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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150

作者:宋家桃花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 141 章


    第141章


    夜里。


    顾老夫人的正堂。


    家里平日若有什么事,都是来顾老夫人这边商量的,这会早过了戌时,顾家的主子们却全都坐在屋子里。


    丫鬟上了茶水便都退下了,顾无忌刚刚下朝回来,连衣裳都没换,喝了口茶水等喉咙润了便说道:“边关大捷,阿史那已经被人绞杀,他们还找到突厥那位大皇子的踪迹,现在突厥已重新由那位大皇子接管,等料理完边关的事务,他们就会带着那位大皇子和降书一起回京。”


    众人一听这话,总算是放下一颗心.


    顾无忧更是彻底松了一口气,她在傍晚时分就从白露口中得知“边关大捷”,但具体是个什么情况,却不清楚,一心盼着爹爹下朝回来,连晚饭都没怎么吃。


    现在心里那块大石头终于是落下了。


    顾无忌知道她担心李钦远的事,便又说道:“这次七郎做得不错,我看傅北送来的那道折子中全都是夸赞他的话,陛下看到也龙心大悦,估计等他回来还会有封赏。”


    自打同意两人的婚事后,他看李钦远也是越看越顺眼。


    心里也早拿他当半个儿子看。


    今天下朝的时候,他特地见了那个打边关过来的将士,好生询问了这几个月的事,知晓这三个月,那孩子从什么都不会,到最后部署领军打仗,还直接接管了李家军,让军中上下信服。


    这个女婿——


    他如今是越来越满意了。


    顾无忧听到这话,心里却不似旁人那般开心,反而酸甜各半,她既为他如今所取得的荣耀而自豪,却也为他终究要选择这条路而难过即使和自己说了那么多遍。


    但真的知道他替魏国公接管了李家军,她这心里还是不大好受.


    柔软的手指轻轻绞着帕子。


    怕旁人看出她面上的异样,便低了头。


    “他是个有福的,且不论陛下怎么恩裳,如今婚期将至,之前落下的进程也得赶起来了。”顾老夫人吩咐傅绛,“咱们府里也有好多年没办喜事了,你务必办得热闹些,若是人手不够便同我来说。”


    傅绛连忙起身,“儿媳知道,您放心,儿媳一定会好好操持婚事的。”


    她是个妥当的。


    顾老夫人便没多说什么,手里捻着佛珠转着,同底下人说道:“夜深了,既然没事了,你们就都回去吧。”


    “是。”


    众人往外走去。


    顾无忌察觉出自家女儿的心情好似不太好,想了想,便和人说,“蛮蛮,你同我过来。”


    顾九非和顾瑜原本正跟在顾无忧的身边,一听这话便停下脚步。


    父女两人走远些,顾无忌才开口问道:“你不高兴?”


    顾无忧一愣,没想到爹爹会发现,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只能含糊道:“也没有。”


    “你啊,每次不高兴,就喜欢低着头绞着手指。”顾无忌一边说,一边去看她绞在一起的手指,大约猜了一会,又问道,“你是不希望七郎上战场,怕他步李岑参的后尘?”


    顾无忧看着自己绞在一起的手指,“嗯。”


    “其实我刚听陛下说起这个的时候,也是这样想的”顾无忌看着眼前这个比从前长大许多的女儿,抬手想摸她的头,又收了回去,轻声说道:“我一直都觉得不管七郎做什么,只要你们自己高兴就好。”


    他从来不在乎什么荣耀不荣耀的,只要他的蛮蛮高兴。


    “可后来——”顾无忌顿了顿,看着少女抬起的眼帘,又说,“我听那位从边关来的将士说起这几个月的事,才明白这世上有些人天生就属于战场。”


    顾无忧哑声问,“这几个月,发生了什么?”


    顾无忌也没瞒她,把他打听到的那些事全都告诉她了,“他跟他的父亲一样,天生就有着让人信服的能力,军中那些将士,哪个官职不比他高,哪个经验不比他丰富,可他愣是有让别人听从他的本事。”


    “这不仅仅因为他是李岑参的儿子,而是他自己有这个本事。”


    顾无忧听爹爹说完,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其实她又何必问呢?她早就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的大将军从来都是让人敬服的。


    可她是真的害怕他会重蹈覆辙。


    她没办法忘记前世知道他死讯的情形,也没办法忘记扶着他的棺木回家,看着他安安静静躺在那边的样子。


    “蛮蛮。”


    顾无忌温声说,“不要去害怕一些还没有发生的事,我能看出那孩子一直是把你放在第一位,就算是为了你,他也不会让自己出事。”


    像是被人轻轻拨动了心弦,顾无忧先前还有些茫然的双目在这一瞬间突然变得清亮了许多,她抬起头看着父亲,看着他面上温柔的笑容,心里那一团迷雾也好像终于被人拂开了。


    是啊。


    为什么要去担心一些还没有发生的事呢?


    这一世,有许多事都改变了啊,她没嫁给赵承佑,早早见到了大将军,还和大将军快成婚了,魏国公也没事这不就代表着有些事是可以改变的吗?


    她不相信老天爷让她重来一次,就是为了让她重蹈前世的覆辙。


    就算真的没有办法,真的还是走到了前世那一步,那她不也和自己说了吗,至死不悔。


    连日来压在心底的愁云终于彻底消散,顾无忧的脸上重新扬起明媚的笑,看着顾无忌高兴道:“谢谢爹爹!”


    她真是傻的可以,总去想那些不好的事,却忘了有些东西早就不一样了,就像这一世的爹爹不也好好活着吗?


    她啊真是被自己困在死局,好歹现在是走出来了。


    “傻孩子。”


    顾无忌还是没忍住,抚了抚她的头,后话却


    变得伤感许多,“等那小子回来,你就真的要出阁了,以后就是别人的媳妇,想到这,爹爹还真是有些舍不得。”


    顾无忧亲昵地挽着他的胳膊,“就算嫁了人,我也会常来看爹爹的。”


    *


    自打那日边关送来大捷的信。


    京城一扫连月来的阴霾,顿时变得热闹起来,而最为热闹的还数定国公府,婚期将至,所有的事都提上了章程,就连安静少言几个月的顾无忧,这些日子也是眉开眼笑。


    而就在这样一日又一日的期盼中,大军也终于快到城门口了。


    知道李钦远回来的这日,顾无忧一大早就起来了,天子恩赐,特地让太子、晋王以及文武百官出门迎接她缠了爹爹好久,也跟着去了。


    城门口。


    文武百官分站两排,领头的便是太子、晋王以及像爹爹这样身份的重臣。


    而顾无忧坐在马车中,掀了一角车帘看着外头。


    白露正低声劝着,“主子,国公爷千叮咛万嘱咐,让您不要被人发现,您还是先坐好,等人来了,我再和您说。”


    “嗯。”顾无忧点点头,可显然没放在心上,仍旧握着一角车帘看着外头,嘴里嘟囔道:“怎么还没来啊?”


    白露看她这样,无奈摇了摇头,没再劝了。


    这样又过了一会,众人突然感受到一阵地动,顾无忧心下一动,连忙抬头看去,便瞧见不远处正有几千个将士往这边赶来,李钦远去的时候只是一个没有官职的无名小卒,纵使有人识得他也大多都是看在傅将军和魏国公的份上。


    而如今。


    他和魏国公、傅将军等人并列在第一排,身上穿着得依旧是离时的银色盔甲,离得越近,藏于银冠之下的俊美五官便越发清晰。


    经了几个月的厮杀,他的身上笼罩着独属于边关才有的肃杀之气,可顾无忧看着这张熟悉的面孔却突然潸然泪下,然后——


    “主子?”


    “蛮蛮?!”


    几声惊呼之后,众人只看到一个红色的身影从马车上一跃而下,她的三千青丝在风中飞舞,脚上那双并蒂花开的绣鞋踩过黄土,越过众人,漫天黄沙之下,只有她身上的那抹红成了唯一的亮色。


    “这”


    傅北看着来人,还未说完,就发觉身边的人有了动静。


    刚才高踞在骏马之上,没有一丝波动的男人在看到那抹红色身影的时候,突然变了脸,在一瞬地怔楞之后擎僵策马奔了过去。


    远处的文武百官还站在城门口,身后从边关而来的将士们也还在缓缓往城门口驶去。


    而李钦远看着义无反顾向他跑来的顾无忧,心脏就像是被人狠狠掐住了似的,等离得近了,他拉住缰绳,不等马儿停稳就翻身下马,大步上前,伸出双手抱住了来人。


    傅北看着这番情形,和李岑参说道:“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七郎这样。”


    身后袁拓等人也一脸惊愕,这几个月,军


    营里谁看到李钦远不喊一声“小李将军”,虽然李钦远还没正式受封,可他们这些人是打心眼里敬服他。


    谁能想到在军营里比他爹还严肃冷漠的小李将军,居然还有这样的时候?


    李岑参看着远处的少年少女,却只是抿唇笑了笑,什么都没说。


    顾无忧的脸埋在李钦远的胸膛处,即使隔着这样一层软甲,她也能听到那如雷的心跳声,比沙场的战鼓还要来得洪亮,其实是有些难受的,他的胳膊那样用力,抱得她都有些喘不过来气。


    可她舍不得松开,更舍不得挣扎。


    这样的时候,只有轻微的疼痛才能让她确信,他是真的回来了。


    李钦远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哑着声音说道:“我回来了。”


    “嗯。”


    顾无忧听到这话,更想哭了。


    李钦远又道:“我把我自己,平平安安地送到你面前了。”.


    这几个月行军打仗,他几乎没怎么好好休息,这样紧迫也是因为他答应了顾无忧,要在婚期前赶回去他说好要风风光光娶她回家,怎么能让她成为全城的笑柄?


    顾无忧一听这话,眼泪顿时再也藏不住,抽了抽鼻子,哽咽道:“你就知道招我哭。”


    李钦远还要再说,身后的马蹄声已经赶到了,傅北坐在马上,好笑道:“有什么话,回去不能说?”


    身后其余同李钦远要好的将士们也纷纷调侃出声。


    顾无忧脸皮薄,连忙从李钦远的怀里挣扎出来,看着李岑参等人,轻声打着招呼,“李伯父,傅将军”


    李岑参温声道:“先回去吧。”


    李钦远点点头,也没骑马,一手牵着缰绳,一手牵着顾无忧的手,直接带着她往城门口走去等到了那边,他先朝太子、晋王行了一礼,而后看着脸色不大好看的顾无忌,恭恭敬敬的行了个晚辈礼,“伯父。”


    本来还对李钦远有些好感的顾无忌,这会又绷了脸,他二话不说直接拉过自己的女儿,然后沉声吩咐白露,“扶郡主上马车。”


    这种时候。


    顾无忧也不会让自己爹爹下不来台,朝众人敛衽一礼,又看了一眼李钦远,便乖乖往马车走去。


    要登上马车的时候,她察觉到一道视线,抬眸看去,却只看到一堆官员。


    “主子,怎么了?”


    “没事。”顾无忧摇摇头,没放在心上,“走吧。”


    见她上了马,隐藏在人群中的赵承佑才又抬起脸,他看着那辆已经落下车帘的马车,神色复杂极了,刚才在看到她跳下的马车的一刹那,他有一瞬间想直接走过去,牵住她的手。


    可是


    还没到那个时候。


    如果这个时候出去,他所有的准备和安排就全部毁于一旦了。


    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站着的男人,一身玄衣软甲,仪表堂堂赵承佑


    没想到这一世李钦远居然还是走上了前世的老路,袖下的手紧攥着,眉宇之间更是多了几分阴鸷。


    今日李钦远等人是主角。


    萧景行代表的是庆禧帝,慰问完他们,便温声说,“父皇已在宫中布置宴席,请各位将军随本宫进宫吧。”很快,一群人便往皇城的方向过去。


    晋王萧恪虽然也是皇子龙孙。


    可显然对大周,对这些将士们而言,太子萧景行才是他们来日要拥戴的人。


    他这个一样受了皇命的人却被落在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众人簇拥着萧景行离去他心中是不忿的,但他也早就习惯这样的处境了,刚要翻身上马离开,就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殿下。”


    “承佑?”


    萧恪看着穿着文官服饰的赵承佑,惊讶出声,“你怎么还在这?”


    赵承佑温声说道:“我见殿下一个人,想着那边也没微臣什么事,便留下来陪您走走。”


    萧恪听到这话,脸上的神色也好了许多,他也不急着上马,拍了拍他的肩膀,“承佑,多谢你了。”


    赵承佑笑笑,没有多言。


    两人缓步往皇城的方向走去,路上萧恪还是忍不住说道:“这个李七郎如今是真威风啊,我听父皇的意思打算封他为怀远将军,他今年不过十八,就能位居三品,以后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他本来只是愤慨一言,突然想到赵承佑和李钦远的关系,又连忙说道:“承佑,你别误会。”


    “无妨,殿下所言也非虚,这位李七公子的确是很厉害的人。”赵承佑一脸温和,半点也没有因为他的话感到生气,只是看着萧景行等人离开的身影,似是而非的说了一句,“太子有这位李七公子的帮衬,想必日后也能如虎添翼,更加顺遂啊。”


    言毕。


    余光瞥见萧恪皱眉不语,也就没再多说。


    *


    边关大捷,大皇子拔也和大周签订了百年条约,百年间,突厥归降大周,成为大周的附属国,而李钦远也受封三品怀远将军,一时在朝中风头无二。


    这一下子,连带着顾无忧的名声也跟着水涨船高。


    从前他们觉得两人得陛下赐婚是天大的好福气,又知道李钦远待她好,更是心生艳羡,而如今见到李钦远居然得陛下如此青眼,才十八就成了朝中重臣,这要再过几年,只怕名声比魏国公还要响。


    艳羡之余,又纷纷后悔起来。


    谁能想到从前浪荡不羁的李七郎会变成如今这幅样子?要早知道,只怕魏国公府的大门都要被人踩破了。


    顾无忧却没搭理外头这些话,偶尔听几个丫鬟说起也只是笑而不语。


    这日是难得的晴朗日子,顾无忧站在门房,正扬着脖子眺望着,待看到一排马车,脸上顿时露出喜色。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呜,没写到——


    我跪了。


    我明天加个更,一定写到QAQ


    第 142 章


    第142章


    “主子,您慢些。”


    白露、红霜两人眼见顾无忧直往马车的方向跑去,连忙跟了过去。


    马车那边的人大抵也听到了这边的动静,一个穿着褐色春衫的婆子打了帘子,而后又朝里头的人说了一声,马车停下,没一会功夫便有一个穿着紫檀色绣如意花纹薄衫的老妇人露了面。


    她满头银丝用一块嵌着翡翠绿宝石的抹额绑着,面色虽有些疲惫,但一双眼睛仍旧透着一股子精气神。


    威严、端肃。


    身上有着当家人才有的气势。


    只那股子气势在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时又化成了柔软的春水,由身边婆子扶着她下了马车,眼瞧着穿着春衫的小姑娘跑到跟前,生怕她摔倒,连忙伸手扶了她一把,等把人扶稳,嘴里跟着嗔道:“都是要成婚的人了,还这么莽莽撞撞,也不怕人瞧着笑话。”


    顾无忧才不怕。


    她快一年多没见到外祖母了,心里想念的紧,也不顾周遭这么多丫鬟、婆子瞧着,笑着痴缠上去,把自己的头靠在老妇人的肩上,嘴里嘟囔道:“我来接我外祖母,有什么好笑话的。”


    王老夫人被她逗笑了,伸手点点她的额头,眉眼温柔,语气又软了一些,“你这孩子。”


    “舅舅、舅母他们没来吗?”顾无忧说话间往后头几辆马车看了一眼,便瞧见王昭由人扶着走了过来。


    王老夫人也瞧见了,脸上的笑淡了一些,没去搭理人,仍旧握着顾无忧的手说道:“你舅舅这阵子公务繁忙,抽不开身,你几个表哥也有事,都让我托了礼送过来”没提王秦氏,也就是顾无忧的舅母,王昭的母亲。


    “祖母,表姐。”王昭朝两人敛衽一礼。


    顾无忧这辈子跟她没什么仇怨,心中虽然不喜欢她,但碍着外祖母,该做的面子还是得做的,便也客客气气喊了一声,“表妹。”


    王老夫人神色淡淡地点了点头,又和顾无忧说,“先去看看你祖母,我也有些年没见她了。”


    顾无忧连忙笑着应“好”。


    跟顾家的人见完面,又吃了顿饭,顾无忧便带着王老夫人去了自己的院子,一路挽着人的胳膊不肯松开,嘴里说着,“我把您安排在我旁边的院子了,就几步路,平时说话也方便。”


    王老夫人笑着点点头。


    等到摘星楼又四下打量一眼,瞧着院子收拾的很是干净、丫鬟婆子也很是周正有礼,心里便又满意了一些,待路过一个婆子身边时,停下脚步,打量一会才低头问道:“你是仙芝?”


    孟嬷嬷一听这话,眼泪再也收不住,给人磕了个头,这才红着眼眶抬起脸,“老夫人。”


    看到女儿身边的旧人,王老夫人的脸上又多了一些怅然,轻轻叹了口气,“这些年,也多亏你替蛮蛮管着院子里的事务了。”


    孟嬷嬷语气更


    加哽咽了,眼泪不住往下淌,颤声道:“这都是老奴应该做的。”


    生怕外祖母想起母亲又伤心起来,顾无忧连忙说道:“外祖母,我们进去吧。”


    “嗯。”


    王老夫人点点头。


    等底下的人上了茶点,白露便把人都打发下去了,王昭也早就被人请去隔壁院子休息,如今这屋子里除了顾无忧和王老夫人,便只剩白露、红霜两个丫鬟,以及打小伺候王老夫人的许嬷嬷。


    “你们两个,给我跪下。”


    王老夫人手里握着一盏茶,话是冲两个丫鬟说的。


    白露、红霜是由王老夫人一手□□而成,她发了话,两个丫鬟连问都不敢问就直接跪下了。


    “外祖母”顾无忧刚要帮衬就接到了王老夫人投过来的视线。


    “你也不必急着帮她们,过会我再收拾你。”王老夫人语气平平,说完,又看着底下两个丫鬟,“知道我为什么让你们下跪?”


    红霜嘴笨,还是白露低头说道:“奴婢们没有照顾好小姐。”


    王老夫人眼皮微垂,语气极淡,“当初让你们跟着蛮蛮离开,就是念着你们打小伺候她,忠心可靠,可这一年你们任由主子做事,不加劝阻,还连着她一起哄骗我这个老婆子?”


    “老夫人”


    两个丫鬟惨白了脸。


    顾无忧还是忍不住,轻声说道:“祖母,您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性子,我想做的事,便是父亲都拦不住我,更何况是她们。”


    “你还有理了?!”王老夫人看着她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气道:“你那爹就是个不通事的,早年求娶你母亲的时候就这样,如今都这么大了,竟然还是这幅德性。”


    “你也是,好的一概不学,那些不好的倒是学得快,你怎么不索性把我直接瞒住?还巴巴写了信来同我说?”


