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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家宴

作者:东圭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牧晓着实没想到,他的接受速度能这么快。


    经苏墨清这么一打趣,气氛缓和许多。牧晓扑哧一声笑出来,摆摆手,轻描淡写道:“还不至于。不过是在西南略有功绩,朝廷又一时间没掏出合适的人选,才这样惺惺作态。这些事你慢慢就会清楚,不急在这时。”


    “说好的秘密进京,现在却百官相迎。”苏墨清挑眉看向今早身上就穿好的驸马服制,又看看牧晓身上的公主觐见服制,“你早就预料到了?”


    “我哪有那么料事如神?况且我皇兄的心思,又有谁能猜得透呢。”牧晓的手指绕着腰上的玉佩玩,“不过我能猜到,今日皇兄迟早是要见我们的。用这两身衣服摆出明面上的身份,要是他还想因为三年前的事杀你,我也有话好应对。”


    牧晓坐到苏墨清的身边,玩心大起,申手勾住他的下巴:“看,我为保住你的命如此殚精竭虑,怎么回报我?以身相许怎么样?你是愿意当我的公主驸马,还是回去当你的苏大公子?”


    苏墨清看着她的眼睛,坦然回答:“要我选,自然是你的驸马。这个问题,我早就答了数遍。答案始终如一,到现在也不曾改。”


    牧晓听到心脏咚咚跳了两声。先出手调戏的人是她,但苏墨清每次都如此直接,到最后先脸红的也还是她。


    牧晓用手背试了试自己发烫的脸颊,同手同脚老老实实坐了回去,决定无视苏墨清唇角那压不住的笑意。


    马车外芒夏又干咳两声。


    离马车最近的姚尚书已经在吹胡子瞪眼了。


    走在前方的段御史什么也没听到,听到姚尚书的粗重呼吸声,本着对同僚的表面关心和尊老爱幼的基本道德询问:“尚书大人是否需要问路旁农户讨口水喝?别在半道突发恶疾误了时辰。”


    姚尚书听到这话,倒是习以为常:“御史大人,是否需要我家工匠帮忙?墨水瓶子漏了,溅自己和旁人一身可不雅。最好把口拧紧些。”


    两位大人都轻哼一声,不再与对方交谈。


    牧晓和苏墨清都不太在乎旁人的看法。他们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早就习惯了。在车里久违听到两位官员的斗嘴,好笑之余,多了些儿时的亲切感。


    京城无论如何都是他们真真实实的故乡。他们生在这里,长在这里,试图离开这里,又在外乡的狂风暴雨中发现自己从未真正离开。


    虽说京城势力纷繁复杂,但到底是谁的主场,还不一定呢。牧晓发出一声轻笑。


    觥筹交错,阴招绊子,往事秘闻,浮名浮利。一桩桩一件件,他们早就验证过,不去主动探究,也会被命运迫不得已追到跟前。这次不如顺水推舟,借力打力。


    牧晓当初离开京城,和她皇兄算是不欢而散。


    不知道皇兄现在如何?身心可皆安否?


    是想继续利用她这个妹妹,还是把她收回笼中?


    东城门缓缓出现在视野之内。


    天已大亮。


    二人下车,在众位官员一下子炸开锅,在姚尚书的主持下又安静下来。


    在所有人的隐隐打量与小声议论中,他们并肩坦然进城。


    最没规矩、还有能耐有背景的二位,终是回来了。


    “公主殿下圣安。”文昌帝身边的纪公公来迎,“皇上已经在家宴上等候多时了。二位,请吧。”


    ·


    “臣妹/臣参见陛下,恭请陛下万安;参见皇后娘娘,恭请娘娘万安。”


    说是家宴,竟然真的只是家宴。与东门外的大排场不同,这场宴会并不铺张,没有把所有皇亲国戚三宫六院都聚在一处,而是只有文昌帝和余皇后两人。


    就像从未有过这几年的分别,牧晓顺顺利利与苏墨清完婚,在平平常常的一日,选择入宫与皇兄皇嫂小聚一般。


    “坐。先吃饭。”文昌帝和余皇后都没有多说什么,态度也和善。


    就是这样,才让牧晓如坐针毡。当年牧府还在,牧晞还是她值得信任的好兄长,余长欣还是能陪她上蹿下跳斗嘴耍宝的余姐姐。她太了解他们了。按他们的性格,应该不能轻轻揭过自己三年前闹的那场才是。现在越平静,等会真的算起账来可能越难过。


    而且牧晓隐隐觉得,在吃饭前漏了什么步骤。


    在场的三人谁都能察觉出她的局促。这几年离经叛道、凶名在外、上天入地的昭灵公主,抛开朝局权谋,在他们几个这里,本质上都是牧府中那个娇生惯养的妹妹。


    但她的这份局促没有持续多久。大家都在沉默吃饭的时候,牧晓想通了。


    既然现在不涉朝堂也没有别人,凭什么不安的是她?


