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把沉重的铁钥匙如同开启潘多拉魔盒的禁忌之物,插入了地下室那锈迹斑斑的锁孔里。
“咔哒。”沉闷的机括声响动起来,在死寂得只能听到彼此心跳和呼吸的楼梯间里,就像是突然炸响的惊雷。
司宸深吸一口气,肌肉紧绷,用力向前一推,“嘎吱——呀——”厚重铁门开启的声音尖锐而滞涩,仿佛垂死之人的最后呻吟,在这密闭空间里回荡,刺激着三人的耳膜。
门扉开启的瞬间,一股积郁了不知多少年的、浓烈到几乎化为实质的恶臭,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
那不仅仅是血腥味,还有高度**的有机质、挥发性化学药剂、霉菌孢子、以及一种类似金属电离和臭氧混合在一起,直冲灵魂的怪味。
由于常年绝对密闭,这股气味仿佛有了重量和黏性,糊在人的口鼻黏膜上,呛得三人同时剧烈咳嗽起来,胃部不受控制地痉挛。
“咳咳……呕……”裴妄之本就脆弱的胃首当其冲,他猛地弯下腰,捂住嘴巴,干呕了几下,脸色瞬间由苍白转为青灰,额头上刚消下去的冷汗又冒了出来。
简韵岚也忍不住别过头,用手臂挡住口鼻,眉头拧成了死结,眼神里充满了生理性的厌恶和警惕。
靳司宸强忍着喉咙和肺部的灼烧感,以及大脑因缺氧而产生的轻微眩晕,强行稳住心神。
门后是一条阴暗的通道,好似随时会有什么东西扑出来似的,头顶上的老式灯泡是唯一的光源,光束勉强劈开了门后粘稠的墨色,照亮了一条陡峭向下,布满湿滑苔藓和不明粘液的混凝土阶梯。
阶梯两侧的墙壁不再是斑驳的污渍,而是覆盖着一层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着的暗绿色霉斑,空气温度骤然下降,阴冷刺骨,仿佛瞬间从秋季步入了寒冬。
就在靳司宸深吸一口相对“新鲜”的空气,准备率先迈入这深渊之时,裴妄之猛地一把死死抓住了他的小臂,力道之大,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肉里。
“等等!”裴妄之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难以抑制的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一种被顶级掠食者盯上的、源自本能的惊悚。
他猛地回头,锐利如鹰隼的目光扫向他们来时楼梯的方向,还是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裴妄之全身肌肉都绷紧了:“……有东西……在上面……看着我们。”
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在此刻达到了顶峰,不再是若隐若现,而是如同冰冷的蛛网,密密麻麻地缠绕在他们的后颈和脊背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和一种……近乎玩味的窥视。
一股阴寒的气息顺着脊椎骨缝往上爬,让人头皮发麻。
靳司宸和简韵岚的动作瞬间僵住,无需多言,那种毛骨悚然的直觉同样攫住了他们。
靳司宸猛的转过身来,他的视线扫向楼梯上方,似有若无的光斑在黑暗中徒劳地晃动,除了剥落的墙皮和锈蚀的栏杆,空无一物,好似一切都只是他们的错觉一般。
但那种无形的、沉重的压迫感,如同鬼魅般如影随形,确信无疑。
“妈的……这感觉真糟透了。”简韵岚啐了一口,她撑在墙上的手,指节发白:“像被扔进了蛇窝,小心点,这底下……恐怕不止有死物。”
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
靳司宸点了点头,再次转身面向地下室入口,他调整了一下呼吸,将全身的感官提升到极致,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捕捉着空气中任何一丝最细微的波动。
他打头阵,每一步都踩得极其谨慎,试探着这阶梯的稳固程度。
裴妄之和简韵岚一左一右,落后他半个身位,呈一个松散的三角阵型,既能相互照应,又能最大限度避免被一网打尽。
三人几乎屏住了呼吸,只有鞋底摩擦湿滑地面的细微声响,在这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
走下大约十几级台阶,斜坡尽头,空间豁然开朗。
但眼前的景象,却让即使是见多识广的靳司宸跟胆子大得非同常人的裴妄之和简韵岚,也感到一阵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裴妄之虽感到一阵寒意,但心里对这种恐怖的氛围莫名兴奋。
与楼上那些依靠偶尔闪烁的应急灯或窗外微光不同,这个地下空间的光源异常诡异——在房间正中央,一张沾满暗褐色污渍的不锈钢操作台上,赫然亮着一盏老式的、带着绿色玻璃灯罩的台灯。
台灯散发出一种稳定得令人心慌的惨绿色光芒,仅仅照亮了操作台及其周围不到五平米的范围。
这绿光非但不能带来丝毫暖意,反而将一切染上了一层病态诡谲的色彩,使得灯光之外的无边黑暗显得更加深邃,更加蠢蠢欲动。
而就在这惨绿的光晕之下,是一幅宛若地狱绘卷的景象——
操作台上摆放着各种形状诡异,尖端闪着寒光器械的小推车上,至周围坑洼不平的水泥地面上,都溅满了已经干涸发黑的血迹。
这些血迹层层叠叠,一道道交错在一起,仿佛记录着无数次惨无人道的“手术”。
一些散落的金属器械,更是沾满了暗红色的凝固物,甚至挂着几丝难以辨认又让人感到不适的残留物。
墙角堆放着几个鼓鼓囊囊并散发着源头级恶臭的黑色塑料袋,袋口渗出不明污渍,散发出的恶臭让人根本不愿去猜测里面究竟装了什么?
