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40-50

作者:宋家桃花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41章 (捉虫)


    有了陆重渊的首肯, 萧知一吃完午膳就让喜鹊去厨房把如意带过来, 生怕去的晚了,如意又要挨一顿罚担心喜鹊吃味,走得时候, 她还特地把人留下, 同她说道, “当初那位世子妃在的时候,她和如意没少帮我。”


    “如今世子妃去了, 我瞧她一个人孤苦伶仃, 便想着帮衬一把。”


    她这话倒也不是虚的。


    当初她还活着的时候, 的确帮衬过原身几回, 可惜她和原身的性子相差太多,虽然帮过几回,私下倒是没什么联系。


    喜鹊闻言便笑道:“奴省得的,奴以后会把如意当姐姐看,和她一同好好伺候您的。”


    她心里也是喜欢如意的, 当初刚进府那会, 她可没少被其他丫鬟、婆子欺负, 有几次就是如意出面帮了她,她心里也一直想着要好好谢人一回呢如今主子能把人讨要到身边,她心里自然是高兴的。


    “当初世子妃仙逝的时候,您还替人摘抄了一个多月的往生经呢。”


    “您还一直同奴说, 还没回报她的恩惠”


    “如今您把如意接到身边, 想必世子妃在天有灵, 肯定也会高兴的。”


    萧知倒是不知道原身竟然还替她摘抄过往生经,一时难免有些怔忡,不过喜鹊这番话倒是提醒她了原身去了这么久,她还没能给人立块碑,都说人死后要是没块牌位,灵魂就只能四处漂泊。


    看来她找时间还得去寺庙一趟,替人立块长生碑,祝她早日登上极乐之地。


    “主子?”


    喜鹊说了半天也没听到人说话,便轻轻喊了人一声,等人循声看来才又半歪着头,疑惑道,“您在想什么?”


    “没什么。”


    萧知压下心底的思绪,同人笑了笑,“你快些去吧,过会日头又得没了。”


    喜鹊见此也就没再多言,轻轻“哎”了一声,就往外头走了。


    萧知又看了一会,这才转身朝厨房走去,她刚才应允了陆重渊要给人做梅花酥,自然是不能忘的厨房里。


    几个婆子这会没事干,便一窝的围着火坑吃着瓜子说着闲话,看见萧知过来的时候,几个人都吓了一跳,忙把手里的瓜子壳往火坑里一哆落,然后拍了拍手里的瓜子屑立刻站起身,恭恭敬敬的朝人喊道:“夫人。”


    那瓜子壳在火坑里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声,烧得久了,甚至还传出一丝香味。


    打首的婆子姓徐,是厨房的管事,这会就有些战战兢兢的同人说道:“夫人,外头天冷,奴几个就想着围着火坑取取暖”


    其实她们这样也不是什么大事。


    这会午后,事情都做得差不多了,躲个懒不是什么大问题,就算赵嬷嬷瞧见也不会多说什么。


    可这位新夫人刚拿了五房的管事权,谁知道会不会新官上任三把火呢?再说这位新夫人的性子也不太好,和五爷可以说得上是如出一辙,当初这位新夫人在正院鞭打二少爷的时候,可是一点情面都没留,差点没把人活活打死。


    她们心里难免害怕。


    萧知看着她们这幅胆战心惊的模样,倒是笑了下。


    她不是那种看不得别人闲的主,你把手头上的事做好,其余时间只要行事别太过分,她都是不会理会的,这会听见这声告罪的话,她也只是笑道,“无妨,原本这会也是该你们休息的时候。”


    张望了眼厨房,她问道:“刚才我让喜鹊送过来的梅花,你们放在哪了?”


    “就在灶台上。”徐婆子边说边把那清洗好的梅花瓣拿了过来,又试探性的问道,“夫人是想吃梅花酥还是梅花糕?您若想吃,尽管吩咐人过来说一声便是,厨房污秽,没的那烟火熏了您的眼。”


    “我知晓五爷喜欢梅花酥,趁着这会得空便过来做下。”


    萧知自顾自接过那清洗晒干了的梅花,随意拨了几拨,梅花香味还在,清清幽幽的,很是好闻。她满意的点了点头,又见几个婆子一脸诧异的看着她,遂又笑了一句,“好了,你们不用理会我,唔,留一个烧火的婆子就行。”


    “你们就先去歇息吧。”


    做东西这样的事,她以前尝试过,好像也不是很难。


    可烧火


    她就真的不行了。


    徐婆子几人互相张望一眼,似是想说什么,可最终却还是什么都没说,留了个烧火婆子帮着烧火,其余人就往外头走,可她们哪里真的敢去歇息?就站在外头的避风处,生怕过会里头的人有什么需要找不见人。


    萧知见她们出去了,自顾自找了一块粗布系在腰间,又把两节袖子挽了起来。


    看起来倒是十分熟练。


    她以前还在闺阁里的时候,碰到元宵或是中秋,也曾跟着母亲一道做过汤圆、月饼这一类吃食,左右都是面团做的东西,估计也难不到哪里去。


    火已经烧起来了。


    烧火的婆子恭声道:“夫人,水已经开了。”


    萧知点了点头,把手里的篓子放进了蒸锅里,又让人拿了一些面粉过来,然后就开始揉起了面团。


    “徐嬷嬷,你说夫人她,真的能行吗?”


    外头一个婆子看着在灶台前忙活的萧知,忧心忡忡的问道,夫人这架势摆的足,可是明眼人一看就是个生手,那面团里的水不是少了就是多了,力道也不够,这面团要是揉下去,估计等到黄昏落也完不成啊。


    徐婆子看着里面忙碌的身影,无奈道:“行了,夫人既然想做且由着夫人去,等她玩够了自然会喊我们进去的。”


    她们这群做下人的还是少说话多做事好了。


    刚想再说话,里头就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一群人忙往里头看去,眼瞧着刚才还好好的一个厨房现在就跟被人扫荡过似的,不是舀水的瓢掉了,就是盛放面粉的盆砸在了地上,白色的面粉散乱在地上,一下子就成了雪白的一块地,而在灶台前忙碌的那个人也跟成了个雪娃娃似的。


    艳红色的牡丹裙上都是面粉。


    身上也沾了不少。


    这会她正拿着小手不住扇着,似是想把眼前的面粉山走,嘴里还不住咳道:“咳咳——”


    有婆子看着这幅阵仗,问道:“这,这我们要进去吗?”


    “再等等吧。”


    萧知是真的没想到做东西会有这么难。


    她以前跟着母亲在家的时候也没这么难过,可这个时候的她显然是忘了她那会做个东西,身边可是十多个丫鬟、婆子陪着,想要什么,便有人把东西递过来,甚至无需她开口,身边人就已经把后头要用的东西都备好了。


    她只需要做做样子,应应景,图个高兴就行。


    不过虽然情况不怎么好,可萧知也没想过放弃,或者把侯在外头的几个婆子喊进来。


    她以前骑马的时候摔过好几次也没想过放弃,更不用说做吃的了,难是难了点,但坚持下去总是会成功的,萧知在心里给自己鼓了个气,然后抿着唇抹了一把脸继续操干。


    ***


    书房。


    陆重渊看了会书,又看了一眼外头的天色,瞧着外头天色都有些昏暗了,可萧知还是没有过来,不免皱起眉,沉声道:“夫人呢?”


    庆俞闻言忙道:“夫人先前说去给您做梅花酥,这会估计还在厨房。”


    都这么久了,还没做好?


    是不是出事了?


    想着她那双细白的手,一看就是没怎么做过这些事的人,陆重渊心里担心萧知出事,手里的书就彻底翻不下去了,他把书一合掷在桌上,然后皱着眉,抿唇继续说道,“过去看看。”


    “是。”


    主仆两人过去的时候。


    远远就瞧见一群婆子围在外头。


    陆重渊本就皱起的眉,此时拢得是更加深了,不等他开口,徐婆子像是听到什么动静忙转过头来,瞧见陆重渊在后头的时候,她吓得脸都白了今天是怎么回事啊?先是夫人,又是五爷。


    他们这小厨房是被哪尊神光顾了。


    心里惴惴不安的想着这些,脚下的步子倒是一步都不敢停,忙朝陆重渊走了过去,向人请安,“五爷。”


    其余几个婆子听到动静也都过来了。


    陆重渊没有理会她们的请安,只是望着那个敞开的厨房,看着里头乱糟糟的场景,嗓音渐渐沉了下去,“怎么回事?”