    看着小姑娘可怜巴巴的样子,心也软了些,只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跟他在外头的时候,他可欺负过你?”


    顾无忧连忙摇头,声音带着一些藏不住的甜蜜,“没,他一向疼我,向来是我说什么便是什么。”


    王老夫人看着她,无奈道:“我是问你可被他碰过?”


    顾无忧一愣,等反应过来,小脸咻的一下就红了,“没,没有。”虽然一道睡过几回,可李钦远在床上的时候,睡得那叫一个笔挺,就算抱她都是隔着一层被子,有时候她迷迷糊糊地还听人念着清心经。


    看她这个反应,王老夫人总算是松了口气。


    总算还有些规矩。


    又朝底下两个丫鬟说道:“婚期将近,这次就饶了你们,你们做贴身丫鬟的,不是衣食住行管好了就好,主子行事的时候,你们也得看着些,这次但凡出个什么差错,让蛮蛮名声受损,看我不收拾你们!”


    打了一巴掌,又扔了一颗甜枣。


    后头的话又柔和一些,“不过有件事,我还是得夸你


    们一句,我既然把你们送给蛮蛮,那么你们的正经主子就只有她一人,便连我也是外人,若是你们当真背着主子往我这边递消息,你们这样的奴仆,我也是不会让她再用了。”


    “好了,以后去了魏国公府,你们继续好好伺候蛮蛮,该帮要帮,该劝也要劝,别主子说什么,你们都一概应好。”


    见她们应了声,便道:“下去吧。”


    “是。”


    许嬷嬷领着两个丫鬟退下,等到她们走后,王老夫人这才卸了一身威严气,握着顾无忧的手,舍不得真罚她,不轻不重拍了一下,没好气地说道:“就是从小纵着你,才把你纵成如今这样!”


    “无名无分跟着人,若他是个不好的,你可怎么办?”


    顾无忧眨眨眼,“可他是个好的呀。”


    “你!”


    王老夫人更气了。


    顾无忧笑眯眯地靠到人怀里,“外祖母,我又不是真傻,好不好,我心里知道,如果他不好,我也不会这样做。”


    “你啊”王老夫人看着她叹了口气,“罢了,我来的这一路也听了不少事,这李家七郎的确是个出色的,你那父亲别的虽然不行,但疼你是没话说的,既然他都允了你们,想必这李七郎是不错。”


    “我听说,他把自己的产业都划分到了你这?”


    听到这个,顾无忧的脸又红了一些,点点头,“我也没想到。”


    “钱多钱少不重要,心意才是最主要的,这样看来,这孩子待你的确有心。”


    顾无忧多机灵呀,听她从“李钦远”变成“那孩子”,便知外祖母心里那份成见已经没了,便适时地说道:“外祖母,他真的很好,外头那些说道他不好的话,您别信,您若和他相处过,便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了。”


    王老夫人打小养着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她的心思,瞪她一眼,“我是要回琅琊的,怎么相处?”


    顾无忧撒起娇,“那您就别回去了,我和他养着您,您日日看着我们,等我们有了孩子,您再帮我带孩子。”


    这一派话语是藏不住的亲昵,王老夫人弯了眉,嘴里却还说着,“哪有跟着自己外孙女和外孙女婿住的?还给你带孩子,你倒是不怕我累着?”


    不管如何,总算是被人逗笑了,亲昵地把顾无忧抱到自己怀里,抚着她的头,语气感叹,“还记得你刚跟着我去琅琊的时候,才那么小一个,没想到一眨眼的功夫,你都要嫁人了。”


    她这一生,底下孙子孙女虽然不少,但跟她总归是有着一层隔阂。


    顾无忧是她唯一一个从小养到大的,加上心疼那早亡的女儿,便把所有的心力都给了自己这个外孙女。


    如今见她要成婚嫁人,心里也是一半高兴,一半舍不得。


    顾无忧也被弄红了眼眶。


    祖孙两说了好一阵话,顾无忧这才问人,“外祖母,您是和舅母吵架了吗?”她没错过先前外祖母对王昭的态度,以及故意没提舅母从前外祖


    母对王昭虽然不是很亲近,但也从来没冷落过她。


    她心中想着,估摸是因为那桩婚事。


    果然——


    王老夫人一听这话,脸又沉了下去,“你舅母是个拎不清的。”


    这事也瞒不住,而且赵承佑如今就在京中,估计蛮蛮早就知晓了也不一定,便叹了口气,同她说,“当初永安侯替他儿子跟咱们家求亲,当场就被我打发出去了,哪曾想到,我去寺庙待了半个月,回来的时候,他们就把婚事定下来了。”


    “你舅母如今年纪越大,心气也是越发高了,觉得那赵承佑有出息,便一味地要给她女儿铺桥造路。”


    “可她——”即使过去这么久,说起这个,她还是气得不行,“她也不想想你当初跟赵承佑是有过婚约的,如今王昭跟他定了亲,日后两家走动,她也不嫌难受!”


    “我如今老了,也是管不动那一家子了,由着他们去,等我百年归去,你也不必去琅琊,省得见到他们不自在。”


    果然还是因为自己。


    顾无忧轻轻叹了口气,握着外祖母的手柔声说,“您也别怪舅母,我跟赵承佑既然没了干系,凭他娶谁也碍不到我。”


    王老夫人看着她皱了眉。


    “我知道您是心疼我,觉得舅母他们没把我放在心上,伤了您的心,可这世上的关系本来就有亲疏远近,舅舅舅母待我再好,我也是个外人,王昭才是他们的女儿。”


    眼见外祖母要张口,她又笑道:“就像您待我和王昭,您肯定也是先关心我,这没什么。”


    王老夫人看着她,神情复杂,叹了口气,“你是真的长大了。”


    “也罢,”


    她摇摇头,“这条路既然是他们自己选的,以后是好是坏也由着他们去。”


    也就没再提这桩事。


    到底是坐了一路的马车,王老夫人便是身子骨再强健也有些挨不住了,顾无忧亲自送她回了院子,看她睡下了才离开,刚刚走出院子就被人喊住了,“顾无忧。”


    王昭带着丫鬟到了她跟前。


    白露、红霜两个丫鬟都不喜欢她,看到她出现,都轻轻皱了皱眉,按着规矩行了礼,便沉默地站在顾无忧的身后。


    顾无忧倒是没什么变化,朝她点了点头,“怎么了?”


    “我跟赵承佑定亲了。”她特地来这一趟,哪里是来看她成婚的,她就是要把这句话亲自说与顾无忧听的。


    她要告诉顾无忧。


    我们之间的这场仗,最终是我赢了。


    顾无忧倒是没想到王昭居然会特地跑到她面前说这句话,一时的怔忡让暴脾气的红霜先开了口,“表小姐,您跟人定亲就定亲,到我们主子面前说这个做什么?!”


    “红霜。”顾无忧回过神,轻轻喊了她一声,等人不忿地住了嘴,这才又看向王昭,语气淡淡,“恭喜。”


    王昭没想到她会是这个态度,皱了皱眉,还要再说,顾无忧便又继续说道:“我离开琅琊的时候便祝


    你得偿所愿,王昭,你真没必要把我当成你的假想敌。”


    她是真的累了。


    不想再在这件事上耗费更多的心思,说起话来干脆又冷漠,“我若对赵承佑还有一星半点的心思,你以为还有你现在跑到我面前说这些话的机会?”


    “你!”


    “王昭,我再过两天就要嫁人了,以后就是别人的妻子,我很喜欢他,至于赵承佑,他对我而言就是从前的过路人,我对他是一点想法都没有了。我不管你是来跟我耀武扬威也好,还是来警告我”


    “这些对我都没用。”


    “好好过好自己的日子,别总是把目光放在别人身上。”


    顾无忧这一番话说得理智冷清,待说完,便同王昭身边的丫鬟吩咐,“扶着你家小姐去歇息,别吵着外祖母惹她心烦。”说完也没再搭理人,她直接领着两个丫鬟离开了。


    王昭看着她离去的身影,还要追上去,可还没动身就被丫鬟拦住了。


    “小姐,老夫人就在隔壁,若是让她知晓您找乐平郡主的不痛快,又该训斥您了。”好歹是把人劝住了,又低声哄道,“刚才郡主说得也没错,您和她既然都已经有了各自的婚事,何必说起这些,奴看她是真的放下了。”


    王昭才不相信。


    那李七郎是什么人,怎么可能比得过赵承佑?


    顾无忧肯定是故作姿态!


    抿着唇看着顾无忧离开的身影,好半天才问:“我之前让你差人给侯府递信?到底递了没?”


    丫鬟低声答道:“递了。”


    “那他怎么没来?”王昭拧着眉,脸色很不好看,“我不是让他来接我们吗?!”


    “这”


    丫鬟的声音更轻了,“恐怕赵世子公务繁忙。”


    王昭沉着脸,“你再给他递信,顾无忧成婚那日,我一定要瞧见他,我要让顾无忧看着我们站在一起!”


    “是。”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还有一更。


    第 143 章 加更


    第143章


    永安侯府。


    赵承佑甫一下朝,盛泽就迎了过来,仍同往日一样,把家里的事务先和人说了一通,而后便提起王昭的事,“今日午间,琅琊那位王小姐和老夫人到定国公府了,而后王小姐又差小厮给您送来信,我已经让人给您放在屋子里了。”


    “嗯。”


    赵承佑可有可无的应一声,面上表情没什么变化。


    等到屋子里,看了一眼摆在桌子上的信,他也没有打开的兴致,自顾自绞了一块帕子擦着手,等底下丫鬟布置好晚膳,方和盛泽说,“打开看看,写了什么。”


    “是。”


    盛泽打开后,刚要给人念信,可看到上面的内容,顿时又皱了眉。


    “怎么?”赵承佑过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他难看的脸色,他挑了挑眉,看着有些稀奇,坐在椅子上随口问道:“那个蠢货写了什么?”


    “王小姐她”盛泽犹豫地看了一眼赵承佑,小声道:“她让您两日后以王家准女婿的名义参加,参加乐平郡主的婚礼。”


    手里的筷子落在桌子上,发出不轻不重的声响。


    盛泽刚要劝说,赵承佑就又跟个没事人似的重新握起那双筷子。


    如今的赵承佑是越发让人看不懂了,盛泽见他如此,小声劝道:“您若是不想去,我便找个理由推了,左右这阵子您在朝中的事务也多。”


    “为什么不去?”


    赵承佑语气平平,夹了一筷子菜慢慢吃着,“这么好的日子,我自然是要去看看的。”


    “小少爷”盛泽皱了眉,声音也低了一些,“如今乐平郡主已经要成亲了,您也跟那位王小姐订了亲,再过大半年,王小姐就要进门了,您”


    “没人进门。”


    盛泽一愣,“什么?”


    “我不会娶她的。”赵承佑看着他,淡淡道:“我只会娶顾无忧。”


    “小少爷!”盛泽脸色难看,还欲再说,就见人低了头,继而是不咸不淡的一句话,“出去。”


    “小少爷”


    “出去!”


    盛泽抿唇,最终还是轻轻叹了口气,放下信贴出去了。


    屋子里很快就只剩下赵承佑一人,他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吃着饭,那桌子上摆着的菜肴全是顾无忧喜欢吃的,他其实是不大爱吃这些口味偏甜的东西,可如今他却近乎病态的一点点品尝着。


    就好似


    那个人陪着他一样。


    *


    两日后。


    终于到了顾无忧出阁的日子。


    定国公府和魏国公府结亲,又是天子赐婚,这婚事自然办得十分热闹,便是说一句十年间最热闹也不为过了这日还早,顾家便来了不少客人。


    傅绛、柳氏在前厅、厨房忙活。


    顾、王两位老夫人都是有诰命在身的尊贵人,便帮着招待客人。


    而作为今日的主人公顾无忧这边,那自然是更加热闹了,且不说顾家这些姐妹,就连长平也早早从宫里出来,还有从前在一道读书的,也都过来表了祝贺。


    也有好奇王昭身份的。


    知晓她是琅琊来的那位后,众人的脸色便有些不言而喻了。


    谁不晓得王昭如今那位未婚夫便是顾无忧从前退婚的那位?虽然说这两家没了关系,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但也没有表姐前脚跟人退了婚,后脚就跟自己从前的准表姐夫在一起的道理。


    尤其像她们这样世家大门出身,便更忌讳这样的事。


    一来二去。


    众人就不大爱搭理她了。


    王昭从小就自视甚高,如今被人这样冷落,哪里还肯坐在这?说也不说,就抿着唇出去了,等她走后,长平就轻哼一声,“活该。”


    顾无忧正在由人上妆,闻言透过镜子,目光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而后招来白露同她说,“让人去看着点,今日家里客人多,别让她冲撞了去。”


    她虽然不喜欢王昭,但也不能丢外祖母和王家的脸。


    白露明事理,放下手里的东西,轻轻应了一声,就出去了。


    “承佑哥哥来了没?”一出去,王昭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索性便问身边的海棠。


    海棠哪里晓得赵承佑来没来,只能说道:“这时辰还早,再说赵世子是外男,便是来了,他也是去外院。”


    “我去看看。”


    王昭在顾无忧这边受了委屈,便更加想念赵承佑了,只有看到赵承佑,她才能告诉自己是赢家。


    海棠白了脸,哪里肯,忙劝道:“小姐,今天是郡主的出阁日,人来人往的,若是被人撞见,老夫人必定是要罚您的。”


    “那就挑没人的地,我不管,我就要去找他。”


    眼见海棠还要阻拦,王昭沉了脸,“你再多说一句,回去,我就找人牙子把你发卖了!”


    这话直接掐住了海棠的命脉,她张张嘴,不敢再劝,只能小心翼翼地扶着人往外院走,她倒也是个机灵的,花了些钱找了个机灵的小厮,知道赵承佑已经来了,正在外院坐着,便让人请他过来。


    等人的时候,她又小声劝着王昭,“我的好小姐,您待会说几句便回去吧,这里不是咱们家,若是被撞见,您的名声就完了。”


    “我和他已经定了亲,他是我的未婚夫,我见见他怎么了?”


    王昭一脸不高兴,但也知晓这是别人家,而且还是顾无忧成婚的日子,若被人撞见,的确不大合规矩,就甩着帕子说道:“知道了,等见过人,我就回去。”


    没等多久。


    赵承佑便来了。


    海棠给人请了安,便退到亭子外头。


    王昭也一扫先前那副怨气样,整个人都变得明媚了不少,她站起身迎过去,嘴里是藏不住高兴的一句,“承佑哥哥!”


    赵承佑一听到这个称呼,先是一愣,等看到王昭那张脸,顿时又沉了脸。


    他如今在外头一向少言寡语,这幅冷淡模样也没有让人起疑,目光淡淡地看了人一眼,没搭理她的称呼,只问,“找我什么事?”


    见他这样冷淡,王昭心里也是有委屈的,可也知晓自打永安侯中毒之后,他的性子就变了许多。


    而且——


    她喜欢赵承佑。


    不管是从前温润如玉的赵承佑,还是如今这个冷漠淡然的赵承佑,她都喜欢。


    把那些委屈藏在心底。


    王昭脸上仍旧挂着笑,“我许久没见你了,想看看你。”她仰着头看着赵承佑,目光还是没忍住露出几分痴迷这个她喜欢了这么多年的男人,如今终于属于她一个人了。


    赵承佑看她面上神情,眼中闪过厌恶之色,嗓音十分冷淡,“看完了,我可以走了?”


    “别——”王昭回过神,连忙伸手抓住他的袖子,被人回头看一眼,又红着脸,不大自在地收回了手,“你,你那日怎么不来接我们?我还跟祖母说了。”


    “忙。”


    “好吧”


    王昭也是打小娇养长大的贵女,从来去哪里都是被人捧着、敬着,今日却接连受了冷落,她心里委屈极了,偏又不敢在赵承佑面前表露出来,生怕惹他厌烦。


    勉强露了个笑,“那你先去忙吧,我跟外祖母还要在京中待几天,等过几日我再去找你。”


    赵承佑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看了她一眼就往外走走得时候,他的脸色也不大好看,看到如今的王昭,他就忍不住想起从前的蛮蛮,那个时候,她好像也是这样满怀期待等着他来,又满怀失望看着他走。


    不。


    他怎么能拿这个女人跟蛮蛮比?


    这世上除了蛮蛮是真心对他,其他女人都对他别有所图。


    是他


    负了她。


    “承佑哥哥——”


    身后又传来王昭的声音。


    赵承佑敛了思绪,停下脚步,回头看去。


    王昭手扶着红柱,看着赵承佑,语气犹豫地问道:“你,你喜欢我吗?”


    虽然已经和人定了亲,但从头到尾,赵承佑都没同她说过什么好听的话,甚至就连那日提亲,也是永安侯亲自登的门。


    后来等她找上门,就听说他们一家都去了外地,连拜别都没有。


    为了这事,父亲冷落了她很久,母亲也看着她叹了好几声,更不用提祖母了——


    耳听着这番话,赵承佑挑了挑眉,突然扯唇轻笑,“你说呢?”他已经许久没有露出这样的笑容了,看得王昭心跳加速,哪里还会注意到他话中的讥嘲,红着脸低着头,小声道:“我,我先回去了。”


    说完便带着海棠离开。


    看着她离开的身影,赵承佑眼中讥嘲越浓,不是没有办法和她退亲,不过不是现在,从前对


    不起她的那些人,他都不会放过至于他。


    赵承佑眼神微动,往摘星楼的方向看了一眼,想到那里住着的人,目光突然又柔和了起来,他把自己的一生赔给她,无论她想做什么都可以,只要,她在他身边。


    *


    摘星楼。


    顾无忧已经上完妆了。


    因为还要梳头的缘故,便让长平等人先去外头坐着,眼见白露打帘进来,又见她面色不好,也没立刻发问,而是等全福太太给她梳好头,客客气气请人下去歇息。


    等到屋子里没有旁人了,这才招来白露问了话,“怎么了?”


    白露也算沉得住气,纵然心里再生气,话也说得稳当,“表小姐去见了赵世子。”


    顾无忧也没想到王昭这么大胆,她成婚的日子居然还去外院见了赵承佑,抿了抿唇,声音也跟着低了一些,“没人瞧见吧?”


    “路上倒是没人瞧见,可表小姐身边那个叫海棠的丫鬟找了个小厮,让人去给赵世子传话,还给了银子。”白露说话间,拿出一只荷包,都是普通样式,平时主子用来打赏下人的。


    顾无忧接过掂量一下,嗤笑道:“她倒是舍得。”随手把荷包扔到一旁,“人怎么样了?”


