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回帐中就安排。”萧景珩回答她。
“好,那你还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周窈轻巧地应道。
她看着一如既往的柔和认真,但萧景珩却莫名从中感觉到了几分催促。
他本来打算走的,但现在见周窈这幅模样,觉得自己还可以有话和她讲。
这样着急地催促他离开,万一他一走她就遇到了危险怎么办?还是说她有什么小秘密瞒着他?
这可不行,他们可是盟友,现在她还是未来的太子妃,这是要对彼此坦诚相待才行。
萧景珩慢悠悠地思索着,丝毫不理会周窈眼中隐含的催促。
他细心地想了一会儿,还真让他想出来一件事,萧景珩开口向周窈确认道:“你的梦境是以你入睡作结?”
看到周窈应和之后,他说:“我先前就一直在想,若是下次你我又进入到了预知梦中,便不要太快地让梦境结束。”
周窈闻言面色犹豫,半是担忧地说:“殿下是想趁着梦境做些现实中不做的事吗?”
萧景珩听见她这话眼眸一沉,绷着脸,不知自己该不该点头。
他确实是想这么做,但她说得未免太直白了。
不过周窈似乎就只是正常地询问,她问完后说:“我之前试过,在梦中多过几日,把平日里中不敢做的事情做个遍。可如果在梦中过上好几日后再入睡回到现实,会很累的。”
周窈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很是真诚。
萧景珩轻咳一声,先将最重要的问题问出口:“为什么会很累?”
“我之前说了呀,梦中和现实几乎是完全一样的,所以要是在梦中熬上好几日,而现实当中又确确实实只睡了一晚,这不就相当于三天里只睡一天的觉,很累吗?”
周窈说完,还极为贴心地说:“我这样做了后面的几日可以多睡睡补回来,但是殿下每日都很繁忙。”
她的唇角绽起一个小小的笑容,双手撑在腿上,看上去乖巧极了。
萧景珩听闻之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就在周窈以为他还有什么别的问题,或是打算离开去给她准备暗卫的时候,听到萧景珩冷不丁开口问道:“你说你之前在梦中把不敢做的事情做了个遍,我想知道,你做过哪些事情?”
周窈倏地抬眼,看向萧景珩,看到他的唇角挂着一抹笑。
她的眼中浮现上明显的困惑,头也歪了起来。
但她想了一会儿,还是小心地说:“我……我去厨房偷吃过糕点,之前还出府在街上玩了一整日。”
“所以这样做完很累的,非常累的。”周窈说完,补充了一句,想要把话题重新拗过来。
萧景珩一眼就看出了她的想法,在心中闷笑几声,道:“我已经知道这样做会很累了。”
沉默片刻,他又问道:“在梦中这样做是不是很开心?”
周窈的手臂撑在腿上,手指一下一下地抓着下方的衣裙。
她的神色有些僵硬,看着很难为情的样子,可还是点头说:“很开心。”
周窈告诉着自己,和太子是盟友,盟友之间互相关心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要对太子真诚一些。
更何况这么些年里,预知梦这件事她也只能和太子谈论了。
这样想着,周窈轻声叹了口气,打起精神说:“真的挺开心的,在梦中可以随意地吃糕点,在街上玩也不用担心安不安全、几时回府,反正都是做梦。”
说到最后,周窈抿唇笑了笑。
萧景珩看见她的样子,也跟着笑了笑。
他起身,和周窈道:“有事来找我,暗卫不多时便会过来。”
……
等萧景珩走了之后,周窈走出营帐,发觉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
大片的营帐连在一起,每一圈都有皇家侍卫巡逻,周围也都点上了灯。
只是秋猎的地方比京城里还要冷上几分,秋风吹过,周窈站在营帐外不禁裹紧了身上的衣裳。
她站了一会儿,便觉得有些乏了。
今日刚刚扎营,都是官员府内的厨子自行备膳。
但到底条件有限,装在食盒里端过来的食物让周窈看了一眼就觉得毫无胃口。
她勉强用了几口膳,便让人端了下去。
简单洗漱完,周窈躺在床榻上,听着外面时而呼啸的风声,渐渐睡去。
她闭眼后睁眼,只是略感惊讶,随后就极为迅速地开始观察起了周围的环境。
第四次做预知梦,已经开始熟能生巧起来。
她此刻也坐在床榻上,只不过衣衫完整,并非穿着亵衣准备入睡的模样。
周窈走到屋内梳妆桌前的铜镜处照了照,发觉她此刻的发型精致,一丝不苟。
看上去应该是刚刚到厢房里歇下的模样。
这间厢房不大,周窈环视一圈,伸手摸了摸床榻上被褥的料子。
料子算不上好,整间厢房的布局也很一般,应当不是京城里的厢房。
但除了去小延镇避暑,她很少会离开京城。
最近一段时间在京城之外,只有这次秋猎。
可是秋猎是在山脚下扎营,怎么会到客栈的厢房里来?