    “夫人,夫人说是想给您做梅花酥,不准我们进去。”徐婆子战战兢兢的回道。


    不让她们进去就真的不进去?


    她要是切到了手,碰到了热气,受了伤该怎么办?


    想着这些,陆重渊俊美的面容一下子就沉了下去,甚至就连那双狭长的丹凤目也变得乌沉深邃起来,他凝视着跟前这几个卑躬屈膝的婆子,身上那股子凛冽的气势好像成了一把把虚无的刀子。


    悬在半空,落在头顶,只消一下就能要了她们的命。


    “呼——”


    里头传来一道清越的女声,带着没有掩饰的喜悦,“终于好了。”


    像是感知到什么。


    萧知转头朝外头看来,在瞧见陆重渊以及一众半蹲着,身子不住打着颤的婆子,轻轻“咦”了一声,她像是没反应过来,等又眨了眨眼,确定自己不是花眼,她把手里的家伙什放下后就小跑着往外。


    等走到陆重渊的跟前,她像是疑惑,又带着一些喜鹊,半蹲在人跟前,冲人笑道,“五爷,你怎么来了?”


    陆重渊本来黑沉沉的脸在看到萧知出现的那一刹那,立刻就变了,就连身上那股子凛冽到令人窒息的气势也被他渐渐收了回去。


    他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然后转头朝蹲在眼前的萧知看去。


    可在看到她的面容时,他还是忍不住皱起了眉。


    好好的一张脸此时跟个小花猫似的,额头上、脸颊上都是面粉,就连那双长而又翘的眼睫也沾了些面粉,身上艳丽色的裙子这会更是不成样子心里想杀人的那股子念头好像更深了些。


    他抿着唇也没说话。


    只是伸手替人揩去脸上的脏污。


    萧知原本还没察觉,只是疑惑的仰着头,任由陆重渊替她擦着脸,等瞧见他原本干净的手指此时被面粉沾染,她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我的脸”边说,边拿着手背抹了一下脸,全是面粉。


    又看了看陆重渊的眼睛。


    他的眼睛很亮,能够倒映出她此时的模样。


    虽然脸上已经被陆重渊擦拭的差不多了,但还是能够瞧见一些痕迹,她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起初只是两边脸颊,后头扩散到耳廓,最后整张脸都红了起来。


    从小到大的规矩,让她格外重视颜面。


    平日里就算再惨,也绝对不会蓬头垢面的见人,没想到今天她不仅把自己弄得一塌糊涂,还在大庭广众之下出现了,陆重渊瞧见了,庆俞瞧见了,就连这些丫鬟、婆子也都看见了。


    脸红的不行。


    她忙转身往里头跑去,打了一盆清水开始清洗自己的脸。


    陆重渊何曾见过她这样,一时的怔忡之后,心里倒是少有的愉悦起来,就连那股子阴沉的情绪也湮没了下去,嘴角跟压不住似的,弯了起来。


    但又想到身边还有人,他忙又压了下去。


    又等了一会。


    他抬起手,让庆俞侯在外头,然后就自己推着轮椅往厨房内去身后的轮椅声由远到近。


    萧知自然是听见了的,她这会已经用帕子把脸擦拭干净了,就连裙子上的面粉也都被她抹干净了,可她就是觉得丢人,太丢人了!她长这么大,还没有这么丢人的时候呢,偏偏还被这么多人瞧见了。


    细白的手指压着水盆,她都不想在这个时候转过身面对陆重渊了。


    即便瞧不见她的脸,也能想到她这会在想什么。


    唇角再次抑制不住的勾了起看来,很浅,也很快的消失了,但嗓音里的愉悦却是抹不掉的,他好整以暇的坐在轮椅里,修长的手指随意搭在扶手上,笑道,“不是给我做了梅花酥吗?还没好?”


    梅花酥?


    她差点就忘了。


    萧知一时也顾不得丢脸不丢脸的,忙转过身去揭锅盖,她心里着急,也没拿块帕子遮一下,里头的热气没了锅盖的遮掩一下子扑面而来,把她熏得睁不开眼就算了,连手指都被烫了一回。


    她轻轻唔了一声,手里的锅盖没拿住砸在了地上。


    “砰——”


    原本侯在外头的庆俞和一众婆子忙赶了过来,陆重渊更是在锅盖砸在地上的那一刹那就推着轮椅到了萧知的跟前,他把那根已经烫得发红的手握在手里,然后沉着脸,拉着人往水盆那边走。


    好在这天还冷,水盆里的水也够凉。


    萧知在水盆里浸了一会,倒是也没那么疼了,转头朝身边的陆重渊看去,轻声同人说道:“五爷,好了,不疼了。”


    陆重渊却没理会她。


    他皱着眉握着她的手指,等又浸泡了一会,这才取出来,看到原本跟白玉似的手指此时红了一片,他那张清贵摄人的脸就黑得更加厉害了,张口想骂人一顿,可看着她那张脸,那些狠话却是一句都说不出。


    甚至就连握着她的手都不由自主的放松了一些力道。


    “真的不疼了?”陆重渊皱着眉,问道。


    其实还是有些疼的,被热气熏得疼,比她以前从树上摔下来还要难受不过未免陆重渊担心,她还是摇了摇头,笑着和人说道:“真的。”


    看了眼放在蒸锅上的糕点,又道:“五爷,我去给你拿梅花酥吧,我做了一下午呢。”


    陆重渊现在哪里还有心情吃什么糕点?他甚至开始后悔,早在她说要做糕点的时候就应该出声阻止,也就没现在这些事了。不过看着她那张期待的面容,到底还是舍不得,松开手,朝人点了点头,“嗯。”


    又嘱咐一声,“小心点。”


    “好。”萧知笑着应了一下。


    其实不用陆重渊提醒,她也知道要小心了,刚才那股子锥心的疼,她可不想再经历第二回 了。


    虽然折腾了一下午,但样子至少还是可以的,摆在蒸锅上的梅花酥不仅味道闻起来香,就连样式也很好看,就是味道不知道怎么样她先是拿筷子夹了一个,然后带着满心欢喜和期待捧到了陆重渊的跟前。


    “五爷,你尝尝。”


    陆重渊倒是也没说话,接过筷子就尝了一口。


    “怎么样?”萧知期待的问道。


    怎么样?


    这应该是陆重渊生平吃过最难吃的糕点了,没有一丁点味道,就算他从来没做过糕点也知道这里面肯定是少了点佐料他向来是个挑食的,即使以前在军旅的时候,也特地找了几个不错的厨子。


    若是以往,他必定是直接把这东西扔了,绝对不会再碰一口。


    可此时看着眼前这一张盈满着期待的脸,却是不忍她失望,垂下眸,他轻轻嗯了一声,然后把那剩余的糕点一口口吃完了。


    “真的吗?”


    萧知眼睛一亮,脸上的笑也多了起来,“那我以后得空了再给您做。”


    陆重渊听到这话,握着糕点的手一顿,却也没说别的,轻轻嗯了一声“这糕点”


    有个婆子忍不住轻声说道,“夫人是不是忘记放糖了?”


    她们都是这一行的老江湖了,少点什么,多点什么,即便不尝也瞧得出来,这梅花酥要是不放糖,可是一点味道都没有,这五爷本来就挑食,平日里再好的东西放到他跟前,他都能挑出不少错来。


    更不用说现在少了糖的糕点了。


    “徐嬷嬷,要不要”


    徐嬷嬷还没开口,庆俞倒是说了话,“你们就侯在外头吧,别在这个时候进去。”既然里头没事,这会庆俞也就落了心,他就靠在门上,手里抱着一把剑,往日沉默寡言的脸,此时倒是少见的挂着一丝笑。


    这个时候进去。


    别说五爷不会感谢她们,保不准还会动气。


    毕竟这可是夫人做得,让夫人不高兴,伤心,就五爷那个脾气能不动怒?


    不过——


    他心里也着实有些咂舌不已,就五爷那个性子,谁能想到有一日竟然会为了别人妥协至此呢?