    白露说道:“奴婢已经吩咐人把那小厮送去张嬷嬷那边,让人打了一顿,好在是个家生子,倒是也不会外传。”


    知道她做事不留隐患,顾无忧也没多说,只是指着那个荷包,同人说:“出阁前,偷偷的把这东西给外祖母送过去,再把今日的事同人说一遭。”


    她是懒得管王昭的事。


    但今天是她跟李钦远的大喜日子,她不会允许任何人来破坏


    男方迎亲得在女方家吃过午饭,然后再跟女方一起拜别长辈。


    顾无忧虽然经历过两回,可真到了这个日子,心里还是紧张的,李钦远早在先前就过来迎亲了,听说花了好大的功夫才进的门,这会外头几人还笑着,“你们是没瞧见,先前拦门那些人有多厉害。”


    “倒也亏得咱们这位新郎官是有本事的,身边又是文又是武,没难倒他们。


    “要不然今天也不知道咱们能不能吃到喜酒也不一定。”


    顾无忧听着这些话又是想笑,偏又因为心里那股子紧张,嘴角怎么扯都扯不起来,估算着时辰,再过一会李钦远就得过来了,只要想到那个画面,她这颗心就更是跳得停不下来。


    “扑通扑通——”


    就跟要从喉咙口跳出来一样。


    外头几个姑娘家还在瞧着热闹,一听外头爆竹声又响了起来,激动的全都围到门前,兴高采烈地喊道:“来了来了!”


    顾无忧一听人来了,双手都紧张地绞在了一起,丫鬟、婆子也顿时变得手忙脚乱起来,还是顾迢性子稳当,见她小脸苍白便柔声安慰道:“别怕,你这是要嫁给喜欢的人,以后是要过好日子去的。”


    “二姐。”


    顾无忧看着她面上的温柔表情,心稍稍定了一些,又听着她的话换了好几个呼吸,心里那股紧张总算是被她压下去了。


    是啊。


    她是嫁给自己喜欢的人,是要去过好日子的。


    有什么好害怕的?


    顾迢见她面上松快了,便知晓她的心是落下了,又听着外头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连忙从丫鬟手里握过红盖头,细细给人盖好了。


    前头拦了一道门,这第二道门也没怎么为难他们。


    李钦远本身就长得好看,今天这一番打扮,更是衬得他俊美无比,以前高高在上懒得同人说话,今天为了娶媳妇,嘴巴也变得甜了起来,一个个喊过去,又送上沾喜气的封红,把这群姑娘嫂子哄得合不拢嘴,纷纷簇拥着他往里头走去。


    别看他表面稳当,其实他心里是很紧张的,尤其是看到端坐在喜床上的顾无忧,虽然盖着红盖头,瞧不见脸。


    可只要想到这是他的蛮蛮,他这颗心就跳个不停。


    他的蛮蛮就坐在那,乖乖等着他,很快,他就要牵着她的手带着她拜别顾家的长辈,然后他们就要回自己的家,从此以后,她就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便是在外头光明正大亲她都不会被人说道什么的关系。


    他们还会养育子女。


    要不是还知道不能丢人,估计这会就得同手同脚过去了。


    顾无忧也察觉到屋子里突然变得安静了许多,刚才哄哄闹闹的一个屋子,现在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只能听到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手指突然又绞了起来,跟麻花似的。


    微垂的目光透过红盖头,看着那双鞋子离她越来越近。


    心跳得更加快了。


    直到她听到一声带着微微颤音的“蛮蛮”,她那颗纷乱不已的心突然就神奇般地平静下来。


    原来不是只有她一个人那么紧张,有个傻子,比她还紧张呢。


    这样一想,她就忍不住想笑。


    全福太太递了红绸过来,李钦远握住一端,她握住另一端,等到外头又响起爆竹声,伴随着屋子里的“新娘出阁”,顾无忧便站了起来,和李钦远一步步往外走去。


    她看不见外头是什么样子,看不见身边围着多少人,只知道身边这个人格外迁就她的步子。


    顾无忧不由就想起上辈子嫁给大将军时的情形——


    那个时候,她心里其实是不喜欢李钦远的,对于她而言,李钦远就是一个见过几回的陌生人,她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娶她。虽然也听了许多恭贺声,可那会,她心如枯槁,别说心跳了,就连笑也是艰难。


    可即使如此,她也还是记得。


    那个男人带着她出门的时候,特意为了迁就她放慢的脚步,平日大刀阔步的人,那日走得格外慢,察觉到她握着红绸的手指有些发白,还轻轻说了一声——


    “别怕。”


    身边的李钦远也轻轻说了一声。


    亘古的岁月河流,仿佛穿破时空融合在一起,顾无忧心下一跳,如炸开的烟花,轻轻应了,一如当年。


    </>作者有话要说:我写到了!!!


    呜呜呜。


    女儿嫁人了!


    亲妈落泪QAQ


    第 144 章


    第144章


    等拜别家中长辈,便不能再往外走了,得由家中兄长背着上花轿。


    顾无忧靠在顾容的背上,不由想起昨儿夜里九非跑到自己屋里,一脸不高兴的样子,问起是什么原因,才知道他想背着她出门,可他如今身量虽然比起从前是高了许多,力气也大,但爹爹生怕出什么状况,惹了笑话,自然不肯。


    他不好跟爹爹争辩,便只能跑到她那,闷坐半响。


    现在——


    也不知道他站在哪儿看着?


    想到这。


    顾无忧就忍不住想笑。


    顾容听着耳后传来的清脆笑声,忍不住笑说道:“刚才跟祖母、大伯拜别的时候还哭得不行,现在倒是又开怀了,嫁给七郎就这么高兴?”


    没想到会被三哥听到,顾无忧不由又红了小脸,好在有红盖头遮挡着,旁人也瞧不见,小声辩驳一句,“我又不是因为这事笑的”


    不过。


    她的确很开心就是了。


    顾容也没跟她去争辩,笑了笑,继续背着人往外走。


    等到顾无忧上了花轿,李钦远也翻身上了马,顾迢因为身子不好的缘故,便没跟着顾瑜、长平她们一起去李家,只是倚在门口看着他们她平日多是淡色衣衫,今日因为家里办喜事,打扮得要比往日艳些,就连脸上也是匀了妆的。


    倒是衬得她比从前多了几分明媚和娇艳。


    眼见花轿要往前去了,秋月生怕她被宾客撞到,连忙扶着她往旁边靠去一些。


    “没事。”顾迢柔声笑笑,还想再去看一眼花轿,可刚刚掀起眼帘,却撞见一双熟悉的眼睛,那人高坐骏马之上,黑袍红底,面色如玉此时阳光正好,可她看着那个身影,却仿佛置身寒窖之中。


    明媚的笑僵硬在脸上,就连身子也轻轻颤抖起来。


    “小姐,您怎么了?”秋月疑惑她的异样,还要说话,喜乐、爆竹纷纷响起,她连忙替顾迢捂着耳朵,扶着人往里面躲了一些,等到那阵子声音过去,这才又扶着人的胳膊,语气关切地问道:“小姐,您还好吗?”


    顾迢看着仪仗远去,那人早就淹没在人群中,半响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没事。”


    *


    早在去年回到京城的时候,李钦远就让人把别院开了,又吩咐林清等人寻了能工巧匠重新修葺别院,至今几月,总算是成了。这别院本来就跟魏国公府隔着一道月门,平时关了门,便是他们小两口的天地,若有事,出入主院也方便。


    李老夫人和李岑参是没意见的,殷婉更加不会有意见。


    因此今日成婚,在主院拜完堂之后,顾无忧和李钦远就被人簇拥着去了别院。


    大婚的流程还未完。


    顾无忧被人扶着坐在喜床上,比起先前在家里的时候,她这会心跳又变得快了一些,尤其是盖着盖头瞧不见周遭是个什么情形,只听


    到男男女女哄笑道:“七郎快揭盖头,让我们看看新娘子。”


    她心里又是羞怯,又是紧张,细白的手指便又轻轻绞在了一起。


    “新郎官,揭盖头吧。”身边全福太太笑着给人递了一柄玉如意。


    李钦远点头接过,他背对着众人,握着玉如意的手都冒了汗,生怕再迟一些,那手心里的汗再多一点,这玉如意都得握不住了,便抿着唇一点点向顾无忧靠近。


    看他越走越近,直到那双黑色的皂靴到了跟前,顾无忧心下一紧,紧握着的双手便更加用力了。


    没一会,盖头底下突然多了一柄玉如意,等那盖头一点点往上挑,她眼前的光亮也就越来越多,昏暗地方待得久了,她这会不大适应的闭上眼睛,等稍稍缓和一些才睁开眼,便瞧见她的如意郎君正痴痴看着她。


    脸一红。


    她别过头,心里更羞了。


    全福太太看着他们露出笑容,轻轻推一把李钦远,笑着说道:“新郎官快跟新娘子坐在一起,这后面还有好几个流程呢。”


    “哦。”


    在战场人人敬畏的李小将军,现在在一干宾客和自己的新娘面前跟个傻子似的,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两人端坐在喜床上,没了遮掩,顾无忧的脸便曝露在众人面前,她本就是京中有名的美人,如今穿着精致华丽的喜服,又化了妆,只单单坐在那,便让人忍不住屏住呼吸。


    生怕呼吸重一些,都会冲撞美人。


    这样的顾无忧,若是单独坐在那,只怕谁也想不到以她这样的模样,这世上谁能配得上她?可偏偏她和李钦远坐在一道,却没有一个人会觉得他们不配.


    那厢流程还在继续。


    而围观的宾客这边,王昭听着周遭夸赞顾无忧的话,还是忍不住心生妒忌,咬着唇绞着帕子不肯松开。


    而她身边的赵承佑看着坐在喜床上的两人,看着全福太太朝他们身上撒着花生、桂圆这些东西,看着李钦远怕她被砸到,身子侧偏,把人亲昵地护在自己怀中,看着顾无忧又是羞怯又是欢喜的在李钦远的怀中仰着头看着他。


    心里的那只猛兽仿佛冲破牢笼,激烈的反抗着,他想不顾一切推开众人,想把顾无忧抢到自己身边。


    可是不行。


    还没到时候。


    咬着牙把刚刚往前迈出去的一步又收了回来,他在人群中阴沉着一张脸,看到顾无忧面上娇羞的笑容时,脸上又忍不住露出几分伤感和怅然。


    她从前


    也曾这样看过他,满心满眼只有他。


    全福太太端来饺子,递给顾无忧,这是今日最后一个流程了。


    顾无忧也知晓这是什么东西,红着脸象征性地吃一口,听全福太太问她“生不生”,脸红得不行,尤其身边那个傻子还一直盯着她看,她别过脸,低着头,轻轻应一声,“生。”


    话音刚落就听到身旁传来一阵促狭的笑声。


    听得她又羞又愤,恨不得捶他几拳,让他别笑。


    总算是走完了流程,全福太太刚刚退到一边,傅显和齐序等人便围了过来,也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拉着李钦远就说,“走走走,喝酒去,今天是你的大喜日子,你可不能推辞。”


    这是从古至今便有的规矩,李钦远纵然再舍不得顾无忧也不好推辞,只能回头看了她一眼,就被人簇拥着走了。


    很快。


    屋子里看热闹的宾客全都离开,全福太太们也全都退下了,就连顾瑜等人也被领着去外头入座。


    没了旁人,顾无忧总算是不用再紧绷着了,她没有一点形象地靠在床边,要不是头上还戴着厚重的钗冠,估计这会就直接往床上一趟,谁拽都不起来。


    白露看她这幅没形象的样子,不由笑出声:“老夫人来前,千叮咛万嘱咐,让您注意着些,别头一天到姑爷家,就让人看了笑话,也亏得这院子里里外外全是咱们的人。”


    到底是心疼她,吩咐丫鬟端来水,亲自给人拆下头冠擦干净脸,“姑爷走得时候特意跟奴嘱咐了,小厨房里给您备着吃的,您饿了就先吃,不必等他。”


    “唔,再过会吧。”


    她现在早就饿过头了,只是觉得累罢了,弯着腰敲着自己的腿,嘟囔道:“怎么那么累。”


    白露蹲在她身边,替她按着腿,“怎么可能不累,不过也就累过这一天,我问过红霜,姑爷这院子干净的很,不说房里的人,便是连个管事的婆子和丫鬟都没有,就一个小厮也只是洒扫院子,您进府后便都派出去了。”


    这倒是和前世不同。


    前世她嫁给李钦远的时候,是有个管事嬷嬷的,是那位沈夫人的陪嫁丫鬟,名唤素秀,不过也很好说话。


    她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李钦远,没什么好同他见外的,便随口吩咐,“既如此,便把咱们自己带来的人分派了活计,从前做什么,如今还做什么。”


    她眼皮子都快打架了,索性往身后的被子一躺,含糊道:“我先睡会,你让人煮着醒酒汤,等,等他回来了就喊我。”


    然后就翻了个身,把干净的脸贴在绣着鸳鸯戏水的锦被上,睡得不省人事了。


    白露看她这样,又是好笑又是无奈的摇了摇头,放轻动作替人褪了鞋袜,又把手上身上的那些首饰全都摘了下来,给人盖好被子便去吩咐厨房准备醒酒汤。


    *


    李钦远回来的时候,已是一个时辰后的事了.


    他一路醉醺醺的被人扶着回来,正好碰到白露出来打算派人去打听消息,看他回来,白露连忙朝他打了一礼,刚要按着刚才主子的吩咐,把她喊醒,还没开口,就瞧见刚才还醉醺醺的人站得直直的,哪有半点醉了的样子?


    “睡了?”


    看了一眼屋子,李钦远问白露。


    白露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生怕答错了,便委婉小声道:“主子这几日累着了,刚才挨着床等了一会便睡过


    去了,不过她嘱托奴婢,要是您来了便立刻叫醒她”


    说完又小心翼翼地补了一句,“奴去喊醒她?”


    “不用。”李钦远二话不说便拒绝了,又看了看侯在门外的这些人,拧着眉摆摆手,“你们都先下去吧。”


    这么多人,看着就烦。


    说完。


    他也不顾旁人是个什么反应,直接打了帘子进去了。


    几个小丫鬟哪里瞧见过这样的阵仗,手足无措地低声问道:“白露姐,这可怎么弄?”


    知道他们这位姑爷是打小没规矩惯了,从来也不需旁人伺候,白露想了想便道:“听姑爷的话,都下去吧,今夜我会在这守着,你们也让厨房那边的人注意着些,水别断,免得夜里有需要。”


    “是。”


    外头发生的事,顾无忧是一概不知。


    她正睡得香甜,直到听到耳旁传来脱衣服的窸窣声,她才迷迷糊糊地说一句,“几时了?李钦远回来没?”


    带着还未彻底醒来的娇憨气,她整个人娇得不行,身上婚服还未褪下,袜子倒是脱了,白嫩的脚趾踩在大红色的锦被上,满头青丝随意散在床上,说话间,也没睁眼,只是翻了个身,露出娇艳又明媚的脸蛋。


    李钦远还在脱外袍,他是怕那衣服上全是酒气,熏着她,这才离得远了先脱了。


    没想到他家姑娘便是睡着,也能勾他的心魂。


    把手中的外袍放到架子上,又拿着凉水擦了一遍脸跟手,也没去回答她的话,李钦远放轻脚步蛮蛮朝人凑过去,直接上了那外头的半边床。


    他这么大一个人,纵使动作再轻,也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顾无忧原本就是半梦半醒,这会察觉身边有人靠过来,自然不可能一点察觉都没有,迷迷糊糊睁开眼,就瞧见李钦远正支着头笑看着她。


    “醒了?”


    男人好笑的问她,手指还勾着她一缕发丝。


    “你”顾无忧一愣,等反应过来,脸顿时就红了,一边坐起身,一边抚着自己乱糟糟的头发往外头看,想到自己这幅样子被人瞧见,不免羞愤道:“白露人呢,我都让她叫醒我了。”


    看她这幅着急撩火的样子,李钦远笑得不行,伸手把她揽到自己怀中,直接和她躺在一个枕头上,抚着她的头发说道:“急什么?你什么样,我没看过?”


    “可是”


    “没什么可是,我都把她们打发走了,省得她们打扰我们。”李钦远忙了这么久,今天总算是把这颗心彻底定了下来,忍不住,侧头吻一下她的脸,觉得不够,又亲了一口,然后带着喟叹似的语气,喊她,“顾无忧。”


    “嗯?”


    李钦远垂下眼帘,看着她说道:“我们终于成婚了。”


    听到这话,顾无忧心里那股子羞涩劲也散了去,她在他的怀中仰起头,看着这张熟悉的脸,面上也跟着露了个笑,抬手去抚他的眉眼,轻轻说道:“是啊,我们终于成婚了。”


    等了这么久,盼了这么久,他们终于走到一起了.


    手被人握住,是十指交扣的方式,手心贴着手心,这样的时候,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外头红烛还在燃着,而他们在那微微晃动的龙凤烛下,互相看着彼此。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听人哑声说了一句,“我想吻你。”


    这人


    顾无忧有些羞恼,他又不是没亲过,刚刚不还亲了她好几口,非要这样直白了当地说出来,刚要嗔他一眼,还未说话,就被人掐着腰吻住了。


    她这才知道他的吻是什么意思。


    从前只是浅尝辄止,跟个君子似的,规矩得不行,不是碰眼睛就是碰额头,就算嘴唇贴着嘴唇,也从来不会过分深入,今日却带着铺天盖地般的气势,拉着她一道陷入那迷乱的河流。


    “唔,李钦远。”


    顾无忧轻轻推着人,想挣扎。


    “不对。”


    “什,什么?”


    “不是这个称呼。”俊美的男人在她耳边哑声哄道:“换个称呼,就饶了你。”


    “唔”顾无忧小脸通红,猜到了,却不肯叫,又被人半威胁似的亲了好一会,这才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求饶道:“夫,夫君。”


    李钦远的眼睛顿时又明亮了许多,只是这亮光比先前还要让顾无忧觉得危险,可傻乎乎的小姑娘真是太过信任他,半点都没有察觉那如豺狼般的目光,只当他是真的放过自己了


    直到月上中天。


    红鸾帐中,才传出顾无忧娇娇怯怯的啜泣,“骗子。”


    </>作者有话要说:我虽然有驾驶证,但我好几年没开车了QAQ


    第 145 章


    第145章


    第二日是在李钦远的怀中醒来的。


    醒来的时候,外头早就已经日上三竿,金色的日光穿过覆着白纱的木头窗棂打进屋中,她不大舒服地轻轻哼唧了一声,想翻个身才发觉自己被人困在怀中。


    顾无忧第一个念头是错愕。


    不等她细想就听到耳边传来一道熟悉的男声,带着满足后的愉悦,“醒了?”


    这才想起自己已经是嫁人了,轻轻“嗯”一声,嗓音还有些哑,想到自己昨天又哭又求的画面,新任的李夫人不高兴了,在被子里伸出手狠狠地拧了下男人的胳膊。


    她这力道跟挠痒痒似的,李钦远一点都没觉得疼,轻轻“唔”了一声就低头亲了下她的额头,仍是好脾气的问道:“怎么了?”


    “你还问?”