这里没有丝毫医疗场所应有的洁净,只有一种亵渎生命后彻头彻尾的疯狂。
简韵岚沉默半晌才道:“……我收回我之前在楼上说的所有猜测。”简韵岚的声音干涩沙哑,她强压下喉咙口的酸水。
她的目光扫过那些触目惊心的血迹和器械,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愤怒:“这出血量……这根本不是什么狗屁治疗!这是屠杀!”
靳司宸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房间其他区域,靠墙的位置,几个能容纳一人蜷缩的铁笼子如同兽栏般排列,里面散落着一些细疑似指骨或肋骨的碎片。
墙壁上固定着皮质的束缚带,上面同样沾染着深色的污渍,整个空间无处不散发着绝望和痛苦的气息。
“分头找线索,”靳司宸的声音低沉而紧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重点寻找实验记录、人员名单、任何与‘‘祂’相关的信息,不要离开这盏台灯的光照范围太远,保持警惕。”
这盏诡异却稳定的台灯,此刻成了他们在这片黑暗海洋中唯一的孤岛。
三人立刻行动起来,但动作都加倍小心,尽量避免触碰任何可疑的物体。
靳司宸径直走向中央的操作台,台面上除了大片血污,还散落着一些被液体浸染得字迹模糊的纸张和记录本。
他戴上一副从操作台上拿起来的一副还未拆封的简易橡胶手套,小心翼翼地翻看。
大部分文件充斥着晦涩难懂的医学术语和冰冷的数据记录:《极端感官剥夺对精神感知边界的影响》、《高强度电击刺激下人体潜能激发实验报告》、《未知能量场与有机物活性关联性研究》……光是标题就让人不寒而栗。
他注意到,这些报告的最终签署人,几乎都是同一个名字——这所医院的院长。
而实验对象编号众多,从001到后期混乱的字母数字组合,但其中一个编号出现的频率异常之高——017。
他拉开操作台下方沉重的抽屉,里面塞满了牛皮纸档案袋。
他抽出几个标记着不同编号的档案,快速浏览,里面是详细的实验体个人资料、入院诊断、每日体征监测和……最终处理记录。
当他翻到编号017的档案袋时,动作猛地顿住。
档案袋的照片栏上,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女孩,面容清秀,眼神怯懦,还带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忧郁,穿着一身过于宽大但略显干净的病号服。
姓名栏写着:林晓。入院诊断:轻度抑郁伴有臆想症状。
让靳司宸瞳孔急剧收缩的是,这个女孩的眉眼轮廓和脸型,尤其是那身形,这与他们在楼上,数次惊鸿一瞥的那个穿着破旧病号服、长发遮脸的女鬼,有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相似。
尽管照片上女孩的眼神是柔弱无助的,而女鬼的眼神是空洞死寂、充满怨毒的,但那骨骼的基底,几乎一模一样。
与此同时,裴妄之负责搜索操作台旁边沾着血渍的病床和同样沾满血污的床头柜。
他嫌恶地皱了皱眉,拉开抽屉,里面空空如也。
他不死心,蹲下身,强忍着扑面而来的霉味和血腥气,将身子贴近地面,又尽可能地不挨到地上的脏污,仔细地查看床头柜与地面之间的缝隙。
突然,他注意到柜子底部的阴影里,似乎卡着什么东西。
他伸出手指,艰难地探入缝隙中摸索,指尖触到一个硬硬的、书本状的物体边缘。
他用力抠挖,终于将那个东西掏了出来——是一本巴掌大小、封面被大量干涸发黑的血渍彻底浸透、甚至粘连在一起的小册子。
他小心翼翼地用指甲刮开封面粘连处,勉强辨认出这是一本日记本。
他迫不及待地翻开内页,里面的字迹起初还算娟秀工整,但越到后面越显凌乱、扭曲,充满了绝望和恐惧的划痕,正是他们之前找到的那页日记残页的完整版,日记里字里行间透露出的信息,令人心碎且愤怒:
“3月15日,我被家人亲手送到了这里,我想回家……”
“3月22日,我又逃跑失败了,又回到了病房里,我讨厌这里!”