    在座的各位,身边这个死而复生、功过难料、身份成谜;堂上的两位,一个杀父杀母杀弟妹杀大臣,一个前朝旧臣之女,论起离经叛道来牧晓得称一句师傅。而她,望门寡远赴边疆守国守城,京外还能遭遇截杀,实在是全场唯一正道。怎么看该愧疚的都不该是她才对。


    牧晓把自己哄安心,再回过神来,饭已吃完,碗筷都已撤下,纪公公带着所有太监宫女无声出了殿门。


    该来的还是要来。总不能躲一辈子。


    牧晓觉得还不是和文昌帝谈三年前老话题的时候。这次见面她一定要把苏墨清安全带出去,就当过明路。于是她率先开口,试图把氛围拉回正轨:“臣妹在京郊遭遇歹人截杀。恳请陛下彻查。”


    坐在高位上的牧晞没有看她,拿起茶盏平静道:“抓到的人移交刑部,明日朝会,特许你上朝,到时候再议。在京期间,正事按亲王规章走,私事直接和皇后说。你三年前问的那些,许你放手查,分寸你知道。查到什么都不能透露出去,直接来问我,否则后果自行承担。”


    “皇兄……哥。”牧晓错愕起身,忘了谢恩。这四句话直截了当,解决了她许多名不正言不顺的问题。


    许多年前,她会认为这种求仁得仁是理所应当,她这辈子都会那样顺风顺水。


    这些年一路失去,一路跌撞,早就学会自己筹谋算计。再遇到这样熟悉的顺利,反倒生出一丝惶恐。


    “好了。还有什么不满意?我当年不是告诉过你,男女性别、贵贱出身都无妨,唯能者居之。你在西南做得不错,断没有因为是我亲妹妹就被克扣功劳的道理。”牧晞抬手示意她不用谢恩,好好坐着就行,缓缓转头看向苏墨清,“今天最重要的问题是这个。”


    牧晓绝望闭了闭眼——还不如谈三年前的老话题。


    牧晞不疾不徐地继续道:“现在没有旁人。就当在场没有皇帝,还在牧府。苏大公子,说说吧,怎么回事。不是三年前的战场,是你和我妹妹,现在怎么回事,以后有什么想法。”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牧晓和苏墨清互相交换眼神,从对方眼中看到肯定的答案。


    在这件事情上,牧晓从未和她的兄长直接谈过,只是开开心心接受家里的一切安排。可能是妹妹的态度很明确,所以作兄长的从不在这件事上逼问妹妹,要为难永远都是为难苏家人。现在也一样,只让苏墨清表态。


    苏墨清斟酌开口:“我一心爱慕牧二小姐。如有条件,愿入赘牧家。”


    余长欣听到这里,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打圆场:“我就说,你们家鸳鸯谱点得好。他们一直都这样,还问什么。现在失而复得、久别重逢,直接赐婚好了。”


    现在世上只有牧晞和苏墨清,完完全全知道十多年前定这门亲事的原因。牧晓应该早就对当年的事有所猜测,只是一直未明言;余长欣作为旁观者,或许当初就看透,但当年她自身难保,现在过尽千帆,觉得只要两情相悦,这点小事无所谓。


    在世人看来,当年的订婚是引爆牧家造反的导火线。没有牧晓和苏墨清两人不懂事的情投意合,牧家和苏家也不会被逼得联手造反。


    但实际上,大多数人并不清楚牧二小姐和苏大公子的具体年岁。他们当时还太小,不过是整场造反中最后一根微不足道的稻草,两个小棋子、小借口罢了。


    他们到了适婚年纪还真的情投意合,才是三年前最大的麻烦问题。


    也是当年困扰苏墨清的“不平事”之一。


    当初还是糊涂得要命的年纪,过了这三年,两人已想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牧晞听到回答后倒是显得饶有兴致,拍了两下手,对这对小鸳鸯的情比金坚给予鼓励:“好。我不在婚事上为难你们。你们具体以什么身份地位大婚、什么时候大婚,你们自己准备。御史什么时候参你们、参到什么地步,看你们本事。”说罢,他缓缓拿起茶盏抿了一口。


    在场其余三人还没松口气,只听嘭的一声,文昌帝抬手把茶盏摔得四分五裂,门外的太监宫女进来,跪了一地。


    牧晓意识到,终究是自己想少了。能成功把死而复生的苏墨清带出宫不算什么难事。三年前因苏家父子相继身死而烟消云散的战场细节,定会旧事重提。


    离开西南战场,京城还有数不清的战斗虎视眈眈、一触即发。


    “送客。”文昌帝冷冷丢下两个字,转身大步离去。


    余皇后顿了顿,眼神安抚他们后,也转身离席。她清楚,文昌帝与其他人说话,从不说得这样明白。显然,他根本没有动怒,还起了培养这个妹妹的意思。故意松松态度漏个空子,给昭灵公主搅浑水的机会。


    牧晓在宫人进屋时踉跄一下,仓促跪地间,听到腰间刀鞘撞击地面的声响,猛然抬头看向文昌帝和余皇后离去的方向,眼中的迷茫和愣怔一扫而空。


    她记起了。


    进宫前漏掉的步骤,是搜身和存放武器。


    即使上次见面她大闹一场、不欢而散,多年未见,她入宫依旧可以光明正大佩刀。


    她这一跪,不是给皇上的,不是给兄长的。


    应是给传道授业解惑的师长。


    她想起启蒙先生姚尚书的话“当今朝野,谁敢自称昭灵公主之师”。


    有的。


    正坐在高堂之上。


    感谢看到这里的每一位朋友。


    鞠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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