    顾无忧气冲冲地说道:“昨天是谁说”


    李小将军懂了,半睁开的凤目中满是潋滟笑意,偏还要故作不懂,疑惑道:“说什么?”


    “说”


    顾无忧张口就要把昨天的话说出来,等反应过来忙抬头去看,果然就瞧见李钦远笑得不行的样子,知道自己又是被他骗过去了,她更气了,张牙舞爪,一点都没有初嫁新妇的样子,双手去拧他的脸,在他怀里支起身,气鼓鼓地说道:“你个大骗子!”


    昨天先是骗她喊了“夫君”就不闹她了。


    后来又说那个不懂,那个不会,非要拉着她尝试,把她弄得精疲力尽,等到月上中天喊了几声“好哥哥”才终于放过她。


    平日老实的不行,睡在一张床上还要念清心经,如今好了


    花样那么多,还说自己不会!


    比前世她刚嫁给他的时候还要厉害。


    真是,真是气死她了!


    李钦远看她这幅气呼呼的样子,心下乐得不行,双手抱着她的腰,由着她闹,倒也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再逗她了,规规矩矩认起错,“我错了。”他一边说,一边抓着她的手,亲她的手腕,委屈道:“我这不是急了嘛。”


    “以前得按着规矩不能碰你”


    “你都不知道这大半年我怎么过的。”


    看他这幅可怜巴巴的样子,顾无忧又心软了,手上的力道松开一些,看他脸上露出的红痕,心疼道:“疼不疼啊?你,你怎么都不说一声,也不知道会不会留下痕迹。”


    “不疼,只要你消气就好了。”


    李钦远知道她的脾气,把她吃得死死的,果然这话说完,便瞧见小姑娘又心疼地揉起她的脸,一边吹着气,一边说道:“若是让父亲、祖母瞧见可怎么好?”


    “那便和他们说,我惹你不高兴了,该受罚。”


    “你——”顾无忧又是无奈又是心软的看着他,少顷后,俯下身亲了亲他的脸颊,察觉到放在腰上的那只手收紧,忙推了他一把,红着脸支吾道:“别闹,还要去请安呢。”


    这话说完,不等他再动就往外头喊,“来人!”然后就跟个小兔子似的,逃似的蹦下了床。


    看到她跑开的身影,李钦远无奈的摇了摇头,手撑在额头轻轻叹了口气,这还不如不亲他呢,把他勾出一身火,自己倒是逃跑了。


    等小两口洗漱完便朝主院的方向去了,隔着一个院子,走起路来自然是要多花一些功夫,不过顾无忧心里还是满意李钦远这样的安排,她是不大习惯和旁人相处的,平日离得远些,总比日日待在一个屋檐下。


    李钦远看着她秀眉紧拧的样子,只当她是害怕,也不顾身后丫鬟们还在,握着她的手柔声说:“家里人不多,你以前也是见过的,祖母是惯有的好脾气,早先就常常同我夸起你。”


    “父亲也喜欢你。”


    “至于殷夫人,她也是个好相处的。”


    “那你弟弟”顾无忧从前只跟长大后的冬儿相处过,是个聪敏毓秀的孩子,每每见到她都是规规矩矩喊“嫂嫂”,却不知道小时候的冬儿好不好相处。


    李钦远听她问起冬儿便又笑道:“他是个懂事的,刚开始不熟的时候比较容易怕生,等熟了就好了。”


    心里有了底。


    顾无忧也就没再问什么,只不过心里还是有些紧张的。


    前世是没有这样的,那个时候魏国公和李老夫人早就离开人世了,她也只是被李钦远牵着去祠堂拜了拜,又给沈夫人上了一炷香,这次


    蝉衣已经侯在院子里了,看到他们携手前来,脸上笑意愈浓,迎过去,规规矩矩行了礼,恭声道:“给少爷,少奶奶请安,老夫人和国公爷都在里面了。”


    “这是祖母身边的大丫鬟,名唤蝉衣。”李钦远和顾无忧说了一句。


    顾无忧便朝她点点头,客气道:“蝉衣姑娘。”


    “您折煞奴婢了。”蝉衣笑着又行了一礼,把他们迎了进去。


    快到里面的时候,顾无忧就不肯让李钦远牵着她了,虽然心里担忧未消,但她面上倒是一点异样都没有,跟李钦远规规矩矩给他们行了礼,又敬了茶,受了礼,便被李老夫人扶了起来。


    李老夫人还是从前见到的慈祥模样,握着她的手柔声道:“总算是把你盼来了,我家这小子惯来是个没有章程的,没想到能把你娶回家,”说着又朝李钦远那边睨了一眼,笑道,“算他还有些本事。”


    “以后他若欺负你,就来和祖母说,祖母帮你打他。”


    顾无忧即使早就想到他们脾性好,却也没想到会这样好,先前的担忧惶恐全都消退,面上的表情也变得软和起来,她看一眼李钦远,然后柔声说道:“他没欺负我。”


    李钦远一听这话,脸上的笑便越发浓了,直勾勾的看着他家夫人,一点都没有避嫌的样子。


    隔壁有丫鬟过来传话,殷婉便笑着站起身,“母亲,早膳已经布置好了,先过去吃吧,可别饿着咱们的新媳妇。”


    “瞧我竟把这事忘了。”


    李老夫人笑握着顾无忧的手,往隔壁走去。


    等吃完饭,一家人坐在一道又喝了一盏茶,说了会话,就连冬儿也怯生生地喊了一声“嫂嫂”,李钦远怕顾无忧不大适应和长辈相处,便拿了个“带人去逛园子”的名头把人带走了。


    虽说是寻来的名头,但两人也真的逛起了园子。


    比起主院,别院这边的景致打造得更为精细,早先从临安回来的时候,顾无忧便一直念叨着江南宅子秀丽,李钦远便特意着人铺造了小桥流水,融入了南北两边的风情,倒使得这座院子成了那独一份。


    顾无忧瞧着欢喜,脸上的笑也掩不住。


    两人逛完回去,已是半个时辰后的事了,白露刚才就留在这,打理事务,这会她手里拿着一封信,脸色也不大好看,看到他们过来,便恭声请安:“少爷,少奶奶。”


    这是顾无忧昨天吩咐的。


    既然进了李家,便按着这边的称呼。


    “怎么了?”


    顾无忧奇怪地看着她,又看了一眼她手中的信,“谁送来的?”


    白露先看了一眼李钦远,见顾无忧并没有要私下说的意思,便低声回道:“是琅琊老夫人送来的,他们今天一大早就走了。”


    顾无忧皱眉道:“怎么走得那么快?我先前不还和外祖母说让她多留几日吗?”想到昨儿那事,她心里便也明白过来,有些颓然地摆了摆手,“知道了,下去吧。”


    “是。”


    李钦远见她面色不好,亲自绞了一块帕子给她擦手,轻声宽慰道:“等过段日子,我陪你去琅琊看她。”


    也只能这样了。


    顾无忧轻轻叹了口气,把脸埋在他怀里,“我打小就是外祖母带大的,外祖母对谁都苛刻,唯独对我没有话说,旁人都觉得我从前那脾气是被外祖母教坏了,可他们不知道,她是真的疼我。”


    “我小时候怕打雷,底下的丫鬟、婆子都不知道,我那时候怕生,脾气又倔,是外祖母有一天看打雷打得厉害,披着衣服起来,看我一个人缩在床上才知道。”


    “后来每次碰到打雷,她都会陪我一起睡。”


    “我生病不肯吃药,也是外祖母哄着我吃。”


    “我从小到大,无论做什么,不管做没做好,外祖母永远是夸赞我的那一个。”


    她说话的时候,李钦远就安安静静听着,直到顾无忧轻轻说了一句,“外祖母待我这么好,可我陪在她身边的日子却少之又少,从前总是惹她生气,如今长大了,又离得那么远。”


    “我实在不孝。”


    “傻蛮蛮,你这样想,外祖母才会生气。”李钦远抚着她的发,垂下眼帘和她说,“我答应你,以后每年都陪你回一趟琅琊,好不好?”


    顾无忧掀起眼帘看着他,不无感动地应了一声,“好。”


    “有件事,我还没来得及和你说。”李钦远握着她的手,话说得有些艰难。


    顾无忧情绪已经恢复如常了,这会听到这话,便疑


    惑道:“什么?”


    李钦远看着她,低声说:“我过阵子要去西郊大营报告”这倒不是什么主要的,一般在京的武官都会分派到几个大营,练兵、点兵,他是因为自己没有和她说过入朝为官而心生担忧。


    顾无忧又怎么可能没听懂?


    她心里早先是有芥蒂的,但也不是因为他没有提前知会她的缘故,而是怕他重蹈覆辙,如今她早已经想通了,心里的芥蒂也早就没了,这会见他这样,反握住他的手,柔声说,“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李钦远纤长的眼睫微颤,似乎没想到她居然会是这样一番态度。


    “这样看着我做什么?难不成你以为我是母老虎,要跟你吵一顿再离家出走才好?”顾无忧伸手点他的额头,而后才又说道,“我知道你是为了父亲,也是为了大周的百姓。”


    “我不会拦你。”


    “可你得答应我一件事”顾无忧的神情突然变得严肃许多,“你得记住,你现在不是孤身一个人,你有家有口,父亲、祖母都在家中,我也嫁到你家了,你得给我把你这条命护好了,要是你出什么事,我就”


    她咬咬牙,想了个最具威胁力的法子,“我就改嫁!”


    “你也知道我的行情一直很好,就算是二嫁也能嫁得很好,我不会记得你,我会给其他男人生儿育女,我”话还没说完就被人红着眼,气急败坏地吻住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男人才分开,仍旧牢牢地握着她的腰肢,哑着嗓音说道:“你敢!”


    顾无忧抿着唇,看着人笑,气息还有些喘,话却说得稳当,“所以你得好好的,我不要你替我布置后路,如果你不在了”


    眼见男人神情又带了几分冷厉,她轻轻一笑,双手挂在他脖子上,把后头的话轻轻补全了,“如果你不在了,我也就活不下去了,我会跟着你一起离开。”


    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番话。


    李钦远冷厉的神情凝滞在脸上,他呆呆地看着顾无忧,看着她面上决绝的表情,掐在她腰上的手指微颤,他知道她没有骗他如果有一天,他真的不在了,她真的会跟他一起离开。


    这样的结果,让他眼睁睁看着她嫁给别人还难以接受。


    什么都没说,李钦远把人紧紧地抱在自己怀里,语气微颤,“我答应你。”


    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会留下自己这条命。


    顾无忧这才松了一口气,伸手回抱住他,心里却忍不住想,如果前世她也是这样和大将军说,如果她表现得再爱他一些,那他是不是拼死也会回来,而不是替她布置好一切,让她无所顾虑。


    *


    三日后便是回门。


    回门礼后,小两口又进宫去拜谢了皇上、皇后,算是感谢他们的赐婚。离开的时候,顾无忧刚从未央宫出来就听到几个宫人悄声说着,“所以长宁郡主当真要嫁到突厥去?”


    “这还有假,皇后娘娘亲自赐的婚,没几日,她就要跟着突厥那位新任的王走了。”


    “不过这样也好,那位长宁郡主如今和家里闹成那样,之前又害了乐平郡主,京中哪家尊贵人家肯娶她?听说现在代王府又多了世子、郡主,她在家里的地位估计也怪是尴尬的。”


    “我还听说这婚是她亲自求到皇后娘娘面前的。”


    “可那突厥蛮荒之地,她”


    话还没说完,那说着八卦的两个宫人就瞧见了顾无忧,两人脸色微变,忙住了口,跑过来问了安:“乐平郡主。”


    “嗯。”


    顾无忧点点头,由白露扶着问她们,“你们刚才说长宁郡主要远嫁突厥?”


    两个宫人知道她们有嫌隙,自是不敢瞒,“是,本是打算在宗室女中相看,皇后娘娘心慈,原是打算在庶出的那边相看,抬个郡主,可没想到长宁郡主会跑进宫,主动请旨。”


    “娘娘和她说了好一会的话,最后是同意了。”


    顾无忧皱了皱眉,还要再问就听到不远处有人喊她,“蛮蛮。”


    回首看去,是李钦远过来了,她也就没再多问,走过去,由他牵着她的手,柔声问:“好了?”


    “嗯。”


    李钦远笑了笑,替她把脸颊旁边的两缕碎发捋到耳后,“走吧。”


    “好。”


    回去路上。


    顾无忧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萧意要嫁到突厥了?”她知道刚才皇姨夫留住他,也是因为突厥的事。


    李钦远没瞒她,点点头,“突厥如今虽然是咱们的附属国,可毕竟离得远,天高皇帝远,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陛下提出和亲,又派了几个官员过去,也是为了以后考量。”


    话是这么说。


    但嫁到突厥这样的蛮荒之地顾无忧还是忍不住皱了眉。


    李钦远知道她在想什么,握着她的手轻轻捏了捏,抱着她柔声道:“这事也是她亲自求的,以她如今的情况留在京中还不如去突厥,而且我跟突厥这新任的王相处过,虽然是外族但自小通诗书,性子也温和,是个不错的。”


    “只要她肯好好过日子,以后也不会差。”


    到底是别人的事。


    顾无忧也只是感叹一会,只是想到顾瑜,不由又叹了口气。


    这两人是打小交好的关系,虽然因为之前的事有了嫌隙,但她想若是阿瑜知道,肯定也是舍不得的。


    不过——


    这和她也没什么关系。


    没想到几日后,顾无忧在家中却收到了萧意送来的请帖。


    </>作者有话要说:然后开始一个个杀青了——


    嗯?


    我怎么感觉这话怪怪的?


    第 146 章


    第146章


    “这”


    白露看着那道帖子,拧着眉,“要不奴帮您寻个由头,拒了?”她是不喜欢萧意的,当初要不是姑爷帮衬,谁晓得主子会变成什么样?那种为了自己私欲害人的人,便是过多少年,忏多少悔,也没用。


    顾无忧抿着唇,没说话。


    只是捏着那道镶着金边的喜帖,沉吟一番才开口:“这恐怕也是我和她最后一次见面了,既然人家都邀请了,就去一趟吧。”


    她态度坚决,白露也就没再劝,只是抿着唇说道:“那奴吩咐人去置办东西。”


    “嗯。”顾无忧点点头,“我记得我有一对白玉镯子,成色还算不错,就送那对吧。”


    “是。”


    萧意这桩亲事算得上是国婚,又是以两国交好的名义,自然置办得十分热闹,不拘是从前同她有嫌隙的还是不大熟悉的,纷纷上门去恭贺了顾无忧倒是没去那么早。


    今天她只是一个道贺的人,又不是什么主人公,到时间过去祝贺一声也就罢了。


    这会她正在替李钦远盘圆袍上的扣子。


    “要不我陪你一起去?”李钦远皱着眉,还是不放心她一个人去。


    顾无忧便笑,“这么多人,我能出什么事?何况阿瑜也在。”她一边说,一边继续替人盘扣子,又从白露的手上拿过腰带等物,替人系好了,这才又同人说道:“而且你不是说今天和傅显他们约好了,得去西郊练兵,哪有约好人又放鸽子的道理?”


    李钦远抿了抿唇,神色还是不大好,劝不动她便嘱咐白露,“你跟在夫人身边,不许离开半步。”等人应了“是”,又柔声和顾无忧说道:“我尽量早点赶回来,去接你。”


    “你若是来得及便来,若是来不及也不必急着赶来。”顾无忧怕他路上奔波辛苦,声音柔和,“我吃完酒道完贺便回来。”


    李钦远点点头,心里却还是打算今天无论如何都要早些回来。


    时辰差不多了,两人吃完早膳,李钦远先把人送到代王府门口,又嘱咐林清等人一声,这才策马往西郊大营去。


    “这不是李小将军吗?”


    有人瞧见李钦远的身影,疑惑出声,“他怎么在这?”话音刚落,瞧见顾无忧被人扶着出来,脸色又是一变,纷纷退到一旁,躬身问安,“乐平郡主。”


    “嗯。”


    顾无忧朝他们点点头,态度不算热络但也不算生疏,门前管家瞧见她,倒是忙迎了过来,恭声客气道:“您来了,先前郡主还着人来问,小的遣人给您引路。”


    “劳烦。”


    等到她走后,外头那些议论声才又响了起来,“这位怎么来了?不是说她们两人有嫌隙吗?”


    “谁晓得?”


    “不过这位长宁郡主也算是个有本事的,以她如今这个情况,不说在代王府,便是在京城,恐怕也寻不到一个什么好的出路,如


    今能谋取这么一桩亲事,得这么多宗亲世家过来祝贺,又有皇后娘娘的懿旨,也算是脸上添光了。”


    几人嘀嘀咕咕的往府里走去,而顾无忧也被人迎到了萧意的屋子。


    还没到里面,就听到一阵热闹的恭维声,全是在恭贺萧意觅得如意郎君顾无忧听着这些话,只觉得嘲讽至极,这些人背面一套,表面一套,如今这一声恭贺又有几分是真。


    “乐平郡主到。”


    门前丫鬟通传一声,里头的声音突然就像是被人掐住喉咙似的,消停下来。


    顾无忧神色无异,继续往里头走。


    帘子掀起,屋子里的景象也就曝露在她面前了,不拘是熟悉的还是陌生的,或是从前说过几句话的,如今都在里面,看到她进来,一群人神色各异,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朝她问安:“乐平郡主。”


    顾瑜没她们那么多心思,看到她来了,就走了过来,挽着她的胳膊,“来了。”


    顾无忧朝她笑了笑,“来了。”


    又把目光投向今天的主人公萧意,她穿着一身大红婚服端坐在椅子上,妆面全都已经好了,虽然这桩婚事筹办得急,但宫里的几位主子还是给了她应有的体面,特地着宫中的绣娘花了几天几夜赶制出来这样一身婚服,也算是配得上她的身份了。


    “你来了。”


    萧意看着她,也说了这么一句。


    顾无忧点点头,面上并未露那些虚伪的恭维笑容,只是从白露手中拿过那只礼盒,走过去,递给她,语气淡淡:“恭喜。”


    侍女春熙刚想接过,就被萧意拦了。


    萧意看着顾无忧,主动接过那只礼盒,放在自己的膝上,朝人点头:“多谢。”话落,又看向众人,“你们先出去。”


    众人一愣,不知她要做什么。


    可不管萧意如今在京城是什么处境,她终究还是天家人,是她们见到得行礼问安的长宁郡主,她的话,她们自然不敢不听,一个个敛衽往外退去,徐婉倒是还坐在她边上,仿佛萧意那话中的“你们”并未包括她。


    直到萧意把目光投向她。


    她神色一怔,半响才讪讪道:“阿意,我也要出去?”


