密麻麻反复誊写的草稿纸上,确认了,这次满分不是幸运使然。


    贺晏臻是在用调用自己所有记住的知识点,一点一点地往手里抓分。


    何意处在极大的震惊和喜悦中久久不能平复。


    贺晏臻却很淡定,跟他要了第一张空白卡。


    于是俩人角色对调,何意紧张地坐在对面,等着贺晏臻提要求。他已经准备好了手机,假如贺晏臻真让他拉黑甄凯楠,他也会立即照做,然后等开学后再向甄凯楠道歉。


    此时此刻,没有谁比贺晏臻更重要。A大对贺晏臻而言,已经成了一个真实可见,能丈量距离的目标,而非口头上的豪横和奢望。


    何意深吸一口气,看着对面的人提笔,忍不住慨叹:“你真得太厉害了!竟然能考满分……虽然是外省的真题,但这套难度真得不低……你好棒!”


    “那是当然,”贺晏臻笑了笑,“我这是拼命追出来。”


    何意笑着问:“梁老师还问呢,你怎么突然就拼命了?”


    “因为我有想要的礼物。只有拼命努力才能换到。”贺晏臻笑着看他一眼,在空白卡上写下了六个字。


    ——“何意的除夕夜。”


    旁边画了一个小小的苹果。


    何意:“……”


    “从明天傍晚18:00开始算,一直到大年初一的太阳升起。”贺晏臻慢条斯理地写完最后一笔,随后调转笔尖,用另一头轻轻勾了下何意的下巴。


    “这段时间里,你是属于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


    鞠躬感谢大家的至此,我会努力更新的!


    第22章


    除夕这天, 何意给贺晏臻放了一天假,允许他睡到自然醒,也不再管他玩手机玩游戏。


    他自己则早早起床, 赶去市场买过年的东西。年关底下, 许多摊贩早都回家过年了。何意跑了好几处,直到半上午才买齐了过年的东西。


    贺晏臻来电话时, 何意正在让人称瓜子。


    “你醒啦?”何意的手指冻得发红, 一张嘴就是一团白气,“今天特别冷, 你多穿点,把空调和加湿器都打开。”


    “唔……”贺晏臻带着鼻音应了一声, 过了会儿,他才打了个哈欠,朝窗外看了眼, “你也别在外面了,瓜子让超市送就行。”


    何意却笑了笑:“超市里的不一样,没有年味儿。就要散称的,五香的、原味的、奶油的,各来一大袋子,再买些花生和糖果……你吃过酒糖吗?”


    “嗯?”贺晏臻道,“没有。那是什么?”


    “酒心糖,那我买一斤回去。”


    “里面真的是酒?”贺晏臻却笑道, “多买点吧,能吃醉了更好。”


    何意:“……”


    何意在前一晚,花费了很大的功夫来劝说自己, 相信贺晏臻不会在今晚有什么过分的要求。他知道贺晏臻虽然看着任性, 但其实很有分寸。


    来这边找他玩, 也会不好意思给他添麻烦,明明不会套被罩也说自己来。


    知道何意节俭,贺晏臻白天便很少进卧室,这样只开客厅一台空调,还能让何意一块取暖。


    那天晚上,贺晏臻看出了何意的无所适从,上楼之后便先关灯,让何意有缓冲的时间。


    这人就像是一只觊觎他人领地的年轻兽王,选定目标之后便屡屡擦边试探,很小心地估量双方的决心和实力,不会轻易让彼此受伤。


    何意很确定,如果自己严厉拒绝,贺晏臻一定不会强迫自己做什么。


    按理说今晚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但是想到那天夜里俩人滚烫的呼吸纠缠,何意又有一点担心——那天他也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生的。这种事情,应该不会有一就有二吧。


    何意让自己整地恍惚了片刻,老板在对面称重,喊了两声见他发呆,便笑着朝他挥了挥手:“小伙,给你称一斤?”其实一斤没有多少,小小的一袋。


    何意看着花花绿绿的糖纸,犹犹豫豫,最后道:“少……少来点吧。”


    怕吃醉了。


    中午,何意提着一堆东西回了家。


    刚一开门便闻到一股炸酱的味道,他循着香味往里看,贺晏臻正站在厨房里煮面条。热气腾腾地往上滚,英俊逼人的少年一手拿着书,专注地看着,时不时朝灶上瞄一眼。


    何意心里暗暗惊叹,贺晏臻是真得变了。


    他没想到一个人的变化可以如此迅速又彻底,仿佛昨天这人还在那里吊儿郎当,坐没坐相地跟自己耍赖,一趟趟地出去喝水吃零食,把自己气得发抖。


    然而过了一夜,他就突然长大了,从少年变成了青年,还是一心奋进的有志青年。


    “回来了?”贺晏臻听到外面的声响,偏过身子朝门口看了眼,对何意笑了笑:“中午吃炸酱面,晚上我们再包饺子做大餐。”


    何意笑笑,低头换下鞋,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沙发上。


    “我们俩人吃不了多少,也别太麻烦了。”何意道,“你会包饺子?”


    “没怎么包过,我家不太爱吃这种带馅儿的。不过节日的时候阿姨会做。”贺晏臻关了火,把面捞出来,分到两个海碗里,又浇上炸酱。


    何意要进去帮忙,被他拦住了。


    “碗太烫了,你端不住。”贺晏臻说,“你拿筷子就行。”


    何意很不好意思地跟在后面,“我能端住,你这不是端得好好的?”


    “我皮厚呗。”贺晏臻把两个海碗放下,转身时正好和跟过来的何意面对面,他目光一闪,低头迅速在何意的嘴角亲了亲。


    何意:“?!”


    “你看。”贺晏臻眉梢一扬,一本正经道,“君面薄,易娇羞啊……”


    何意的脸上发烫,心想这种蜻蜓点水的轻触太讨厌了。想要说点什么,又怕显得自己小题大做,可是不说的话……它又让人心里没着没落的。


    “你别瞎闹。”何意只得装作一脸淡定,把话题叉开去,“你们家都是怎么过年的?也是在家做年夜饭吗?”


    话一出口,便觉得自己的问题有点弱智了,谁家不是在家过?


    谁知道贺晏臻却摇了摇头:“不一定,但很少在我家。”


    何意愣了下,“那是去哪里?”


    “有时候去奶奶家一起过,有时候是去姥爷那边一起过,”贺晏臻说,“还有几年是在外地,我妈喜欢家庭游,所以我爸会把年假都攒到这几天。趁着寒假跟我们一块出去。年夜饭一般就从酒店预定。”


    不过贺晏臻上高中后,贺爸爸的工作愈发忙碌,跟家里人聚少离多,于是一家人便不怎么折腾了。


    何意愣了会儿,才想到怪不得过年也是旅游高峰期,原来家庭出游的挺多的。


    “你呢?”贺晏臻问。


    “我家没有旅游过。”何意说完顿了下,意识到贺晏臻问的是他怎么过年,便又道,“我小时候过年还挺隆重的,我妈从腊八节后就会开始往家里买东西。她们工作很累,但她可有意思了,非要按照民谣上的,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


    何妈妈去世太久了,何意每年都在努力回想自己小时候的事情,却也只记得一些片段。他意识到自己跟父母相处的时间其实不算长,那时候他感到被讨厌了,就会躲起来,不惹人心烦。


    他那时候其实很关注自己。如今回想童年,何意仍能感受到某些场景下,自己强烈的情绪。


    贺晏臻放下筷子,看着低声絮絮的何意,俩人距离太近了,他甚至能看清何意脸上的细细的绒毛,和眼角浅浅的一点湿意。


    现在的何意跟俩人刚见面时的清瘦男生已经截然不同了。


    贺晏臻还记得第一次见何意的那天晚上,路灯惨白的光线从这人的头顶照下来。贺晏臻不耐烦的走近,于是看见了一张写满了疲倦的脸。


    那天他之所以找人,是因有人在自己的衣服里塞了两封告白信。


    贺晏臻那阵子没有去雪场,VIP更衣室也借给了同学使用。黄毛看到信后原本很兴奋,立刻转交给了贺晏臻。


    贺晏臻却在听到信件贴在自己的衣服上时,感到十分恼火——不管对方是谁,这也太恶心人了,跟变态似的开别人衣柜?


    黄毛一听也觉出了问题,回去后找人打听询问,知道嫌疑人是雪场来的兼职,还特意去瞄了一眼。


    那天堵人的时候,黄毛便是过去指认的。


    贺晏臻原本打算把变态揍一顿,结果走近之后,他看到了何意的眼睛。


    一双在黑暗里,静静地望着一切的眼睛。


    贺晏臻心里惊讶,当时便有个念头,想看这双眼睛染上情绪……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连他自己都没察觉。他只是下意识地把拳头收了起来,不耐烦地问何意:“就是你?”


    那人当然不是何意。


    这段时间,何意在他们家里一起吃饭,阿姨得了梁老师的叮嘱,时不时会炖些滋补的药膳给何意调理身体。因此何意眼见着长了许多肉,脸蛋也跟同龄人一样白净细腻。


    唯有那双眼睛一如既往的安静疏淡,除了那天接吻的时候……


    贺晏臻抿了下嘴唇。


    “……哎,你有没有在听?”何意顺嘴把民谣都说完了,又讲了许多小时候过年的记忆,如何放瓜果,怎么给人拜年……结果一抬头,就见贺晏臻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贺晏臻却道:“当然在听,你讲得太有意思了。”


    何意怀疑地看着他。


    “我小时候也唱儿歌,”贺晏臻说,“糖瓜祭灶,新年来到;姑娘要花,小子要炮;老头儿要顶新毡帽,老太太要件新棉袄……啊对了,下午陪我去买顶帽子吧。”


    何意愣了愣:“啊?买帽子?”


    “……衣服也买两件。”贺晏臻说着已经站了起来,安排道,“这几天一直穿你给我买的,今天让他们都休个年假。然后也买身外面穿的。明天一早我就换上,给你拜年。”


    何意被他逗得发笑:“那我是不是要给你准备红包?你要不要?”


    商场下午会提前关门,现在已经快一点了,俩人边穿外套边往外跑。


    “要。”贺晏臻拉着何意,飞一样下楼梯,嘴上笑道:“只要是你给的,我什么都要!”


    第23章


    奉城的商场除夕一般是五点关门, 但因为年前最后一天,下午开始大家都在家准备年夜饭,因此不少小商场三四点便要停止营业了。


    贺晏臻看了眼地图, 周围的购物场所他都不熟悉, 此时也没时间挨家去逛,便拉着何意打车, 直奔市里的奢侈品店。


    何意知道梁老师的衣服包包都很贵, 她的气质很能撑得起衣服的价格,便是拎着帆布袋出门都像是提着大牌新品。


    但贺晏臻平时要么穿校服, 要么穿宽松的家居服大裤衩,何意没怎么见过他穿私服, 此时一听他也是买这种大牌衣服,便有些意外。


    贺晏臻却道:“怎么了?帮我看看哪身好看。”


    他已经在手机上打开了品牌官网,显然是想提前物色好, 到时候速战速决。何意瞄了一眼页面上的衣服,有几套look都很不错,时尚但不花哨。


    贺晏臻个高肩宽,本来就是个大少爷,穿这几身肯定格外英俊,然而等点进去看看单品,随随便便的毛衣一万多,随随便便的靴子一万多……


    何意顿时麻了。


    “我看不出来。”何意如实道, “我觉得我的品味还够不到这样的级别。”


    “就随便选一套你喜欢的。”贺晏臻却坚持让他选,“这套怎么样?这个毛衣还可以,你也有件黄色的……不过这边店里不一定有货。”


    “对啊, ”何意赶紧道, “等到了店里再说吧, 别看了,在车上看手机对眼睛不好。买衣服又不着急。”


    “怎么不着急?”贺晏臻却道,“现在快一点半了,我们到了地方买好立马回来,再快再快,到家也要三点了。家里没有高压锅,年夜饭的排骨和鸡都得早点开始炖,还要洗菜摘菜处理鱼,晚上你吃清蒸的还是喝鱼汤?”


    何意被他一连串的话砸懵了,下意识道:“鱼汤。”


    “哦了。”贺晏臻打了个响指,“反正就那一套锅,再快着点倒腾也得忙活俩小时。俩小时后还要包饺子呢。”


    “你们俩自己做年夜饭啊!”司机师傅听这俩人聊买衣服的事情,还当是两个富二代,这会儿一听贺晏臻在后面报菜名,顿时惊讶了,“真看不出来,你俩还是学生吧?”


    “对,”贺晏臻在后排笑着拍了拍何意的肩膀,“这位是A大的!”


    “A大的?厉害厉害!”师傅连连赞叹,抬头往后视镜里看了看,目露崇拜,“你俩都是?”


    何意笑着看向贺晏臻,贺晏臻淡然地关掉手机,道:“那必须的……都是。”


    一直等下场进了商场,何意脸上的笑都没消下去。


    贺晏臻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左手顺势捞了下何意的腰:“笑笑笑,有什么好笑的!我马上就是了!”


    “你说得对!”何意笑着使劲点头,想了想又问,“你这样说压力大不大?”


    何意知道很多同学在高考前会刻意回避关于学校和志愿的事情,怕给自己心理压力。如果贺晏臻也有这种感觉,何意便打算留意一下,接下来的聊天中避免这些关键字。


    贺晏臻却道:“没有。这个有什么好紧张的?”


