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窈这晚很早就睡了,睡了一个整觉,第二日早晨舒舒服服地醒来。
回到了京城,比不上小延镇那样自由,不过每日的生活也没有什么太大变化。
倘若不是这次去小延镇避暑时预知梦出了差错,她总要跑去寻太子商议这件事,往年每次去小延镇时她也很少会出府上街玩。
周窈在床上静静躺了一会儿后起身,唤银泉进来。
等银泉服侍她洗漱完毕后,小厨房端来早膳。
这几日周致有些忙碌,索性就没有齐聚膳厅一同用膳,有时候赵庭文会把姐弟二人叫到她那里,三人一起用个晚膳。
今日的早膳是鸡丝粥并几个虾饺,暖洋洋的粥与鲜嫩的虾饺吃下去,叫人舒适极了。
昨日的赐婚果然惊讶的不只是他们家,周窈还在用早膳的时候,银泉就从门房的小厮手中接过来一堆寄给她的信。
她用完早膳后,坐在桌前翻看着那一小叠信件,几乎都是和她交好的几位小姐们寄来的,其中还夹杂着一封从小延镇赵府寄来的。
周窈看见赵太傅寄来的信时讶然地顿了一下,随即有些无奈地把所有信件叠齐放到一旁,从最上面的一封开始看。
这封信寄来的最早,信的主人也和她关系最好,说是闺中密友都不为过。
写信的人名叫邵秋茗,礼部侍郎的独女。
两人于一次宫宴相识,从小一起玩到大,关系很好,无话不谈。
所以邵秋茗写信的时候没有丝毫犹豫,有什么想问的都写在了信上面,然后毫不迟疑地飞速寄到周府来。
周窈拆开来一字一句地读着她写的信,越看眼睛弯起的弧度也越大。她哑然笑着,没有立即走到书案前提笔写信,而是将信放到一旁,继续拆开第二封信读着。
她很快就把寄来的信看完了,信中无一不例外地都是询问她关于赐婚一事。
不过令周窈惊讶的是,她外祖父的消息这么灵敏,昨日宫中刚来人赐婚,今日小延镇寄来的信就收到了她的手中。
赵太傅的信倒是最长,她的许多手帕交都只是单纯询问这件事,而赵太傅则在心中怒斥了一番太子的所作所为,然后询问她的想法。
他说,如果周窈是被迫,他现在就从小延镇来京城面圣。
周窈看着信上外祖父龙飞凤舞的字迹,想起昨日父母的担忧,低头抿唇笑了笑。
她把赵太傅的信摘出去,剩下其他的信件叠放好放入自己的柜子里。
等到中午用午膳的时候,周窈拿着这封信去找了赵庭文。
恰好赵庭文正在让身边的侍女去叫她来用膳,见到周窈自己来了,意外道:“小窈,我正准备差人去叫你呢。”
白日里周致有公务在身,周翊则去了学堂,只有母女两人在家。
周窈对着赵庭文摇了摇手中的信纸,走过来后把赵太傅的信递给她:“外祖父给我寄了信,娘您看看。”
赵庭文接过来,一目三行地看下去,听着周窈在一旁说:“您说我怎么给外祖父回信?”
“娘最后问你一遍,你是愿意的吗?”赵庭文看完信后,叠好,望着周窈问道。
周窈张了张口,微微蹙眉:“当然呀,我说了很多次了。”
一遍一遍承认自己并不是很乐意的事情是自愿的,这感觉真有些不好受。
她说着这话的时候,不由得想起太子,不知道他是怎么说服他自己在皇帝面前请旨赐婚的。
“好好,我不问了。”赵庭文看着周窈的表情忙道,“那你就如实和你外祖父说,别看他现在和你爹一样,但只要你认真和他们说了,他们会尊重你的想法的。”
周窈想了想周致昨日的表现,虽然怀疑,但还是点了点头。
赵庭文看着她的模样,拍了拍身旁的座位示意她坐下:“你看你爹昨日晚上不就没有来找你?”
这倒是真的。
“行了,快坐下来用膳吧。”赵庭文亲自为她盛了一碗汤,推到她的面前。
周窈坐下来捧着汤,慢慢地喝了几口汤,听见赵庭文又道:“不过娘很好奇,倘若你没有和太子见过面,那定然不会是太子求来的旨意,那只能是皇帝自己的赐婚。”
“他为什么要将你许作太子妃呢?”
周窈见赵庭文很疑惑地在思考这个问题,有些心虚地将脸埋进汤碗里大口喝汤。
她听着赵庭文在一旁叹气,叹气完了对她说:“小窈,不管怎么说,太子妃不是那么好当的。别人只看得见里头的光鲜亮丽,但要是轮到了自家的女儿,是怎么也不愿的。”
周窈闻言点头:“我晓得的。”
这也是她当时在小延镇的那个晚上听到太子的主意后一直在抗拒的原因。
“爹娘会帮你,但路还是要自己去走。”赵庭文嘱咐着她。
……
周窈用完膳回院子后,先安安稳稳地睡了个午觉,才起来到书案前一封一封地给她的好友们回着信。
她回好信,没有让银泉把信封们拿去门房,而是自己拿着一叠信慢慢悠悠地走着,溜达到了门房处。
等交代完小厮这些事情后,恰巧碰到了周翊下学堂回府。
相比于她,周翊才是真的舍不得小延镇悠闲的生活。
赵云晔今年马上要入仕,周翊直接看到了自己好日子的尽头。
从悠闲的生活转变为上学堂应当是不适应的,只不过周窈瞧着他的脸色,觉得他今日气色还算不错。
周翊从马车上下来,把自己装着书卷的包扔给了小厮,三步并两步地来到了周窈面前。
“阿姐。”他双眼亮亮地看着周窈,似乎憋着什么东西。
周窈懒得去想,只是淡淡点头后便转身打算回院子。
她刚刚忽然想起来,前段时间在小延镇做的那三个预知梦还没来得及被她记录在册子上。
周窈抬腿向前走着,身后的周翊愣了下,也大步向前跟在她的身旁。
“阿姐。”他又叫了她一声,见周窈依旧没有反应后很是憋屈地张嘴自己问出来,“难道你不想知道我今日在学堂里发生了什么吗?”