    萧意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她。


    徐婉张口想说,但触及萧意眼中的冷淡又讪讪起身,敛衽出去了。


    “阿瑜,你也先出去。”萧意看着顾瑜的时候,声音倒是变得温柔许多。


    顾瑜皱着眉,显然也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她看看萧意,又看看顾无忧,最后还是顾无忧笑着开了口:“去吧。”


    她抿了抿唇,这才出去了。


    白露、春熙都是各自的贴身丫鬟,倒是没出去,萧意看了顾无忧一会,涂着丹蔻的手指指了指身边的位置,同人说,“坐吧。”


    顾无忧也没客气,直接扶着裙摆坐了下来。


    “我还是很讨厌你。”等她坐下


    ,萧意开口便是这样一句话。


    白露拧了眉,刚要说话就被顾无忧拦住了,她端坐在椅子上,看着萧意也说了一句,“真巧,我也不喜欢你。”


    萧意看了她一会,突然又笑了,她笑了好一会,笑到长睫上都沾了水珠,这才停下,随手揩了一把眼角的泪,然后看着顾无忧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嫉妒你吗?”


    这点。


    顾无忧的确不知道,其实她们家世相当,萧意真没什么好嫉妒她的。


    而且萧意打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若是没有当日马场那件事,只怕便是没有这一层郡主身份,她也会被众多世家求娶。


    萧意似乎也没想过要她的回答,不等她答,便继续说道:“因为你总能轻易得到我苦苦追求的东西,家人的疼爱、他人的钦羡、美好的爱情这些对我而言,困难至极的东西,你好像总是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


    她虽然嘴里说着怨憎的话,神色却一直很平静,就连语气也没有一丝起伏。


    “从小到大,我苦练琴棋书画,得闲便学做女红,旁人在玩闹,在和爹娘撒娇的时候,我只能把这些时间用在学习上,因为我知道只有自己变得厉害变得强大,才能得到我想拥有的一切。”


    “才能保护我想保护的人。”


    说到后话的时候,她面上露出一个讥嘲的笑,可那笑意也只是转瞬即逝,不消一会,她便又恢复先前那副淡淡的模样。


    她看着顾无忧,继续说,“你以为这京城中,只有我一个人讨厌你吗?”


    “刚才那群人,你以为有多少人是真的喜欢你?她们都嫉妒你,嫉妒你的好命,嫉妒你即便什么都不做,也能拥有一切她们汲汲营营一生也得不到的东西。”


    “所以呢?”


    顾无忧终于开口了,“因为我拥有这一切,因为我让她们嫉妒,我就应该心怀愧疚和不安吗?萧意,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可我从来不会因为旁人的嫉妒而毁了自己的人生。”


    “她们喜欢我也好,不喜欢我也罢,都影响不了我的人生。”


    她不是靠别人的喜欢而存活的。


    她有自己的人生,有自己想要疼爱珍惜的人。


    除了她的亲朋好友和李钦远,旁人的喜欢对她而言不过是锦上添花,有,自然好,没有,也不必如何她又不是万人迷,凭什么人人都得喜欢她?


    萧意静静地看着她,半响,才看着她说道:“你出去吧。”


    顾无忧也没有久留的意思,朝人点了点头,就站了起来,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听到身后萧意轻轻吐露三个字,“对不起”


    这一句当初她没有说出口的歉意,如今却在离别之际吐露出来。


    脚下步子微顿,顾无忧手扶着布帘,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只是停留了一会,便继续往外走去。


    等她走后。


    萧意才打开顾无忧送来的那只锦盒,里面放着一对白


    玉镯子。


    她从来不喜金银,独爱美玉,修长的指尖抚过那两只镯子,身边春熙低声说道:“奴给您收起来吧。”


    “不必。”


    萧意合上盖子,“带上阿瑜送来的东西,还有这一份,其余都不必带走。”


    “是。”


    *


    李钦远最终还是来了。


    他这时间凑得巧,正好赶上萧意要出门,一群人都在外面围观着,倒也没注意他的到来。


    “主子。”


    白露在顾无忧的身边,悄声说,“姑爷来了。”


    顾无忧一愣,回首去看,便瞧见李钦远正穿着一身劲服朝她走来,箭袖束腰,衬得他宽肩窄腰,似乎瞧见她在看他,面上原本淡漠的表情化开一道明媚的笑,脚下步子又跟着迈大一些。


    “不是让你不用来吗?”


    顾无忧目光无奈地看着人,她原本站得就比较偏,这会索性也不去观礼了,拉着人走到一旁,踮起脚尖替他擦了擦额头的汗,心疼道:“你也不怕累。”


    “没事。”


    李钦远笑着握住她的手,“下午大营也没什么事,等参加完观礼,我便带你去外头逛逛。”


    他们也有阵子没出去逛逛了。


    顾无忧自然没什么意见,刚要说话,便听到前头有人说“来了来了”,她还没见过那位突厥新任君王,倒也起了几分新奇,抬眸看去,便瞧见一个外族男人正牵着萧意的手往外走。


    就如李钦远当初所说。


    这位新任君王看起来的确是个温润的男人,他虽然长了一张异族相貌,但面上一直挂着温和的笑容,为了迁就萧意,步子迈得很小。


    “在看什么?”


    李钦远见她一直盯着外头,还以为怎么了,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就看到拔也,醋坛子一下子就不高兴了,拉着顾无忧的胳膊,把她的脸对向自己,不高兴地说道:“不许看他。”


    “你干什么?”顾无忧被他吓了一跳,一想到周遭还有不少人,要是有人回头,明艳的脸臊得不行,拍他的胳膊,压低声音,“别闹,还在人家家里呢。”


    李钦远才不管这些。


    以前没成婚是没办法,现在他们可是夫妻了,就算被人看到又怎么样。


    只怕别人还得钦羡他们夫妻感情好呢。


    “你——”顾无忧目光无奈地看着这个大醋坛,生怕真的被人看到,只能顺着他的毛哄道:“好了,我不看了,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


    李钦远轻轻哼了一声,松开放在她脸上的手,把人拉到自己身边,牵着她的手,故意偏着身子不让她看。


    这个幼稚鬼。


    顾无忧又是无奈又是好笑的看着他,也懒得说他。


    萧意已经被人扶着走到马车旁了,她成婚没有戴红盖头,而是拿着一把团扇遮着脸,要上马车的时候,她看着拔也说道:“我想和我朋友说几句话。”


    拔也笑着点头,让到一旁。


    顾瑜原本就一直跟着她,如今见萧意朝她招手,立刻便过去了,握着萧意的手,眼睛红红得看着她。


    “别哭。”


    萧意握着一方帕子,替她擦拭脸上的泪,面上挂着这一年来少有的温和笑容。


    “你我今日一别,只怕日后便见不到了。”


    她心底也难受,却不愿把悲伤露于人前,稍稍停顿一会压了心中的那股子难受,才又笑着同人说,“有句话,我一直没同你说。”


    顾瑜哑声问:“什么?”


    “阿瑜。”


    萧意轻声喊她,“对不起,辜负你的信任,你很好,是我不好。”


    顾瑜一听这话,心下更难受了,红着眼眶哑着声说,“你如今说这些做什么?我早就原谅你了。”她心里其实有许多话想说,但看着萧意,最终也只能说道:“去了那边好好照顾自己,若有什么事,便给我写信。”


    无论她说什么,萧意一概应了。


    最终还是陪嫁的宫人过来,“郡主,时辰差不多了。”她才忍着眼泪,仪态端方地回道:“知道了。”


    等到宫人退下,她看着顾瑜,便是再不舍也还是松开了。


    拔也朝皇宫的方向和萧景行行了一礼,而后便在众目睽睽之下上了马车,仪仗缓缓往城门口驶去,他看着身边的萧意,见她眼眶通红,用不是很熟练的汉语问道:“你不想嫁给我吗?”


    “不。”


    萧意放下遮脸的团扇,露出精致的面容,看着拔也笑道:“我愿意的。”


    拔也被她的笑容一晃,脸颊微红,而后轻轻握住她的手,在那马车的轱辘声中,温声说道:“谢谢,我会对你好的。”


    萧意看着他面上的笑容,须臾,也跟着笑了。


    笑容比起先前,明媚许多。


    她不知道这一次自己有没有做对选择,可她不会后悔,人生中有多选择,或对或错,就如下棋,落子无悔。


    她会用自己的余生过好自己的生活。


    不为别人,只为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还是挺喜欢萧意小姐姐的,恭喜杀青了。


    第 147 章


    第147章


    萧意的离开并没有改变什么。


    这些生活在京城富贵圈子里的人,从前是什么样,如今还是什么样快到六月,这天气也变得越发炎热了,顾无忧一向苦夏,如今又跟从前一样变得懒怠起来。


    今日午间。


    她刚从李老夫人那边回来,便窝在凉榻上打着扇。


    白露打了帘子走了进来,手里捏着一封打琅琊送来的平安信。


    王老夫人已经到琅琊了,之前离开的急,还有许多话未曾嘱托,便写了几页,全是嘱托她要收敛脾气、好好和夫家相处的话想她平日那样一个端肃寡言的人,如今却亲自提笔写了几页信。


    顾无忧看着上面那一连串密密麻麻的字,心里又是甜蜜又是酸楚。


    白露见她捏着信,面露伤怀,知她又是想老夫人了,便柔声劝道:“老夫人知晓您如今过得好,心里肯定高兴。”


    “嗯。”


    略带哽咽的声音从顾无忧的喉咙口吐出,“给我准备笔墨纸砚,我要给外祖母回信。”


    白露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准备好笔墨纸砚,便请人过去。


    顾无忧握着毛笔低着头,慢慢写着,不是很规矩的书信,全是女儿家的日常闲话,把这一个多月来发生的事情都同人说了一遭,写完,想了下,又问白露,“我记得琅琊那家松宝斋是不是开到京城来了?”


    突然听人提起这个,白露还怔了一小会,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那是从前王老夫人最喜欢的蜜饯,便又笑道:“是,还是从前那个掌柜,好似是因为女儿嫁到京城,他们两口子不放心,便把店一道搬过来了。”


    “您是想给老夫人寄些过去吗?”


    顾无忧点点头,一边接过帕子擦着手,一边答道:“外祖母这回走得急,估计都没吃到,正好过阵子三哥要去一趟琅琊,我让他放进冰盒带过去,送到琅琊给外祖母尝尝鲜。”


    她想到什么便去做。


    这会也坐不住了,兴致冲冲地同人说,“让人去套车,这会还早,买完你让人再跑一趟家里,给两位祖母也送些过去。”


    说得是顾老夫人和李老夫人。


    白露自然应好,一面吩咐人去套车,一面替顾无忧重新换了一身外出的衣裳。


    *


    而此时的松宝斋,顾迢也在。


    她今日没去书院,想着昨儿夜里祖母咳了几声,又见她怕苦,吃药都不肯尽心,便想着出门给人买些蜜饯,刚刚走到里面就听到一个丫鬟温声说着,“劳掌柜帮着选些糕点和蜜饯,我们回去做供品用。”


    “把那七宝酥也拿上。”说这话的是一位老妇人,声音略有些刻板。


    说话间还能听到佛珠相撞在一起的声音。


    顾迢听到这个声音,脚步一顿,不等她掀起眼帘,身侧秋月已变了脸,看着不远处的老妇人小声道:“小姐,是沈老夫人。”


    许久不曾听到这个称呼,顾迢一时还有些没能反应过来。


    那边主仆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穿着紫檀色如意纹的老妇人一边转着佛珠一边转过头,在看到顾迢的时候,她平静无波的那张脸也有了些微的变化。


    既然碰见了,也没必要躲开。


    而且如今他们同在京城,日后见面的机会多得是,便是想躲也躲不开。


    就如,


    她和沈绍。


    顾迢微微垂下眼帘,走过去,朝人敛衽一礼,声音温和,并无异样,“老夫人。”


    “你”沈老夫人看着她,手中的佛珠也没再转了,似乎低头看了她许久,这才开了口,声音微哑,“起来吧。”


    似是闲话家常,她问顾迢:“你也喜欢这家蜜饯?”


    顾迢仍垂着眼帘,没看她,温声答道:“祖母怕苦,听说这家松宝斋蜜饯不错,我便想着过来给她来买一些。”


    沈老夫人面上带了一些笑,似乎是想起了旧事,“你祖母一向是怕苦的”她和顾老夫人从前也算得上是故交,可后来却因为两个小辈的事,再没联系过说到底,还是她心有愧意,不敢见故人。


    又看了眼顾迢,见她比起几年前气质越发柔和了,想来这几年,她过得也不差


    只是从前那个满面笑意喊她“伯母”的人,如今却用温和生疏的话语,喊她“老夫人”沈老夫人看着她,心里有些难受,声音也不自觉哑了一些,“你,还未成婚吗?”


    顾迢笑了笑,“我这样的身子嫁给谁都是拖累,还不如孑然一身,也免得害了旁人。”


    沈老夫人闻言,心中微触,“当年,是我对不起你,只是”


    “老夫人。”顾迢柔声打断她的话,她抬起眼帘看着面前这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声音仍和先前一样,温和有礼却也疏远,“我从未怪过您,我先前那话也不是针对您。”


    “您不必多思。”


    秋月已经买好糕点了,她看了一眼便收回眼帘,又朝沈老夫人敛衽一礼,也不多言,转身便要离开。


    “阿迢”


    沈老夫人看着她的身影,迈出一步,“玉谦他”


    话还没说完便有人打了帘子进来,正是领着白露过来买蜜饯的顾无忧,她看到屋子里这几人,先是一愣,继而便高兴起来,“二姐?你怎么在这?”


    又看了一眼沈老夫人,忙领着人过去,朝她行了个晚辈礼,规规矩矩地喊道:“外祖母。”


    沈老夫人看到她出现倒是立马就收整了面色,温和的点了点头,余光瞥见不远处的顾迢,知晓她不愿在旁人面前提起这些事,便又说道:“你们姐妹俩好好聊,我先走了。”


    等走到顾迢身边,脚步微顿,却也没有多言,由丫鬟扶着往外走去。


    顾无忧一向是不大习惯和旁人相处的,尤其是长辈,她和沈老夫人相处的


    不多,也就前段时间陪着李钦远回了一趟家,心里是有些怕这位严肃刻板的老人,这会见人离开,悄悄松了口气,又高高兴兴地去挽顾迢的胳膊,撒娇道:“二姐怎么都不来看我。”


    听到这熟稔的话语,也让顾迢心里那波动的情绪平静下来.


    目光宠溺的看着把头靠在自己肩上的顾无忧,柔声说道:“怎么嫁人了还和从前一样爱撒娇?”


    “又不是和旁人,我只跟你们撒娇。”


    顾无忧笑盈盈地说道,想到刚才进来时,两人的氛围,她眨眨眼,又问道:“二姐,你和沈家外祖母熟吗?”


    顾迢抚着她头发的手一顿,半会又笑道:“从前见过几回面,算不上熟。”怕她多思,又问道:“你不是怕热吗?怎么这会出来了?”


    “外祖母给我送来信,我想着过几天三哥要去琅琊,正好托他给外祖母送些蜜饯过去。”顾无忧在关系亲近的人面前,说话是不停的,又看了一眼秋月握着的东西,“二姐,你也喜欢吃这家的蜜饯吗?”


    “是祖母,”


    顾迢笑着同她说道:“昨儿夜里她咳了几声,又不肯乖乖吃药,我便出来买些酸甜的东西回家哄她。”


    顾无忧一听这话就拧了眉,担忧道:“祖母她没事吧?”


    顾迢宽慰道:“别担心,就是普通的伤风,吃几服药就好了。”


    听她这样说,顾无忧才松了口气,姐妹两人又说了会话,才分开。


    *


    又过了几日。


    顾无忧还没来得及和李钦远回家一趟,朝中倒是先发生一件事。


    工部尚书韩兴昌被人举报贪墨,天子大怒,下令彻查其实这事原本同她也没什么干系,只是这些年顾家和韩家走得比较近,又因为韩子谦韩先生曾教导过她一阵日子。


    顾无忧思来想去还是打算回家一趟,看看什么情况。


    怕李钦远回来找不到她担心,顾无忧便留下红霜同人说道一声。


    马车已经套好了,她领着白露往定国公府去。


    而此时靠近定国公府的一条巷子,顾迢和韩子谦正在说着话,顾迢是刚从书院回来,路上碰到脸色苍白的韩子谦,知道他是因为家里的事,便让车夫停下。


    这会她坐在马车里,正语气关切地同人说道:“韩伯父的事,我也听说了,你别担心,韩伯父为人一向清廉,绝对不会有事的。”.


    韩家两个儿子,其余都是女儿。


    如今兄长还在外头公干,父亲又进了大理寺的牢狱,家里全是女人韩子谦这几日每天不是打关系去大理寺,就是在家里宽慰母亲、妹妹,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差了一大截。


    这会听到顾迢所言,他也只是浑浑噩噩的说道:“若是别人查办,我自然不怕,可查办此事的是沈绍,当初父亲检举沈大人,害得沈家家破人亡,我怕沈绍他会公报私仇。”


    这话


    刚落。


    秋月就皱了眉。


    这位韩先生从前看着文质彬彬、性子为人都算不错,她私下还一度帮人说话,想撺掇小姐跟他在一起,哪想到如今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韩子谦也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脸色微变,猛地抬头,和顾迢说道:“阿迢,我”


    顾迢温声同他说道:“我明白的,你最近两头跑,太累了。”


    “不过——”她顿了顿,后话却说得十分坚定,“我相信沈绍不是这样的人。”


    韩子谦听着她话中藏不住的维护,心里越发难受,他刚要说话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抬眸看去,便瞧见沈绍,他似乎根本就没瞧见人,横冲直撞地往这边过来。


    韩子谦看着那近在咫尺的马,神色微变,步子也不住往后退,可那马跑得实在太快了,他一个趔趄便摔倒在地。


    “韩大哥!”


    顾迢却没瞧见沈绍,只看到韩子谦摔倒在地,她连忙下了马车,走到人跟前把他扶了起来,担忧道:“你没事吧?”


    韩子谦语气苍白地说道:“没,没事。”


    顾迢又看了他一会,见他的确没有大恙,这才松了口气,余光瞥见身后的马,又皱了眉这里住着的都是达官贵人,平时哪有人敢在这横冲直撞?


    她不喜欢训斥人,可这会也有了几分气。


    转过身,刚想和人说道几句,却撞进一双熟悉的眼睛里。


    男人一身绯色官袍,高坐在骏马之上,此时正微垂着眼帘看着他们,亦或是她,从前温润如玉的男人,即使现在看到旁人也是温文有礼,可此时望着她的眼睛却如雪山上常年不化的寒冰。


    他就这样抿着唇,看着她。


    顾迢就算做梦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沈绍,更没想到刚才横冲直撞的男人竟然会是他,她一向温和,不仅是心性如此,也有身子的缘故,戒燥戒怒,不宜大喜大悲。


    这些年,她一直做得很好。


    唯有几次


    也都是同一个叫沈玉谦的男人有关。


    而此时,那个男人穿透岁月河流、穿破虚幻梦境,活生生地站在她的眼前,让她那颗平静多年的心终于又一次快速跳动起来。


    心跳得越快。


    顾迢的脸色就越白,她手捂着心口,呼吸也骤然变得急促起来。


    “小姐!”