    何意感到惊奇。他发现贺晏臻的心理素质很强,抗压能力也厉害。


    当然这人也很聪明,何意越给他补课越能发现,贺晏臻的问题都是在“基础知识”上。前几天甄凯楠跟何意聊天,说起这个问题时,竟然表示这很常见。


    “我读的高中也是区重点,但是很多基础知识老师都不讲,也不知道是老师以为我们都会,还是觉得太简单。”


    甄凯楠说,“但他们在外面办的补习班,倒是都会把这部分给补上。我们火箭班的同学成绩都是稳定在一本线的,也基本都报了课外辅导。高三一年是十万打底。”


    何意当时听得目瞪口呆,心想原来念个高中这么费钱吗?北城的竞争压力跟其他省份根本没法比。


    然而转念一想,那边的学校本科率多少?他们省的本科率又有多少?越是收入高的家庭越重视教育,他们为孩子创造更好的条件,投入更多的资源,一年十万二十万的砸在补习上。


    优越条件堆积出来的竞争力,挤掉的是高考大省的没钱辅导的普通学生。


    他们奉城的高中,本科率只有三分之一,一本率更低,要不然何意考个A大不至于能拿奖金。


    所以所谓的公平,有时候也是有限定条件的。


    甄凯楠偶尔会表现出超乎同龄人的成熟,当然也可能是何意的眼界太低,见识太少,所以在甄凯楠谈论什么的时候,何意都会认真聆听。


    这次甄凯楠跟他说了许多北城高考的问题,最后却又把话题绕回到了何意身上。


    “何意,你给这个学生补课的用心程度,已经远超了培训机构的精品一对一课程了。那些机构收费可都是一千五一节课的,你付出这么多,收取的课时费其实很低。你可别傻乎乎地反过来去感激别人。”


    何意很少反驳他,那天却较真道:“梁老师请我做家教时,并不知道我会花多少心思去做。她甚至没有试课,就给了我学生家教的最高时薪。她的初衷就是要帮助我,我感激她是应该的。”


    甄凯楠当时愣住,无法反驳,只得道:“贺晏臻很幸运。”


    何意笑着说:“我也很幸运。”


    很幸运能遇到梁老师,很幸运梁老师的孩子是贺晏臻这样赤诚热烈又充满善意的少年。他太喜欢这一家人了,跟这相比补课费算什么……


    贺晏臻在不远处选着衣服,装潢精美的品牌店里,灯光都格外考究。柔柔的氛围灯下,贺晏臻完全是个矜贵的公子哥,英俊到摄人魂魄。


    何意坐在休息区,捧着茶杯远远看着他,身上的拘束感终于轻了些。


    这种地方他从来没来过,没钱没底气,进来后会觉得低人一等,走两步都怕自己踩脏了人家的地面砖。现在有贺晏臻买东西,自己只要坐在角落里,便会觉得好很多。


    贺晏臻不知道跟店员说了什么,朝何意这边比划了两下。


    所有人的视线刷刷扫射过来,何意立刻紧张了。


    “过来。”贺晏臻冲何意招手,又轻抬下巴,“去试试合不合适。”


    店员捧着配好的一套衣服在一旁含笑等着。


    何意:“??”


    “我不要!”何意惊道,“你买自己的,不要给我!”


    贺晏臻挑眉:“不要那就直接带走,反正已经付过款了。”


    “不……不能退吗?”何意问。


    店员们炯炯有神地盯着何意。


    “帅哥,这大过年的……您就让我开个单呗!”有个帅气的店员道,“你男朋友多疼你!我想要这样的都没处找呢!”


    何意:“……他不是我男朋友。”


    “给个面子,买都买了。”贺晏臻笑着说,“快点,我一会儿还得回家和面呢。”


    店员:“……”


    何意实在不想试,但贺晏臻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店员们又眼巴巴地瞅着他,让他实在拉不下脸,只得进去试了下。


    他从来没穿过这样的款式,上身毛衣,下身及膝短裤,然后搭着一双配色马靴。


    但是从镜子里看,这一身又意外的和谐。何意换好衣服后看着穿衣镜里的自己,有种不认识的感觉。


    贺晏臻在外面跟店员聊着年夜饭,众人纷纷惊叹他竟然亲自下厨,又将店里的福字对联这些送给他。


    何意便在这样的热闹讨论中忐忑地走了出来。


    随后,周围似乎一下安静了。


    贺晏臻抿了唇,微微眯了眼看他,瞳仁深处似乎有什么在剧烈跳动。


    店员们惊讶了一瞬后,忍不住纷纷夸赞,然而贺晏臻却径直过去,挡住众人的视线,一把搂住何意的腰把人推回了试衣间里。


    “换下来,我们回家了,乖。”他语气很温柔,脸上却没有笑意。


    何意愣了下,立刻红着脸道:“好的,我马上就换。”他出去前还觉得挺好看,此时不禁有些尴尬,心想是不是自己穿起来太土了……


    “很好看,”贺晏臻却像是看透了他的想法,想了想,又认真道,“很惊艳。”


    何意一直等出了店门,也不确定贺晏臻的那两句夸赞是不是安慰自己。


    虽然店员都说好看,夸何意穿出来一种新潮元气的英伦范儿,但何意根本不懂这个组合是什么风格,而且店员为了卖东西,哪有说不好的。


    他比较在意贺晏臻的态度,虽然贺晏臻最后仍旧提着衣服出来的,但何意总觉得自己是出丑了。


    他心里有些懊恼,忍不住跟自己生气,正别扭的时候就听前面有人喊他的名字。


    贺晏臻率先停下脚步,看着对面的中年女人。


    何意茫然抬头看去,随后脸色就变了:“王老师……”


    “你好,还真是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王老师站在几步远外,关心地问了何意两句,又看向贺晏臻,“这位是……你大学同学?”


    贺晏臻从对方的眼神里读出了一点质疑。


    “是的,我是他的同学,王老师好。”贺晏臻便朝对方笑笑,顺道问何意,“这是你高中老师?”


    何意脸色不太好看,但依旧保持着礼貌,点了点头:“王老师是我们高三的班主任。”


    贺晏臻隐约记得,何意的高三班主任劝他去看过心理科。


    他皱了皱眉,哦了一声。


    王老师欲言又止,似乎想要说什么,又拿不定主意,最后道:“你们是不是还要去买东西?那就不耽误你们了。对了何意,老师还没有加上你的微信。”


    何意不太情愿地掏手机,贺晏臻见状,干脆拿了自己手机出来:“老师,我扫你?”


    王老师竟然也不在意,笑着跟贺晏臻加了好友。


    “以后有事联系。老师先走了。”


    “你加她好友干什么?”何意等回到家,才慢慢缓过来,叹了口气,“我不喜欢她。”


    “我知道,这不是怕你俩尴尬吗。反正我跟她又不熟,回头再删了就是。”


    贺晏臻把俩人的衣服丢卧室,让何意收拾客厅,贴福字。他则一头扎进厨房备餐,“你跟高中同学有联系吗?过年会不会有同学会?”他心里还惦记着何意暗恋的那位白月光。


    何意摇了摇头:“我的手机号是在学校里办的,同学都不知道。以前加过班级的Q群,但现在大家都不用了。”


    “这样啊……”


    “别做太多,”何意又跑厨房来看,想要帮忙,“就我们俩人,做多了晚上吃不了。”


    “我知道,你收拾完了吗?收拾完去玩游戏吧。”贺晏臻擦了擦手,把自己的手机从兜里掏出来,递给何意,“你用我的号也行,用你自己的也行。”


    何意接过来,手指还没动,屏幕就开了:“你手机没密码?”


    “没有,你随便看。”贺晏臻道。


    何意心想谁要随便看,但他在厨房只能添乱,便拿着手机坐沙发上玩游戏,偶尔抬头看看做饭的贺晏臻。


    日头渐渐西落,外面开始响起零星的鞭炮声,随后鞭炮声礼花声越来越密集。


    贺晏臻从厨房里往外瞧,正好能瞅见小区燃放点的烟花。他感到新奇又兴奋,一趟又一趟地招呼何意来看。


    何意便干脆放下手机,站在厨房门口,随叫随到。


    “你是不是很多年没见烟花了?”何意笑着问。


    贺晏臻点点头:“尤其是过年的烟花,就小时候在奶奶家见过,那时候感觉好热闹啊!”他羡慕地看着窗外,啧了一声:“小城市也有小城市的好。”


    何意骄傲地抬起下巴:“那是。”


    俩人把两个小茶几摆在一块,贺晏臻说是不多做,但还是摆了满满两桌,蒜香排骨、葱油手撕鸡、椒盐虾,豆腐鸡蛋羹做的“蒸蒸日上”,面条和鹌鹑蛋炸出来的“腰缠万贯”以及不知道用什么包的,绿油油的小福袋。


    他还另外煮了三碗饺子,捞出来后,把冒尖儿的一碗递给何意:“按习俗第一碗应该上贡的,你家财神位在哪儿?”


    何意愣了好半天:“我……我不知道啊。”


    贺晏臻也不懂,站去客厅转了转,挑了个顺眼的位置。俩人又把下午商场送的财神像贴墙上。


    财神像前则摆上桌。贺晏臻又用碟子装了几样菜,跟饺子和糖果一起排排摆上。


    何意看俩人心血来潮捣鼓一番,明明都经过九年义务教育了,此时拜起财神来却神神叨叨有模有样,不免觉得好笑。


    他看着眼前简单布置的小贡桌,脑子里冒出个奇怪的想法,戳了下贺晏臻:“你看过西游记吗?里面有一集讲神仙因对贡品不满意不给降雨的。你说咱这个……会不会流程不对,弄巧成拙啊?”


    “不会的,心诚则灵懂不懂?”贺晏臻左看右看,十分满意,又拉着何意,“于口整口嘻口理口来,一块许个愿。”


    何意忍着笑配合他,闭上眼睛双手合十。


    贺晏臻在一旁看着他,想了想,也回过头闭上了眼——他自己的人生没有缺憾,所以就许愿新的一年,何意能够健健康康,跟他一样万事如意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支持,我会努力更新的!


    第24章


    天黑以后, 奉城的鞭炮声就没断过。


    何意和贺晏臻拜完财神后便开始吃年夜饭、看春晚。难得家里的电视还能用,这会儿时间还早,电视里播着广告和预热节目。


    “你做饭太好吃了。”何意越吃越觉得不可思议, “如果不是亲眼看着, 真难想象这些都是你做的。”


    “我平时做的菜不好吃吗?”贺晏臻却道,“你都被我喂胖了, 现在才知道来夸我。”


    “……我平时也夸的好吧。”何意说完, 自己先心虚地笑了。


    他平时的注意力都在贺晏臻的功课上,吃饭时眼睛也要盯着手机扫题, 的确没怎么用心品味。而且他怕贺晏臻做饭耽误时间,平时只让他做快手菜, 每天西红柿炒蛋辣椒炒蛋轮着来,再好吃也就那个味儿。


    但今天菜样一多,俩人又放松下来, 何意便真觉出厉害了。


    “等你高考完,”何意心满意足地摸着肚子,道,“我一定找机会再蹭你一顿饭,看看你还会什么好吃的?”


    “想吃什么明天给你做就是了,还用等高考吗?”


    “不行,明天开始不让你做饭了。”何意说到这顿了下,认真看着贺晏臻, “我们明天回去吧?”


    贺晏臻:“回北城?”


    “嗯。”何意道,“反正我在家也没别的事情。”


    何意并不想这么早回去,但是家里的条件的确不好, 贺晏臻天天开着加湿器, 但还是会偶尔流鼻血。空调的制暖效果也不行。何意能吃苦, 但贺晏臻完全没这个必要。


    而且让贺晏臻做饭,何意心里也的确过意不去。


    “也行。”贺晏臻说,“我现在订票。”


    俩人已经吃完了,电视里春晚才刚开始。何意收拾了茶几,洗好碗筷,将剩菜收拾到冰箱里,想着明天一定要吃掉。


    “定下午的车吧。”何意指了指冰箱,“我们明天吃完再走。”


    厨房里还有些蔬菜,但是剩的不多。他可以带回去,煮泡面的时候搁两根青菜也不错,或者晚饭凉拌西红渔夕柿。


    贺晏臻买的那套锅具他也想带走,但是他不会做饭,宿舍里也没条件,便只能作罢。


    从厨房出去的时候,贺晏臻正在打电话。何意晚上吃得饱,不由慢慢踱步到阳台上,看外面的风景。


    他想起前几年的除夕夜,祖母跟他同住,除夕这天也包饺子。


    那饺子却是不好入口的,因为老太太会数落他的母亲,说她如何不能操家务,不知道伺候长辈,说她阻碍了儿子的仕途……


    何意为此跟她吵架,然而除了吵架也做不了别的,只能很没出息得躲屋子不肯吃饭。


    祖母便把饺子放在餐桌上,用碗倒扣着,在外面嗑瓜子看春晚。


    何意如果饿急了出门吃东西,脸上便会火辣辣的,感觉每一口都是在吃自己的骨头。除夕的夜就像是一处深渊,他会在心里怨恨这个怎么过都过不去的年。


    然而这次,身边的人换成了贺晏臻。


    这个老旧的二居室,大门上贴着对联和福字,窗户上有年画,他们还在阳台上挂了一串红色小灯笼。


    何意再通过窗户往外看,便看见了天幕上挂着的星,晕着昏黄的毛边,烟花偶尔升空流下碎光,家家户户的灯火掩在烟雾里,是另一番平和模样。


    他望着这安宁的景象出神。


    贺晏臻在客厅里打了一个电话又一个电话,他先是自己爸妈打了电话,又给爷爷奶奶打,给姥姥姥爷打……他们家亲戚多,互相关心和问候早成了习惯。


    贺晏臻虽然任性不羁,但对长辈一直很尊敬,过年过节都会主动问候。


    米辂的电话打进时,贺晏臻刚挂断小舅的语音,不小心便接通了。


    “贺同学,”米辂的口气兴奋又紧张:“你寒假怎么不在家啊?也不上游戏不回微信,我怎么都找不到你,刚刚我想给你打电话,打了一个小时才接通……”


    “我在外地。”贺晏臻拿开手机,扫了眼微信,上面几百条未读,米辂在这些人里并不显眼。


    “那你哪天回来?我们初三聚会你要不要来?大家都让我请你。”米辂又问。


    贺晏臻的不少同学都跟他一块进入了附中,其中有几个人跟米辂在一个班里。米辂出国的一年里,贺晏臻经常跟他们一起聚会出去玩,关系都不错。


    以往这种聚会他都是主角,因为长得帅,又有钱,男生女生都喜欢。


    今年却不行了,贺晏臻想了想自己的复习进度,只有这一次的满分可不行。


    “我不去了,有事要忙。”贺晏臻说,“现在离高考只有四个月了,我要抓紧复习,你也复习一下吧,别总想着找我玩。”


    米辂惊讶:“你这次不是考得很好吗?”


    贺晏臻说:“只是运气。”


    “那也不用过年还学习吧!”米辂惊呼,“我妈要是知道你这样,更得逼死我了。她非让我跟……别人比,说人家考了个双一流,我爸整天挂嘴皮子上说多厉害。你说烦不烦,那些人除了考试还懂什么,不就是小镇做题家吗?”


    小镇做题家此时就在阳台上,穿着一件浅蓝色的衬衣,轻轻靠着墙壁看风景。


    阳台的灯是冷白色,何意也白,像是要淡入到墙壁里。贺晏臻心里轻轻一动,突然想喊一声,但又忍住了。


    米辂还在那边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


    贺晏臻收回目光,没听几句就被米辂的口气惹恼了。


    “你妈不是也给你报了辅导班吗?”贺晏臻冷淡道,“既然都是做题考试,你家还比小镇高贵?”


    米辂愣住:“你什么意思?”


    贺晏臻道:“没意思。”


    他打着电话往阳台走,在米辂的惊愕中挂断了电话。


    何意听到身后的声音,回头朝他笑了笑:“你同学吗?”