    这还真是铁树开花。


    “庆俞?”


    身后传来喜鹊的声音,“夫人在这吗?”


    这段时日,喜鹊和庆俞相处久了,倒是也不怎么怕这位冷面侍卫了,这会她就笑盈盈的拉着如意往这边走,等瞧见里头除了夫人,还有五爷时忙又住了嘴,缩了缩脖子往后头又退了一步,把自己的身形都移到如意身后这才小心翼翼的说,“五爷怎么也在呀?”


    她这自言自语的一句,自然是不会有人理会的。


    如意也没有说话,她因为喜鹊这么一让步,倒是把里头的景象看全了,那位传说中喜怒无常的五爷坐在轮椅上,而郡主就蹲在他身前,笑盈盈的望着他这幅模样,竟真有几分新婚夫妻的模样。


    可他们


    如意心下一个咯噔。


    她心下闪过一个念头,郡主不会是喜欢上这位五爷了吧?


    萧知听见喜鹊的声音,倒是循声往外头看来,在瞧见如意和喜鹊的时候,她脸上的笑意又深了些,站起身,同如意说道:“都好了?”


    她这话,旁人听不懂。


    如意倒是立刻就反应过来,她压了心思,同人福身一礼,恭声道:“回您的话,都好了,喜鹊也已经带奴熟悉过五房的环境了。”


    “行,今日没什么事,你们先下去吧。”萧知说完这话也就没再看他们。


    她现在和如意可不是长达十多年的主仆关系,若是太过亲密,难免惹人怀疑。


    如意倒是也没说什么,又福身一礼,就跟着喜鹊走了,可她还没走出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郡主和五爷的对话——


    起初是一道男声,“这糕点,我一个人吃,你若想吃,再让旁人做。”


    “可是”


    “这个糕点还有好多呢,五爷,你吃的完吗?”


    “吃的完。”


    如意听着这番对话,以及郡主话语之间没有遮掩的亲昵,心里突然有些担忧这半年的光景,让她心里虽然恨透了陆家这些人,但是对姑爷还是有些旧情的,王府的事和姑爷是脱不了干系,但那是圣上发的话。


    圣上说的话,姑爷身为臣下,不得不听。


    郡主和姑爷青梅竹马,从小感情就深厚,就算成婚之后,姑爷也一心对郡主,郡主怀孕的时候,侯夫人想把娘家的表姑娘送进来,还是姑爷拦下了。


    她一直都以为等到洗清冤屈之后,郡主可以和姑爷重新在一起,可看现在这幅样子。


    怕是难了。


    ***


    四房。


    李氏刚从正院过来,想到自己在老虔婆面前伏小做低,就是想让崇越能够早些回来,可那个老虔婆却是理也不理,气得摔碎了几个杯盏,又骂了几句,这才消了些气。身侧的丫鬟见她气消了,这才上前,一边重新给人捧了杯茶盏,一边像是犹豫一番才开口,“夫人,我这听到一桩事,事关二房那位夫人,就是不知道真假。”因为李氏不喜欢别人称呼王氏为侯夫人,所以四房都是用“二房那位夫人”代称的。


    “有话就说。”


    李氏这会心情还不大好,看她这幅打哑谜的样子,没好气的说道。


    那丫鬟见此又犹豫了下,这才靠上前,同人细声几句。


    “你说得都是真的?”李氏因为这话,连茶都不喝了,转头看着丫鬟,问道:“你是打哪儿听来的?”


    “管那位库房的张嬷嬷身边有个伺候的小丫鬟,和奴关系不错,说是一日夜里瞧见二房那位夫人身边的大丫头过去了,还留下了不少好东西。”


    “夜里那个库房就被人开过了。”


    “只不过——”


    那丫鬟犹豫了下,又道:“我估摸着是那小丫鬟听错了,二房那位出自名门,怎么可能去挪用自己儿媳的库房?”


    李氏一听这话,直接啐了一声,“什么名门望族,早就不知道破落成什么样了?”她因为自己家世的缘故,最烦这些名门望族。


    这会骂骂咧咧几句,又沉下声,“你去打听下,二房那边最近有什么动静”说完,又补了一句,“王家那边也去查查,就让我哥哥去查。”


    无风不起浪。


    左右查下也费不了什么劲,要是真能把王氏拉下来,那她可要高兴坏了。


    第42章


    几日后, 四房。


    夜已经有些深了, 李氏一个人待在屋子里,正由着丫鬟、婆子服侍她洗漱,她这些年很少跟陆昌平同睡。


    嫁给陆昌平也快有十八年了。


    当年成婚的时候, 她觉得陆昌平长得好看又因为是侯府的子嗣, 虽然是庶出的, 但按她那个家世来说也算的上是高攀了。


    所以成婚后,她也对陆昌平温柔小意过几年。


    可年岁越久, 她就觉得陆昌平这人实在太过懦弱了一些, 不仅在正院那位老虔婆那伏小做低, 就连面对底下的丫鬟、婆子也一点没有当爷的气势都没有, 久而久之,她对陆昌平的情分也越来越少。


    不过——


    情分少是一回事。


    她自己的男人可容不得别人染指,尤其是底下那些小贱蹄子。


    李氏任由她们服侍她洗漱完,这会就从一旁丫鬟的手中取过玫瑰露,细细擦在脸上, 嘴里是问道:“四爷是一个人待在屋子里?”


    那丫鬟跟了她这么多年, 怎么可能不明白她的意思, 闻言忙恭声回道:“回您的话,四爷一个人在书房,奴瞧灯还亮着呢,估计这会还在看书。”


    知道没有那些莺莺燕燕, 李氏心情好了许多, 嘴里却还是忍不住骂咧一句:“看书看书, 整天就知道抱着他那本书看,当初也不见他考取什么好功名了”


    说起这事,她又忍不住想起陆崇越。


    她那个宝贝儿子可跟陆昌平那个懦夫不同,早早就中了秀才,原本正准备今年的会试,可被人打成那副样子,还送到北庄那个鬼地方去。


    前几日她抽空去了一趟北庄,看着崇越那副样子,当场就哭了出来。


    北庄那住的可都是最下等的人,她可怜的儿子住在那样的地方,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以前好好一个清隽的贵公子如今手里精细的玫瑰露也抹不下去了。


    手撑在梳妆台上,脸沉沉的,嘴里忍不住骂道:“那个老虔婆!”


    说完。


    想到陆崇越这个下场都是因为五房那对夫妇,又忍不住骂道:“都是那个小贱蹄子!”要不是她私下勾搭崇越,崇越怎么可能会被她迷住?


    以至于做出这样的事来!


    陆重渊,她倒是不敢提在嘴边,心里却是没少骂的。


    到后来甚至是把其余陆家人连带着陆昌平也一道骂进去了,她向来都是这样的人,出了事,从来不会去想是不是自己的问题。


    只会一股脑把错都推到别人身上。


    其余丫鬟、婆子当然是不敢说什么的,这会各个低着头,任由李氏掐着那尖细的嗓音不住骂着。


    又过了一会。


    倒是有人打帘进来了,却是李氏的大丫鬟香云。


    香云手里端着一盏安神茶,眼见屋中这幅模样,心里便已经有了答案。她朝那些丫鬟、婆子挥了挥手,让她们都先退下,然后把安神茶放在桌上,这才弯着腰同李氏福身一礼,跟着是悄声一句:“夫人,您早些日子让奴查的事,已经有回信了。”


    早些日子的事?


    李氏起初听到的时候还有些没回过神,等反应过来,她眼睛睁大了些,竟是连生气都顾不上,忙道:“快说!”


    香云见她神情急切也不敢有丝毫隐瞒,起身之后就同人说道:“奴这阵子没少往二房派人打探消息,有一个在那位夫人跟前伺候的丫鬟说,前阵子那位夫人的确是拿了一大笔钱给王家送过去,只是这钱是不是从以前那位世子妃嫁妆里挪用的,那丫鬟也不知晓。”


    这说了跟没说也没两个样。


    李氏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去,她拧着眉,沉声道:“我那哥哥可查出来一些什么?”