    “阿迢?你没事吧?!”


    韩子谦伸手扶住她,秋月也连忙从马车里拿了顾迢常用的药。


    沈绍没想到顾迢会变成这样,神色大变,也顾不得和她置气就翻身下马,“你”话还未说完,就看到有只东西掉在脚边,脚下步子顿住,他弯腰捡了起来。


    却是一只绣着“谦”字的藏蓝色青竹香囊。


    这里三个人,他不知道这只荷包是谁掉的,可他知道这是出自顾迢的手笔。


    谦


    韩,子,谦!!!


    他抬头,看到韩子谦搭在顾迢肩上的手,还有面上藏不住的关怀神情,目眦欲裂,手上的力道重得似乎能把这只荷包撕碎,可看到顾迢发白的面孔,他闭了闭眼睛,最终还是没有选择过去。


    顾迢已经被秋月和韩子谦扶着上了马车。


    车夫也怕出事,手中的马鞭一扬,连忙往家的方向赶。


    谁也没有注意到那只掉落的荷包,也没有注意到还站在一旁的沈绍,而沈绍眼睁睁看着那辆马车离开,终究还是舍不得,翻身上马,一路跟着那辆马车而去。


    直到到定国公府——


    顾迢经了一路的休整,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不过秋月还是紧张她的身体,等下了马车就扶着人往里头走,又吩咐人去找大夫。


    韩家和顾家一向交好。


    韩子谦生怕顾迢出事也跟着进去了。


    等他再出来的时候,已是两刻钟之后的事了,看到巷子口的沈绍,他神色微怔,最终还是走了过去。


    看着这个从前的同窗好友,韩子谦低声说道:“她没事了。”


    沈绍仍旧坐在马上,闻言也只是垂下眼帘,神色淡漠地看了他一眼,似乎他在这待那么久并不是关心顾迢的身体,手中缰绳拐了个弯,马儿乖乖地转了个头,要离开的时候,他把手里死死捏着的那只荷包朝韩子谦扔去。


    半句话也没说,就策马离开了。


    韩子谦莫名其妙地看着手中这只荷包,不解沈绍的意思,刚要把人喊住就听到身后有人喊他,“韩先生?”


    却是刚刚由白露扶着走下马车的顾无忧.


    “乐平郡主。”韩子谦朝人拱手一礼。


    他行完礼也没久待,朝人点了点头,便转身朝巷子口走去。


    顾无忧目光疑惑地看着他的身影,刚要收回视线,就瞧见远处骑马的那个人,轻轻咦了一声,问白露:“那个,是沈家舅舅吗?”


    白露答道:“看着有些像,不过离得太远了,奴也看不清。”


    “罢了,”


    顾无忧本来也只是随口一问,“进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傻舅舅QAQ


    第 148 章


    给祖母请完安。


    顾无忧才知道二姐生病的事,她心里着急,也顾不得再去问韩家如何,连忙给祖母行了一礼,就领着白露去探望顾迢了。


    大概是病人休养需要清净,顾迢这院子并不热闹,反而显得有些冷清,院里院外都没多少人伺候。


    而此时的屋子里,也只有秋月一人坐在床前,看着脸色苍白的顾迢,低声说道:“您这又是何必?”


    顾迢闻言笑了笑,她的声音比平日还要显得弱气一些,说话的时候还伴随着轻微的咳嗽声,“我跟他早就没什么关系了。”


    “可是”秋月还想说什么,临了却又叹了口气,换了个话头,“刚才大夫也说了,您这身子可不能再受一丁点情绪波动了,不如同徐院长说一声,书院以后就不去了,省得您日日奔波,保不准又碰到”


    顾迢听懂了那未尽之言,却只是摇摇头,“我没事,而且快考试了,我这个时候不去也说不过去。”


    “等——”她犹豫一番,“等这学期结束吧。”


    秋月知她性子,但凡决定的事便不可能更改,也就没再劝。


    屋子里又是一阵沉默,顾迢没什么说话的兴致,只是跟往常似的,想把那只荷包握在自己手里。


    她心情不好,或是心里没底的时候,就喜欢握着那只荷包,可伸手探了许久也没找到,顾迢心下一惊,也顾不得身子还没好全就坐了起来,翻着被子寻着,嘴里急道:“我的荷包呢?”


    “荷包?什么荷包?”


    秋月一愣,看她这幅着急样子,也明白过来她说得是哪只荷包了,也跟着起身帮忙去找,嘴里还说着,“没有吗?我记得先前是跟您那瓶药放在一起,难不成”


    声音一顿,她脸色一白,语气也带了几分无措,“可能是刚才我拿药的时候掉下了,要不我去外头找找?这会出去,应该还能找到。”


    听到这话,顾迢先是沉默了一会,而后才摇了摇头,轻轻说道:“罢了,有些东西,不是我的,再强求也没用。”


    她说完这话,就像是泄了一身力气,往身后靠去。


    “主子”


    秋月拧眉,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外头传来丫鬟的声音,“郡主,您来了。”


    能在家中被这样称呼的也就只有乐平郡主一个人,果然下一瞬便响起顾无忧着急的声音,“二姐怎么样,我听说她刚才发病了?”


    “大夫已经诊治过了,小姐这会正在里头躺着,奴给您通传。”


    秋月看了一眼顾迢,见她神色已经收整得差不多了,又见她点了点头,便去外头迎人,恭恭敬敬得喊人,“郡主。”


    看到她,顾无忧的心定了一定,神色也缓和一些,跟着人进去的时候,问她,“好端端的,二姐怎么突然犯病了?”


    这几年,二姐将养的一直很好,连她都快忘记二姐的身子其实并不好,又想到前世二姐那样的结局,顾无忧的脸色又白了一些,问她,“大夫怎么说的?”


    秋月还未答话,顾迢倒是先开了口,“蛮蛮,你来了。”


    听到她的声音,顾无忧哪里还待得住?脚下步子又迈大了一些,等走到拔步床前,好好看了看顾迢,见她脸色苍白、神情疲惫,只有笑容依旧,心都跟着拧了起来,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拧着眉,语气担忧得问道:“二姐,你没事吧?”


    顾迢笑笑,声音还是和从前一样温柔,“都是老毛病,没什么大碍,休息一会就好了,别担心。”


    顾无忧怎么可能不担心?


    前世二姐离世的时候,她因为一些缘故,都没能赶回来一趟,如今她忍不住劝道:“二姐,不如咱们派人再去外头找找?三哥不是常年都去海外吗?或许那边的大夫有办法呢?”


    顾迢目光温柔地看着她,“也不是没找过,你三哥这些年一直往外头跑,除了咱们家的生意,也是为了帮我找大夫。”


    从小到大看过的大夫没有成千,也有上百了。


    宫里的,外头的,叫得出名号的,寂寂无名的她哪个没见过?刚开始的时候,她心里还有一些期待,没有人不想活着,可如今她啊,是早就被磨尽了心气。


    生死有命,又怎么能跟老天爷作对呢?


    看着眼前人眼泪汪汪的样子,顾迢又露了一个温柔的笑,抬手摸了摸顾无忧的头,柔声劝道:“别怕,大夫说我这病就是要静养,只要好吃好喝好睡,跟常人无异,能活上好多年。”


    “二姐”


    顾无忧的眼眶更红了,她把脸埋在顾迢的肩上,也不说话。


    顾迢倒是任她靠着,抚着她的头问道:“太阳这么晒,怎么这会回来了?”


    顾无忧也没起来,就靠在人身上,闷着声音说着话,“我听说韩家的事了,想着咱们两家的关系,便来家里问问”又道,“我刚刚还在外头看到韩先生,他看起来很不好。”


    “韩伯父的为人,我是清楚的,他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顾迢缓缓同她说道:“清者自清,你也不必担心。”


    知道蛮蛮这么急着回来,估计也是当初听说韩家向她提亲的事。


    担心蛮蛮因为这事去找上沈绍,顾迢皱了眉,后头的话带了一些严肃,“沈大人虽然是主办这事的人,可这事是陛下亲口说的,里外这么多人盯着,你可别去找他。”


    又哄道:“沈大人当了这么多年的官,深受陛下信任,不管这事真相究竟是什么,他一定会查清的。”


    顾无忧本来是打算托李钦远去问问,或是帮着照顾一些,也没有要干什么的意思,她虽然生于闺阁,但也不是什么都不懂,不过听二姐语气严厉,便也打算作罢了。


    心里倒是有些疑惑。


    听二姐刚才那一番话,倒像是对沈家舅舅颇为熟悉。


    又想到先前瞧见的那个身影。


    “在想什么?”顾迢见她拧了眉,便柔着嗓音问了一句。


    “啊?”顾无忧看着她,想了想还是说了,“就我刚才下车的时候,好像看到沈家舅舅了,不过隔得太远,又是背对的身影,我也没瞧清。”


    秋月正端着茶盏过来,听到这话,手中的托盘一时没握稳。


    茶盏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破瓷声响。


    顾无忧疑惑转头,看到一向沉稳的秋月此时脸色发白,不禁奇怪道:“怎么了?”


    “没,没事”


    秋月连忙蹲下身子去捡茶盏。


    顾无忧不是坏脾气的主,看她这幅手忙脚乱的样子,便吩咐白露,“去帮着一些。”


    等人过去后才又看向顾迢,见她脸色也有些不好,只是不等她发问,便听二姐已开口说道:“沈家又不住在这,沈大人怎么会出现在咱们家附近呢?估摸着是你看错了吧。”


    顾无忧想想也觉得是,便也没有多说什么。


    晚饭是在家里留用的,李钦远傍晚时分就过来了,陪着她和家里人用完饭,又被父亲叫到书房说了会话,快到亥时的时候,两人才起身离开。


    路上。


    看着脸色一直不大好的顾无忧,李钦远把人揽到自己怀里,握着她的手,温声问道:“还在想你二姐的事?”


    他今天过来的时候也听人说起顾迢发病的事了。


    顾无忧也没瞒他,靠在他的怀里,轻轻叹了口气,“二姐这样好的人,怎么会得这样的病?难道就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知道她们姐妹俩感情一直要好,李钦远看着她愁眉不展的样子,也跟着叹了口气,抬手抚了抚她的头,“以顾家的势力,但凡能找得到的大夫,肯定是都找了。”


    就是因为知道,顾无忧才更加觉得难受。


    把脸埋在他怀里,瓮声瓮气地说道:“我就是心里难受,二姐因为这个病都不能嫁人,生怕自己耽误人家。”


    “她这样好的人,不应该被这样对待”


    李钦远听到这话又把她抱紧一些,揽着她的肩膀,抚着她的头发,柔声说,“乖,二姐如今这样也挺好的,而且大夫不是说了吗,只要她好好静养,还是能活很久的。”


    “你若是难受,以后便常回家陪她说说话。”


    “嗯。”


    顾无忧点点头,又在他怀里抬起头,轻轻喊他的名字,“李钦远。”


    “嗯?”


    李钦远垂眸看她,笑问,“怎么了?”


    因为马车的晃动,车璧上点着的烛火也跟着轻轻摇晃,可即便在这样半明半暗的环境下,依旧衬得他的脸俊美无比,像一块上好的美玉,比起从前那个恣意不羁的少年郎,如今她眼前的这个男人担起了相应的责任,也变得越发沉稳、内敛起来。


    让人觉得可靠,也可信。


    顾无忧就这样看着他,好一会,轻轻说道:“谢谢你。”


    这个男人虽然还没有前世他们认识的时候,那么强大,可他依旧用现有的一切把她保护得很好,他们分院居住,整个院子都是她的人,他让她不必操心后宅事务,让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让她想回娘家就回娘家,从来不给她一丝拘束的感觉。


    只怕这世上都没有像她这样轻松的新嫁妇了。


    李钦远听着这话,大抵也猜到她在想什么了,笑了笑,也没说那些多余的话,只是牵着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口,“我们之间,没必要说谢谢。”


    若真要说。


    也应该由他来说。


    他们两人之间,付出最多的,明明是她。


    马车的轱辘声在这寂静的夜色十分明显,而马车里的两个人却未再说话,而是轻轻依偎在一起,仿佛这世间两个孤独的灵魂因为碰到了彼此,就不再寂寞。


    *


    几日后。


    备受关注的工部尚书韩兴昌一案也终于查清了。


    其实这事,原本也同韩兴昌没什么关系,他只是受人拖累,可偏偏犯事的这些人正是他族中子弟。


    韩家本家是在江西,因为觉得自己家里出了个大人物,又仗着离京城远,韩家这些子弟平时没少打着韩兴昌的名义在外行事,贪些银钱都是小事,甚至有人强占民女,把人逼到自尽


    那民女的父亲上告官衙,又因为韩家在江西的势力,最后落了个不了了之。


    这些事情查出来后,陛下震怒,上早朝的时候就褫夺了韩兴昌的官职,又让人把那几个涉事的人员全部收押,倒是没有拖累韩兴昌的大儿子,也算是格外开恩了。


    韩家经此一事,自然是不如从前了。


    顾无忧知晓后,倒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


    而此时的鹿鸣书院。


    韩子谦已经和徐复提出请辞了。


    韩家出了这样的事,韩兴昌精疲力尽,也不愿在京城再待下去了,他们一家已经打算回老家了徐复虽然再三挽留,可韩子谦去意已决,这会他刚从徐复那边出来,就看到了站在树旁边的顾迢。


    “阿迢。”


    韩子谦大步朝她走去,面上的神色比起前几日倒是好了许多,看到人的第一句就是关怀,“你身体怎么样?”


    顾迢柔声同人说道:“多谢你,我已经好多了。”


    “你”她犹豫一番,还是开了口,“你真要离开吗?”


    “嗯。”


    韩子谦笑笑,语气温和,倒是没有一丝颓废,“其实前几年父亲便想辞官了,如今倒也算是个契机他这一生最大的冤枉就是教书育人,我们打算在本家那边开个族学,也教其他的孩子。”


    “我去那边也能帮衬他一些。”


    他说完又看向顾迢,负在身后的手轻轻攥紧,语气突然也变得有些紧张,“你,要不要和我一起离开?那边山清水秀,更适合养病,等到了那,你还是可以像现在这样,教授学生,你”


    话还没说完,就见顾迢摇摇头,语气抱歉地同他说道:“抱歉,韩大哥。”


    却是直接婉言拒绝了。


    脸上的笑容有轻微的凝滞,不过也只是一瞬,韩子谦便又恢复如常,他松开负在身后的手,垂眸看着顾迢,仍是很温柔的样子,和她轻轻说道:“其实我早就知道会是这样一个答案,可还是忍不住想问你一问,只有等你亲口说出,我才能真的放下。”


    他看着顾迢,似乎有许多话想说,但最终只是轻轻笑了笑。


    果然


    还是没办法啊。


    从怀里拿出那日沈绍扔给他的荷包。


    顾迢在看到这只荷包的时候,神色一怔,继而连语气也有了变化,“这只荷包”


    “是那日沈绍给我的。”韩子谦没有瞒她,“那天我从你家出来,看到沈绍就在巷子口,我和他说了你没事,他就把这只荷包扔给我,什么都没说,离开了。”


    他的指尖正好落在那个“谦”字上。


    似乎是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他应该是误会了,你还是和他解释下吧。”


    韩子谦这话说完,便未久留,“我还要和其他先生说一声,这里太阳晒,你也早些回去吧。”眼见顾迢呆呆握着那只荷包,一言不发,他轻轻叹了口气,摇头离开了。


    很快。


    这院子里就只剩下顾迢一个人。


    她握着那只荷包不知道站了多久,纤弱的指尖轻轻拂过那荷包上的“谦”字,面上神情十分复杂,本以为是寻不见了,哪里想到居然会在韩子谦这,更没想到是沈绍给他的


    他,是误会了什么吗?


    可即便他真的误会了什么,又能如何呢?他们早就不可能了。


    是她亲手推开了他。


    似乎是察觉到有人在看着她,顾迢循着目光看过去,就看到一身黑衣的沈绍正沉着脸正站在廊下,他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了,目光死死地盯着她手中握着的那只荷包,见她看过去,掀起微红的眼角。


    眼中萦绕着复杂至极的情绪。


    怨恨、悲愤、不甘,还有受伤。


    “玉谦,你来了?”徐复正好出来,看到沈绍便同他笑道:“快进来,咱们师徒也许久不曾见面了。”


    “咦?”


    徐复余光瞥见顾迢,似乎有些诧异,跟着又笑了,“顾先生也在。”


    这话终于让顾迢从看到沈绍的复杂情绪中走出来,她紧紧握着那只荷包,低下头,“院长。”又和沈绍敛衽一礼,喊人一声,“沈大人。”


    “我待会还有课,先过去。”


    说完,她便转身离开,袖下的手紧紧掐着手心的皮肉,似乎只要这样的疼痛才能让她不至于在人前出了差错。


    沈绍目光晦暗地看着她离开,想到她那一声“沈大人”,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韩大哥,沈大人


    她倒是分得清!


    徐复倒是没有注意到他的变化,依旧笑道:“我记得你从前最喜欢陆山行的字,我前几天刚得了一副,你帮我看看是不是真迹。”


    “好。”


    沈绍点点头,跟着徐复往屋子里走,快要进去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看着那个离开的绿色身影,眼中神色复杂至极,最终却还是拂袖走了进去。


    *


    临近七月。


    天气越热,顾无忧便越发懒怠起来了。


    以前还时常去顾家走走,如今也懒得出门了,不过她倒是也不觉得闲,顾瑜和九非时不时就会上门,给她带些吃的,或是陪她说说话若是他们没来,她就自己待在屋子里看书写字,有时候就陪李老夫人看看佛经,或是陪冬儿玩闹一会,或是陪十五在屋子里玩耍。


    这天。


    李钦远难得休沐,没去西郊大营。


    两个人懒得出门,索性便窝在书房看书,十五就在他们的软榻边上啃着核桃,咔嚓咔嚓的,地上已经积累了一堆核桃壳,腮帮子鼓得不行,还在不住地吃。


    顾无忧靠在李钦远的怀里,手里拿着一本杂记话本,是讲灵异的那些。


    自打嫁给李钦远后,这人说得好听,让她把书都放到书房,平时他们可以一起看书,她高高兴兴地把书全都搬了过来,没想到第二天,她收集得那些讲男女感情的话本就全都不见了。


    把她气得不行,又没办法。


    总归这些灵异奇志倒是给她留下来了。


    “张嘴。”


    李钦远剥了一颗冰冻的荔枝递到她嘴边,等她咽下又接了果核,又笑盈盈地问她,“甜不甜?”


