摊主连忙跑过来,一把将那只在她脚旁转悠的白狗揽到身后,塞给她一包摊子上卖的茯苓饼,十分抱歉地开口:“小姐,咱家这只白狗不知怎的忽然发疯了,冲撞了您真是抱歉。这是摊子上卖的点心,送您当作赔礼了。”
听着这一模一样的话,周窈的呼吸滞了一下,很快恢复平稳,她摇头:“没关系的。”
摊主再三给她道歉后,牵着安静下来的白狗走回了摊子后。
周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向前走去。
她走到太子落脚的那间客栈门口,但没有进去,而是沉思片刻转弯过街进入了鱼友堂。
朝小二要了一间包厢和一份最经典的鲫鱼汤后,周窈坐在包房里,托腮沉思。
看来那次的梦就是预知梦,只是梦境的对象是小白。
现在仔细想想也对,小白是茯苓饼摊主养的狗,之前她上街玩买茯苓饼的时候和它也玩过几次。
这只白狗很乖,总是懒洋洋地趴在摊主脚边,偶尔会嗅嗅她,朝她拱一拱头。
但确实是没有朝她叫过,如果和狗说话是狗对她叫两下,那上次的预知梦似乎也说得通。
她在不知不觉间完成了对话任务,随后在梦中睡着脱离了梦境。
周窈转换成双手托腮,看着刚刚被小二送进来的鲫鱼汤。
鲫鱼汤熬得很香,几颗莲子浮在奶白色的汤中,看着便让人食指大动。
酒楼的生意好,外面客人络绎不绝。厢房里的窗户微微敞开,她能看见现在外面的街道,也能听到街道上百姓们来往的声音。
周窈望着窗外发了会儿呆,小声叹了口气,拿起一旁的筷子与汤勺低头吃了起来。
她吃得很认真,吃饭的时候没有想任何事情,吃完鱼肉与莲子后不急不忙地小口喝着汤。
等吃完之后,才重新思索起了方才想到一半的事情。
那太子入梦这件事到底该如何解释呢?
周窈想了许久,也没得出任何结论。
他就像是寻常一样在首次交谈前进入了她的梦境,只不过后来在她再次做预知梦时留在了她的梦中。
想到这里,周窈咬了咬唇,眉间浮上忧虑。
第一次和太子相见的那个梦到底算不算预知梦呢?毕竟对方在梦中同她一样,醒来后也有记忆……
周窈闭上眼睛,托着腮的手转换成揉了揉脸。
她揉完脸颊,干脆地起身,离开包厢下楼付了银子之后没有回府,而是径直走到了客栈楼下。
周窈不知道该怎么叫太子见面,不过她也不慌张,安静地在客栈门口站了一会儿,果然面前就出现了一位一身黑色的侍卫。
萧景珩派去跟着周窈的常镜向他禀告:“周小姐今日上午和府上的人去延聚峰山脚下,中午在对面的鱼友堂用膳,现在属下命人将她带到了上次的厢房内。”
“她又来了?”萧景珩一顿,问出了一句毫无意义的话。
他问完后反应过来,跟随常镜的带领走到了几日前刚刚去过的房间里。
周窈并没有如几日前一样安稳地喝着花茶,而是手臂交叠搁在桌子上,头微微歪着,看上去有些忧虑。
萧景珩看到她今日又换了一个发型,发髻上簪着精致的发钗。不过她的发髻松散了不少,颈后垂落着几缕发丝,额前也垂下一缕碎发,轻轻地碰着精心描过的眉。
他进来后,周窈依旧没有任何反应,眼帘半垂着,纤长的睫毛不时眨动一下。
萧景珩将椅子拉开,椅子拖动的声音让周窈回神。
“不用行礼了。”萧景珩伸手制止她要起身的动作,放松地坐在椅子上。
周窈的动作一停,也慢悠悠地坐回到了椅子上,她咬着舌尖沉默一瞬,开口道:“我刚刚遇到那条白狗了。”
萧景珩下颌微扬,和周窈的眼神对上就明白了她在说什么。
“这是件好事,证明你那玄妙的能力依旧存在。”他听完后沉思片刻说。
周窈的目光没有移开,依旧落在他身上:“我不是想听你说这句话呀。”
她的声音清浅,语气中带着些不自觉的埋怨,未等萧景珩反应过来时说:“我来这里是想找殿下商量怎么解开入梦一事的,假使我的预知梦能力消失了,但若是能把我与殿下二人拆开,也是一件好事。”
周窈双手交握放在脸侧,她的眼眸澄澈而自然,眼中神色大方,似乎认为自己考虑得周到又体贴。
萧景珩却莫名有些不爽。
预知梦,这样一份能力的玄妙之处不必多说,而周窈竟然愿意以能力消失为代价来将两人解开。
萧景珩眼中闪过一丝晦暗,他的嘴角拉平,活动了一下手腕,脸上带着微笑问道:“周小姐,你这样的能力是十分稀有的,这样妄下结论未免过于武断了吧?”