    “舅老爷那”香云脸色有些难看,却还是顶着李氏的目光摇了摇头,“王家名门望族,消息又严,舅老爷也没打听出什么。”


    李氏一听这话,脸一沉,眉一竖,骂道:“合着你说了半天,竟是一些不中用的废话!”她本来这阵子心情就不大好,原本以为能抓住王氏什么小辫子了,可以趁机扳倒王氏,哪里想到等了这么多天,就等到这么一则消息。


    刚想发火。


    香云倒是又说了一句,“夫人,您先别急着生气,虽然咱们不知道二房那位夫人的钱,究竟是自己的还是那位世子妃的,可您知道咱们那位老夫人的脾气”眼见李氏的火气小了一些,她便压低嗓音继续道:“老夫人惯来是不喜欢王家的。”


    “要是让老夫人知道,二房那位拿钱贴补自己娘家,您说会怎么样?”


    李氏一听这话,黑溜溜的眼珠倒是转了几转,对啊,甭管这事是不是真的,只要传出去,老虔婆肯定是不会高兴的。


    那老虔婆以前受过王家的气,估计到现在还没忘呢,要不然也不至于这么多年也没跟王家走动,要是让她知道自己的儿媳贴补娘家,还不知道得气成什么样何况,现在这王氏还管着中馈呢。


    谁知道以后会不会做出什么中饱私囊的事来!


    再说这流言蜚语最厉害的地方,就是不管你说得是真的还是假的,总有人喜欢朝自己想要的方向去想。


    王氏身为长兴侯夫人,又是王家的嫡女,平日里那些贵妃人可没少捧着她,但人就是这样,你明面上捧着,可私底下还不知道怎么埋汰呢。


    她以前就没少听到那些同王氏玩的要好的人,私下说她“刻薄”、“小气”、“不好相处。”


    这事要传出去,外头肯定闹翻天,就算王氏能拿出证据表示自己没拿,可谁会相信呢?那位早逝世子妃的嫁妆,可不少,每日瞧着看着,谁能不动心啊?


    越想越兴奋。


    李氏忙朝香云吩咐道:“你,明日把这事传出去,传得越多人知道越好,还是说王氏挪用嫁妆的事。”


    管她有没有挪用,她就是得闹到人尽皆知!等王氏丢了脸面,又让那个老虔婆着了气,这中馈的事保不准就落到了她的手上。


    等她拿了中馈,趁机再对老虔婆好一些,让崇越能够早些回来。


    香云闻言,忙低低应了一声。


    等又伺候李氏用了安神茶,替人灭了烛火,她才往外头走去,这会夜已经很深了,廊下也没什么人,她出去的时候没立刻往自己的屋子走去,而是出了院落,出去的时候,她还格外小心,四处张望了一眼才走到一株槐树下。


    那抱臂般大的槐树下站着一个身穿黑色披风的女人,瞧见她过来便摘了头上的兜帽,“你来了。”


    “如意姐姐。”


    香云亲切的喊了她一声,然后又看了一眼四周才同人压低嗓音说道:“你吩咐我做的事,我都做了,她让我明日就把这事宣扬出去,传得越大越好。”


    如意闻言,脸上倒是也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好像早就知道会这样似的,声音倒是很柔,“辛苦你了。”


    “不辛苦。”


    香云笑着说了一句,她对李氏可没有什么主仆情意。


    她虽然是李氏的大丫鬟,这些年却没少被人折腾,早些年李氏和四爷的关系还没那么差,整日疑神疑鬼的,有一回就因为她和四爷多说了几句话就被李氏拉到房里狠狠打了一顿。


    所以如意找上她的时候,她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左右这桩事也没什么难度。


    “对了,如意姐姐”香云似是想起什么,拧眉问道,“你怎么去五房了?前几天我去厨房的时候,听到这事还吓了一跳。”


    当初世子妃没了,她知道如意在厨房难过,想着要不要把人接到四房,却被人拒绝了。


    不过李氏这个性子,如意不来也是对的,但她一直都以为,如意这个秉性,除了世子妃以外是不会服气任何人的,怎么如今却跟了那位五夫人?


    如意听到这话,脸上的神色有一瞬的僵硬。


    好在夜色很深,她站得位置又偏,旁人倒是瞧不见她的神色,她看着人柔声道:“当初我跟这位五夫人有些渊源,她又是个好性子的”随口说了这么几句也就未再多言,只是又同人笑道:“你且早些回去,莫被人发现了。”


    香云闻言也就没再多想,轻轻应了一声就答应了。


    ***


    等到翌日清晨。


    因为如意的到来,平日服侍萧知洗漱的事就成了她和喜鹊的活,看见那架拔步床上有两条被子和枕头的时候,她的神情有一瞬的变化,却也没有多言,只是低着头和喜鹊服侍人擦完脸又穿好衣服。


    萧知知道如意有话要说,便朝喜鹊吩咐道:“喜鹊,你去厨房说一声,今儿早上我想吃煎饺。”


    “哎。”


    喜鹊笑盈盈的应了一声,就往外走了。


    等人走后。


    萧知才握着帕子擦着手,问道:“怎么样?”


    如意闻言忙悄声说道:“就如您猜想的,李氏被挑拨几句就按不住性子,估摸着这会香云应该有所动作了。”


    对于这个结果,萧知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只是淡淡道,“李氏以为王氏倒台后,她就能上任了,自然不会错失这样的好机会,不过”萧知擦着手的动作一顿,“我倒是很好奇,王家究竟出了什么事?”


    “要不奴派人去查探一番?”


    萧知摇了摇头,“且不说现在我们身份不同了,何况有些事做得太过未免打草惊蛇,得不偿失。”她把帕子放到如意的手上,跟着又是平平一句,“且先看看吧。”


    说完这番话,想到刚才进来的时候,如意脸上有一瞬的变化,便又问道,“你可是还有其他话要同我说?”


    其他话


    如意握着帕子的手一顿,犹豫了一会,她还是开口问道,“郡主,您对五爷,是不是”


    后头的话,她没往下说。


    可萧知却已听明白了,她有些好笑的望着如意,语气也有些无奈,“你在想什么?我和五爷不是你想的那样。”怕人担心,她又压低嗓音同人说道,“他救过我很多回,我照顾他也是应该的。”


    “等日后替父王母妃洗清冤屈,我再找师父治好他的腿,也算是报答他了。”


    到那个时候


    她若是要走的话,陆重渊应该也不会拦她。


    “何况他对我也不是你想的那样。”萧知又笑着朝人补充了一句。


    他们整日同床共枕,陆重渊从来不曾越矩过半分,平日在一起的时候也很少说话,大多都是他在说陆重渊应该是把她当做朋友或者一个陪伴的人吧,就跟庆俞和赵嬷嬷一样。


    如意能看得出,郡主对五爷的确没有男女之情。


    但那位五爷她还记得那日在厨房的时候,陆重渊低头看着郡主的眼神,那个眼神太宠溺太纵容,她有些担心,未必能如郡主所愿。


    可这些也不过是她的猜测,这会倒是也不好说,所以她也就没再说这桩事了。


    萧知见她不语,只当她是想通了,倒是也没再多想,何况,现在也不是想这些事的时候,香云既然已经往外头去传消息了,只怕不用多久,陆家这边就能得到消息了她可不是单纯想看戏的。


    陆家的中馈,她是一定要拿到手的。


    ***


    李氏为了拉下王氏可谓是费尽了心思。


    她怕香云不够本事,又寄了信给她那个哥哥,李氏那个哥哥虽然是个不抵用的,但胜在狐朋狗友一大堆,由那些人一传,没半天整个京城都知道了,底下的那些坊间百姓倒是忌惮王家和长兴侯府的地位不敢传得太开。


    可那些世家大族就没怎么在乎了,尤其是那些贵妇人。


    她们原本闲来在一起没事做的时候就爱说些八卦是非,知道王氏挪用儿媳的嫁妆,这样的大事怎么可能不说道一番?


    你一言我一语的,竟是说得越来越偏,越来越过分。


    “当初那位宝安郡主嫁过去的时候,那可是整整一百二十八抬的嫁妆啊,盖都盖不住,什么宝贝物件都有,现在她人没了,娘家又没什么人,放在侯府,就跟摆了一座金山似的,搁谁谁不心动?”