周窈思索片刻后走到厢房的门旁,把耳朵贴上墙壁,希望能透过这并不隔音的墙壁听清外面的动静。
外面的声音不大,窸窸窣窣的,像是人在讲话的声音,又像是在搬东西的声音。
周窈这才恍然发觉除了客栈里的动静声,外面一直传来滴滴答答的下雨声。
雨声绵密,她方才一直没有察觉,现在才发现。
周窈听不清客栈里的动静,干脆走到床边,打开窗户,露出一条小缝。
窗户一开,雨声就变大了许多。雨水串成丝线一般,从上方的屋檐滑落。
透过这条小缝,周窈能看见外面的街道已经被雨水冲刷得湿透了,天色也很暗。
她这房间的位置处于拐角处,只能从窗户的边缘勉强看见和主街相连的小路那边停了很多辆马车,小厮们头戴斗笠身着蓑衣正从马车上一趟一趟地搬着东西下来。
这个角度不太好,她看了一会儿便觉得头有些酸,纤长的睫毛上也被轻微沾湿。
周窈向后退了一些,把窗户拉上。她抬手,用袖子轻轻抚去睫毛上的小小水珠。
她还尚且不清楚现在究竟是个怎样的状况,只得在屋子里先等一会儿。
周窈走回方才床榻上坐下,下方的褥子垫得不厚,不够柔软。她忍受着这些微的不适应,想起来萧景珩。
先前的两次预知梦,她进入梦境后总是和萧景珩在一起,相隔不过几步路的位置。
周窈之前有所猜测,她觉得可能是因为萧景珩是相对于她的梦境的外来者,所以不论是进入梦境还是脱离梦境,都要跟随她的行为。
但是这次的预知梦,萧景珩并没有出现在这间厢房中。
周窈心中有些不安,正在她想着要不要离开房间去走廊里看看的时候,听到了门外传来敲门声。
“小姐?”
是银泉的声音,周窈应道后,银泉便推门进来。
“小姐,奴婢方才下去打听过了,这座城镇里除了这里的客栈,还另设两间客栈。”银泉向她禀告着,“现在雨势比先前小了一些,可依旧行不了路,所以与我们一同返程的大人们都三三两两分散在客栈中先歇歇脚。”
通过银泉的讲述,周窈才明白了一些当前的情况。
应该是在秋猎结束之后,准备打道回京城的路上。
路上忽然下起了大雨,道路湿滑不好走,便安排众人抵达最近的城镇后暂时歇下。
周窈还没来得及稍微松下一口气,就听见银泉说:“咱们歇下的这间客栈最好,奴婢下去的时候瞧见到淑妃娘娘了。”
淑妃是三皇子萧景淮的母妃,也是这次秋猎唯一跟随出宫的后妃。
周窈眼中闪过惊讶,心中的不安更重了。
她想起了昨晚太子和她说的,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去找他,不要有任何顾虑。
周窈轻叹了口气,她现在很想去找他。
这样想完后,周窈的心底又涌起一丝期盼。
如果她之前的推测没错的话,萧景珩确实应该会出现在她身边不远处,那她岂不是的确可以现在去找他了?