    “嗯。”贺晏臻跟他并肩站在阳台上,“在看什么呢?你在这站了很久了。”


    “烟花。”何意抬头示意外面。


    烟花已经不像一开始那么密集了,只时不时有几朵升空。


    贺晏臻转身把客厅和阳台的灯都关上,只留了玄关的一盏。阳台的角落瞬时黑下来,窗外的烟花无比清晰。


    他也不说话,跟何意一块默默地看着外面。


    “学长,”黑暗里,贺晏臻突然问,“你刚刚……在想你妈妈吗?”


    他的声音很轻,是怕冒犯,却又忍不住探问的小心翼翼。


    何意过了会儿,轻轻“嗯”了一声。


    他靠在墙上,眼睛仍是望着夜空,低声道:“我发现,我记得的东西不多了。”


    贺晏臻转过脸看他。


    “我有时候怀疑,是不是我不够爱我妈,所以才会没多少印象。我回想小时候,都是受人欺负和排斥。”


    “是同学排斥你吗?”贺晏臻问。


    何意摇了摇头:“其实他们还好,就只是小孩子抱团而已。主要是家里人。”


    贺晏臻:“……家里人?”


    “从我记事起,我爸就没有抱过我。爷爷奶奶也是,我妈去照顾他们的时候只能自己去,因为他们不想看见我。”何意扯着嘴角,自嘲地笑了下,“我小时候还以为自己是私生子,所以格外老实,心想不能当我妈的拖油瓶……后来才知道不是,他们就是不喜欢而已。”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不被喜欢,于是是一直的约束自己,讨好家里人。以前有人到家里,看到何意这么乖巧懂事都会忍不住夸几句,然而也会觉得奇怪:“小意怎么在家里还也这么客气?干什么都要看你们眼色。”


    当然要看眼色了。何意那时候想吃个苹果都不敢拿,嘴馋便忍着,实在忍不住了,才会小心翼翼地去找他妈妈:“我可以吃一个苹果吗?”


    贺晏臻没想到会这样,他感到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人会这么对待自己的孩子。


    “你爸也太不是个东西了。那你妈呢,她也不疼你吗?”


    “她很疼我,但……”何意说到这沉默了一会儿,“她也很不容易吧。”


    过了许久,黑暗里传来一声叹息。


    “大过年的……”贺晏臻转身,走到何意身边抱了抱他,“我就不该提这个。”


    何意低头,额头抵在他的肩膀上,闷闷地笑了下:“你知道不该提,怎么还问呢?”


    “有点点害怕。”贺晏臻一手环抱住他,另只手在他背上轻轻拍着,“刚刚我打电话的时候,看你在这站着,感觉一不留神你就要飞走了。”


    “你不了解我。”何意说。


    “是的,我不了解你。”贺晏臻深吸一口气,也低下头,用自己温热的脸颊贴着何意的耳朵。


    阳台的密封性不好,何意在这站了很久,耳朵凉津津的,被人一贴像是戴了个热乎乎的护耳。


    他笑了笑,抬起头。贺晏臻也同时侧过脸,自然而然地亲了上来。


    这次的吻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和虔诚,何意睁开眼,发现贺晏臻这次也没闭眼,此时正深沉地凝视着他。


    “再看我都要斗眼儿了。”贺晏臻一边亲吻着一边问,“去我屋,可以吗?”


    何意发觉自己装傻已经晚了,只能仰头避开,笑着抬手挡着他的脸:“不可以。”


    “你确定?”贺晏臻却道:“在这不好吧?”


    何意:“???”


    贺晏臻:“再给你一次选择机会。我屋里还是阳台上?”


    “我拒绝的不是地点。”何意面红耳赤,只能直接问,“你要干什么?”


    “亚当和夏娃吃苹果的时候,大概也这么问过。”贺晏臻把人抱起,在何意的掌心亲了亲,“你试衣服的时候我就想这样办了。别说你不知道。”


    何意并不知道他在衣服店里想了些什么,但要说贺晏臻今晚的目的他毫不知情,那多少有点自欺欺人。


    “不行。”何意着急道,“今晚不行,我不同意!”


    “看来你也不了解我。”贺晏臻把人抱进屋里,抬腿踢上房门,恶声恶气道,“你要是不同意,我可就求你了!”


    何意被人放在床上,愣了下,等听清后顿时明白过来,噗嗤一下就笑了。贺晏臻果然不会硬来,但是装凶的样子太可爱了。


    “学长……”贺晏臻却跟着上床,一把搂住把人扑倒,脑袋在何意肩膀上蹭来蹭去撒娇,“不干别的,就亲亲,行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


    校园部分写一半了,还有十几章(不一定准)到现在的时间线。


    第25章


    何意被人扑倒在床上, 费了好一番功夫也不知道怎么回答。说不行显得自己说话不算数,今晚本来就是贺晏臻争取来的时间,但要说行肯定更不对了……


    他这时多少有些恼羞成怒, 心想这种问题为什么要问, 你不是挺会不问自取的吗……


    何意红着脸,气呼呼地怒视贺晏臻。


    贺晏臻却不再追问, 胳膊一收, 将人紧紧扣在怀里。随后翻身过去,双肘撑在何意两侧。


    “看来是同意了。”贺晏臻笑着, 仍是像只大狗一样笑着去蹭何意的脖子。


    何意被他短硬的头发扎得发痒,忍不住笑着往一旁躲, 正闹着,就觉耳垂被人含吻住,随后如风雨骤来, 湿|热的吻从耳垂、颈侧一路寻至嘴角。


    微甜的舌尖扫进来,渡给他一点甜酒的气味,何意恍惚了一下,意识到那是糖心里的酒。


    他今晚还没来得及打开,也不知道贺晏臻什么时候偷偷吃了,此刻勾着他到另一边品尝更多。


    何意伸手抓住贺晏臻的衣服,只觉的空气滚烫,骨头都要烤酥了。


    “关灯, ”何意转开脸喘了会儿,闭上眼低声道,“不要……做别的, 可以吗?”


    他闭着眼, 声音低哑, 有恳求的意味。


    “可以。”贺晏臻的手掌握住他的脖子,带薄茧的指肚从脆弱的喉结上重重擦过,引起这人的一阵颤栗。


    灯光随即被人灭掉,天地四合,除夕夜里的俩人彻底坠入深夜。


    何意不知道自己几点睡着的。


    贺晏臻是个十分重诺的人,这一晚他果真没做别的,只有亲吻而已。然而何意却没料到他会把这件事也做到如此彻底——何意醒来的时候,身上的皮肤没有几处是完好的。


    昨晚那人用唇|舌和牙齿丈量了他的每一块骨头。


    “书上说成人通常有206块骨头。”除夕夜,贺晏臻几乎痴迷地揉捏着他皮肤下的骨,边吻边道,“我现在能标|记的只有200块。”


    “你怎么……知道的?”何意咬着唇,想要表现出咬牙切齿的样子,“你数了?”


    “排除法。”贺晏臻伏在下面,正箍住他的脚腕,像是潜伏已久的狩猎者黑沉沉地望着他,“除了听小骨和颅骨,其他的我都留记号了。不是吗?”


    何意不肯再说话,他的神经像是被通了电,理智的闸门失控,压抑数年的荷尔蒙被彻底激发,洪流一般冲击到了血液里。


    何意自己压制不住。偏偏俩人的君子协定又在,贺晏臻便很规矩的在一旁……以至于何意自我帮助的时候,根本不敢抬头,全程把脸埋进了被子里。


    现在醒来,再看睡着时一脸餍足的贺晏臻,何意便觉得他格外可恶。


    肚子饿得咕咕直叫,何意暗暗地冲贺晏臻比划了一记挥拳揍飞,转身要去穿衣服。


    “穿新买的。”贺晏臻却突然伸手,拦住了他的腰。


    何意冷不丁被吓了一跳,差点叫起来:“你醒了?”


    “被你一拳打醒的。”贺晏臻慢慢睁开眼,眸色含笑,只是半边脸还压在被子上。“我半夜收拾完,回来的时候枕头没了,被子也差点钻不进来。好不容易睡着了,一睁眼就要被你家暴。”


    何意:“……”


    早上的英俊少年像是棵带着潮气的清爽白杨树,浑身都是干净禁欲的气息。何意实在难以把他和晚上的恶魔联系在一块。


    而且在白天,面对这样的贺晏臻时,何意又总会生出不合时宜的迁就和宠溺。


    他移开视线,发现床单果真被人换过,地面上的一片狼藉也被打扫干净了,更生不起气了。


    “你自找的。”何意转开脸,又去拍他的胳膊:“放开,我肚子饿了。”


    “我们一会儿路上吃。”贺晏臻却跟着他一块坐起来,在他的肩胛骨上咬了一口,“今天穿新衣服,我都给你放好了。”


    床头上放着一叠衣物,除了昨天买的那身新衣服,还有新的内裤和内搭的T恤。


    “你什么时候买的?”何意惊到了。


    贺晏臻笑道:“买衣服的时候,怕你发现,让店员帮忙跑了一趟。快点换上,要来不及了。”


    贺晏臻抓起一旁的家居服上衣套上,跳下床,顶着十分精神的小弟去洗手间。


    “快点啊!”贺晏臻边洗脸边催促何意,“还有十分钟。”


    何意:“??”这才十一点,不是说好定下午的车票吗?


    然而大年初一,俩人赖床到十一点也够夸张了。何意没再问,匆匆换上衣服,洗脸刷牙收拾冰箱,又去打包厨房的蔬菜。


    贺晏臻收拾好东西,一看何意提着两大塑料的蔬菜和鸡肉顿时愣了:“带这些干嘛?”


    “放家里就浪费了。”何意不由分说地把塑料兜给他提着,自己转身钻进屋,把衣服塞行李箱里。左右看看,实在没什么好带的,于是出门,关水关电,检查了一遍门窗。


    “走吧!”何意道看了眼手机,“几点的火车?”


    “来得及。身份证带了吧?”贺晏臻摇摇头,左手提着日默瓦的行李箱,右手提着西红柿小油菜,以及昨天没做完的半只鸡,一起跟何意下楼,上了出租车。


    半小时后,何意站在候机大厅,傻眼了。


    贺晏臻去办托运,两大兜的菜和鸡专门去打包了一个纸箱子,东西不值钱,打包费花了60多。


    “早知道就不带了。”何意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不禁懊恼,“这下还倒赔了。”


    贺晏臻看他蹙着眉,反而笑着安慰:“比浪费了好,总不能丢垃圾桶吧。”


    何意:“可以送给邻居啊!”他这会儿倒想起可以送人了。


    “不给!”贺晏臻哼道,“小屁孩,拿垃圾袋甩你。”


    贺晏臻第一天就看出来了,何意跟邻居们的关系不太好。那天他原本打算教训下熊孩子,结果那孩子当场就怂了。他反而不好意思欺负了。


    倒是何意……


    贺晏臻假装看机场里的店铺,目光扫过何意的脸,最后落在脖子上。


    何意在毛衣里面又穿了件衬衫,把脖子捂得严严实实,但是领口边缘还有几处淡淡的痕迹。


    贺晏臻舔了下唇,想起昨晚何意夹杂着喘息的警告:“脖子不行,会死人的!”


    脖子上有颈动脉,吸力过大或许会形成颈部血栓,又或者不小心压到了颈动脉窦,搞不好也会或死或残。


    贺晏臻虽然避开了危险的部分,却因这样的风险愈发兴奋,对何意低声道:“你死了我也死,一起不好吗?”


    他那会儿忍受着痛快和煎熬,说话并没有经过大脑思考。何意把这句话当成了他的荤|话,贺晏臻却在事后意识到,这是他心底深藏的一种念头。


    在某些时候会滋长出来的,一种疯狂的想要欺负、占有、甚至毁灭的冲动……


    莫非自己是个变|态?


    他伸手,想去握住何意的脖子,刚抬起胳膊就被何意躲开了。


    “你干嘛?”何意第一次到机场,本来有些紧张,本能地跟在贺晏臻后面。


    但是两个打扮时尚,还带着学生气的长腿帅哥在人群里太扎眼了,大家似乎都喜欢看他们。何意正觉得不自在,扭头要跟贺晏臻说话,就见贺晏臻伸手抓自己。


    “你领子歪了。”贺晏臻若无其事地抬手提了提他的衬衣领,随后手指滑到前面,帮他把最后一枚纽扣也扣上,“都扣上,好看。”


    何意怀疑地偏头看他,又看了眼橱窗。


    上面映出来一个清秀洋气的男孩子,眉眼弯着,眼神清亮,跟印象里的自己毫无关系。


    一直等过了安检,跟贺晏臻登机落座,何意都沉浸在浓浓的不真实感中。


    自己的变化太大了。从外表到意态……方方面面。


    可他并未经历什么大事情,不过是一句夸奖、一份薪水、一个轻吻、一次拥抱、一身新衣服、一/夜/欢/愉……造成的。


    这些简简单单的第一次,包括第一次坐飞机,就像是一双无形的手,把他捏出了新的形状。


    而手的主人此时就坐着旁边。


    飞机腾空,何意在陌生的超重感中转过脸,若有所思地看着贺晏臻。


    “怎么了?”贺晏臻以为他紧张,把手伸过来掌心朝上,“没事,一会儿就好了。”


    何意笑了笑,抬手扣上去,跟他掌心相对,随后手指轻旋,十指交握。


    这下换贺晏臻傻眼,他瞪着俩人交握的手。


    “回去后,好好复习,考试。”何意仰面靠着椅背,低声道,“以后我就不去你家了。大家各自努力吧。”


    春节后,何意拒绝了继续给贺晏臻辅导功课的请求,无论梁老师怎么劝说,他都表现地十分坚决。


    当然他也不是不管贺晏臻——何意允许贺晏臻随时给自己打电话询问学习上的问题。哪怕何意在上课,他都会给他回信息。


    兑换卡的规则仍在,只不过内容有所更改,空白卡的要求也改成了总分,标准线是何意去年的高考分数。


    而每到周末,何意则会让贺晏臻一起到A大的图书馆来,在那里给他补课。


    梁老师对此百思不得其解,过完年后,附中的高三生周六也开始上课,何意只能在周天给贺晏臻补上短短的几个小时,恐怕没有多少效果。


    唯有贺晏臻心里清楚。何意是在避免他们沉沦到亲密关系里。


    除夕夜后,每一个封闭狭窄的私密空间,都会让他们脸红心跳。而卧室、床、阳台……这些地方也都会轻而易举地勾起他们的回忆。


    贺晏臻的自制力随着俩人的关系深入会越来越差,他是行动主义者,只要有了想法,很可能几分钟都忍不了。而何意又无法彻底地拒绝他。


    并不是因为爱,而是何意内心深处渴望着这样的亲密接触。但凡是个其他人选,何意早就轻而易举地陷入热恋了。


    贺晏臻一想到这样的可能性,就觉得说不出的烦躁。仿佛自己一直被何意放在选择圈外。


    他想不通,又不敢总去想,毕竟成绩还要稳住。


    何意为了让他保持住状态煞费苦心,飞机上的十指相扣是在给他吃定心丸,允许他随时随地联系是为了避免他产生失落感。而周末在A大补习除了突击之外,同时也是给他心理暗示。


    这就是你以后要来的学校。


    或许还有一层,只要能考进来,以后就能天天在一起。


    于是贺晏臻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头追赶萝卜的小毛驴,哪怕看穿了对方的把戏,也得拼尽全力地配合着,催眠自己不在意,继续往前跑。


    新学期的第一次月考,贺晏臻的成绩冲进了年级前二十。


    如果说上次的高分已经足够令人惊讶,那这次,他的进步已经让所有老师忍不住探究一番了。


    于是梁老师开始收到贺晏臻的代课老师和同学家长的电话,无一例外,都是在打听贺晏臻的补课机构。


    梁老师只得如实说他没有报辅导班,只是年前请过家教。


    众人便又询问那位家教老师的信息。


    雨}兮#团 “梁老师,去年我家孩子就说过,那位家教帮晏臻改的试卷特别好,他们班主任想印一份给大家看,晏臻不肯。”那同学家长跟梁老师熟悉,说话便也直接,在那边道,“晏臻现在这成绩肯定是双一流预定的,我们孩子成绩差,怎么提高也不会威胁到他。你就给介绍介绍,帮个忙不行?”