    “可不是?王家这些年本来就不似从前了,老祖宗留下的基业再多也抵不住他们这么折腾啊,偏偏他们又喜欢打肿脸充胖子,每月都要想个由头办个宴会,我说他们哪来这么大的底气,原来这是拿着别人的钱挥霍呢,可真够不要脸的。”


    “呸!”


    这些话越传越厉害,明明还没有什么证据的事,经由这么多人一传,倒好像笃定王氏做了这样的混账事似的。


    消息传到陆家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


    跟雪崩了似的,这消息压也压不住,正院有人过来传话的时候,萧知正在陆重渊的书房里剪着一株兰花。


    她今日穿着一身月白色的竖领长袍,底下是一条丁香色的月华裙,再往下就是一双月白色的绣鞋,上面用丝线点缀着花卉。


    这会外头阳光正好,她整个人低着头,看起来又娴静又温柔,完全看不出外头那些风云是她挑拨出来的。高几上放着的兰花经由她这么一剪,就跟一个舒展身姿的美人似的,迎着光,随着风,扬着自己的身姿。


    萧知很满意自己剪出来的模样,等剪完后就朝不远处的陆重渊问道,“五爷,你瞧瞧,好看吗?”


    陆重渊闻言,翻书的动作一顿。


    他抬头朝萧知的方向看去,他对花没什么了解,也说不出好坏,但剪花的人却十分符合他的心意,这会他修长的手握着书册,乌沉深邃的目光一瞬不瞬地望着她,也不知是在说花,还是在说人。


    喉结轻轻翻动,低沉浑厚的嗓子里就十分简短的吐出一个字,“嗯。”


    “我也觉得好看,不过兰花还是素雅了一些,等天气再热些,桃花开了,我再去给你摘些桃花过来。”萧知笑着放下剪子,和他闲话家常的说着这些话,“其实摘下来的花还是没外头的好看,我记得东郊那有一处地方最适合赏桃花了。”


    “整座山上都是,从底下往上看,或是从上头往下看,都别有风味。”


    陆重渊见她说起这些就弯了眉眼,也就说道:“你若喜欢,等到了日子,我陪你去。”


    嗯?


    萧知似是没听清楚,等反应过来,倒像是愣了一下。


    而后又渐渐笑开了,好看清亮的杏儿眼完成月牙的样子,嘴角的弧度也微微翘着,“好啊,等到了日子,我们一起去。”


    话说完。


    外头便有人过来传话了,是如意,“五爷,夫人,正院传来话想请您和夫人过去一趟。”


    陆重渊向来是不会理会这样的话,闻言也只是继续低下头翻起手中的书。


    不过萧知肯定是要走这么一趟的,她等了这么久不就在等这个吗?要是她不去,后头的戏就不好演了。


    所以听到这话,她先是擦了一回手,然后同如意说道:“行了,我知道了。”


    说完。


    她便走到陆重渊的跟前,替人掖了一回膝盖上的毯子,而后是仰着头与人说道:“估摸着是有什么事,我过去一趟。”


    陆重渊没有说话,可握着书页的手却是一顿。


    他低下头,垂下眸,迎着她的目光,看着那双清澈至极的眼睛,很久才低低嗯了一声。


    等到萧知走后。


    原先侯在外头的庆俞便出现了,他替人重新换了一盏茶,眼见陆重渊一直垂眸不语,心下一动便轻声问道:“五爷,是有什么事吗?”


    有事吗?


    自然是有事的。


    从今早开始,他便察觉到了,那个丫头看似平静,可实则却像是在等什么消息。


    而现在他终于可以确定。


    她的确是在等消息,而这个消息应该就和正院发生的事有关。


    “外头出了什么事?”陆重渊语气淡淡的问道。


    庆俞虽然一直待在五房,但其实私底下是有一个关系网,可以让他即便不出门,也能及时知晓外头的事,但他一直都以为五爷不关心陆家的事,所以也就没说,这会听人问起,一怔之后倒是立刻开了口,“外头有人散步侯夫人挪用世子妃嫁妆的事,夫人这会被请到正院,估摸着也是因为这桩事。”


    侯夫人,世子妃


    陆重渊眸光微沉,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屈起手指在扶手上轻轻一叩,问道:“现在跟着夫人的那个丫头是宝安的旧人?”


    “是。”


    庆俞点了点头,可话刚出口,他心下便是一动。


    五爷从来不说废话,突然提起夫人身边的丫鬟他联想到外面散步的谣言,脸色一变,低声道,“您是怀疑外头的事和夫人有关?”


    陆重渊没有怀疑。


    他肯定,甚至笃定,这件事和萧知肯定脱不了干系。


    只是他不明白她这么做的原因。


    庆俞看着他微沉的双目,犹豫了一下,又说道,“要不属下去查下?”


    他这话说完,屋子里迟迟都没有什么声音,就在庆俞以为陆重渊不会说话的时候,他终于开口了,“不用。”


    却是拒绝的声音。


    陆重渊还垂着眼,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神色,他的手也还叩在扶手上,他知道萧知身上有着他不知道的秘密,这个秘密被她藏得很深,很难窥见。


    可这段时日的相处,他至少肯定了一件事。


    她对他是真心的。


    既然如此,其他的事也就随着她去吧,她想搅动风云也好,想翻了这天也罢,都由着她。


    想清楚了。


    想明白了。


    陆重渊身上的那股子黑云倒是也渐渐被拂散了,他重新抬起头,脸上的神情已经恢复如初,语气也很平静,“去看着些,别让她出事。”


    说完。


    他又一顿,补充道:“别让她发现。”


    庆俞一怔。


    他原本以为五爷会生气,没想到只是轻飘飘的拒绝,甚至还让他出去保护夫人张口想说什么,但想到五爷为了夫人连没放糖的糕点都吃了。


    再退让一些,倒也没什么奇怪的。


    第43章


    正院。


    萧知到的时候, 陆家其余人都已经到的差不多了, 她一边把身上的斗篷递给随行的如意,一边是透过那多宝阁的缝隙看了一眼里头的场景。


    今日长兴侯陆修远和四爷陆昌平都休沐在家,这会便分坐在左右两侧的首位, 李氏和王氏也都已经在了。


    只不过和以前不同, 这会王氏是跪在地上的。


    她的脚边有一盏破碎了青花瓷盏还没来得及收拾, 应该是陆老夫人已经发了一通火。屋子里丫鬟、婆子没有多少,但是各个低着头, 肃穆着一张脸, 瞧着气氛就格外压抑。


    这样看了一遭。


    萧知也就不动声色的收回了视线, 而后领着如意往里头走去, 等走到王氏身边,她才福身朝罗汉床上的陆老夫人行了一礼,口中是恭声一句,“母亲。”


    陆老夫人刚才因为外头的事,火气不小, 砸了一盏茶又斥骂了王氏几句, 情绪才渐渐平了, 这会看萧知过来,倒是朝人点了点头,脸上虽然还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语气却缓和了一些, “你来了, 先坐吧。”


    “多谢母亲。”


    萧知也未多言, 又行了一礼后就往一处坐了。


    等她坐好,底下丫鬟又上了茶,陆老夫人这才继续沉着一张脸朝王氏问道,“你还有什么话好说?拿儿媳的嫁妆贴补自己的娘家,这样的混账事,你竟然都做得出来?!”


    王氏今日一大清早起来,右眼皮就跳个不停,都说“左眼跳槽右眼跳灾”,她还没弄清楚是个什么灾事,底下的丫鬟就匆匆忙忙跑过来说了外头流传开来的事。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事竟然会传出去!


    她瞒得这么好,除了她那些娘家人和宝棠之外,也就她身边的心腹李嬷嬷以及掌管库房的张嬷嬷知道。


    王家是不可能传出去的。


    李嬷嬷和宝棠就更加不可能了。


    至于张嬷嬷,这事要是传出去,她也吃不了兜着走,又怎么可能敢同别人说?