“3月25日,我被带到了地下室……好冷,比冰窖还冷……他们给我戴上了奇怪的金属头盔,眼前一片雪花……耳朵里全是尖锐的噪音……”
“3月28日,护士长今天看起来好可怕……她笑着,眼神却像毒蛇……和院长一起按住我……那么长的针扎进脊椎……疼得快要死掉了……”
“4月1日,院长带回来一个会发光的东西,我想悄悄的碰一下,但是被院长发现了,他增大了对我的药剂量……真的好疼啊……”
“4月14日,项链……我的项链丢了……我好没用啊……一条项链都留不住……院长发现了那个发光的东西里有什么能量磁场”
“4月27日,我偷听到了……他们不是在治病……他们在做实验……想把我们变成不怕疼、不怕死,只听他们命令的怪物……院长把那个发光的东西放进我身体里,代替我的心脏!院长想在那之前,榨干我的价值。”
日记从这里开始变得异常潦草,像是使用手心握笔一样。
“5月1日,麻醉剂量好少,我看着他们把那个东西放进我身体代替了我的心脏……好疼啊……我好像要死了……可是我还能动……”
“5月16日,我的意识开始变得好乱……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杀了他们!杀了那些曾经伤害过我的人……但真的是我想要的吗……”
日记在这里戛然而止,最后一页被一大片已经变成黑褐色的血渍彻底覆盖,甚至能模糊看出一个手印的轮廓。
裴妄之的心脏狂跳不止,一股混杂着愤怒、恶心和病态兴奋的情绪在他胸腔里冲撞。
他迅速将日记本递给刚刚抬起头的靳司宸,又伸手指了指他手中那份打开的017号档案,眼神锐利。
靳司宸接过日记,快速而仔细地翻阅,越看脸色越沉,当他将日记的笔迹、内容与档案照片、实验记录相互印证时,所有的线索瞬间串联起来,拼凑出一个残酷而清晰的真相。
那个一次次出现、留下线索的女鬼,就是林晓。
这个无辜的女孩被强行送入这所地狱医院,遭受了非人的折磨和残酷的实验。
她试图反抗,却一次次地失败了,她强烈的怨念和不甘让她死后化为地缚灵,成了护士长工作日志里的祂,她徘徊在医院中,既是在无声地控诉,也是在寻找机会,向世人揭露这里的罪恶。
所谓的“死了又活了”的东西,指的就是林晓被替换后的心脏也就是他们的主线任务——碎片的影响下发生异变、失去自我、沦为行尸走肉的怪物。
而死在她手里的院长、护士,似乎受到了碎片能量磁场的影响,也变成了怪物。
裴妄之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转头看向正在仔细检查墙边束缚带上可疑残留物的简韵岚。
他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笑容,似有对女孩家人的讽刺,他朝简韵岚扬了扬靳司宸手中那本血迹斑斑的日记本,用一种刻意拉长的、带着恶劣趣味的语调调侃道:“喂,大姐头,看来你之前在楼上那个‘恐怕不止有死物’的推论,得打回重做了。”
简韵岚转过身看向他:“臭小子。说人话!”
“这地方可不是简单的‘发生过’惨案,而是一个运转了不知多久,系统性的屠杀工厂和实验基地。那个女鬼叫林晓,也不是普通的受害者冤魂,她是我们在这个副本里的‘关键NPC’,是个带着明确执念的复仇指引者,你之前的判断,何止是轻描淡写,简直是天真得可爱啊。”裴妄之用简单的语言描述了全部内容。
简韵岚闻言,快步走到操作台前,她先是扫了一眼017号档案上林晓那张清秀却绝望的照片,然后从靳司宸手中接过日记本,快速而认真地翻阅起来。
越看,她的脸色越是铁青,眼神中的愤怒和厌恶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火焰。
最终,她重重地合上日记本,丢回给靳司宸,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
“操他妈的!这群披着人皮的畜生!禽兽不如的东西!”她狠狠一拳砸在坚硬的操作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胸口剧烈起伏着:“这哪里是什么狗屁精神病院?这根本就是纳粹集中营!是邪教献祭场!我他妈简直低估了这群杂碎的下限!”
她坦然地承认了自己的误判,愤怒于这远超想象的罪恶。
然而,就在三人因为这骇人真相而心潮澎湃,试图消化这巨大信息量之际——
那盏一直稳定散发着惨绿光芒、为他们提供唯一照明和心理安慰的台灯,突然毫无任何征兆地:“啪!”地一声,熄灭了!
整个地下室,瞬间被绝对、纯粹、令人窒息的黑暗和死寂彻底吞噬。
“小心!”靳司宸的低吼在黑暗中炸响,几乎是本能地,他一把将离他最近的裴妄之猛地拉到自己身后,同时右手紧握的小刀横在胸前。
简韵岚也迅速靠拢过来,三人再次形成背靠背的防御阵型,心脏狂跳,全身的感官在极致的黑暗中被迫提升到极限。
黑暗,不再是视觉的缺失,而变成了具有压迫感的实体。
冰冷的地面,粘稠的空气,还有那重新变得清晰、甚至更加贴近的……被窥视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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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残酷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