    米院长也打电话,姿态放得很低:“梁老师,看在咱多年老邻居的份上,您给牵个线行吗?我们不会耽误这个老师太多时间,一天就一小时,实在不行就跟着晏臻旁听。”


    梁老师不禁犹豫,那边孙雪柔听出他态度松动,却忍不住道:“再说他不就是挣家教费吗,我们车接车送,家教费给的高高的,这总行了吧?”


    梁老师愣了下,当即便笑了:“这恐怕真不行。其实那位小老师年后就没来我家了。”


    她顿了顿,随后不疾不徐道:“再说了,人家做家教就是体验生活而已。A大的高材生,用得着拿时间换金钱吗?你们家这高高的辅导费啊,人家还真就看不上……”


    孙雪柔一怔,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再想说什么,那边已经嘟嘟挂了。


    米院长一听快要谈妥的事情被老婆三两句搅黄了,不由大怒,劈头盖脸地开骂。孙雪柔又不是善茬,把手机一摔,坐在一旁开始嚎哭,从数落米老太太开始,一直骂到米院长勾勾搭搭的小情人。


    ——


    梁老师不知道那边吵翻了天,挂了电话,自己想了会儿,还是将另几家学生的联系方式给何意发了过去,并在微信上给他留言。


    “这都是晏臻的同学,想要找家教的。现在马上高考了,你如果有意向接,可以把费用提高一些。”


    后面是几个家庭的基本情况,谁家孩子成绩一直不错,谁家偏科,谁家的父母关系在医疗系统工作……


    何意收到信息时,正在篮球场上休息。


    春天来了,校园里到处都冒着绿意,连人和动物的身上都呈现出蓬勃的生机。何意也不例外,他在新学期的一开始便加入了两个社团。


    一个篮球社,纯粹是为了跑跑跳跳锻炼身体,另一个是素描的社团,他毫无基础,只是想培养一个独处时能打发时间的爱好。


    课余时间他仍在做着兼职,是在学校餐厅收餐盘,以及到图书馆帮忙整理借还图书。


    这两份兼职都是校内的,学校会把钱直接打到校园卡上,虽然兼职费不高,但两份收入足以应对日常吃喝。


    因此梁老师的信息发过来时,何意没有犹豫很久,便给回绝了。


    他在努力淡化自己跟贺晏臻之间的联系,防止贺晏臻沉迷,也避免自己被那只大手继续捏塑。


    其实他能感觉出,贺晏臻已经察觉到自己的意图了。从上个周开始,他们已经很少聊天,贺晏臻几乎不再给自己打电话。


    周日那天,贺晏臻也只在图书馆坐了一个小时,便被同学的电话喊走了。


    何意当时多少有点失落,贺晏臻走后,他拿了本专业书过来,却始终没有翻开,最后只看着书的影子被拉得越来越长。之后心里才开始感到轻松,贺晏臻显然适应得很快,他朋友多,适应期的确会更短。


    无论如何,这是一个良好的开始。


    距离高考还有两个多月,何意相信,贺晏臻上大学后,很快就会发现大学跟高中如此不同,有这么多来自天南地北的人才,他们富有才学、见识宽广、思想深刻……他们必定早就坐过飞机,旅过游,去过许许多多的地方。


    优秀的学长太多了,何意跟他们相比,是如此的不值一提。


    何意想到这,轻轻笑了下,给梁老师回完信息后,他又打开了跟贺晏臻的对话框,看了一眼,退出,锁屏,回宿舍去了。


    贺晏臻知道梁老师介绍了其他学生给何意,是当天晚上。


    贺爸爸半个月前便回了家,这几天一直在家陪老婆孩子。


    这天吃完饭,两口子聊天,梁老师听他说起米院长,便忍不住啧了声,把米院长要请家教被自己拒绝的事情说了。俩人嘀咕半天,梁老师又说自己想了想有点后悔,觉得耽误何意挣钱,正好其他家长求得紧,她便挑了几个给何意介绍了。


    贺晏臻正在自己的房间里做题,父母的谈话并没有听的很清楚,只是听到何意的名字后,他条件反射地放下了笔。


    他知道有几个同学都在打听他的家教老师。同学之中不乏土豪暴发户,他们真要豪掷千金去砸何意,那肯定跟他家不是一个量级的。而那几个人长得又不差,高中男女朋友换了一茬又一茬。


    贺晏臻很自私地不想让任何人见到何意,他曾想否认何意的存在,然而米辂之前为了反驳同学,早把贺晏臻请家教的事情说出去了。


    此时听到梁老师说她亲自给何意推荐了几个,贺晏臻便完全坐不住了。


    他知道何意最在意梁老师,如果是梁老师表现出希望他接的意思,那何意肯定会照做。而何意一旦认识了别人……


    贺晏臻越想越乱,他抓起手机想打电话,却又怕被何意敷衍。一种说不出的迫切感,让他跟梁老师匆匆打过招呼,随后便换鞋,飞奔下楼,沿着家属区的巷道一路狂奔,跑到了大学的南门外。


    何意听到手机响时,刚刚洗漱完要睡觉。


    他看到屏幕上亮起的一串号码,心跳漏了一拍。


    甄凯楠在上铺察觉到何意的异常,抬头喊了他一声:“谁的电话?”


    何意忙冲俩舍友笑笑,拿着手机出了宿舍,接起来:“喂?”


    “学长。”贺晏臻说,“我在南门。”


    何意听懂了他的意思,现在距离宿舍关门断电只有二十分钟了。从宿舍楼去南门,再回来……这时间有点紧。


    “有事吗?”何意犹豫了一下,转身回宿舍,换鞋,然后对彭海指了指楼下。


    他转身出门,在楼道里怕撞到人,只能快步走着。


    “有。”贺晏臻顿了顿,果然道,“我在这等你。”


    他说完便挂了电话,双手抄在兜里,抿着嘴倔强地看着校门口。何意也在挂断的同时,连跑带飞地冲下楼梯。


    “靠!跑酷啊!”下层被惊到的男生路过吹了声口哨。


    何意完全来不及回应,他撑着栏杆跃下半层,只觉得这段时间的锻炼挺有效果,冲出宿舍楼时,连两边的风景都成了残影。


    何意甚至没来得及思考自己为什么要跑,或许他但凡能思考两秒钟,就会意识到自己此刻的行为跟一直以来的目的相悖。


    贺晏臻感受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心跳得很乱。他一开始站着一动不动,后来便又开始踱步,走来走去,看着校门口一拨又一拨匆匆回校的的学生。


    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过去了,没有人,也没有回电。


    果然是自己高估自己了吗?


    空气似乎越来越凉,贺晏臻深深吸了一口气,一直将那口寒意吸进肺里,随后舌尖抵住了后牙槽,堵着它浸满全身。


    直到何意的身影出现时,俩人目光相接,贺晏臻才眨了眨眼,将那口气终于呼了出来。


    何意一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从行人通道逆着人流出来时,才放慢了脚步。他走到贺晏臻面前,气喘吁吁地问:“你找我?”


    贺晏臻抬手,为他擦掉了额头上的一层薄汗,随后手指往下,捏住何意的下巴,众目睽睽之下吻了上去。


    远处似乎有人惊呼了一声,敢在校门口拥吻的学生可少之又少。


    何意却来不及吃惊,在贺晏臻吻上来的时候,他感受到了对方微微的颤抖,从唇舌和齿尖传递过来的浓浓不安让何意瞬间心软。他放弃抵抗,顺从地安抚着对方。


    不知过了多久,贺晏臻终于平复下来,用力地抱着何意。


    “学长,”贺晏臻把头埋在何意的颈窝里,低声祈求,“我会考得更好。你不要别人,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连着看情绪会比较连贯,所以就写完二更一起发了


    感谢大家的支持……我会努力更新的。


    第26章


    何意在宿管关门前的半分钟回到了宿舍。


    甄凯楠和彭海正在谈事, 见何意终于回来,招呼他:“快点,正好有事商量。”


    何意被贺晏臻在校门口缠了半天, 骨头都被箍得发疼。虽然一路疾跑回来, 但心神恍惚,眼底汪着水, 脖根发红。


    他茫然地看向两个舍友:“怎么了?”


    两个舍友看着他, 神色都有些怪。


    “你被人欺负了吗?”彭海迟疑着问。


    甄凯楠的神色却有些复杂,他很快收回了视线, 提醒俩人:“马上要关灯了,你们谁要洗漱?”


    何意出去之前已经洗漱过了, 此时回过神,嘴里却有一股淡淡的薄荷味儿,是贺晏臻带过来的。他脸上一热, 转身进了洗手间,重新刷牙漱口,又捧着冷水拍了拍脸。


    再出来的时候,脸上的热度还没消失,宿舍倒是正好关灯了。


    甄凯楠从上铺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给他照着路,等何意上床后他才把今晚的事情又屿[!汐!$獨{&家说了一遍:“何意,今晚主任给我打电话了, 咱宿舍可能要加个人。”


    A大的宿舍楼分旧楼区和新楼区,甄凯楠他们比较幸运,分到的是新宿舍, 四人寝的标准, 上床下桌, 带着洗手间。


    只不过他们系的男生人数正好是单数,分来组去,他们宿舍便正好空出了一张床。


    上学期一直那张床空着,何意他们偶尔会在空桌上吃饭,在床铺上放一些日常用品。


    但这学期有个英语系的同学回来上课,本系的宿舍都排满了,学校便把他安排到了405。于是空床马上要有新主人了


    “这人上学期办了休学,现在刚回来,现在还在办手续。”甄凯楠看着何意躺下了,便关了手机,在黑暗里对俩个舍友道,“学校里不让我跟你们说,但我觉得……”


    “是新同学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何意问。


    甄凯楠犹豫了一会儿,“嗯”了一声:“主任说他家里情况复杂,心理和情绪方面可能……需要我们多包容一下。”


    何意从被窝里抬起头,跟旁边床铺的彭海对视了一眼。


    “心理方面咋了?”彭海问,“是有什么……病吗?”


    “我也不知道,这属于个人隐私了。但是他刚录取就办休学,应该是有点什么问题。”甄凯楠说,“学校安排到咱寝室是考察过的,主任白天其实找过我,说希望我们能跟他和平相处,不要孤立他。我当时拒绝了,没想到最后还是安排咱宿舍了。”


    何意这一学期开始参加社团,跟同学们相处,多多少少也清楚了他们宿舍在别人眼里的形象。


    三个人里甄凯楠温柔成熟,文质彬彬,是学生会的新骨干,在众人心中威望很高。彭海是热血青年,义气开朗高大帅气,班级和学院的篮球赛里从来少不了他。至于何意,则是安安静静与世无争的学霸一枚。


    这样的宿舍,三个人各有亮点,关系又近,一直被众人羡慕。也是老师心目中,安排问题同学的最好去处。


    甄凯楠的顾虑是,如果新同学有抑郁症之类的,他们又不了解这些,万一对方出了问题,他们负责不起。


    更何况跟心理健康状况不好的人相处,压力太大了,要时刻关注他们的情绪。


    甄凯楠说,面对这样的人,他只想逃离。


    “其实还好吧,”彭海反倒是觉得无所谓,“何意刚开始也挺自闭的,你那时候不是挺积极吗,天天逼着我喊何意去餐厅,我想出个校门都不行。”


    何意正思索着,听到自己被点名,顿觉有些哭笑不得。


    他知道甄凯楠有些尴尬,幸好黑暗能掩饰住这一切。


    “那不一样。”甄凯楠在对面笑了笑,最后似乎无奈,道,“睡吧,这两天新舍友就来了。”


    何意对于新舍友的到来既无期待也不抗拒。


    那天晚上,他从贺晏臻的那句请求里,听出了贺晏臻弯弯绕绕的逻辑——我会考得更好,让你足以报答梁老师,所以请你不要为了梁老师的请求,去教别人。


    当然,这一切的根源,是贺晏臻不想让他接触其他人。


    一种十分霸道的独占欲。


    何意答应下来,同时也提出了另一个要求——高考之前,他们俩先不要见面。


    这下连周日的补课都取消了。


    贺晏臻当时表情破碎,却没有说话,只定定地望着他。似乎知道何意既然提了出来,一定有足够的理由来说服自己。


    他偏就不问“为什么”。


    何意主动道:“从下周开始,我要拿出全部的精力来给你出试卷。”


    贺晏臻愣住:“……什么?”


    “你巩固好基础,我来出题帮你查缺补漏。”何意抬手,摸了摸贺晏臻的头发,那道刻痕早就消失了,“最后几周了……我们一起冲刺一把。”


    贺晏臻张了张嘴,面露纠结。


    何意垫起脚,在他额头上亲了亲:“好不好?”


    于是贺晏臻心甘情愿地上了当,抱着他好久才松开。


    何意这样做,主要是怕贺晏臻压力越大越难以控制冲动,其次,他也是真想有针对性的给贺晏臻出题。


    临近高考,学校的大型考试会逐渐停掉,避免考生产生厌倦心理。老师们的最后一轮复习和测试,也会倾向于抓大方向和必考点。


    这时候许多偏僻题型反而不会拿来给学生做,怕他们越做思维越乱,万一考不好影响心态。


    何意出试卷便是要针对贺晏臻自己的弱点,加上他研究辅导机构的押题风格后,自己模拟出题组的反思维方式,摸索出的新题型。


    这个工作要比讲解知识难得多,何意要对每一道题进行反复的验证修改,以保证题目没有漏洞。否则弄巧成拙,反倒坏事。


    新舍友来报道时,何意刚刚趁午饭时间完成第一份试卷。


    他自己验算了三四天,没白没黑地推来推去,快要做吐了。听到门口有人打招呼,何意一脸菜色,抬起了头。


    有浮尘在阳光里起舞,何意顺着午时的光线看过去,跟新来的舍友四目相对。


    竟然是个美人。五官精致,棕色卷发的漂亮男孩。


    何意呆了呆,才想起要站起来打招呼:“你好,请进!你是英语系的新舍友吗?”