    后来,还不等她想出个究竟,正院这位老虔婆又立马打发了人过来请,她心里明白是桩什么事,虽然慌张但是也不至于乱了方寸,她虽然不知道这事是怎么传出去的,但凡事都要讲个证据。


    所有的证据都被她消灭掉了。


    至于唯一知晓的那几个人,她也都已经安排好了。


    纵然要查,也查不到她的头上。


    所以即便此时被陆老夫人这么质问,王氏脸上的神色还是以前那副平静的样子,不过她垂下眼眸,看了一眼膝边的青瓷茶盏以及湿了一边的裙面,脸色就不自觉一沉。


    先前她刚进来就被要求跪下。


    刚跪下,不等她说话,这个老虔婆就拿了茶盏砸过来,要不是她闪躲的及时,这盏茶早就得落在她的身上了。


    这可是刚刚沏上来的茶,茶水都还滚烫着,要是砸在身上还了得?纵然先前没砸到身上,那溅起的水也够她受得了,大腿那处疼得要死,肯定是已经烫伤了。


    她心里又气又恨。


    可最让她嫉恨陆老夫人的却不是因为这盏茶,而是大庭广众之下,这个老虔婆却是半点脸面都不给她!


    这会屋子里还有不少丫鬟婆子,就连处处跟她作对的李氏都还在想到刚才她差点被茶盏砸到的时候,李氏脸上露出的得意笑容,王氏心里那股子愤恨就更深了,就连攥着裙角的手也渐渐收紧了。


    可她脸上的表情还是没什么异样,仍是以往那副端庄贤惠大度的样子,就连声音也是一派温和,“母亲,儿媳嫁进陆家二十多年,虽然有诸多不得,但也从来不曾出过什么大的差错。”


    “偷拿嫁妆是大罪,儿媳又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混账事?”


    王氏面容无异,语气又十分平缓,瞧着倒真有那么几分样子。陆老夫人看她这幅模样,掐着念珠的手倒也跟着一顿,难不成这事真是假的?可想到外头的传言,她还是冷了脸,说道:“好端端的,旁人冤枉你偷拿儿媳的嫁妆做什么?”


    “外头传得有板有眼,甚至还有人亲眼瞧见你遣人拿钱到王家去,你敢说这是假的?!”


    这事瞒不住,王氏也没想过瞒。


    她知道老虔婆讨厌她的娘家,不管她拿得是谁的钱,肯定是要受一顿责骂的,但是自己的钱,总比挪用儿媳嫁妆这样的罪名要好。何况大燕律例可没有规定成婚之后,女方不能拿自己的银子贴补娘家的说法。


    顶多也就是再挨老虔婆的一顿责骂罢了,反正她这些年也没少被这个老虔婆骂。


    “儿媳的确是着人拿了钱回娘家去,可儿媳是知晓我那老母亲生病了,想着拿些钱让她补下身子,何况”她说到这,语气微顿,跟着是一句,“儿媳拿得可都是自己的嫁妆。”


    说完。


    王氏突然露出了一副十分委屈的模样,一边拿手抹了一下眼角的泪,一边是继续说道,“母亲,我知道您不喜欢我,也不喜欢我的娘家,可您也不能无凭无据就信了外头的风言风语。”


    她心里也是恨透了这个老虔婆,又笃定她没有证据。


    这会便继续委屈道:“儿媳十六岁进了陆家,至今二十多年过去,先后生下一儿一女,纵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今日若是信了外头的话,认定儿媳偷拿了宝安的嫁妆,儿媳,儿媳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她这话说完。


    陆老夫人还没开口,原先一直坐在边上的李氏倒是嗤笑起来,“二嫂怎么如今也学起了外头的女人,动不动就一哭二闹三上吊?”她恨不得把这事闹大才好,闹大了,她才有机会,最好闹得老虔婆直接把王氏赶出门去!


    “母亲还没说什么呢,你就又哭又闹。”


    “再说,你说拿银子贴补自己的娘家,谁知道那是不是你的嫁妆?”


    “都说无风不起浪,倘若二嫂真的行得端做得正,又怎么会有人平白无故污了二嫂的清白呢?”李氏说完也不等王氏开口,忙又把脸转向陆老夫人,跟着一句,“母亲,不是儿媳多嘴,以前也就算了,现在二嫂可是拿着咱们府里的中馈。”


    “这要是以前,或是以后从哪克扣个什么,咱们呀,可都不知情呢。”


    王氏听到这话,脸色终于是变了,她算是明白了,今天这事是谁在背后捣鬼!想到上回两人针锋相对的时候,李氏说得那句“那二嫂可得把这中馈握好了,可别刚刚焐热又送出去了”


    原来——


    原来她是把主意打到陆家的管家大权身上了。


    这个李氏,她以前还真是小看她了!


    是了。


    就算她没有挪用顾珍的嫁妆,就算她用得是自己的钱。


    可依照这个老虔婆的性子,她本来就不喜欢她和她那个娘家,现在又被李氏这么一挑拨,指不定心里这会怎么想呢!


    就算没罪,也能安上几个罪名!


    顾不得在这个时候和李氏斗嘴,她忙转过头面向陆老夫人,辩驳道:“母亲,儿媳从来没有打过家里银子的主意”再说,别人不知道陆家有多少银钱,这个老虔婆会不知道?就那丁点钱,能够什么用?


    可偏偏,这话她却不好说。


    要是说出来,这个老虔婆面子上过不去,她的处境就更加艰难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眼见罗汉床上的那个老妇人脸上的神色越来越晦暗,王氏这颗心也被紧紧揪了起来,她才掌了中馈没多久,要是真的因为这事被人卸了管家大权,这传得出去,就算无罪也成了有罪啊!


    那她以后还怎么在那些贵妇圈里混?


    陆老夫人的确是在想,要不要把王氏的管家大权卸掉,她不喜欢这个儿媳已经很久了,要不是没有办法,加上这个王氏也从来没犯过什么大错,她是绝对不会把这个管家的权力给王氏的。


    想到刚才王氏那些话,她心里就不高兴。


    这才掌了中馈多久,就开始翘起尾巴来了,就王氏这一番态度,等她日后年纪大了,不中用了,这个女人绝对不会让她有好日子过的。


    想到这。


    陆老夫人掐着念珠的手一顿,要不,趁机把王氏手里的管家大权收回来?


    可是,给谁呢?


    给李氏?


    这是那个贱人的儿媳妇,何况又是个刻薄小气的,给她还不如给王氏。


    那么,给


    陆老夫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目光朝坐在李氏身边,自打进了门请了安就没再说过一句话的萧知这个丫头倒是个乖巧的,最重要的是好拿捏,就是以前没管过家,不知道能不能胜任。


    王氏见陆老夫人不言不语,竟是往李氏和萧知身上打量起来。


    她心里着急不已,嘴里也忍不住道:“母亲,万事都讲究凭证,您要是真的听信这些子虚乌有的话,要拿了儿媳的权,儿媳,儿媳不服!”


    李氏刚才就注意到陆老夫人看过来的视线,她脊背又挺得直了些,嘴里也跟着说道:“我说二嫂,都说怀璧其罪,你嫁进陆家这么多年了,平日里在陆家的事上倒是也不见你怎么费心过,对娘家却是好的不得了。”


    “我可听说了,这王家还是按照以前的惯例,每个月都要置办一次宴会。”


    “喝,得是最好的琼浆,菜,得是京里最好的酒楼,请的唱戏班子也得是梨园里的一把手。”


    “王家就算再厚的家底也经不起这样折腾啊。”


    “要是以后王家没了银子,二嫂是不是也要像这回一样,偷偷拿银子送过去?你那嫁妆又有多少,这没了法子还不是得另寻法子?”


    “等到那个时候”


    这话后头的话,李氏没再说,可屋子里的人都已经听了个明白,等自己的嫁妆没了,还不是得从别的地方想办法,不是去拿自己那个死去儿媳的嫁妆,就是拿府里的钱。


    王氏也不是个好性子的,只是平日自持身份才扮得一副端庄模样,如今被李氏几句话一激,哪里还受得住?“李秀娥,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不过是以为没了我,你就能当家了,你做梦!”


    李氏倒是一点都不觉得被王氏揭穿自己的目的有什么值得丢脸的。


    王氏自己行事不端,真被卸了管家大权和她有什么关系?再说了,向来这种事都应该有能者居之,这府里总共也就这么几个人,王氏丢了中馈,自然也就只有她了。


    老虔婆那个身子骨,她就算有心也无力啊。


    至于萧知


    她是想都没有想过,一个孤女,能有什么本事?这陆家,也就只有她能当家了!