可惜周窈看上去并没有看透他虚伪的笑意,依旧大方地看着他道:“或许殿下觉得这个能力用处颇深,但对我而言,只是锦上添花而已,我扔掉这个能力也不会有多伤心。”
顶多会有些不舍而已,周窈想。
不过她说的是实话,如果将这份能力舍弃掉能分开两人的话,她也是愿意的。
周窈看着萧景珩盯着她瞧了片刻,方才脸上的笑意消散,整个人变回了先前懒洋洋的样子。
他意味不明地看着她道:“要是能有别的方法自然分开,孤还是希望周小姐可以保留这份能力。”
刚刚太子身上忽然涌起了一阵不悦,语气也变得有些阴阳怪气。
周窈当然看出来了,只不过她并不在意对方的情绪,只是点头道:“这是自然,不知太子是否将这件事同身旁的谋士幕僚提起过?”
闻言,萧景珩的脸色依旧一般,语气仍然不妙:“这种事如何和谋士们说?孤以为,这件事最好只有你我二人知情。”
周窈的目光从他身上下落到桌面,她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点头道:“殿下说得不错,这件事确实知晓的人越少越好。那殿下这两日有什么想法吗?”
她的神色倒是没有任何变化,周身气息与声音依然舒缓温和。
萧景珩修长的手指敲了两下桌子,开口说:“孤在想,这件事情一定是有一个诱因的,不可能毫无理由。”
“这个诱因,无非是外界的东西,或是你我二人有什么相同之处。”
听完他的这番话,周窈并没有露出恍然大悟或者低眉沉思的表情,而是重新把目光上移,专注地看着他。
她明亮的目光看得萧景珩有些奇怪,他也收敛了面上神色,面无表情地望向她。
周窈看着他许久,也没见太子任何反应。她眨了眨眼,忍不住开口问道:“然后呢?”
“什么然后?”
“就是……具体的做法是什么?”周窈向前凑了凑,问道,“殿下没有想过这个吗?”
萧景珩刚刚说的那些话太过宽泛,她不明白具体应该如何实施。
看着面前少女凑过来的脸庞,更近的距离可以将她面上的神色看得更清晰,萧景珩清楚地看见她水润眼底的困惑与催促。
他头一次发现面无表情的神色也可以僵硬住,萧景珩动了动身子,绷着一张脸语气严肃道:“孤也不甚清楚。”
话音刚落,他就看见周窈的眼中浮现上几分失落。
“但是孤方才所说的一定有其道理所在,诱因不是外界,就是你我二人。”萧景珩强调。
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了曾经听闻的某种民间说法。
“周小姐,你睡前可会用香?”萧景珩眉眼一凝,问道。
周窈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她解释道:“儿时母亲会在我房中点上香,以便更好的入睡。不过长大之后就很少这样做了,除非有些时候心中惦记着事难以入眠,会让侍女点上香。”
萧景珩听完,说起他曾经听到过的那个坊间传闻:“孤之前听人说过,南方有种香,可使一段距离内同时点了香的两人周身气息产生变化,此时入睡极容易梦到同一个梦境。”
“倘若我们同时点上香,并且真的进入到了一份梦境中,那便可说明这个方法是有效果的。”
周窈讶然,听着萧景珩继续说:“虽说与我们的情况有些不同,不过孤认为可以一试,不知周小姐意下如何?”
这个法子听起来挺有意思的,可周窈知道她做的梦实质上是预知梦。如果这段时间她故意闷在家中不外出不与生人交谈的话,预知梦并不会发生。
但她此时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于是点头应道:“我觉得可以试一试,不知这香对身体可有损伤?”
“周小姐不必担心,这香只是比寻常的香多了些处理工艺,对身体无害。孤这几日已经派人去找了,等找到了送去府上。”
目前看来确实也只有这个方法了,周窈在苦思冥想之后来找太子,从他这里得到暂定法子之后心中有了底,准备起身向他道别。
正在这时,萧景珩的眉头慢慢拧起来,好似生了几分忧愁。
周窈的动作一顿,撑着桌子的双手也停住了动作,转为轻轻搭在腿上。
她没有说话,只是看向萧景珩。
萧景珩看起来兀自思索了片刻,注意到她的视线后问道:“周小姐,你认为孤是一个怎样的人?”
周窈一愣,她看了一会儿萧景珩,沉静片刻后斟酌着开口:“我以为,殿下是一个很可靠的盟友。”
他之前随口说过两人是盟友关系后,周窈似乎很喜欢用这个词语。
不过在盟友前面加上可靠二字,倒是从来没有人这样形容过他。
萧景珩双手合拢,眉目舒展开,周窈的这句话带给他很强的新鲜感。
他不得不承认,她整个人从一开始到现在其实都充满着一股很强烈的新鲜感。
“殿下是想找出我们二人之间的相同之处吗?”周窈揣摩着太子问出这句话的缘故,她抿了抿唇,似乎也只有这条原因了。
萧景珩看着她,周窈同样回以目光。
除了那次他将人逼紧了,周窈的目光几乎都是柔和自然的。
他盯着她看了片刻移开眼神,漫不经心地点点头:“嗯……你这么理解也可以。”
周窈不知道他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但她感觉到紧绷的氛围终于放松下来。
她抬起原本搭在腿上的双手,撑着桌子站起身来。
“那我就在府中等着殿下送来的香了。”周窈同他道别。
听到萧景珩低沉的声音:“当然,希望这份熏香能同时助你我解开问题。”
周窈点头告辞,离开了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