    “是我。”对方颔首,走进来打量了一下宿舍环境,又看向何意,“史宁。”


    “我叫何意。”


    何意被他看得紧张,指了指史宁的桌子,“这是你的桌子,铺盖领过了吗?”说完又指向“进门的那四个是衣柜,右上那个是空的,上面有钥匙。”


    史宁认真地听他说话,眼神却不往远处看,而是充满兴趣地看着何意:“你在做题?”


    何意愣了下,点头:“嗯,给家教的学生整理的试卷。”


    “我看看。”史宁过去,目光从何意的桌面上掠过,手指捏了张试卷出来,“呐,是需要补补啊……”


    何意:“……”


    何意没出英语试卷,他自知没那样的能力,这张试卷是他自己做的四级模拟题。


    “这是我的……”何意有些不好意思,“我准备这学期考四级。”


    “四级闭着眼都能过。”史宁却道,“你这水平六级有点悬,学校不允许六级刷高分,你要来个低分通过,以后更麻烦。”


    何意:“……”


    “好的,谢谢。”何意有些拘束,没话找话道,“你吃过饭了吗?”


    史宁:“还没有。要一起去吃吗?”


    何意有些尴尬:“我让他们带饭了。”


    “那你问这个干什么?”史宁看过来,精巧的下巴抬了抬,一脸疑惑。


    何意:“……”


    史宁无论气质还是表现,都像是个居高临下指点江山的小少爷。何意完全无法把他跟甄凯楠说的需要包容的敏感舍友联系起来。


    何意的的气场在一开始便被史宁全面压制,后面越聊越被动,几乎成了一问一答。幸好甄凯楠和彭海很快回到了宿舍。


    几人一番介绍,意外地发现他们跟史宁挺聊得来。


    “看着你一点儿也不内向啊!”彭海心直口快,对史宁说,“我还当你也是那种自闭敏感的呢。”


    史宁笑了笑,抬手拍了拍自己的床铺,问甄凯楠:“咱俩头对头,还是脚碰脚?”


    何意花了两天的时间适应宿舍里的新人。


    他发现别人的适应能力都很强,史宁才来了半天便跟甄凯楠和彭海聊得火热,晚上他们还组了队去峡谷。四个人里,何意反而成了适应最慢的那个。


    但他并不讨厌史宁。而且晚上关灯后,史宁还会给大家唱英文歌。


    温柔缱绻,声如天籁。


    何意听得入迷,忍不住问了史宁那首歌的名字。他找来原唱,然而同样的曲调被糙汉吼出,却又突然失了味儿。


    甄凯楠也忍不住慨叹,对史宁说:“感谢主任坚持把你送到我们宿舍来。我差点做出本年度最后悔的决定。”


    史宁讶异地挑眉,漂亮的眼睛斜睨过去:“原来你还拒绝过我?眼光够差。”


    甄凯楠抿嘴笑了笑:“……但运气不错。”


    那天彭海正带妹打游戏,何意则将试卷放进密封袋里,准备第二天交给梁老师。听到身后俩人的交谈后,何意回身时看了眼他们的布置——相邻的两张床位,是枕头挨着枕头。


    史宁能轻而易举地获得所有人的喜欢。


    而甄凯楠面对史宁时也格外大方,无论是外貌的欣赏还是灵魂的契合,甄凯楠都不必遮遮掩掩地表达。


    一种说不出的情绪漫上心头,何意垂眸,朝那个反复思量别人意思的自己投去怜悯的一笑。


    “何意,”甄凯楠却正好转过头看他,轻咳了一声,问,“你是不是快过生日了?”


    史宁和彭海闻言齐刷刷抬头,望了过来。


    何意被他们看得心慌,摆手笑了笑、


    “没有,我不过生日。”他说完顿了顿,怕舍友暗中安排,强调道,“从来不过。”


    作者有话要说:


    (顺利的话)傍晚有二更


    第27章


    何意说的是实话。


    小时候, 家里人都不重视过生日,何意甚至不知道妈妈的生日是哪天。当然妈妈会记得他的,有时候还会给他零花钱, 让他自己去买点好吃的。


    等到中学, 何意开始住校,脑子里就更没有庆生的概念了。


    他知道很多同学都会在意这一点。高二时, 他们班长过生日, 还曾请全班同学到酒店吃饭。何意收到邀请后想过给对方买礼物,但是一琢磨, 一旦开始参与同学庆生,以后其他同学的礼物也是一笔不小的支出, 于是便又放弃了。


    拒绝一次总比拒绝多次要省事一些,这是个很浅显的道理。


    不过在另一件事上,何意却做了相反的选择——他主动告诉梁老师, 假如有家长想要自己的联系方式,梁老师可以放心给出,到时候他自己来拒绝。


    这样做避免了梁老师从中为难,但对何意来说却多了不少麻烦。尤其是有的家长内心焦虑,往往不考虑何意是否在上课,便打电话说请他做家教的事情。


    何意只能将手机静音,等课间再给他们回复,一一拒绝。


    在日复一日的平淡日子里, 何意的注意力开始被史宁分去一些。


    他会不自觉地留意史宁的一切,对方聊什么话题,穿什么衣服, 笑起来是什么样……何意打心里觉得史宁漂亮, 充满灵气的眼睛, 天然上翘的嘴唇,仿佛生来就是让人宠爱的。


    他偶尔想着自己也该换下衣服,打开网店,却总忍不住看史宁穿过的款。然而他知道自己不能买一样的,更何况也买不起。


    买回来穿上,也不是史宁那样的气质和样子。


    何意发现自己开始为了高考而患得患失,又或者是为了高考的那个人。


    孙雪柔就是这时毫无征兆地闯进了何意的生活里。


    她给这位传说中的何同学打电话,声音极尽温柔讨好,又抛出高薪利诱。


    何意在听到这个家长的声音时便觉得不舒服,等到对方开始夸奖自家孩子如何聪明的时候,何意才敏感地抓到了关键字——“米辂”。


    这时候,话筒里的声音终于跟记忆深处的某个人对上了号。


    那个跑去学校,在操场拉着他给他下跪的年轻女人


    那个说“让你妈放过我”的小三。


    何意这天带了午饭回宿舍,本来打算中午给贺晏臻批时间的。反应过来后,却脑子里发空,只觉得浑身血液冰凉。


    他握着手机的手控制不住地发抖,偏偏声音十分稳定,问对方:“请问,你老公是米院长吗?”


    那边的女人愣了下,随后惊喜地承认:“是啊,是他,是不是你家里人认识?”


    “是的。”何意的牙齿打颤,在对方的期待中笑着说,“孙女士,你七年前给我下过跪。不如这次,你再来操场跪一次,求我啊?”


    电话那头的声音戛然而止。


    何意的左手勾着打包袋,袋口倾斜,盒饭掉到了地上,他却毫无知觉,只攥紧了拳头,指甲掐进掌心里,慢慢道:“原来你儿子也在附中读书?那我可得好好认识认识。”


    “是你?!”孙雪柔从巨大的惊诧中回神,终于把“何同学”跟米院长的大儿子一块,她在那边惊惧大喊,“你敢!你要敢招惹米辂,我绝对饶不了你!我、我……找人弄死你!你怎么不去死!”


    “我会的。”何意道,“我会死的。拉了你们全家陪葬后。”


    孙雪柔:“……”


    “你知道我聿熹为什么考来北城吗?”何意说,“我来这就是为了找你们。你知道我学的最好的是什么吗?是化学。”


    他深吸一口气,在对方的沉默中徐徐道,“附中是吗?我记住了。以后你儿子在校外买的东西,吃的喝的,手摸过的,不一定哪样就被我加工过。放心,我不会直接要他的命,我会让你亲眼看着他怎么时不时地痛苦。”


    “你……”


    “你逼死了我妈,我来逼死你儿子。”何意一字一顿道,“你就慢慢等着吧,我们都等着。”


    他在那边的咒骂中挂了电话。过了很久,何意松开手机,慢慢蹲了下去。


    宿舍门开着,有人走进来,给他披了一件外套。地上的盒饭被人收走,地面被用湿巾擦过。又过了会儿,那人洗过手,在何意对面蹲下,随后改为单膝跪地,用力地抱住了他。


    “没事了。”史宁轻轻拍着何意,声音隔着衣服闷闷地传过来,“没事了,不生气。”


    何意的身体倔强地僵着,骨头硬的像钢板。史宁便一直单膝撑着,又去握他垂在身侧的手,一点一点把他的手指掰开。


    “贱人自有天收。”史宁说,“大仇未报,可别把自己气坏了。”


    他的肩膀上有淡淡的檀木香,何意垂着脑袋,被他抱了好一会儿,身体渐渐放松下来。温暖的檀香随即把他包裹住,何意缓过劲,有些不好意思,扭头躲了躲。


    “躲什么?”史宁笑着问,“害羞了吗……真脸红了啊?”


    何意又尴尬又感动,连忙站起来,见史宁还单膝跪着,又连忙拉他:“谢谢,我……我没事了。”


    甄凯楠、彭海跟一位学长正好推门进来,见何意脸色通红都是一愣,随即看到了地上的史宁。


    “……”史宁在众人注视中,一本正经地仰着头,“快说我愿意,我把戒指套上咱就完婚了。”


    何意被宿舍的人一顿插科打诨,很快将这通电话忘到了脑后。


    另一边的孙雪柔却陷入了惊慌。


    米辂对她而言既是亲生骨肉宝贝儿子,也是她的依靠。当年孙雪柔能从病房一步迈进小别墅,其实就是母凭子贵。


    那时候米忠军正处在事业关键时期。他年纪轻,能力虽强但缺乏人脉,跟对手相比处处都是劣势。就在这时,有人给他介绍了一位高人,为他指点迷津,说是XXX都亲自上门拜访过的。


    米忠军对此深信不疑,提了厚礼拜见,却被高人拒之门外。后来米忠军多番找人几次相请,高人才肯出山,却不收他东西,只指点了一句。


    ——次子有麒麟命,长子是化骨龙。


    这两孩子一成一克,全看米忠军自己怎么选择。


    那时候孙雪柔刚怀了孕,米忠军原本逼她去打胎,一听这话立刻改了主意,将人好吃好喝供起来。后来确认孙雪柔怀的是儿子,米忠军便愈发谨慎。


    说来也巧,何意出生那年他处处不顺,竞争失利。第二年米辂出生,他却一帆风顺,仕途平坦起来。


    高人的一番话也成了米忠军心里的疙瘩,他何止是不喜欢何意,简直是厌恶。


    再加上妻子远嫁,岳父母也已去世,别人的妻子娘家多多少少都能给予助力,或是人脉,或是金钱,唯独自家的这个只会在医院加班,挣那么点钱,还伺候不好公婆。


    他越看越不满,回到家里只会觉得苦闷,跟妻子吵架,拿何意撒气。可何意偏偏安静地吓人,时常缩在门后,墙边……就那样怯生生地看着他。


    米忠军偶尔被那双眼看得发虚,随后便会愈发确信,这孩子邪性,是他家的化骨龙,是他的克星。


    他打算好了,就让这小子随便念念书,以后早点毕业进厂子,没出息的人也闯不来大祸。他给何意安排到家门口的小学,几乎不会给他零花钱。


    后来他的职位一步步提升,手里的油水多起来,医院里多少有了点风声。米忠军做事谨慎,便一切都通过孙雪柔和他的弟兄来办,自己并不沾手。


    而堪称清贫的家庭,也成了他干干净净的有力佐证。


    这一招可比他们院长高明多了——他们院长坐奔驰到小区外面,还得换自行车骑车回家。收钱还得跑到廉租房里……


    这些年来,米辂一直是米忠军眼里的福星。


    直到何意考入A大,米忠军的心思才开始活泛,心想俩孩子都成年了,这化骨龙还能吃到我?他琢磨着跟何意修复关系,毕竟A大的儿子,用处太多了。


    孙雪柔知道米忠军的打算,她在何意的一通威胁后,提心吊胆了好几天。只能一边紧张米辂的艺考,一边给米忠军吹枕边风,提前醒他何意天生克他,小心他仕途被何意影响。


    米忠军听着烦,便干脆夜不归宿。


    米辂周末回家,又惦记贺晏臻的那个家教老师,见他妈迟迟没有请到,于是也拉着脸。


    他的艺考成绩不错,找那位家教老师也不是为了学习,而是想接近贺晏臻。贺晏臻最近天天粘在教室的凳子上,怎么喊都喊不出去了。


    孙雪柔却不敢告诉他那老师就是何意,她怕米辂心生好奇,万一去见了何意,后者再给他灌毒药泼硫酸……于是只说那人要考试没时间,又叮嘱米辂离着贺晏臻远着点。


    “你有病吧!”米辂却是一听贺晏臻就要炸毛的,在楼下吃着水果骂她,“你自己没文化被人家妈妈笑话两句,怎么还急眼了呢,我就喜欢找他!就喜欢他!”


    孙雪柔满脑子社会新闻,又惊又怕,在楼上气急了喊:“你喜欢他他喜欢你吗?寒假天天往人家那边跑,连大门都敲不开,你天天上杆子贱不贱呐!”


    “我贱我愿意!”米辂“哐”地一下踹翻茶几,上面的水晶杯摔碎一地,他站在碎玻璃上跟孙雪柔对骂,“贱也是随了你!”


    母子俩嚷嚷几句,保姆阿姨和米老太太都出来拉架,孙雪柔嚎啕大哭,米辂也恼羞成怒摔了碗跑了出去。


    米家乱成一团。


    米辂一路哭一路跑,打车去贺家的时候,他意识到自己一直在等待这样的时刻。


    这样走投无路,可以顺理成章非见贺晏臻补课的时刻。他感觉自己可以为了见这一面付出任何代价。


    米辂挂着满脸的泪,无比狼狈地敲开了贺家的大门。


    梁老师这会儿正跟贺晏臻商量何意生日那天的安排。


    她认为那天他们可以都请一天假,大早上开车带何意去看日出,拍几张照。然后去游乐场玩一天,下午三人一起看个电影,晚上回到家里来庆生。


    贺叔叔原本也想参加,梁老师却怕他们一家三口都聚齐,会让何意触景生情,于是安排丈夫在家定蛋糕,准备礼物,吹吹气球布置布置。


    “总归就是力气活归我呗。”贺爸爸道,“好吧,我给领导做好后勤工作。”


    “奖励你打气筒一个。”梁老师哈哈笑着,又正儿八经地拿了一份策划书,问儿子,“你觉得这方案行吗?你们年轻人是不是更喜欢去密室逃脱什么的?我怕这安排太老气。”


    “我倒不怕老气,”贺晏臻却道,“我怕你请不到人。”


    梁老师摇头:“这有什么请不到的?绑也得把他绑来。那天他们也没什么课。”


    贺晏臻还是担心: “万一他不想庆祝呢。”


    贺爸爸笑着说:“那就当做是普通的一天。”


    三人敲定方案,又商量着出去买礼物,就听外面有人砰砰敲门。


    梁老师走到可视门铃那看了眼,顿时给吓到了:“这孩子,怎么了?”