    屋子里吵吵嚷嚷的,王氏还想再说,可还不等她开口,原先一直不曾说话的长兴侯倒是开口了,“够了!”


    他平日是个少言寡语的,但当家的气势还在。


    他一开口,屋子里的声音倒是都停了下来,就连陆老夫人也循声看了过去。


    “母亲,我相信王氏的为人,她不是那种会挪用儿媳嫁妆,更不会是偷拿家中银两的人,您若是不信,那么儿子这便让人把管库房的人请过来,对上一番”陆修远和王氏二十多年夫妻,到如今,虽然已没有多少情分,但总归还有个夫妻恩义在。


    何况自己的夫人被人这么冤枉,若是真的落实了,对他,对陆家也没什么好处。


    “如若查清楚与王氏无关,那么这件事就过去了,以后谁若是再提起”长兴侯语气微顿,跟着是沉声一句,“就家法伺候。”


    “您瞧如何?”


    自己的儿子都开口了,陆老夫人就算不愿也没有办法,只好点了点头,然后朝身后的平儿吩咐道:“去把管库房的张嬷嬷请过来。”


    平儿应声之后就出去了。


    至于原先还十分嚣张的李氏,这会的脸也是一阵青一阵白,她有胆子和王氏叫嚣,却没有胆量面对陆修远,这会纵然再不甘也只好瘪了瘪嘴,不说话了。


    ***


    平儿去喊人的时候,屋子里倒是也没人再说话了。


    王氏仍旧跪在地上,不过膝盖边上的那盏破碎了的青瓷茶盏倒是已经被收拾干净了,她这会的情绪也平静了好多,应该说,自从陆修远发话之后,她的情绪就平静下来了陆修远的话,家里没有人敢不听。


    就连陆老夫人也很少反驳自己这个儿子。


    可以说,只要过了这茬,以后就不会有人再提起这事了。


    不会有人知道她挪用了嫁妆,也不会有人卸了她的管家大权,王氏心里渐渐安定下来,就连放在两边的手也不自觉松开了,等解决了这事,看她怎么对付李氏,还有那个老虔婆。


    总有一天,她要把这些年受的苦全部还给这个老虔婆!


    萧知还坐在一旁。


    刚才屋子里闹得最厉害的时候,她也没说话,此时更是如此,低着头,喝着茶,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可她的余光却是朝王氏的方向看去,她坐着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王氏的侧脸,察觉到她逐渐缓和的面容。


    心下觉得好笑。


    这就以为没事了?好戏,还没正式上场呢。


    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是平儿领着张嬷嬷过来了。


    看到张嬷嬷出现的时候,萧知那双一直没有情绪的眼睛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张嬷嬷是她母妃指派过来的人,也是她的亲信,要不然她也不会把管理库房这样的事交给她,没想到如今竟是自己最信任的人连带着其他人挪用了她的东西。


    眼下有一抹暗沉划过,转瞬即逝。


    “老夫人,人带来了。”平儿和陆老夫人说完后便又回到了原先的位置。


    至于张嬷嬷,她手里拿着一张发旧了的,镶着金边嵌着喜字的册子,那便是当初随着顾珍一道进府的嫁妆单子。


    她年纪大了,这会有些颤颤巍巍的给陆老夫人行了一礼,然后就跪在了王氏的身旁,嘴里也跟着颤声道:“老奴给老夫人请安。”


    陆老夫人看了一眼她手里握着的册子,也就没再拐弯,淡淡说道:“看来你也已经知道发生什么事了,我现在问你,王氏可曾从宝安的库房里挪用过什么东西?”


    张嬷嬷闻言便道:“回您的话,侯夫人从来不曾寻过老奴,至于宝安郡主的库房,自从郡主仙逝后便再未打开过了。”她说完,又跟着一句,“老夫人若不信,尽管遣人打开库房,比对着嫁妆单子和册子看一看数额对不对。”


    李氏忍不住道:“谁知道你们是不是狼狈为奸,私下勾结?”


    这回,无需王氏开口,长兴侯便发了话,“四弟妹的意思,是打算开了库房一件件核实吗?”他说话的时候,脸上的神色看起来和以前没什么两样,可语气还是显而易见的沉了几分,“倘若查出来,王氏真的没有偷拿嫁妆,那么四弟妹打算如何?”


    她打算如何?


    王氏有没有偷拿,和她有什么关系?她就是看不得王氏好!


    可这样的话,她哪里敢跟陆修远说?不想王氏这么轻轻松松的就逃过一劫,何况王氏要是真的躲过这一劫,那她大费周章布置了这么久,岂不都白费了?张口还想再说,可不等她出声,身边的陆昌平却开口了。


    “不用,不用,这事就依二哥的意思办,二嫂行事公道,咳咳,我们都相信二嫂的为人。”


    这便是替李氏做了回答,不再查了。


    “陆昌平!”李氏心有不甘。


    “你还嫌不够丢人?”陆昌平握紧她的手,咬牙低声道,“你是有证据还是什么,你要是无凭无据,真的惹急了二哥,我也保不住你!”


    “还是你真的想被家法伺候?”


    李氏当然没证据,要是有证据,她早就大肆宣扬了。她只是笃定老虔婆不喜欢王氏,可以趁机把王氏的管家大权卸掉,就是没想到陆修远会在这个时候说话咬了咬牙,她心里忌惮陆修远,更不想被家法伺候。


    就算再不甘,也只能闭紧了嘴。


    眼见底下都已经平息了,陆老夫人虽然不满意这个结果,但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去驳自己儿子的面子。


    罢了。


    她刚想说话。


    可声音还未曾出口,原先侯在萧知身后的如意却突然往前几步,跪在了屋子中央,“老夫人,奴有话说!”


    如意声音清脆,刚一出口,一众人都看了过去。


    张嬷嬷和王氏在看到如意出现的时候,脸上的神色都有一瞬的变化,似是没想到如意竟然会出现在这,不过很快就湮没了下去。


    陆老夫人看着格外眼熟的如意,想了一会,倒是也记起了她的名字,皱起眉,问道:“你不是以前伺候宝安的吗?怎么在这?”


    “回母亲的话,这丫鬟是跟我过来的。”


    萧知起身同陆老夫人解释道,“前几日我看这丫鬟受了不少伤就接回五房休养,她是个懂事的,知道知恩图报,这段日子就跟在我身边,伺候我起居。”说完,她又把脸转向如意,轻声斥道,“如意,快过来,这儿没你说话的地方。”


    如意却没有起来,反而面朝陆老夫人,继续道:“老夫人,奴上回去二房送餐的时候,亲耳听到侯夫人和三小姐说起郡主的库房。”


    王氏脸色一变,“你这个丫头,谁准你在这胡言乱语的?”


    她心惊只有一瞬间,再开口的时候又恢复如常了,“母亲,如若大家还是不信,尽管开了库房查看,儿媳就不信这青天白日还有人能把白的说成黑的不成!”


    “侯夫人如此肆无忌惮,不过是笃定郡主的嫁妆单子只有一份罢了,由着你们私下胡作非为也不会有人知晓。”如意可不怕王氏他们,她本来就是自由身,当初在这府里宁可吃亏也不肯离开,也不过是想着能够离郡主近些。


    现在郡主都已经回来了,她还怕什么?!


    她转过头,看着身边的王氏,小脸冰冷,眼见王氏的神色也开始变得有些犹疑起来,重新面向陆老夫人说道,“当初郡主进门的时候,王妃担心郡主迷糊,丢三落四,特地备了两份。”


    “一份在张嬷嬷手中,而另一份就在郡主以前旧居的紫檀木盒子里。”


    话音刚落。


    她身边的王氏和张嬷嬷,脸色俱是一变。


    如意却不管不顾,仍旧看着陆老夫人,继续道:“老夫人想要知晓侯夫人有没有挪用郡主的嫁妆,根本无需打开库房,只需把两份嫁妆单子比照下就知道,这事是真是假了。”


    陆老夫人看着底下三个人的神情,心里就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看着王氏眼中的仓惶和祈求,想到刚才她那副嚣张笃定的模样,她脸色微沉,却是半点都没有理会王氏,直接冲平儿道:“去,把那份嫁妆单子找出来。”


    说完。


    又指着如意,跟着一句,“你也去。”


    “是。”


    两人受命离去。


    这一回王氏却不似先前那么平静,要不是手还撑在地上,她甚至要瘫软倒下了,怎么会,怎么会这样?怎么可能还会有第二份嫁妆单子?


