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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铜铃,绿裳

作者:丹赤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二甜失去姐姐的时候只有六岁,被抓到黎七娘手里时十四岁,在渡善坊接客时十八岁。


    失去听力六年,也就是说,从八岁她就感受不到声音的存在了。


    二甜躺在床上,向铜铃诉说着自己记忆里那片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山。


    窗外的雨敲击着每一片抬头或是低头的绿叶,少女漫不经心的看着,漆黑的瞳孔里升起死寂的暗流。


    其实事情很简单,在姐姐被献祭后,她的宿命也只会是卖给某个负得起价钱的人家,重复过一段肉眼望得到尽头的日子。


    所以她要跑,她要去找自己的贵人,像姐姐那样离开这个地方。


    她也很能干,姐姐会的她都会,甚至大家都说她这一双眼睛比姐姐的更为夺目,就连姐姐在时最喜欢看的就是她这双眼睛。


    更何况,她都准备好了。


    二甜背着包走上计划已久的路线。


    “可都怪那个人。”二甜刻骨铭心的仇恨映在眼底,显得她姣好的面孔也略微扭曲。


    铜铃显然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柔弱小姑娘改头换面了,将她身上的被子盖好,继续默默听着。


    夜深露重的,可别着了凉。


    二甜回忆,那时柳家村来了一位仙师,仙气飘飘,200灵元收村里的适龄姑娘,各家争先恐后,深怕晚了一步就落不着这划算的买卖了。


    那所谓的仙师一袭黑袍,一张放普通大众里一点突兀感都没有大众脸,绷着面皮好整以暇的看柳家村唱迫不及待卖女的好戏。


    当真是一个活该千刀万剐的货色。


    本来,二甜本来跑远了的,跨出山林小路的最后一百米又被回了山中,仙师只需要出灵元,其余的自然有柳姓群众代劳。


    百无聊赖的生活需要这么一个乐子,需要看见一个蝼蚁跑出去又被粉碎希望的眼神,多带劲啊,高高在上,掌握一切。


    “我本来……跑出去了的。”计划了整整两年,无数次规划,无数准备,无数心血。


    那个带着兴味,平庸的扁平化印象褪去,一身符咒的黑袍男人说:“小丫头,跑出去又如何,正好让我对主尊有了交代。”


    莫名怪异的目光上上下下的扫视,扭曲中符咒缠上二甜的脖子:“那不,正好随我处置?”


    “呃,你要做什么。”窒息般的难受传来,密密麻麻的充血感布满脸颊,血液的流通被阻断。


    她拼命挣扎着,不甘着。


    突然,黑袍把她放了下来,声音变得平淡:“看来是不想死啊。”


    二甜捂着被释放的脖子,说不出话来,只能看着黑袍男人抬起手。


    “可我也不想放过你呢。”符咒控制着二甜的身体漂浮到路边,掉下去怕是从山中到山脚了。


    “那户人家说他们家丫头八岁,八岁啊,掉下去难活吧。”黑袍细细品味着她脸上绝望和恐惧的表情。


    不不不,二甜无声哀求中被丢下,从陡峭的山坡上滚落。


    “可是也没有人放过我啊。”


    “小丫头,破相了不好看,从山中到山脚,能不能活下来呢。”


    黑袍在高处看着,嘴角抽搐间露出一个微笑,“该去欢迎新的‘货物’了。”


    黑袍转身。


    “碰——”


    远远的山脚下,一棵树接住了一个小女孩的脑袋,逐渐平缓的地面停住了小女孩的滚动。


    她也是实在不好运,竟真的就这么滚到了山脚下。


    “居然还活着。”


    进山的大娘最终还是捡这麻烦丫头回了家。


    “我醒来后,就再也听不到声音了,养了段时间的伤,渐渐也就说不出话来。”


    二甜好绝望啊,她不会写字,听不见声音,说不了话,她该怎么办啊。


    镇上药铺的大娘救了她,药铺门口挂了匾,后来她才知道匾上的字叫问心,在镇子极偏僻的地方,她待了六年。


    她想大娘应该是大夫的,她不清楚,柳家村周围这一片的女人都是不准习医的,但大娘救好的人很多,包括她。


    药便宜,接诊也地气,活不下去的人最后到的地方。


    二甜好以后,大娘是想赶她走的,原话大概是说:她这不留吃干饭的。却又在看了她几眼后,捏着鼻子把她留下了。


    指挥她干活搞家务,一天到晚从来不给休息的时间,但二甜觉得这是值的,她最擅长的就是干活了,大娘、大娘的儿子加上她一共就三个人,轻松多了,甚至为了方便她干活,大娘还会教她认字、认草药,虽然艰难、难记,但这是一个新的世界,二甜梦寐以求的世界。