    米辂来之前满脑子都想告诉贺晏臻自己多悲惨,然而此时此刻,站在别人家的玄关处,想见的人在沙发上,投来散漫疑惑的一瞥时,米辂却又想逃了。


    他感到自己说不出的狼狈,明明平时绞尽脑汁用最好的一面去吸引贺晏臻,今天却怎么了……


    “你的手破了。”贺晏臻突然说,“去洗洗吧……”


    米辂低头看着地面,眼泪在地板上滴答出两滩圆圈。梁老师跟丈夫对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贺爸爸随即转身,给米院长打电话去了。


    贺晏臻也有些懵,他看看一个劲儿哭的米辂,又看看梁老师。


    “晏臻,你带他去冲一冲。”梁老师道,“我去找下药箱。”


    “好。”贺晏臻道。


    米辂屏住呼吸,怯怯地抬头。贺晏臻这次没表现出不耐烦,而是把他拉到客厅的洗手间,打开了水龙头:“可以自己洗吗?”


    米辂连忙“嗯”了一声。


    贺晏臻帮他把镜前灯打开,指了指毛巾,转身出去了。


    米辂的两只手都破了,一只在大鱼际的位置,另一只在手背上,他把手放在水龙头下面,心里却盼着最好血止不住,一直流,伤口深一点才好,这样贺晏臻是不是会担心?


    他太想得到这人的关注了,刚刚贺晏臻靠近的时候,连空气都是甜的。


    “米辂。”梁老师在外面问,“你怎么样了?”


    米辂忙说:“快、快好了。”他匆匆用手洗了洗脸,心想幸好自己哭完之后不丑,眼睛如果肿起来那就太惨了。


    他慢吞吞走到客厅,贺晏臻还在沙发上坐着,低头看手机。


    梁老师拿过了医药箱,让米辂在一旁坐下:“你这伤口怎么弄的?刚刚是怎么了?”


    米辂不敢说自己跟母亲对骂,低声说:“是因为……我艺考都过了,我妈妈怕我文化课不够高……就说我了几句。”


    “那也不至于这样啊。”梁老师觉得不理解,见米辂委委屈屈的样子也没继续问,帮他擦了药,又摁上一块创可贴。


    回到卧室的时候,贺爸爸那边刚打完电话


    梁老师低声问:“怎么回事?好好的哭成这样?”


    “米院长说他老婆把孩子骂跑了,刚刚两口子急得要报警呢,米辂这孩子气性大,让我们帮忙照看一下,他那边忙完了过来接。”贺爸爸说,“怎么办,咱还出去吗?”


    “让晏臻陪着他吧。我们先买我们的。”


    梁老师叹了口气,推门时看着沙发上目光躲躲闪闪,总去瞟贺晏臻的米辂,又迟疑了一下,“算了,别让他俩单独待着了,一块出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看来不能立flag……


    后面内容比较多,不好断章,先发这些。


    第28章


    贺晏臻长得帅, 打小就招人喜欢,朋友遍地,情书礼物收了一摞又一摞。


    梁老师从他小学起就担心他早恋, 贺晏臻却在感情方面一直不开窍, 只会没心没肺地搞怪玩耍,结帮拉派当孩子王。


    直到去年寒假, 他一反常态, 费尽心思去找何意。梁老师才意识到,贺晏臻也该谈恋爱了。


    她并不反对孩子谈恋爱。只是这个年纪有些尴尬, 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心智不够成熟, 还带着青春懵懂的那股虎劲儿,但又不能像初中早恋那么简单,至少要学着负起责任。


    梁老师当年就是大一跟丈夫恋爱, 后来步入的婚姻殿堂。


    如今看处在同年龄段的儿子,她不免也要以成人的目光,将贺晏臻的恋爱对象当成未来家庭成员来考察。


    在她看来,米辂自然是很好的。


    模样漂亮,各方面条件都不错,而且对贺晏臻特别好。


    更何况俩家也算熟悉,初中时米辂跟贺晏臻一起在学校晚会上表演四手联弹,两家还开过玩笑以后结亲。后来米家搬走, 他们大人之间略微疏远了一些,但米辂一直追在贺晏臻身后,几乎言听计从。


    可惜的是, 贺晏臻对此无动无衷。


    有时连梁老师也觉得贺晏臻表现得有些过分, 春节时米辂来找, 他大过年的不给人家开门。而像刚刚,米辂失魂落魄地进来,看向贺晏臻时脸上写满了讨好。贺晏臻也只是无聊地坐着,连句安慰的话都不说。


    梁老师对此感到无奈,然而也仅仅是无奈而已。她心里自己儿子是第一,刚刚看米辂情意绵绵的眼神,梁老师的第一反应还是怕贺晏臻尴尬。


    因此她立刻改了主意选择大家一起出门。


    可米辂显然不喜欢这样的安排,一到了商场,他便拉着贺晏臻的袖子小声撒娇,要让贺晏臻陪他去买八音盒。


    梁老师笑着问地址,米辂却支支吾吾,只说要从商场出去,经过美食街的小巷七拐八拐才能到。梁老师小羊皮的鞋底,走过去怕是要磨破了。


    梁老师:“……”


    她琢磨着措辞,贺爸爸却完全没看出其中的弯弯绕,闻言挥挥手:“那你俩去吧,买完了来找我们汇合。”


    米辂欣喜地跳起来道谢,拽着贺晏臻便往外跑。


    贺晏臻一脸烦躁,只是碍着他刚刚哭了一场,勉强忍耐着:“你别拉我,自己不能走吗?”


    “可是我想快点去看看。”米辂立刻松开了手,眼尾还因为哭过微微发红。他笑得有些腼腆:“我今天特别难过,但是现在有你陪着,就一点儿都不难过了。”


    贺晏臻没做声,似乎不觉得这话有回答的必要。


    “对不起,我寒假的时候说错话了。”米辂一路朝八音盒店走着,一边侧过头小心翼翼地道歉,“我那时候因为补课一肚子怨气。我不应该那么说。小镇做题家也很厉害的,他们在那种环境里都能考出高分,值得我们尊敬。”


    贺晏臻抬了抬眉梢,这才“嗯”了一声。


    八音盒店离着商场并不远,就在商业街里。贺晏臻听同学说起过这家店,好像是开业不久,里面的东西精致且昂贵,惹得一众女生心生向往。


    贺晏臻对这种庸俗的小礼物无感,然而进店后,却发现这里的东西都是古朴浪漫的风格,跟自己以为的玻璃球小雪花不一样。


    “小时候,我爸只要出门几天,都会给我带一个八音盒回来。”米辂欣喜的看着陈列柜的东西,轻声道,“那时候谁喜欢这个啊,拿出去都要被人笑话。但我爸说,希腊神话里,宙斯给潘多拉的盒子里放满厄运和灾难。后来被普罗米修斯换成了充满祝福的八音盒,所以收到八音盒的人是被命运眷顾的。”


    米院长是出了名的疼米辂,贺晏臻在家都挨过揍,但米辂不管干了什么,米院长却连个手指头都不舍得戳他。


    对于这点,贺晏臻也真实地羡慕:“你爸对你真好。”


    “是的,可能是因为我收到的八音盒够多吧。”米辂笑道,“小学的时候同学们传言我没有爸,我还把这个带到了学校里,结果被他们砸坏了……”


    贺晏臻琢磨着幸运盒的传说,听到后一句话时意外地侧过头:“为什么说你没有爸爸?”


    米辂眼神闪了一下,转开脸说:“他……比较忙。从来没给我开过家长会,学校让父母一起参加的亲自活动他也没去过。所以他们就这样猜着。他们喜欢欺负单亲家庭的孩子……”


    贺晏臻不理解米院长能忙成这样,他附和着点头,忽然想起了另一个人,也是单亲家庭……他初中的时候被欺负过吗?


    很多时候,贺晏臻都特别渴望见到何意。但他不得不抑制着自己的这种冲动,避免把何意吓跑,也避免自己失控。


    可是何意呢,就一点儿都不想自己吗?


    “你可以买一个送我吗?”米辂忍不住抬头,看着贺晏臻。


    贺晏臻看了看他,又若有所思地看向店里的东西。


    米辂紧张道:“我最喜欢那个胡桃夹子的,但它太贵了,你如果愿意的话,送我这个就行。”他指了胡桃夹子旁边的一个小小的怀表。那是店里最便宜的。


    米辂踮了踮脚:“你就当请我吃饭了。”


    “那我还是请你吃饭吧。”贺晏臻看了一眼,大方道,“你可以多吃点。”


    傍晚,米院长开车来接走了米辂。


    梁老师见米辂走的时候脸上有泪痕,不禁怀疑地看向贺晏臻:“你是不是把他惹哭了?”


    贺晏臻知道怎么回事,但是懒得解释,只道:“可能他下午没哭完吧。”


    米辂主动要东西,被贺晏臻当初拒绝,又羞又恼便掉了几粒金豆豆。


    最后俩人尴尬地走出店门,米辂直白地问他:“你知道我喜欢你,是吗?”


    周围的店铺都陆续亮起灯光,贺晏臻的轮廓被霓虹灯勾勒的帅气逼人,然而他的眼神却是迷惑的。


    “我不知道。喜欢我的人太多了。”贺晏臻略显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又说,“我有喜欢的人了。”


    米辂惊诧地张了张嘴:“是谁?”


    贺晏臻:“你不认识。”


    “我们认识了这么久……”米辂完全无法相信,尤其是那句喜欢他的人太多了,这意思是自己跟别人一样?


    “在你心里我一点儿位置都没有?你觉得我跟其他人一样?”


    贺晏臻点点头,直接道:“嗯,我是真不知道。不过你应该知道的,别人为我做什么,我都不会往心里去。”


    米辂:“……”


    贺晏臻以前只觉得他粘人,今天说开了反倒松了口气,心想原来这么回事。


    “我们就是普通朋友,你要是因为喜欢我来找我,那还是别了吧,有时候我也挺烦的。”贺晏臻想了想,又道,“学生还是应该以学业为重。”


    ——


    何意知道最近贺晏臻学习挺狠,这几天听史宁说起蒸汽眼罩和清凉眼贴,便忍不住琢磨着给贺晏臻买一份。可是他心里又犹豫,怕自己一旦送开头,贺晏臻会回礼过来。


    心里纠结着,还是先下了单。


    没想着前一天买完,隔天下午就收到了快递的电话。何意去取来快递,拆开后才发现里面不是自己买的眼罩和眼贴,而是一个歌剧院样式的实木盒子。


    他不禁傻眼,再看快递盒,这才发现寄件地址是北城商圈的一家店铺,收件人信息的确是自己的。


    包装盒旁边有一张淡紫色的信纸,写着这是一个vintage胡桃夹子八音盒。


    何意怔了怔,心里多少有了点猜测。


    他第一次见到这种东西,忍不住好奇地把八音盒放在上去,轻轻地按下开关。


    音乐叮咚响起,与此同时,歌剧院的红色幕布向两侧拉开,楼梯、钟表、圣诞树,还有精致的人偶一一出现……


    何意趴在桌子上,安安静静地看着随着音乐切换的人偶。等到几首曲子播完之后,他拿起信,看完了剩下的部分。


    这封信是打印的,写信的人似乎猜到了何意不知道胡桃夹子是谁,在信中把那个童话故事写了个大概。八音盒有四幕场景,分别对应着一段剧情,何意应该一看就懂。


    故事结束后则是寄件人的几句话,大意是他听说收到八音盒的人是被命运眷顾的,不知道何意以前有没有收到过,如果没有,那从今天开始,他就是一个幸运的何意了。


    何意刚刚看到八音盒的时候就有些触动,读到这句留言更是鼻子发酸。直到他看到最后加大加粗的一行字。


    “钱已经付了,买主已经联系不上了,请勿退货。ps:买主不是甄凯楠。”


    何意:“……”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感冒了,又有点卡文,码字比较少,请大家见谅


    第29章


    贺晏臻写最后这句话, 纯粹是被逼的。


    他原本情意绵绵地写祝福,写了两句不知怎的害羞起来,脸上微微发热。


    八音盒店的店长在旁边等着给他打印, 见状却煞风景地啧他:“太幼稚了。也不说自己是谁, 就不怕白费功夫?”


    贺晏臻说:“他要知道是我买的,肯定会退回来。”


    “那万一他当成别人买的了呢, ”店长说, “电视剧里都这么演,弯弯绕绕, 最后功劳被人冒领,男朋友跟别人跑了。”


    贺晏臻:“……”


    贺晏臻越听越耳熟, 脑子里突然一个激灵,这不就是自己当初嘲讽甄凯楠的话吗?可是道甄凯楠当初匿名帮助何意,最后也让何意知道了。


    他缺乏恋爱经验, 又怕甄凯楠近水楼台占便宜,于是问店长:“那有什么办法?他要是退回来我可不管啊。”


    店长也是个新手,出了个馊主意:“你干脆把情敌排除出去?”


    于是贺晏臻画蛇添足地加了最后一句。


    他让店长一早就发个同城快递,希望何意能早点收到,当然不是心急,而是怕何意当成了生日礼物。毕竟他给何意准备的生日礼物是另一样东西,春节回到北城的时候就买好的,现在就等何意生日当天, 梁老师把人带回来了。


    何意的生日是周三,眼看着日子一天天接近,贺晏臻愈发紧张, 琢磨着要不要理理发, 好好打扮一下。寒假里何意忍不住看他侧脸的时候, 贺晏臻就发现了,何意喜欢酷酷的自己。


    他是个行动派,周一越想越觉得此事十分必要,请了半下午的病假跑去理了个新发型,鬓角剃得很干净,刻了一道“一”,头顶是稍长的毛寸,稍微抓一下刘海便是酷酷的前刺状。


    班主任最近对贺晏臻十分关注,看他请病假出校门还担心了半天,等晚自习看到一个劲照小镜子的贺晏臻,这才气够呛,把人提到了办公室训话。


    贺晏臻挨了半小时的训,回到班上又写了五百字的检讨。结果第二天美滋滋回家,就听梁老师跟他说,何意的生日没法在他们家过了。


    何意也没想到他们班会突然组织春游。


    明明也不是节假日,班委却跟各科老师协调好了时间,周二出发,两天一晚,地点是距离北城不远的一处小镇。


    甄凯楠等人联系了短途的旅行社,他们班二十多个人单独成团,团费包含了来回路费、景区门票和住宿的费用。这部分钱是从班费里出。


    其他的项目就是大家自费了。不过到景区后大家都是自由行,消费多少全看个人意愿,因此何意听到后也心动了几分,一起报了名。


    周二一早,旅行团|派车来接,何意出门早,先上车签到,然后走到车子最后一排,抱着背包闭着眼听歌。


    过了会儿,旁边的位置微微下陷了一些,何意睁开眼,左边的耳机就被人摘走了。


    甄凯楠穿了一身运动衫,手上带着护腕,见何意看过来抿嘴笑了笑:“听的什么?”