    顾无忧看书看得起劲,哪有这个闲功夫理他?不咸不淡地点了点头,随口回了一句,“甜。”又翻了个身,“别吵我,我看书呢。”


    这态度让李钦远委屈死了。


    好不容易休息一天,本来想好好陪着人,哪想到自己的小媳妇一点都不自觉,拿着本书不肯放,一点都不在乎他目光不善地盯着她手里的书,犹豫着要不要把这些书也给扔了。


    想想,


    还是算了。


    之前那次,他家小媳妇就跟他冷战了好几天,这次要是再扔,估计连床都不让他上了。


    不甘寂寞的李小将军索性打算以□□人,把脸凑过去,语气哀怨地说道:“书有我好看吗?我好不容易休息一天,你怎么总盯着那破书不放?”


    “哎呀,你——”顾无忧刚看到精彩处,被人一打断,气呼呼的,刚要说话就听到外头传来白露的声音,“少爷,少奶奶,该用午膳了。”


    瞪了一眼李钦远,打算待会再收拾他。


    李钦远倒是依旧笑着,见她把书签放进书页里,这才牵着她的手往外头走去。


    刚跟李钦远坐下,就看到红霜一脸高兴的进来了,看到她这幅样子,顾无忧忍不住就笑,“高兴什么呢?跟捡了钱似的。”


    红霜笑道:“您不知道,陛下给长平公主和沈大人赐婚了,现在外头都在传呢。”


    “什么?”


    顾无忧一愣,擦手的动作都停下来了,“给长平和沈家舅舅吗?”


    等人脆生应了,她脸上也扬起笑,“这倒的确是件喜事,回头我得给长平写信,好好恭喜她下。”前世长平赐婚的时候,她在琅琊,都没瞧见,如今总算是撞上了。


    余光瞥见对面的李钦远,却见他神色微怔,顾无忧一愣,语气疑惑地问他,“怎么了?”


    “没事。”


    李钦远回过神,摸摸她的头。


    既然都到这一步了,倒是也没有必要把从前的往事说出来了,反惹人难受,替她夹了一块糖醋排骨,同她笑道:“吃饭吧。”


    作者有话要说:二姐和舅舅的误会这辈子会解除的。


    别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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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49 章


    第149章


    长平公主萧无瑕被赐婚给都察院副都御使沈绍的事,没几日就传遍整个京城了。


    沈绍身为当朝新贵,又是陛下亲信,如今又被赐婚当朝唯一的公主,一时间,在京城自是风光无限当初沈绍的父亲开罪陛下被褫夺官位,沈家一门也跟着倾盆而倒,所有人都觉得沈家不可能再起来了。


    自然——


    这位从前名冠京华的玉谦公子也成了地上泥,任谁都能踩一脚。


    可谁能想到,沈绍并没有如众人想象的倒下,他继续考取功名,成为庆禧十七年的新科状元,他在外公干的几年时间,又从一个小小的知县,一步步走到现在,成了都察院的二把手。


    如今又成了天子的乘龙快婿。


    日后只怕这寂寂无名的沈家也要在京城的贵人圈里占一席之地了。


    顾迢知道这些事的时候,已是赐婚后的第三天了。


    这几日书院学子都在准备考试,徐复念她身子不好便没让她去书院受累监考,她自知近来心绪不稳,也没有强求,每日待在家里陪着祖母抄写经书,倒也自在,今天是想着祖母的那些蜜饯快吃完了,这才出了一趟门


    “回头给蛮蛮也带一些去,我瞧她上回挺喜欢吃的。”


    “对了,待会再去一趟旁边的糖果铺子,她从前最喜欢吃那家的糖果,每回出门都要买不少。”


    秋月自是一一应了,又笑道:“郡主过会瞧见您,肯定高兴。”


    她是盼着主子能多出去走走,自打前几日主子拿着那只荷包回来,整个人又变得沉闷起来,就跟那年和沈公子分开时一样,也不同她说,只是一个人闷着,今日好不容易才瞧着高兴些。


    顾迢也笑,“若说高兴,还是我瞧着她高兴。”


    那样肆意洒脱、无拘无束的性子,是她这一辈子心心念念却始终没法做到的。


    可能就是因为做不到,所以她就格外喜欢自己这个小堂妹,每每瞧见她都觉得开心,又挑了几样,同秋月说,“就这些吧。”


    “是。”


    秋月笑着去付钱。


    两人付完钱刚要离开,外头就走进几个人,边走边还在说,“那位沈大人可真是好福气,居然能娶长平公主为妻。”


    “我倒是觉得长平公主好福气,放眼整个京城,有谁比得过这位沈大人?新科状元出身,如今不过二十二,就已经是都察院的二把手,天子的左膀右臂,再过几年,只怕还要封侯拜相。”


    “那位长平公主能嫁得这样的如意郎君,才是真的命好。”


    两人都没有注意到屋子里的主仆二人,自顾自说着话,而听完这番话白了一张脸的秋月,有些无措地看着顾迢,见她神色微怔,不由担忧地握着她的胳膊,语气紧张地低声说道:“主子,您没事吧?”


    顾迢眼睫微动,敛了面上那副神情,笑道:“我能有什么事,走吧。”


    她一边说,一边往外走。


    秋月见她这样,反倒更加担心起来,心里也有些责怪自己,这几日怎么没去打听下,若是知晓沈大人被赐婚的事,她是怎么也不会让主子出来的。


    跟着顾迢上了马车,心里还有些惴惴不安,低声说道“这几日,奴待在府里也没听到这事。”


    “嗯。”


    顾迢面色未改,闻言也只是慢慢说道:“应该是祖母得了风声,先封口了。”无奈摇了摇头,怪不得前几日,她去找祖母的时候,祖母的神色那么难看。


    今天要不是祖母早起去了寺里,恐怕也得拦着她不让出门。


    其实又是何必呢?


    再怎么阻拦,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她总有一天会知晓的,何况她早在很久以前,就知道了。


    秋月轻声问道:“您,不难受吗?”


    难受吗?她早就分不清什么是难受了,或许和沈绍分开的那一日,她这颗心就已经死了面上浮现一个很淡的笑,“我跟他已经过去了,他能有此姻缘,我为他高兴。”


    “主子”


    秋月抿唇,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那我们现在是回府,还是”


    她现在反而不希望主子去见五小姐了。


    五小姐和长平公主是表姐妹,过会瞧见主子肯定会说起此事,她是无心,可不免主子听者伤心。


    顾迢却像是不知道她在担忧什么,仍笑着:“去,东西都买了,自然是要去的。”又同人嘱咐,“等到那家糖果铺子,你下去买一些,别忘记。”


    “是。”


    *


    知道顾迢来了。


    顾无忧自是高兴的不行,也不顾外头太阳还晒,亲自去外头迎人,远远瞧见红霜把人迎过来,更是耐不住,直接迎了过去,高兴喊人,“二姐!”


    “怎么出来了?”顾迢握着她的胳膊,无奈道:“不是嘱咐了让你不用来迎,也不怕晒着。”


    “没事,就一小会。”


    顾无忧挽着顾迢的胳膊往屋子里走,边走边同她笑说,“刚才红霜说你来了,可把我高兴坏了。”


    顾迢笑看着她:“今天祖母去寺庙祈愿,我在家闲着没事便出来走走,还给你带了些蜜饯、糖果,你平日待在家里也能吃。”


    顾无忧看了眼秋月手里握着的东西,是她常买的几家铺子,眉眼弯弯,笑得越发开心了,“我先前还想派人出去买些,没想到二姐便送来了。”


    外头太阳晒,她生怕顾迢身体受不住,忙迎着人进了屋。


    屋子里倒是清凉的很,顾无忧最爱享受,李钦远也纵着她,家里早早就买来冰放在地窖屯着,每日凿上几盆,再由那风扇扇着只要不总是打那帘子,那外头的暑气就进不来。


    顾迢是第一次来这,目光扫过屋中布置,握着顾无忧的手,真心实意地说了一句,“七郎待你很好。”


    顾无忧听到这话,脸不由有些红,倒也没否认,应了一声,“他待我是很好的。”又让人去准备糕果茶点,“我今天让厨房准备了酸梅陈皮桂花汤,放在冰盒里凉着,现在估摸温度正好。”


    “正好,我走了一路也渴了。”顾迢笑。


    红霜吩咐人去拿酸梅汤,顾无忧便挽着顾迢的胳膊说道:“二姐,你今天就在我这多待一会吧,等吃完晚膳再走”她是那种在熟人面前容易撒娇的性子,“要不你直接住在我这好了,我们好久没睡在一起说话了。”


    觉得这个法子不错,她那双水盈盈的杏儿眼都亮了起来。


    顾迢见她这样就忍不住笑,抚着她的头柔声说,“吃晚膳可以,住下来就算了,我怕七郎日后不让我进府了。”


    “他敢?!”


    顾无忧挑了眉,小脸娇蛮的不行。


    不过也晓得二姐不大习惯在外头住,也就没有多说,只是嘱咐白露,“你让厨房多去准备些菜。”


    白露自是笑着应好。


    姐妹两人在屋子里说着话,大多都是顾无忧说,顾迢听还没到吃晚膳的时候,林清便来替李钦远传话了,是由白露递的话,说是今天西郊大营事情多,得迟些回来,让她先用晚膳,不必等他。


    “我们自吃我们的,谁要等他呀。”


    话是这样说,但顾无忧到底还是心疼李钦远,这话刚说完,又和白露说了一句,“让厨房把菜匀一些出来,在灶上热着,等他回来就送过来。”


    “你啊——”


    顾迢笑着伸手点点她的额头。


    顾无忧脸红红的,也不辩,挽着她的胳膊撒着娇。


    吃完晚饭,李钦远还没回来。


    顾迢本来还想陪蛮蛮待到人回来,可瞧着天色愈晚,怕祖母担心,还是提出告辞了顾无忧虽然舍不得,但也怕过会天太黑,夜路难行,想送人出去却被顾迢阻拦了,“我自己出去便是,这天气,外头蚊虫多,你皮肤最是娇嫩,别被咬着。”


    “那——”


    顾无忧吩咐白露,“你提着灯笼送二姐出去。”


    白露应是,顾迢也没拒绝,姐妹俩又说了会话,顾迢便出去了,顾无忧站在帘子口,看人转出院子,这才由红霜扶着回去。


    还没走到门房,顾迢停下脚步,摸了摸袖子,拧了眉。


    秋月问道:“主子,怎么了?”


    顾迢低声说道:“前几日绣得那方帕子不见了。”


    这帕子是贴身之物,虽然没有绣自己的名字,但被人捡到,也不是什么好事,白露见她们主仆神色不好,便柔声说道:“那不如秋月姐姐随我回去找找,可能是在屋子里落下也不一定。”


    秋月看了眼顾迢,见她点头,便应了白露的话,又把手里的灯笼递给顾迢,同她说:“您先回马车,奴很快就回来。”


    “好。”


    顾迢点点头,又和两个丫鬟嘱咐道:“要是没找到也就算了,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等两人应了,这才往门房走去。


    这会天色已经黑了,顾无忧和李钦远不喜欢很多人伺候,院里院外都没多少人顾迢这一路走去,竟连一个人都没碰到,手中的灯笼随着走路,一晃一晃的,好在今天星月正好,倒是给她照亮了一条前路。


    只是还没拐出小道,她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像是朝她的方向过来。


    不等顾迢回头,就被人抓住手腕往旁边的树林拖,手中的灯笼掉在地上,她整个人被拽着,连一丝挣扎的机会都没有这突如其来的遭遇让一向沉稳的顾迢也变了脸色。


    不过她还是沉稳的,很快就排除一些不好的可能,尤其她感觉到抓着她的那个人似乎很迁就她,生怕她摔倒,脚步迈得很慢,又怕她疼,都不敢用力。


    她心下隐约有了一个猜测,等被人压在树干上,便透过月色去看眼前的人。


    这是一张她至死都不会忘记的脸。


    沈绍


    沈玉谦。


    从前单属于她的玉谦哥哥,如今长平公主的未婚夫。


    在一瞬地错愕后,顾迢开始挣扎起来,生怕旁人听到,她连声音都不敢提得很响,像是压在喉咙口吐出来的话,“你现在在做什么?快放开我!”


    可沈绍却没有放开她,反而比起先前又多用了几分力道。


    他把人压在粗壮的树干上,一只手掐着她的细腰,另一只手反手抓着她两只手腕,身子前倾向她逼近,急促的喘息着。


    突然的凑近,让两人本就没有多少的距离变得更近了,顾迢甚至觉得彼此的呼吸都缠绕在一起,像一只密密麻麻的网笼罩在她头顶,她挣扎不过,又闻到一股浓重的酒香,抬眸看去,果然瞧见沈绍微红的脸。


    她拧了眉,停下挣扎,“你,喝醉了?”


    沈绍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死死地盯着她,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哑声问道:“顾迢,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心口像是被人狠狠扎了一阵,刺得她五脏六腑都疼了起来,甚至有那么一刹那,顾迢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她看着沈绍,多想不顾一切吐露自己的心声,可想到他如今的身份,想到他即将要娶的人。


    终于还是选择别过头。


    “没有。”她哑声回答,声音冷漠。


    钳制她动作的两只手有一瞬地放松,可很快,那人又握紧了,此时的沈绍就像一个失去一切的赌徒,他红着眼,急于寻求一个答案。


    亦或是,他希望得到的回答。


    他把自己的额头抵住顾迢的额头,声音几近破碎,“顾迢。”


    “你偏偏我,骗骗我好不好。”


    “只要你说爱我,我可以立马辞官,带着你远走高飞,我不要娶公主,我只要你”沈绍语带哽咽,“顾迢,我谁都不要,我只要你。”


    “你骗骗我。”


    带着乞求的话语在顾迢耳畔响起,“骗骗我,好不好?”


    这不是顾迢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沈绍,沈家出事的那一年,沈绍也曾跟她露出这样的软弱,甚至在她说出那番话之后,他还是不肯相信可那已经是几年前的事了。


    后来,


    她也见过几次沈绍。


    高中状元游街时的沈绍,离京出任时的沈绍,还有当初蛮蛮成婚时陪着七郎过来迎亲的沈绍,以及高坐骏马之上,站在她跟韩子谦面前的沈绍。


    他也从最初看到她时的愤恨,变得淡漠、冷清。


    她以为他们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再也不会多说一句话,即便相见也只当对方是陌生人如果她有幸能够多活几年,或许也能等到和沈绍相忘从前,见面的时候向对方问一声安好。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前几日看着她时还一脸冷漠的沈绍,如今居然会在这用这样的神情望着她。


    像一只受了伤的猛兽,又像失去一切的赌徒。


    顾迢的心里有着说不出的难受,她在如华的月色下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看着他通红的眼眶,看着他眼中的委屈,她想伸手去摸摸他的脸,想让他不要难受


    可她最终吐出的,却还是那样冷漠,那样绝情的一句话,“沈绍,我没爱过你,从来都没有。”-


    “沈绍,我想我是不爱你的,我从来都没有”


    记忆中那个让他痛恨至极的人和眼前的女子重叠在一起,沈绍眼眶红得像滴血,他看着她微张的嘴唇,生怕再从她的嘴里听到那些让他难受的话,就跟疯了似的,吻住她。


    气息灼热,动作强硬。


    像濒临死亡的人在求最后一个救赎。


    顾迢像是呆住了,一时间竟然忘记去挣扎,从前亲吻她额头都会害羞的男人,如今却跟疯了似的


    仿佛要把她整个人都揉进骨血里。


    “唔”


    顾迢终于回过神了,她拼命挣扎,可男人的力道,哪里是她能比的?无论她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反倒像是把他惹怒一般,更加强硬起来。


    “砰,砰,砰——”


    气息缠绕在一起,她甚至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咦,这不是二小姐的灯笼吗?怎么在这?”远处传来白露的声音,紧跟着是秋月和白露喊她的声音。


    顾迢神色一变,挣扎得越发厉害了。


    不能让人看到他们这幅样子,尤其是沈绍他已经被赐婚了,若是让人知晓他做出这样的事,便是天子再恩宠他,也不会容他!


    想到这,她狠了狠心,闭着眼去咬他的舌头。


    见人吃痛退开,她又狠狠推了他一把,然后手忙脚乱地往外头跑。


    等跑得远了,瞧见身后男人并未追上来,顾迢这才放慢步子,一边收拾自己,一边平复着自己的呼吸往外走去。


    “二小姐,您在”白露刚在喊,看到从树林里走出来的顾迢,一愣,忙又迎过去,“您怎么在那?”又看了眼顾迢,见她面色微白,不由又担心道:“您没事吧?”


    “没事。”


    顾迢勉强朝人笑了笑,又寻了个由头,同人解释,“刚才瞧见几只萤火虫,怕灯光吓着它们,没想到耽误了时间,让你们担心了。”


    秋月也迎了过去,刚握着她的胳膊还没来得及发问,就发觉她的手在发抖,心下一惊,她知晓里面肯定是发生了什么没在白露面前暴露什么,她定了定心神,温声说道:“帕子找着了,奴扶您回去吧。”


    “嗯。”


    顾迢点点头,也没什么力气再说什么了,没再让白露跟着,只让秋月扶着她离开。


    白露目视主仆两离开,刚要回去向主子复命,就瞧见不远处的树林里竟然还有一个黑影,她心下一惊,厉声喝道:“谁!”话音刚落,那个黑影就走了出来,正是沈绍。


    不同于先前面对顾迢时那个醉醺醺的沈绍。


    此时的他,面沉如水,双眼清明,哪有半点醉酒的模样?


    “沈大人?”


    白露一愣,忙过去给人行了礼,“您怎么一个人在这?那些小厮竟也不知道通传,实在该打!”


    沈绍看着远处主仆两人离开的身影,随口问道:“七郎呢?”


    “少爷还没回来,”白露低声说道:“不如您去花厅先歇息一会,估计少爷再过一会也该回来了。”


    “不必。”


    沈绍淡淡说道:“既然他不在,我就先回去了。”他说完便径直往外走去,没有半点留下的意思。


    白露看着他离开的身影,皱了皱眉,又想起刚才二小姐从树林里走出来时强装镇定的样子,她心下一惊,脸色也跟着变了


    心神不稳地回到院子。


    红霜正站在门口,打着络子,听到声响抬起头,见她这幅样子,停下手上的动作,语气奇怪地问道:“你怎么了?”


    白露摇摇头,没说话,打了帘子往里头走去。


    “回来了?”顾无忧看着白露进来,又低下头翻着册子问她,“二姐她们回去了吗?”


    “回去了。”


    白露心中像是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看着靠坐在软榻上的顾无忧,犹豫着要不要同人说,可她还没开口,就听人率先说道:“正好,你过来帮我看看,过阵子长平搬到外头,我送她什么比较好?”


    “是”


    白露走过去,看着那个册子,上面全是主子精心挑选出来的东西,又想到这几日主子因为长平公主赐婚的事,高兴的样子。


    她抿了抿唇,想到自己心里那个猜测,犹豫一番,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第 150 章


    翌日起来的时候。


    顾无忧才知道昨儿夜里沈绍来过了,彼时,她正坐在梳妆镜前,闻言,便问了一声白露,“昨儿夜里,你送二姐出去的时候,没看到沈家舅舅?”