周窈动了动腿,站起身来,和银泉道:“我想起有些事情要去和娘亲说一下,要离开一趟,你刚刚说的我已经知道了。”
她见到银泉想要跟上来,忙制止道:你不用跟上,我自己去就行。”
周窈推门走到走廊上,她没有立刻急着去寻萧景珩,而是走到楼梯处向下张望了一下。
原本在客栈一楼的众人应该已经陆续回了厢房,周窈站在楼梯口,现在只能听见行囊搬运的摩擦声。
她在楼梯口静静地站了片刻,等搬运行囊的声音稳定下来后,才轻声往走廊深处走去。
周窈不知道萧景珩到底会不会出现,会出现在哪里,她只能先漫无目的地在客栈二楼的走廊里转上一圈。
这间客栈不算小,沿着走廊向里走,拐了个弯后还没有走到尽头。
周窈蹙着眉,小心翼翼地向里走着。
她心中盘算着走完这一圈,若是还没有找到萧景珩的话就先回房里片刻,却没想到就在这个想法冒出来的瞬间,一只大手握住了她的胳膊,一把将她拖进一旁的厢房中。
周窈想要大叫,身后的人仿佛知道她的想法一般,宽厚的大掌捂住她的大半张脸,将她的尖叫声压回了掌中。
同时身后一道声音传来:“是我。”
听到这道熟悉而低沉的声音,周窈才一下子松懈下来。
她惊魂未定地眨着眼睛,腿发软,浑身软倒在萧景珩的怀中。
周窈正处于心神还未完全平定的时候,没有发觉到身后靠着的身躯因为她的靠近而僵了一下。
萧景珩握着她手臂的大掌微微收紧,换来周窈小幅度地扭着胳膊。
他反应过来之后连忙松开手掌,但眉间皱得更紧了。
萧景珩就这样托着周窈来到了厢房里面,他把周窈安置在铺好的床榻上,自己走到一旁的椅子前坐下。
周窈小口小口地喘着气,似是埋怨又似是惊喜般地看着他,让萧景珩不自然地避开她的视线。
这段时间……她带给他的惊奇体验更多了。
“殿下,还好你先找到了我。”周窈望着他,欢喜地说。
萧景珩轻轻应了一声,没有开口说话,而是沉默着。
他的视线落在别处,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
“殿下,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周窈想了想问道。
太子的视线仍旧落在一旁,让周窈疑心他是不是没听到她的问话。
在她想要重新问一遍的时候,却看见太子收回目光,深沉漆黑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萧景珩道:“我睁眼时便在这间厢房中,坐了许久也不见外面的动静,正要出去看看的时候听见了你的脚步声。”
周窈闻言若有所思地点头,随后扬起一个微笑:“那我们可真碰巧。”
她说完后没有理会对面的神色,而是将自己已经知道的所有事情告诉他之后,才歪着头很专注地看着他,问道:“殿下,你说我该怎么办?”
谁料太子并没有如她所愿一般,仔仔细细告知她该如何去做,而是莫名地看了她一眼:“这不是预知梦吗?”
周窈理所当然地点头,然后继续看着他。
“这是你的预知梦,那不就该有所谓的对话任务吗?”在见到周窈再次点头后,萧景珩很是奇怪地说,“你应该去等着和陌生人展开对话。”
周窈一愣,歪着的头渐渐垂下来一些,她的眼帘垂下来一半,半遮住了眸中的神色。
萧景珩看着她,手指无意识地动了动。
周窈此刻额前落下一缕碎发,发尾轻轻拂着她的眼睫,应该是方才被他拖进来的时候挣扎着弄乱的。
他静静等了须臾,听见她豁然开朗般地说:“对呀,殿下说得对。”
“我这是怎么了?”周窈不好意思地冲他笑了笑,低头自言自语道,“也不能什么都依赖盟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