    他把耳机塞上,身体朝这边稍稍倾斜了一点,肩膀跟何意的堪堪挨住。


    何意连忙坐起来,把另一边的耳机也摘下,一块递了过去。


    “随便听听。”


    甄凯楠挑眉,接过耳机认真地听了会儿。何意的脸上却一阵阵发烫——他的歌单里全是史宁唱过的英文歌。


    何意感觉自己缺乏品味,下意识地想学习史宁,但又怕变成那种惹人讨厌的模仿怪,所以他穿衣风格没变,但歌单和书单却加了史宁喜欢的。


    何意没想到甄凯楠会突然过来,又想到甄凯楠跟史宁的关系最近,此刻不仅有种被人揭穿心思的窘迫感。


    “很好听。”甄凯楠却突然道,“没想到你会喜欢这种风格。”


    何意的脸立马红了:“这是史宁唱过的……”


    “是吗?我没注意。”甄凯楠笑了笑,“你是不是喜欢他?”


    何意:“??”


    甄凯楠一问这个,何意便知道他一开始就听出来了。不过是怕自己尴尬所以装作不懂,但最后一句显然是吃醋了。


    何意不想给人造成误会,连忙否认。


    “我没有喜欢他,我是说那种喜欢……我一直拿史宁当好舍友。”何意道。


    “但我看你很关注他,只要史宁在宿舍,你都很少跟我和彭海说话。”甄凯楠说,“如果你喜欢的话可以说出来的,咱宿舍又没外人。”


    “真没有!”何意哭笑不得,不明白甄凯楠的醋劲怎么这么大了。


    “那你有男朋友了吗?”甄凯楠却还不放心,审视地看着他。


    何意愣了下。


    同学们陆续签到上车,彭海在前面喊了他俩一声。甄凯楠朝前抬了抬手,跟彭海打招呼。


    “我有啊。”在甄凯楠回头,要说什么的时候,何意轻轻笑了下,转头看着车窗外面,“我一直都有,你知道的。”


    一直等到小镇里面,何意都一直闭着眼休息。手机的音乐被他关掉了,耳机则丢在他跟甄凯楠的座位中间没管。


    等下了车,大家去酒店等级安排房间,他也避开了甄凯楠,跟其他同学组了队。


    甄凯楠路上喊了他两次,见他没有回头便也放弃了。


    小镇的游玩点有好几处,何意把背包放下后没有跟其他人一起去景点,而是自己在古民居建筑的小街上慢慢散步。


    梁老师选了午饭的时间打电话,彼时何意正在一家小店的门外排队买炸糕。


    “我们班组织春游,现在已经到地方了。”何意听梁老师打听自己的行程,走到一旁如实道,“可能要明天晚上才回去。”


    “怎么突然春游了呢?今天又不是周末。”梁老师郁闷道,“我都买好票了,本来计划着明天带你一块去游乐场玩。然后我们回家吃蛋糕呢。”


    何意怔了怔,这才明白梁老师是要给自己过生日。


    “不用不用,我从来不过生日的。”何意有些慌乱,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一个劲道谢,“谢谢!谢谢梁老师,您的心意我收到了!”


    “怎么这么客气啊,那周末来吃顿饭吧,行吗?”梁老师道。


    何意想了想自己买的眼罩和眼贴,笑道:“行。那我周末过去。”


    他挂了电话,重新去排队,肩膀又被人拍了一下。


    何意心想有完没完,怎么这么多事儿,回过头,却吓了一跳:“史宁?”


    史宁背着单肩包,戴着一顶白色渔夫帽,穿着同色系的叠穿T恤和浅迷彩的束脚裤,笑吟吟地看着他。


    何意觉得史宁平时已经够漂亮了,但今天的史宁好像又更好看了一点,现在站在人群里简直发光。


    周围游客都朝这边看,何意眼看快要排到了,却顶不住这些目光的压力,又匆匆走了出来。


    “你怎么也在这?”何意陪着史宁往外走。


    史宁道:“正好给老大打电话,他说你们出来玩了,我就干脆请了两天假,过来凑热闹。刚刚下车,还没办入住呢。你们住哪儿?”


    “就在前面。”何意问,“你买门票进来的吗?在这住宿好像不用门票。”


    “没关系,反正就一晚上。”史宁看着他,“你陪我住?”


    何意连忙摇头:“我已经办过入住了,你问问老大吧。”


    史宁:“那我还是自己住吧。你没跟他住一间?”


    何意:“没有。”


    史宁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何意觉得那表情有点熟悉,跟早上甄凯楠的表情如出一辙,心里不由有些无奈。


    他猜着甄凯楠和史宁是两情相悦,但还没有说破。宿舍里一共三个人是弯的,自己平时可能不太注意,反而让俩人彼此都吃醋了,拿自己当成的暗中的情敌。


    恋爱的人彼此生出占有欲,实在正常不过,何意也没觉得有什么。但早上甄凯楠那句“你有没有男朋友”却泼了何意一个透心凉。


    再怎么样,他们去年也曾有过一点微妙的暧昧。


    何意当初在火锅店里听那段澄清已经足够狼狈了,可甄凯楠此时为了新欢,却要用一种“你有没有人要”的口气,来确认何意的威胁是否能解除。


    自己有那么缺爱吗?还是平时表现的不知道分寸?


    甄凯楠的那句问话实实在在地把何意给伤到了。他心里觉得难堪,想要给他们戳破这层窗户纸,却又怕自己多管闲事,弄巧成拙,反而让破坏了别人的暧昧感。


    “老大更乐意跟你住一起。”何意无力地笑了笑,不再说话了。


    “是吗?”史宁办好房卡,闻言笑了笑,“你这样想……也不错。”


    “什么?”


    何意没听清他的意思。史宁却揉了揉他的后脑勺,不说了。


    下午,何意的单人行便变成了双人行,很快又变成了四人行——甄凯楠和彭海吃完饭便找了过来。


    史宁对这里显然很熟悉,带着三人避开了坑人的景点小吃,拐来拐去找到一家小店吃炒菜。吃完饭后又当导游,几人一起游街串巷看景,最后去茶社喝今年的新茶。他说什么都先看向何意,走路也偏何意那边,甄凯楠则动不动也跟过来。


    何意不由庆幸彭海也在这里,他故意落后了几步,最后干脆揽着彭海一块走,故意找些问题来问。


    等到茶社,俩人也另选了一桌。看着甄凯楠和史宁在不远处聊天。


    “他俩怎么这么多话要说?”彭海难得细心一回,问何意,“你故意躲开的是不是?”


    何意松了口气,心想谢天谢地,终于不是自己当电灯泡了。


    “你终于看出来了。”何意长叹一口气,咕咚一下趴在了桌子上,“你不觉得他俩很配吗?”


    彭海却傻乎乎的嘿嘿笑:“我以为老大要追你呢。”


    “你好傻。宿舍里一共三个弯的,你拉郎都能拉错人。”何意道,“老大去年帮我纯粹是因为同情舍友,他怕我误会,还专门跟我说了。”


    彭海一脸震惊:“我去?不可能吧?他明明……”


    “可怜啊,兄弟!”何意看他这样,忍不住笑了,拍了拍彭海的脑袋,“还好,有个比我还傻的,我多少痛快一点儿了。”


    两个灯泡喝了会儿茶,见那边俩人聊得热火朝天,偷偷结账先溜了。半路上,彭海被妹子抓了壮丁去当劳力了,何意不习惯群体活动,便买了点小吃,自己回到了酒店,翻出课本在阳台上看书。


    晚上,班级群里有人吆喝去坐船看小镇夜景,另一拨人约着泡温泉。


    何意看着热闹的群聊,忽然生起一阵难以言喻的自怜情绪。


    他知道这样的情绪纯属矫情,如果他此时下楼加入,别人必定不会排斥他,无论是坐船还是泡温泉,只要主动加入,就总能在人群里占一块地方。可是下去这个决定对他来说,又似乎有些难。


    因为他不出现,也不会有人在意。成双成对,成群结伙的各种组合里,他是透明而多余的……


    小时候如此,高中的时候如此,现在也是如此……


    何意把手机静音,放在一边,打开阳台的小灯继续阅读。


    晚上十点,走廊里逐渐热闹起来,何意手里的书刚好看完一半,他把书页折起,放在了一旁,又看了眼手机。


    手机上有两个未接来电,看样是半小时前,分别来自甄凯楠和史宁。


    何意却再不想掺和进别人的感情了,于是将两通电话略过,洗澡上床,早早休息了。


    ==


    贺晏臻整晚都有些心不在焉,尤其是刚刚吃过晚饭的时候,他甚至急躁地在家里发了通火。


    梁老师莫名其妙,瞅着他问:“你吃炮仗了啊?”


    贺晏臻又气又委屈,心想吃炮仗倒是好了,他是吃醋。


    这时候安排春游,想也知道是甄凯楠的奸计。要不然谁家班级春游安排在星期二?A大的老师也是不靠谱,这种事情都能批准!


    而且在外过夜,那一定是住酒店吧!何意万一跟甄凯楠住一块,晚上喝点酒,那岂不是要羊入虎口?甄凯楠这个老贼!


    他越想越急躁,几次想要给何意打电话,号码都拨出去了,临了又匆匆挂断。


    实在没做好准备……而且,何意也答应过自己不谈恋爱。


    贺晏臻心里有点小小的纠结,又想,何意已经跟自己接过吻了,也不知道他对自己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晚上还有三套卷子要写,他神思不宁,拖拖拉拉半天,一直到半夜都没写完。直到闹钟咔嚓一下,走过12点的时候,他实在忍不住,拿起手机打了出去。


    何意那边几乎是秒接,声音里带着倦意:“喂?”


    “学长,”贺晏臻突然觉得口干舌燥,清了清嗓子问,“你睡了啊?”


    何意睡得早,刚刚是起夜后正好看到来电,顺手就接了。


    “等会儿。”何意轻手轻脚地走到阳台上,关上门,这才问,“我已经睡一觉了,你怎么打电话了?还没睡吗?”


    “没有。”贺晏臻低声说,“卡点呢,祝你生日快乐!”


    何意怔了下,随后笑了:“谢谢。”


    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小镇上的灯光都已经灭了,黑黢黢的夜里一切趋于平静,何意抬头,发现这里能看见星星,多而亮,洒满了夜空。


    手机听筒那段传来轻缓但稳重的呼吸声。


    何意便这样举着手机沉默着。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突然说:“我小时候,见过一个音乐盒……”


    何意小时候在家里看到过一个。


    那是一个旋转木马的原木色小盒子,被米忠军放在公文包里。何意无意中发现,以为是米忠军要奖励自己考了全班第一,于是接连几天都激动地睡不着。


    他那阵子在家里也比以前活泼了一些,不再躲在屋里,而是频频地给父母端茶倒水,连刷碗都要故意大喊一声。可是米忠军并没有给他好脸色。


    何意眼看着一天天过去,春节过去了,寒假结束了,后来他的生日也过去了……那个精致的小盒子也没出现在自己的枕边。


    “……我其实从小就攒钱,偶尔在书店里看到这种小东西,也会停下了看一会儿,但是没有过自己带回家的想法。没想到成年后,反而有人把这个带给我。”何意笑了笑,“这也算弥补了我童年的缺憾。”


    贺晏臻心疼地不得了,听到后面才稍稍宽慰一些,忍不住问他:“你怎么知道是谁送的?”


    何意道:“信纸上写着呢。”


    贺晏臻“啊”了一声,心想自己没写名字啊?


    “上面写了甄凯楠。”何意说,“此地无银三百两,知道吧。说不是谁,就一定是谁。”


    贺晏臻:“!!!”


    “怎么可能是他!”贺晏臻顿时急了,在那边叫道,“明明是我,是我买的!”


    “哦?”何意轻轻笑了下:“是你吗?”


    贺晏臻:“……”


    “谢谢。”何意安静地趴在阳台上,脸颊贴着凉丝丝的栏杆,笑道,“我很喜欢。”


    贺晏臻刚刚喊完就知道自己被套路了,恼羞成怒地哼哼了两声,随后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学长,”他开着卧室的窗户,探头朝外看着,“今天有星星啊!”


    何意:“是啊!”


    贺晏臻:“你许个愿吧,今天过生日,许愿会灵的。”


    何意抬眼望着夜空,远处有几声虫鸣彼此起落。


    何意想到了那个冬夜里的虫鸣,不禁道:“那我就许愿,你能顺利考上A大吧。”


    贺晏臻笑起来:“让你为自己许个愿望。”


    “这就是为自己许的。”何意压抑了一晚的情绪徐徐漫上来,他低声解释,“你考上A大,就有人来陪我了。”


    然而话一出口,便心生懊悔,觉得后半句轻佻又失态。


    “我是说……”何意急忙解释。


    “我会的。”贺晏臻却打断了他,声音低哑温柔,“还有一个多月,你等我。”


    作者有话要说:


    满血复活,我又支棱了


    第30章


    何意一直到睡觉, 都没有从刚刚的对话中缓过来。


    他知道贺晏臻对自己有想法,那是一种很直白的,因生命原始冲动而激发的欲|望。就像青春期时男孩第一次看片子, 在荷尔蒙的支配下, 他们会不可避免地对片中主角投以种种幻想。


    何意对贺晏臻而言便是这种幻想的载体。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激发了贺晏臻的这种念头,当意识到这点时已经太晚了。贺晏臻的眼神和言语无一不是带着情绪的, 这种滚烫的欲念交织成一张网, 何意被裹缚其中,如同一个猎物。


    然而何意对贺晏臻又始终纵容。梁老师让他脱离了窘况, 给了他关怀体贴,贺晏臻则让他体会到了明确的成就感、信任感以及亲密感。


    何意对贺家的感情不仅仅是感恩, 还有一种珍视,以及浅薄的保护欲。


    在这些复杂的情绪里,何意无法定义他跟贺晏臻的关系。


    他只知道保持的距离, 等着贺晏臻的激情期褪去,找到了精神相契的恋人,一切便会恢复正常。


    但今晚,自己多少有点越线了,主动提出陪伴的请求,以后会不会让对方为难?