    白露正在给她梳头,听到这话,手上的动作一顿,半响才轻声回道:“瞧见了,奴还问他要不要去花厅坐会,可沈大人说姑爷不在,不好打扰。”


    “奴想着不是什么大事,就没同您说。”


    “那也该和我说一声。”


    “他是长辈,不拘是为着什么事来的,我这个做晚辈的怎么能待在屋子里,什么都不管?”


    顾无忧说完,见镜子里的白露脸色有些发白,又缓和语气,柔声说,“不是怪你,我知你做事向来有分寸”说完,她顿了顿,回头去看人,拧了眉,语气关切,“我怎么觉得你今天有点不太对劲,是不是不舒服?”


    “奴没事。”


    白露摇摇头,看着顾无忧的眼睛,刚要张口,早起练完剑的李钦远就进来了。


    看到李钦远,顾无忧也顾不得再问白露什么了,起身朝人迎过去,见他满头大汗的样子,嫌弃道:“也不知道你哪来这么多精力。”明明睡得比她还晚,偏偏能起那么早。


    话是这样说,可在红霜端来水的时候,她还是亲自绞了一块帕子给人擦拭脸上的汗。


    李钦远双手搭在膝上,弯着腰偏着头任她擦着,趁着丫鬟们没瞧见,往人耳边说了句混账话,把小媳妇逗得脸红耳臊又抿了嘴偷笑起来。


    顾无忧羞死了,又碍于几个丫鬟还在,不好说他什么,只能红着脸,瞪他一眼吃饭的时候,和他提了句昨儿夜里沈绍来过的事,“舅舅好不容易来家里一趟,我还不知道,也不知道他会怎么想。”


    “没事。”


    李钦远没当一回事,给她夹了一个小笼包,随口说道:“回头我上朝的时候问他下好了。”见她小脸担忧,又笑道,“舅舅性子宽和,不会跟我们这群做晚辈的计较。”


    听他这样说,顾无忧也就没放在心上,又和他说起顾迢,“昨儿夜里二姐也来了,我看她这阵子气色倒是好了许多”


    话音刚落,李钦远手里夹着的那根油条就掉在了地上。


    “怎么了?”顾无忧看着他,目露疑惑,不明白刚才还好好说着笑的李钦远怎么听到二姐的名字突然变了脸。


    李钦远问她:“二姐昨儿夜里也来了?”


    “是啊。”顾无忧让人把掉在地上的油条收拾了,这才又同李钦远说道:“你昨儿夜里回来的晚,我也没来得及和你说。”


    李钦远点点头,没说自己的那番异样,只柔声同她说道:“那过几日等我休沐的时候,你再请二姐来家中做客,把你五妹、九弟也叫上,热闹热闹。”


    顾无忧哪有不应的道理,倒是也真的被人打了岔,没再去疑惑他先前的异样了。


    李钦远心里却压着一股子情绪。


    打算回头上朝的时候问问沈绍,他到底想做什么!


    这日上完朝,李钦远没跟以前似的,立即离开,而是特意放慢步子等沈绍出来后才和他并肩往外走,等到周遭人少了,问他,“我听蛮蛮说,舅舅昨天来家里了?”


    “嗯。”


    沈绍点头,没瞒他,“本来是想着去看看你们,知道你不在,便回去了。”


    “昨儿夜里,顾迢姐也去我家了,”李钦远边说,边观察着沈绍面上的神情,“不知舅舅有没有看到?”


    耳听着这话,沈绍握着玉笏的手微收,半响才转头去看李钦远,脸上挂了个不深不浅的笑,“七郎,你想说什么?”


    “是我该问舅舅,你想做什么?”


    李钦远压着声音说道,脸色并不好看:“你现在已经被赐婚了,过不了多久就要和长平公主成婚了,你突然又去纠缠别人,到底想做什么?!”


    “舅舅——”


    李钦远看着他叹了口气,“你清醒了这么多年,怎么现在却糊涂了?若是被有心人知晓,不仅是你,就连顾迢姐的名声也会受累。”


    “还有长平,你让她怎么想?”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可沈绍的脸在这当头的太阳下却显得有些苍白,他修长的手指紧紧抓着玉笏,力道大的连指尖都发白了,“我也不知道我要做什么。”


    “我只是,”


    他垂下眼帘,声音沙哑,“想要一个答案。”


    他昨天路过七郎家中,看到顾迢的马车停在门房处,然后就鬼迷心窍的进去了,没让小厮通传,甚至没让人跟着,后来更是借了醉酒的名义行了越矩之事。


    他这二十多年,没有一日不清醒。


    唯独碰到她,什么清明,什么清醒全都不见,像个赌徒,像个疯子。


    可即使如此,她也不肯给他一个满意的回答。


    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沈绍抿着唇,站在这长长的宫道上,明明已经是三品官员,天子亲信,来日更是人人钦羡的国婿,可他却觉得自己这颗心空落落的


    李钦远看他这样,心里也不好受,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说道:“舅舅,有些事,不是我们所能控制的问问你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别弄到最后,大家都收不了场。”


    他不喜欢管这些闲事。


    可一来此事涉及沈绍,他唯一的舅舅,二来顾迢、长平全是蛮蛮的姐妹,他不希望来日事情闹得不可开交,她夹在中间难做。


    沈绍抿着唇,没说话。


    他自然知晓自己要什么,他从头到尾只要一个顾迢。


    为了她


    他可以什么什么都不要。


    可顾迢呢?


    只怕她恨不得他离她远些吧要不然,她怎么连骗都不肯骗他一下?


    或许,他真应该放下了,不再去打扰她,让她好好做她的顾二小姐,或许,来日还能唤她一声某夫人他应该祝福她的,应该给她留一点好的念想,而不是像个疯子一样去搅乱她的生活。


    而他也该好好待长平。


    即使他没办法喜欢她,像对待顾迢那样对待她,可他会敬着她。


    *


    没过几日便是太子萧景行的生辰。


    宫里许久不曾热闹过了,这次萧定渊便打算好好操办下,老早就派了内务府操办生辰的事,又给宗室、官员下了帖子顾无忧和李钦远也在受邀的名单中。


    顾无忧一向和自己这位太子表哥要好,又许久不曾进宫,这日还没到时辰就跟李钦远先进宫了。


    李钦远先去东宫恭贺萧景行,顾无忧便去了未央宫探望王皇后和长平,知道她来,长平自是高兴,怕在母后这说话不痛快,便拉着她去了自己的宫殿,又把宫人都打发了出去。


    顾无忧看她这样就忍不住笑,“马上就要出宫单住了,怎么性子还是这样急。”


    长平嘟囔道:“她们在,我说话不痛快。”又凑过去,跟从前两个人说小秘密时一样,小声问道:“表姐,外头都是怎么说的呀?”


    顾无忧明知故问:“说什么呀?”


    “表姐!”长平撅起嘴,又红了脸,两根手指攥着帕子两端转个不停,低着头嘟囔,“就,就我和沈绍的婚事啊。”


    “你怎么还管起这些事了?”


    顾无忧笑盈盈地又说了这么一句,怕逗得太过,又弯了眉和她认真说起话来,“都是好话,有说沈大人福气好能娶你为妻,也有说你眼光独到,毕竟沈大人如今可是京中最受贵女青睐的郎君了。”


    听她细细说着——


    长平也跟个餍足的小猫似的弯了嘴唇。


    顾无忧见她这样,眉眼又绽开一些笑,握着她的手柔声问道:“那你是怎么想的?你喜欢这个人,喜欢这桩婚事吗?”


    长平听到这话却是一怔,这阵子有许多人问她满不满意这桩婚事,她的父皇,她的母后,甚至于她的哥哥和嫂嫂,都问过她可从来没有一个人问她,喜不喜欢沈绍。


    她喜欢沈绍吗?


    “喜欢是什么样的?”长平问顾无忧,明媚的小脸上布满着疑惑。


    “喜欢啊”


    顾无忧想了想才答道:“喜欢就是看不到的时候会特别想他,看到的时候又不知道和他说什么好,会不自觉心跳加速,又会忍不住脸红,看到一件喜欢的事物时,第一个就想和他分享,看到他高兴,自己也会忍不住高兴,看到他难受,也会不自觉难受。”


    “喜欢一个人,这么麻烦吗?”


    从小都是无忧无虑的人,哪里想过这样复杂的问题?不过她还是打算好好思考下这个问题。


    长平托着自己的下巴,拧着细细的眉毛,慢慢思索着她打小就喜欢文采好的读书人,觉得他们厉害极了,更喜欢长得好看的事物和人,觉得赏心悦目。


    恰好。


    沈绍非常符合她这两个条件。


    至于表姐说得那些情绪,她想起那日父皇赐婚的时候,她偷偷站子帘子后看着跪在殿中的沈绍,看着阳光折射在他身上时,把他衬得俊美无俦,那个时候她的心跳是跳得很快,脸也很红。


    这阵子,她也挺想他的。


    她想看看赐婚后的沈绍是怎么样的,想问问他喜不喜欢。


    那这样看来


    长平抬起头,看着顾无忧,眉眼弯弯,声音清脆,“我想,我应该是喜欢他的。”


    虽然她还没有喜欢到,想到一件事物的时候就第一个想和他分享,也没有因为他的高兴而高兴,难受而难受,可这有什么要紧呢?以后时间那么长,他们相处下去,她肯定会很喜欢很喜欢他的。


    就像表姐待那位李七郎一样。


    “对了——”说完自己的事,长平又看了看顾无忧,笑得就像只偷了腥的小猫似的,问她,“表姐,你有宝宝了吗?”


    顾无忧正在吃葡萄,听到这话像是被噎住了似的,握着帕子捂着嘴唇,等缓过那股子咳劲,才睁着一双水蒙蒙的眼睛望着她,“你,你说什么?”


    “宝宝呀。”


    长平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大大咧咧地问道:“你跟李七郎成婚那么久,还没消息吗?嫂嫂前头生了个儿子,长得特别可爱,可我还是喜欢姑娘”她就跟个长不大的孩子似的,伸手去拉她的胳膊,撒着娇,“表姐,你快生个女娃娃给我玩吧,我把我所有好看的首饰都给她,她想要什么,我都买给她。”


    “你——”


    顾无忧羞红了脸,又见她这幅天真模样,觉得生气都是给自己找罪受,只能没好气地拧了下她的脸,气呼呼地说道:“收拾收拾,跟我去见太子妃嫂嫂,回头我得好好同姨妈说,管管你这张口无遮拦的嘴,什么话都往外蹦。”


    “我说错什么了呀?”


    长平满脸无辜的揉了揉自己的脸,觉得自己委屈死了,偏偏又不敢跟她顶嘴,只能委委屈屈地穿了鞋子,跟着人往外走。


    *


    这会东宫已经十分热闹了。


    虽然还没到开席的时辰,但人已经来得差不多了,男宾在外头,女宾就在内院顾无忧和长平就陪着太子妃庄氏在内院,逗弄着孩子,身侧是各家的命妇。


    顾无忧虽然和庄氏没相处过几回,但彼此性子投契,倒也不觉得生疏。


    这会她正被人撺掇着去抱小皇孙,身边还有几个命妇说着话,“都说未生育的妇人多抱抱小孩,马上就能怀上,乐平郡主如今抱了小皇孙,只怕不用多久就有好消息了。”


    听到这话,顾无忧不禁红了脸。


    这些命妇可不是长平,她也不能因为自己害羞就让她们闭嘴,只好低着头,语气紧张地问庄氏,“嫂嫂,是这样抱吗?”


    她还没抱过小孩呢。


    也就抱过她家小十五,可毕竟人和小动物还是不大一样的。


    庄氏见她整个脊背都僵硬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一边指导她怎么抱比较舒服,一边宽慰道:“别怕,对,就是这样,放轻松就好了”等人抱稳后,才又说道:“我家这小子平时可没那么轻易让人抱,今天倒是听话,可见是喜欢你这个小姑姑。”


    长平也在一旁,拿着个拨浪鼓,气呼呼地说道:“我每次巴巴给你拿来那么多好东西,你都不拿正眼看我,以后不和你玩了。”


    “你啊——”


    庄氏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笑得一脸无奈。


    顾无忧看着怀中的小家伙,他穿得特别喜庆,绣着万福的大红褂子,还戴了个瓜皮帽,眼睛又黑又亮,此时正盯着她看,也不知道想到什么趣事竟还咧着嘴冲她笑。


    本来还有些紧张的心也因为这个笑容化了开来。


    顾无忧忍不住想,若是她跟李钦远也有孩子的话,那一定会像这个孩子一样可爱。


    前世她一直遗憾没能和李钦远拥有一个孩子,这辈子的话应该可以得偿所愿了,想到这,她又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腹,都几个月了,怎么还没动静呢?


    难不成


    庄氏心细,见她这般神情,便猜到她在想什么。


    恰逢外头宫人来传话,说是可以开膳了,庄氏便笑着起身,“走吧,长平,你领着各位夫人先去。”又让乳娘把小皇孙抱着去里头歇息,和顾无忧出去的时候,这才低声说了一句,“别多想,你嫁给李小将军才多久,这是正常的。”


    “我也是嫁给太子爷半年后才怀上,有些妇人都得等到一年后。”


    “不过你若是着急,我那倒是有个滋补的方子,回头我让人给你悄悄送过去。”


    这样的私密事拿到外头说,顾无忧脸红的不行,“我,我也没那么着急”看着庄氏含笑的双眼,又臊得低下头,瓮声瓮气地说道:“谢谢嫂嫂。”


    “谢什么,都是一家人。”


    庄氏笑着拍了拍她的手,领着她往外头走。


    这里女宾热热闹闹的吃着酒说着话,外头男宾那自然更是热闹非常,可也有人没融入这样的热闹处,那人便是晋王萧恪,他同萧景行道完贺之后便自己找了个清净地坐着。


    他握着一壶酒,坐在亭子里,自斟自饮,看着不远处的热闹景象,唇边泛起一抹讥嘲的笑。


    又有谁还记得,他的生辰也在七月?


    就因为和萧景行相差没几天,所以从小到大,他都被人遮掩锋芒,连个像样的生辰都没过过,虽说父皇每次都会让德安给他送来礼物,可这怎么能一样?


    他也是皇子!


    他也姓萧,比萧景行差不了多少


    凭什么萧景行的生辰就能办得这样有声有色,人人恭贺,而他呢?只能孤零零一个人,连个祝贺的人都没有。


    越想。


    萧恪心中的愤恨便越发藏不住,没法和人诉说,他只能低着头喝着闷酒。


    “王爷怎么一个人在这?”


    亭子里突然走进来一个人,萧恪抬眼看去,讶道:“承佑,你怎么来了?”


    赵承佑笑笑,坐在萧恪身边,“我看王爷一个人在这,便过来看看。”


    “你不该来的”萧恪唇边泛起一抹讥嘲的笑,“这样的日子,你应该待在那,而不是和我这样的人为伍。”他说完又给自己倒了一盏酒,苦闷的仰头饮尽。


    赵承佑温声说道:“我一直都记得,在我还只是一介白衣的时候,王爷是怎么待我的。”


    他边说,边给萧恪倒了一盏酒,像是为人不值一般感叹一句,“王爷也是皇子皇孙,不该被这样冷落。”


    萧恪听到这话,自嘲道:“那又有什么用?等到父皇去了,这天下便是他萧景行的天下,我只怕日后连在京城都待不得,还谈什么冷落不冷落。”


    “王爷就不恨吗?”


    赵承佑看着萧恪抬脸看过来,直视着他的双目,“您的母妃宸妃娘娘是陛下最心爱的女人,您更是陛下最宠爱的儿子”


    “可就因为太子身后有王家的势力,所以无论您做得有多好都只能屈居于他之下,甚至连一个像样的生辰礼都没法操办。”


    “晋王殿下,您真能忍得下这口气吗?”


    萧恪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怔忡到后来的震惊,他猛地起身,手里的酒盏掉在地上,酒盏破碎,酒水四溅,他神色紧张地看了一眼四周,确定无人,这才压着声音,低斥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赵承佑,你疯了不成?!”


    “殿下——”赵承佑神色坦然,在萧恪的注视下站起身,声音依旧平缓,“微臣只是为您不值。”


    “想想您那些叔叔们的结局,等到陛下驾崩,您觉得您又会有什么样的结局呢?”他这话说完便朝人拱手一礼,“三日后便是殿下的生辰,殿下若是愿意,微臣愿陪您喝一盏薄酒。”


    然后就不再多言,径直走出亭子。


    萧恪看着他离去的身影,还是觉得荒唐至极赵承佑说得那些话,他不是没想过,可那也只是心有不甘时闪过的一个念头罢了,他从小没有母妃,仰仗父皇的疼爱长到现在,知道父皇最大的期望就是盼着他健康安稳。


    而且他身后的势力又怎么比得过萧景行?


    取而代之——


    那也得有本事!


    “荒唐,实在荒唐”萧恪看着赵承佑越行越远的身影,嘴里低声呢喃。


    可即使他这样说着,心中还是有一只蛰伏多年的猛兽似乎在和他悄声说着话,“他哪里说错了?你也是皇子皇孙,你的母妃是宸妃娘娘,你是陛下最疼爱的儿子,你有哪里比不过萧景行的?”


    “他就是命好,脱胎到了王皇后的肚子里!”


    “要论起真才实学,萧景行还不一定比得过你!”


    “你已经被人压了二十多年了,难道你还想被他压一辈子吗?等到萧景行登基,你以为你还有什么好日子过?!”


    那些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响,萧恪只觉得整个脑子都要炸了,他跌跌撞撞往外走去,生怕旁人看到他如今这幅样子,连一句告辞都来不及说。


    赵承佑并没有走远,他看着萧恪离开的身影,唇边泛起一抹讥嘲的笑。


    这人果然还是像前世那样懦弱,怪不得前世会输得一塌糊涂


    若不是没有办法,他也不会找上萧恪。


    不过还好,这人虽然糊涂,但也好糊弄,而且这世有他的帮衬,相信一定会有不一样的成效收回眼帘,他继续往人群密集中走去,目光未看向今日的主人公萧景行,而是看向他身边的李钦远。


    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李钦远也看了过来。


    在看到赵承佑的时候,他眉心微动,薄唇轻抿,两人就这样隔着人群注视,最后还是赵承佑先收回眼帘,如一缕寂寂夜色下的幽魂,继续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七郎,在看什么?”萧景行见他一直望着前方,笑着问了一句。


    闻言。


    李钦远收回视线,“没什么。”


    “只怕七郎又是在想他家夫人了。”说话的是一个宗室子弟,这里都是从小认识的,几个人说起话来也是口无遮拦。


    李钦远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的样子,握着酒盏,挑眉嗤笑,“我想我家夫人,碍着你们什么了?你们这种没有成婚的人是不会体会到我们成婚男人的乐趣。”


    “哎呀,李七郎——”


    几个人笑闹成一团,李钦远倒是也没再去想赵承佑的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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