    二甜很开心。


    重重困难也不怕,再难写的字她也瞄着唇语一点点学,再难区分的药株她也掐着手心记,她不怕艰涩难懂的文字,也不怕白天黑日的活,只要活着,总能有一天活得漂亮。


    六年,二甜凭一身野草似的疯劲留了下来。


    大娘也佩服,但她依旧暴躁,暴躁的照顾病弱的儿子,暴躁的祭奠早死的大夫相公,暴躁的继续教导二甜。


    直到,又是那个黑袍,二甜眼里咬牙切齿。


    阴魂不散的黑袍,这次没见着脸,但二甜这辈子都忘不了那股让人作呕的感觉,光是看到背影。


    二甜就知道,大娘家被砸成渣的药铺就是他干的,她站着活的机会又被那该死的仙师毁掉了。


    不过二甜知道,这怪不了仙术,她和铜铃说,若是仙术在她手上,她准能将那该杀千刀的家伙捆起来丢下山崖。


    她痴迷的问铜铃仙术怎么学,灵力,灵气,求之不得。


    话又说回那天,黑袍毁了药铺,大娘怎么办啊,她病弱的儿子受不了这番磋磨的。


    二甜看着杂乱的一切,一咬牙跑了出去,再回来时带回了1500块灵元,她拿着树枝在地上写:我把自己卖了,1500灵元,还你,救人。


    大娘的歇斯底里她一句没听到,但最后那几句她懂了——死丫头,你要活出个样来。


    她当然知道大娘的愿望也是这个,无恩一身轻,她扭头流着泪走了。


    她……会遇见贵人,她有贵人命,她……当然能……活出个人样。


    这一年,二甜十四岁。


    窗外的雨下了一阵又一阵。


    铜铃带着她跑出去了一回,但二甜自己回来了。


    这会的二甜应该叫绿裳了。


    犹记得逃跑那天,二甜改名为绿裳,很是乖了一阵,黎七娘也就冷眼看着,周围的防备却也越来越少。


    终于,找到了机会,铜铃仗着在场之人都不知道灵力是什么,到处撒野,反正没什么人能看见它,这小破地,楼里被搞得乱七八糟,混乱不堪,是黎七娘出门回来看到后必定会两眼一闭的程度。


    造孽啊。


    于是绿裳跑了出去,铜铃赶在后头,一人一妖可算是见到了外头的太阳。


    但怎么说呢,这个世界一般擅长在天晴的时候把人热死,下雪的时候把人冷死,开心的时候把人气死。


    狗天道。


    这不,这回应该叫做黑袍来了。


    快跑,跑不掉。


    早在二甜也就是绿裳从柳家村跑出来的那天就跑不掉了。


    被盯上了,早跑不了了。


    绝灵之体,怎么说也算个天赋,黑袍人看着这丫头,意味不明的皱了皱眉。


    大人说是他把人丢了的,他负责把人找回来。


    但同事拉他后腿,没事毁了人恩人的屋子,这不有困难了,好在他不是什么好人,也没在什么好地方。


    这一回黑雾没有勒绿裳的脖子,而是仗着铜铃不在把绿裳带到了铜铃看不见的地方。


    当铜铃气喘吁吁的跑过来,绿裳已经在走回头路了。


    楼里多了一个叫绿裳的美娘子。


    铜铃皱着眉道:“她从未和我说过逃跑那天还遇见了黑袍。”


    南希沉默看着绿裳的记忆,她读不下去了,有人包裹了绿裳的记忆,比张大帆、顾林还要强大的力量,此人应该是个真正的修仙者。


    而南希在这个世界只出生了两天不到,读不了。


    可恶。


    和那个逆天决一样的味道,她出门遇见了犯罪团伙的另一个人。


    继续想没有意义,先解决眼下的麻烦为妙。


    南希是个已知自己搞不好就得被搞死的神兽,所以她得掌握更多的信息,搞明白跑不跑,怎么跑,救不救,怎么救。


    简而言之,南希和谢一顾的签约,真正要付出的代价是从局外人变为了局中人。


    怎么做,归南希自己决定。


    所以她到了渡善坊。


    而绿裳就是她的突破口,虽然她突然发现她的柔弱可怜的表演对象变为了身带坑坑洼洼谜团的谜语人。


    是的,她的救赎套话局变成了谜语高端局。


    但往往,风险伴随着收益,风越大~~~鱼越贵。


    秘密越多,信息就越多。


    南希想知道那个黑袍干了什么,没毛病的话这家伙和顾林、古林、张大帆、谢一顾、城主府,渡善坊、屠城是有关系的。


    最明白的办法是从绿裳入手,这个唯一线索。


    南希看着昏迷的绿裳,瞥了铜铃一眼,问了一个看似毫不相干的问题:“她为什么叫我贵人,她的贵人不是你吗。”


    黝黑的大眼睛眨巴了几下,荧光一闪而过,它道:“那天跑出去又回去后绿裳就变了个样子。”


    如果说她之前是个倔强又心有不甘的小丫头,那么那天过后她就成为了头破血流的众生的众生中的一员,执念缠身,撞尽南墙,她内心的渴望、扭曲、疯狂被无限的扩大了。


    从幻想姐姐遇见贵人那时、从新家被摧毁那时、从在雨夜向铜铃诉恨那时、从知道灵力灵气那时,绝望里滋生渴望,不甘中爆发**。


    二甜不再仅仅是那个药铺里的二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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