    何意发现自己有点患得患失,但心底更多的是雀跃和满足感。他翻来覆去想了好一会儿,睡着时又安慰自己, 算了,就当生日这天的任性好了。


    第二天一早,何意是被史宁戳醒的。


    班上的同学约着去爬山, 已经出发了一拨了, 史宁上来找何意, 要跟他一起走。


    何意这一晚睡得足,听史宁说还有别人等着,赶紧起来洗漱换衣服。


    “彭海呢?”何意问,“你可跟老大先走,我跟彭海一会儿就追上你们了。”


    史宁道:“彭海还没起呢,他昨晚跟人打牌玩到半夜。老大在楼下等着,你别急,一会儿去吃早餐?”


    何意肚子是饿了,但他不想夹在史宁和甄凯楠中间当灯泡,犹豫了一下。


    “你该不会不想跟我一起吧?”史宁笑着看他,“怕我当灯泡?”


    “怎么可能!”何意着急地辩解道,“我是怕给你们当灯泡!”


    “我们?我跟谁……甄凯楠吗?”史宁问。


    何意不想掺和别人的事情,怕自己掌握不好分寸,但是现在话都说到这了,只得说实话:“对啊,你们是不是在谈着呢?”


    他说完见史宁神情惊诧,解释道,“昨天老大还吃醋了呢,过来找我,问我是不是喜欢你……”


    史宁坐在沙发上,听到这忍不住笑出声:“那你就没想过,他有可能是吃你的醋?”


    何意:“……怎么可能?”


    史宁一个劲儿地笑。


    何意顿时急眼了,把昨天跟彭海说的又讲了一遍。


    “老大怕我误会,还特别请客,单独强调了一遍。”何意没想到自己最难堪的事情会被揪出来翻来覆去地鞭尸,生无可恋道,“真的,可别误会我跟他了,这也太尴尬了……”


    “好了,你说得我都信。”史宁却张开胳膊,对何意说,“过来抱抱,我也不喜欢他。”


    何意下意识地走过去,好在及时反应过来,赶紧转身走了。


    “我不!”何意抓着衣服去洗手间换,在里面喊,“老大看见又要吃醋了。我可不敢惹他。”


    史宁站在洗手间外,敲了敲门:“我说了,我不喜欢他。”


    “那也不耽误他吃醋啊!”何意说。


    “他这人爱自作多情,管他呢。”史宁靠在墙上,察觉到有人进来,抬头看了眼,见是甄凯楠,笑了笑继续道,“像甄凯楠这样的,你觉得他是在对一个人好,其实呢,他有可能对很多人都这样,高科技自动控温型鱼缸,咱可能都是他的鱼。”


    甄凯楠:“……”


    “不会吧……”何意把脏衣服收起来,照了照镜子,心想莫非甄凯楠真的是这样?到处撒网捞鱼?


    随后,他推门出来,看到了外面的两个人。


    何意:“……”


    甄凯楠朝他挤出一个无奈的笑,又深吸一口气,“何意,先祝你生日快乐。”


    “啊……”何意看看他,又看看史宁,尴尬了,“快乐快乐,大家同乐!。”


    五分钟后,三个人乘电梯去一楼集合。


    酒店提供自助早餐,不少人还在吃饭,何意报见史宁和甄凯楠的气氛不对,找了个机会赶紧溜走了。


    甄凯楠看何意跟兔子时跑远,深吸一口气,拦住史宁:“我得罪你了?”


    “没有啊!”史宁震惊道,“老大何出此言?”


    “那你觉得我在养鱼?”甄凯楠气极反笑,朝何意的方向看了眼,“还是你故意说给我听的?”


    “巧合而已,我说给你听干什么,”史宁却一脸自然地向服务员报了房号,边取餐边道,“你告诉何意自己对他没想法,又问他是不是喜欢这个那个,这意思就是你不想吃还不准别人惦记呗?真没发现啊甄凯楠,你还有这一手。”


    甄凯楠皱了皱眉,“是何意跟你说的?”


    “嗯。”史宁道,“他以为你喜欢我,拿他当情敌呢。大早上就澄清了。”


    甄凯楠愣住,难以置信地盯着他:“怎么会??”


    “怎么不会?”史宁闷头笑道,“我觉得很有道理。”


    甄凯楠:“……”


    “可惜我不喜欢你,所以我决定离你远一些。”史宁挥挥手,端着盘子去找何意了。


    ==


    “老大会吃醋的……”何意在角落里吃煮鸡蛋,看史宁过来差点给噎着。


    史宁忙把牛奶递给他,云淡风轻道:“吃什么醋?咱俩一看就撞号了。”


    何意:“噗!”


    何意的牛奶没咽完,剩下的半口差点喷出去。幸好他眼疾手快地抽了张纸捂住了脸。旁边位置的人怕被殃及,拿着盘子换桌了。


    何意:“……”


    “你怎么知道撞号了?”何意一脸不可思议,左右看看,幸好没人。


    史宁啧了一声:“你跟你男朋友在一起的时候,你是下面那个吧?”


    “胡说。”何意低着头喝奶,“我没……没跟男朋友到那一步。”然而脸上发烫,脑海里却忍不住想起除夕夜里被禁锢住手脚的自己。


    他哪有余力做上面哪个?一旦入夜,是死是活都不是自己说了算的。


    史宁看他不经逗弄,低头笑了笑:“现在没到那一步也好,要不然到时候食髓知味,是会天天想的。”


    “你有男朋友了吗?”何意越听越觉得这话题不正|经,忙转移到史宁身上,“我以为你单身呢。”


    史宁微微怔了怔,随后轻笑一声:“我有爱人,但我们暂时不能见面。”


    何意惊讶地看他一眼。


    “所以我是不会接受甄凯楠的。”史宁又坐直,朝远处看了一眼,“我刚刚已经跟他说清楚了。”


    何意没想到才一天的功夫,宿舍里的两情相悦就要变成单方面痴恋了。


    “老大怎么说?”他有些好奇,“以后你们在宿舍不会尴尬吧?”


    这是他的难题,他去年躲着甄凯楠的时候反应过度,后来甄凯楠澄清后,何意又有点抬不起头,幸好那阵子天天去贺家补课,减少了跟舍友的见面。


    “不会尴尬的。”史宁却完全不当回事,笑着解释,“你也别太当回事,你觉得老大是真喜欢我吗?就说这次春游,他是为了给你庆生,假公济私拿你们班费搞出来的。”


    何意吃了一惊,指着自己:“为我??”


    “嗯,像他这样的人,对谁都会很好,你根本没法分辨他是喜欢你,还是纯粹修养好或者同理心强,又或者只是日行一善。”史宁以过来人的口吻,压低声道,“这种,你怎么知道他的喜欢是只你一个人有,还是旁的弟弟妹妹都有?”


    史宁后一句捏着嗓子说的。


    何意的心思刚晃荡了一下,就被这句话抓了回来,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的确,甄凯楠太会做人了,他明里暗里的照顾,让何意一直在受宠若惊和自作多情之间被拉扯着。现在史宁一针见血,让何意意识到自己并不具备唯一性,甄凯楠可能同时对很多人都这样,他可以是任何人,任何人可以是他……这样一想,心里的负担一下就轻了。


    “平常心就好。”史宁笑了笑,抬头揉了把何意的脑袋,“走,哥哥带你爬山去!”


    “你有我大吗,就占我便宜?”何意笑着躲开。史宁有种雌雄莫辨的漂亮,看着比自己要小。


    史宁却勾着他的脖子凑近,压低声说:“至少我经验多……”


    俩人打打闹闹,从餐厅一直闹到缆车上。


    甄凯楠始终落后了几步,默默跟在俩人身后,看着明显变得开朗的何意出神。偶尔何意回头,视线跟他的撞上,还会回给他一个明亮的笑。甄凯楠犹犹豫豫,肚子里的话几番交织,最后变成了一声叹息。


    周末,何意带着一箱发热眼罩和几盒眼贴去梁老师家吃饭。


    贺晏臻不知道他要过来。他们学校高三举行考前最后一次摸底考,贺晏臻中午便没有回家,在学校里买的食堂。直到晚上回家,看到卧室多出来的东西后,才知道何意来过了。


    他捧着眼贴笑个不停,却又不舍得用,把衣柜中间放配饰的抽屉腾空,将包装盒仔仔细细放进去。


    收拾完这些仍是难以抑制心中的兴奋,于是找好角度拍照,破天荒地发了一张朋友圈。


    “[心]还有42天”


    他不确定何意会不会看他的朋友圈,但他知道,如果何意看见了,一定会露出一个会心的微笑。


    于是从这天开始,贺晏臻开始在朋友圈倒计时。


    配图有时是试卷的一角,有时候是天空,有时是学校紧闭的大门或者随处可见的口号。


    在倒计时到第37天的时候,最后一次模拟考的成绩出来了。


    贺晏臻再次爆发,冲进了年级前十。总分出来的当天,全校师生无不震惊。


    高三最后阶段,大家的考试水平早已趋于稳定,尤其是高分段的人员已经很难再有变动,顶多是那几人之间名次变化一下而已。老师们虽然不公布名次,但是大家对于这种事情心知肚明。


    可是谁能想到贺晏臻这匹黑马势头不减,这次不仅冲进了年纪前十,还有两门单科成绩拿了第一。


    一时间众生为之哗然,有人暗中打听他是不是有什么办法,也有学生受到鼓舞,或者心态大崩……


    班主任惊喜之余专门抽出一节班会,请贺晏臻给大家分享经验。之后附中组织高考誓师大会,贺晏臻也跟年级第一一起作为学生代表领誓。


    誓师大会这天,学生家长被邀请入场。梁老师坐在后排,看着贺晏臻走上演讲台时难抑激动,泪水瞬间模糊了眼眶。


    她知道贺晏臻的成绩来得不容易。


    这孩子从小娇生惯养,懒散得出奇,这几个月却突然脱胎换骨一样,每天不到五点起,一路背着英语例文去学校早读。晚上下了晚自习,回到家里也是继续写作业写试卷,哈欠连天的时候便喝咖啡,熬到两眼通红再去睡觉。


    梁老师几次劝他健康最重要,贺晏臻却连跟她说话的精力都抽不出,眼睛只盯着真题卷。


    别人都羡慕他是黑马,唯有梁老师心疼,因为原本不被看好的马匹,想要在赛场上获胜,短期内的付出必然是别人的数倍。


    学生代表领誓之前有发言环节。梁老师手里拿好了纸巾,跟其他家长一起,期待地看着不远处英俊美好的男生,等待他分享自己的心路历程。


    她甚至有些紧张,在贺晏臻上台时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然而那个气质卓群,单是站在那里都有强大的磁场,牢牢吸引着所有人的注意力的贺晏臻,上台之后却只抿嘴笑了笑,说了十分简短的一段话。


    那段话的开头和结尾都很精彩,引经据典,但梁老师一句都没听进去,因为她被里面的一句话给砸得脑袋嗡了一下又一下。


    贺晏臻说:“……A大有人在等我,我要去找他。”


    梁老师不久前怀疑过贺晏臻跟何意的关系,但那次贺晏臻亲口否认了。梁老师又觉得何意不是那种人,因此并没有真往心里去。


    她千料万料,都没想到这事儿会成,贺晏臻几乎炫耀般地对众人宣告……仿佛世界里就剩下他和何意,以及这股浓烈赤诚的情绪。


    梁老师久久无言,在这一刻,她彻底地感受到了儿子已经成年,成为了另一个独立的个体,痛快干脆地跟“母亲”分开了。


    ————


    6月份开始,A大正式进入考试周。


    何意心怀两地,又挂念贺晏臻,又要备考,因这学期他性格开朗了一些,跟同学们的关系也不错,所以还要忙着把笔记本借来借去。加上考试的时候一天三场,晚上十点才能考完,何意忙得头昏脑涨,再看贺晏臻的朋友播报,倒计时变成了个位数,心里更是焦灼。


    高考这天,何意早上一起床,发现自己急得嘴里起了泡。


    史宁笑得不得了,每天起床先拿药给他喷,顺道关注他的小学弟进展。


    何意那天在山上跟史宁聊天,一时没提防,被史宁绕到了初吻话题上。他当时明明没说多少信息,史宁却精准地猜出了他的初吻对象。


    于是从那之后,史宁每天早上都会跟何意打招呼,喊“学弟早上好”,非要闹着何意急眼。


    甄凯楠之前便猜着何意跟家教学生有关系,见他们玩笑了几次,也算心知肚明,心里的念头渐渐歇下去。


    但是偶尔在某个晨间,看到何意安静的睡颜,轮廓柔和细腻,又或者在聊天时看到何意的骨节分明的手,又或者看到这人在明亮的教室里,偶尔露出的清淡安静的眼神……甄凯楠的冲动便会又浮上来,鼓动着他试一试。


    然而这次,他没能纠结太久。


    两周后,高考成绩公布了。


    这天何意他们正好有最后一门考试,当大家从阶梯教室出来时,远远地便瞧见了站在梧桐树下宽肩长腿,额头上海覆着一层薄汗的男生。


    贺晏臻的眼神格外明亮,他双手抄兜,姿态轻松地站在阳光的缝隙里,嘴角噙着笑意,看着何意睁大眼,从人群里走出来一步步朝他靠近。


    “你怎么来了?”何意最后几步跑过来,激动道,“是不是出成绩了?”


    贺晏臻笑着把手机给何意看。上面是他查询的成绩页面截图,比何意去年的分数还高20分。


    他们两人不是同考区,贺晏臻的成绩进A大绰绰有余。然而做到这一步,他自己也承认很不容易,特别不容易,可能这辈子也就能拼这么一次了。


    何意的呼吸停滞片刻,他瞪着眼再三确认后,倏然抬头,啊啊大叫着抱住了贺晏臻:“你肯定能上了!肯定能!”


    贺晏臻笑着把人抱起来举了举,仰头看着何意:“我的奖励呢?”


    何意扶着他的肩膀,愣住:“哎?”


    “说好的,我分数超过你,你给我一张空白卡,奖励我提。”贺晏臻意味深长地提醒他,“别忘了给我。”


    何意在他的目光下想到了那个除夕夜。他脸上发热,随即回神,意识到这是在学校里,赶紧跳了下去。


    身后的一众同学已经看呆了,何意含糊地答应下来,转头就要跑回同学中。


    贺晏臻却环住他的肩膀往怀里带了一下,低下头去。


    “学长,”贺晏臻俯身耳语,眼睛却扫过十几个学生,一眼盯住了甄凯楠。


    他眯了眯眼,温热的唇从何意的耳垂上似有若无地擦过,“我表现这么好,可不可以先收点利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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