周窈走路的速度不变,她摇头道:“不想知道,你每日在学堂里不就那些事情吗?”
除了学习之外,就是和其他学子一起玩,之前斗蛐蛐这件事就是在学堂课余时间学会的。有时候会和其他人小吵一架,但又很快会和好。
“什么叫‘不就那些事情’?”周翊不满道,“我每日在学堂也是很累的,既要念书,还要和同龄人维持好关系。”
说得挺像那么回事,周窈回头,在他脸上看到了几分得意。
她轻哼一声,抬脚埋进自己的院子里。
周翊跟在她后面进来,见她还要往屋子里走,叫了一声:“阿姐。”
周窈转头,疑惑地问道:“你到底有什么事情?”
本来以为没什么事,可周翊跟着她一路,但跟了她一路,也没讲出个什么事情来。
“我学堂里的同窗今日都拐弯抹角地找我打听这件事呢。”周翊轻嗤,自己拖了张椅子坐下来,“说起来,这感觉还真有意思。”
“你大老远跟着我到我院子里,就为了说这话?”周窈不由得蹙了蹙眉。
周翊在这里干扰她,她没办法沉下心来去回想并记录在小延镇的那三次预知梦。
“当然不是。”周翊坐直身子,看上去神神秘秘地说,“大哥不是和我同一学堂吗?他今日特地趁着用午膳来找我了。”
周窈轻轻应了一声,转过身来直视着周翊。
通常她这个动作就是代表着耐心告罄,周翊见状加快了语速:“他悄悄跟我说了太子的一个秘密。”
话音刚落,周翊就看见周窈的脸上浮现出一个想笑又仿佛不知道怎么去笑的样子。
这样子有些滑稽,却让周翊放大声音,嚷嚷道:“阿姐干什么?”
“大哥?你是说云晔大哥?”周窈看见周翊理所当然地点头后问道,“为什么他会知道当朝太子的一个秘密?”
周翊一滞,反应过来后又强调性地说:“说不准就是他哪次宫宴看见了?或者他自己推测出来的。”
周窈想着自诩儒士读书人的赵云晔跑来偷偷和周翊说着小话的样子,更想笑了。
她反倒对周翊口中的那个秘密无甚太大兴趣,见到周翊这幅神神秘秘的样子,也只是发笑。
“那你说说,殿下有个什么秘密?”周窈原地发呆了一会儿,看着周翊的模样,决定还是捧一下场。
周翊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非常小声地说:“殿下看不懂画。”
“什么?”
周翊以为是自己的声音太轻了,于是又说了一遍:“殿下不会赏画。”
说完之后,周翊就发现周窈正用着一种极复杂的眼神看向他。
“干什么?这可是大哥说的,就算不准确阿姐也应该去问大哥。”周翊不满地看着周窈道。
周窈愣了愣,缓慢收回视线。她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为什么大哥会知道这件事?”她情不自禁地再次问了这个问题。
周翊起身,看上去有些幸灾乐祸:“我也不知道大哥从哪里得知的,但看起来这是一个很真的秘密,因为太子殿下从来没有题字或者赞赏过哪幅画。”
不光如此,就连每次年夜的宫宴或是皇室的生辰宴,好像也从未见过太子有送过画作。
“没想到啊没想到,阿姐未来的夫婿竟然会是一个对画一窍不通的男子。”
周翊的声音十分欠扁,周窈怀疑他之前那个分享秘密的真诚样子就是为了在这里恶心她一下。
她就说除非大事急事,周翊一向不太靠谱。
但听闻了这件事,周窈现在也没有了追出院子说他两句的力气。
她走回屋室内,坐在书案前,双手托腮眉间紧锁。
过了一会儿,周窈的头渐渐歪了,但紧缩的眉间依旧。
和她关系好的人应当都清楚,她是个及其喜欢书画的人。
从小就喜欢,从小在作画一事上也十分勤恳认真。
她不喜弹琴,不擅女红,但就是喜欢作画赏画,曾经还在一次贵女宴会的作画比试上拔得头筹。
周窈只是自己喜欢画,但当她从周翊口中得知了这个消息并收到他幸灾乐祸的笑容后,她忽然感觉自己被周翊影响了。
她现在觉得这有些丢脸,起码在弟弟面前有些丢脸。
想她一个如此喜爱书画的人,未来的夫婿竟然是一个对书画一窍不通的男子。
即便她知道这个婚约只是一个幌子。
周窈抿唇仔细想了想,她觉得恐怕就是因为婚约不真,所以才让她对此感到难受。
倘若她真心实意地喜爱一名男子,对方即便不懂画,她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吧。
周窈小幅度地叹了叹气,让太子的这份印象尽快离开她的脑海。
她从柜子旁抽出自己用来记录梦境的册子,强迫自己把心神都放在这上面。
周窈提笔,深吸一口气,笔尖下落到直面,一字一字地书写起在小延镇的三份预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