    张嬷嬷却没她的本事,就在如意说完那句话后,她就瘫坐在了地上屋子里几个人神色各异,李氏的讥嘲看戏,陆昌平的震惊,陆老夫人的淡漠,陆修远的黑脸,只有萧知仍旧保持着原先的动作,低着头,不曾言语,不知道在想什么。


    没过多久。


    平儿和如意就回来了。


    平儿手拿着一张和张嬷嬷手里一模一样盖着宝印的嫁妆单子。


    “去把她手里的拿过来。”陆老夫人握着单子,冲平儿发话。


    “是。”


    平儿拿过张嬷嬷手里紧握着的单子,然后恭恭敬敬的递给了陆老夫人。


    陆老夫人虽然年纪大了,但是也是管过几十年家的,这种单子只一眼就能看出是真是假,她就低着头比照着单子,越往下看,脸色就越沉,到最后,她直接把两封单子砸到了王氏的身上,怒骂道:“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说!”


    第44章


    怎么


    怎么会这样?


    王氏不敢置信的看着脚边的两份嫁妆单子, 一样的猩红颜色, 一样用漆金龙飞凤舞的写着“陪嫁单子”四个大字,一样在最后盖着永安王府的宝印,她低着头, 颤抖着手指想去触碰这两份单子, 看看这两份究竟是真是假。


    可还没碰到, 手又骤然收了回来。


    事情都发展到这一步了,就算她再不想承认也不得承认, 这份嫁妆单子是真的。


    那她应该怎么办?


    刚才她说得这么言之凿凿, 不就是肯定没有人能找出这单子里的纰漏吗?可现在现在应该怎么办?她所以为不可能存在的纰漏, 此刻却明晃晃的打了她的脸。刚才还十分冷静沉着的王氏, 此时却跟乱了套似的。


    就跟有千万只蚂蚁噬咬着她的心。


    心急如焚,坐立不安,王氏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更不知道应该怎么做。


    她甚至想毁了这两份嫁妆单子,毁了就不会有人知道了, 可大庭广众, 十几双眼睛盯着她, 她怎么毁?


    李氏早在听到如意说还有一份嫁妆单子的时候就已经坐不住了,挺直着脊背,侧着耳朵,就是想听得更仔细些, 现在嫁妆单子拿到了, 一模一样的两份单子, 而王氏她觑了一眼看去,刚才还嚣张笃定的女人此刻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她想肆意笑上几声,笑她百密一疏,现在被人拿了证据打脸,活该。


    到底还算是记着场合,她憋住了。


    可明面上的讥嘲没有,暗地里的讽刺却是不可能遗漏的,李氏就坐在椅子上,半侧着脸朝着陆老夫人的方向,叹道:“亏母亲和二哥刚才还这般信任二嫂,哪里想到咱们家还真是出了个贼。”


    “大燕律例可明文规定了,未经允许挪用他人嫁妆可是大罪。”


    “二嫂好歹也是出自名门世家,怎么竟还犯起了这样的错?传得出去,咱们陆家的脸可真是丢尽了”说到这,她又拿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嘴,“哎唷”一声,继续道,“瞧我这榆木脑袋,现在外头风言风语传得这么厉害,咱们陆家的名声不是早就被二嫂给败坏了吗?”


    她这一字一句,直把陆老夫人说得脸色越来越沉。


    陆老夫人生平最重视名声了,尤其刚才王氏还仗着有老二撑腰,犯到她的头上。


    脸一沉。


    她的声音骤然也阴沉了下来,“王氏,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说!”


    王氏一听这个声音就浑身打了个颤,到现在,她哪里还有别的话说?人证物证确凿,她就算有翻天的本事在此刻也没了办法,余光看见陆老夫人阴沉的面容,她心下一颤,也顾不得什么体面不体面,忙朝人求饶,“母亲,是我,是我错了。”


    “我不该被猪油蒙了心,挪用宝安的嫁妆。”


    “您大人有大量饶恕我这一回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王氏出身世家,平日格外注重自己的脸面,无论什么时候都谨记着保持自身的仪态,可她此时跪在地上,因为不住磕头的缘故,身上本来还算整齐的衣裳已经乱了,高高堆砌起来的发髻更是散乱的不行。


    这让她整个人看起来跟个疯婆子似的,全无以往的风姿仪态。


    陆老夫人见她这般却没有丝毫心软,她本就不喜欢这个儿媳,当初更是吃了王家不少亏,现在王氏犯了错,落到她的手上,她怎么可能饶恕她?眼底暗沉一片,她的嗓音也十分阴冷,“私自挪用儿媳的嫁妆是大罪,怎么,你不知道吗?”


    她当然知道。


    她怎么会不知道?


    只是她以为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


    谁能想到这事竟然会传出去,传出去也就算了,左右她也有法子,可偏偏她那个该死的儿媳妇竟然还留了一份单子王氏心里越想越气,甚至在心里咒骂起顾珍,活着的时候不安分,死了还要断了她的后路!


    当初就不应该把她抬进门!


    这个祸害!


    “母亲,这次是宝安的嫁妆,谁知道以后会不会偷拿咱们府里的东西?”


    李氏生怕这把火烧得不够旺,还在旁边添油加醋,“这贼啊,偷了一次肯定还会有第二次,可亏得咱们发现的早,要不然”她捏着帕子抵着鼻尖,很嫌弃的往王氏那看了一眼,好一会才继续道:“以后还不知道咱们陆家会变成什么样呢?”


    眼见李氏还是不依不饶——


    王氏心里恨得要死,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她的额头都已经磕肿了,火辣辣的疼,偏偏罗汉床上的那个老妇人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甚至在李氏说完那番话后,脸色变得更加阴沉了。


    难不成这个老虔婆真的打算把她送官去不成?


    王氏的心沉了下去,咬了咬牙,她转头朝自己的丈夫陆修远看去,一点点膝行爬到人跟前,伸手攥着他的袖子,仰着头恳求道:“侯爷,你帮帮我,这事不能传出去,我不能去见官。”


    她要是去见官了,那还了得?


    别说以后不能在京城这个贵妇圈混了,恐怕走到哪都会有一群人讥笑她。


    她不能忍受那样的日子!


    绝地不能!


    “你刚才是怎么说的?”陆修远的声音有些冷,脸色也很沉,他就这样低头看着王氏,没有一丝温情和怜悯,只是沉声道:“我信了你的话,护着你,可你倒好!竟然真的偷拿儿媳的嫁妆,还欺瞒了我们所有人,王氏,你,真是好极了!”


    这是王氏第一次看到自己的丈夫发火。


    她心里有些害怕,舌头也有些发苦,她有什么办法?娘家出了事,急用钱,可她能问谁借?那个老虔婆肯定是不会借给她的,何况陆家也没有多少银两,她只能把主意打到死去儿媳的嫁妆身上。


    再说,她有什么错?


    顾珍人都死了,娘家又没人了,堆了那么一座金山银山,看得到碰不得,她又不是活神仙,怎么可能不动心?


    “侯爷——”


    王氏咬了咬牙,“这次是我错了,我以后绝不会再犯!但这回,您说什么都得帮我啊,我不能去见官,要是去见了官,我以后还怎么活?再说就算不为了我,您也考虑考虑您自己,还有咱们那一双儿女。”


    “无咎刚升了官职,颇得陛下信任,要是这个时候传出这样的事,对他对您都不好。”


    “还有宝棠,她马上就要及笈了,还没有定亲”


    她说的这些话不仅戳中了陆修远的软肋,也让陆老夫人皱了眉。


    陆老夫人可以不管王氏的死活,但却不能看着自己一双嫡亲孙出事,更何况就如王氏所说,要是真传了出去,他们陆家的名声也得受损,可让她就这样轻轻松松的放过王氏,她却做不到。


    “母亲。”


    陆修远神色冰冷的看了王氏一眼,然后拂袖起身,朝陆老夫人拱手一礼,“王氏纵然有错,您看在儿子和无咎的份上,也饶恕她这一回吧。”


    “二哥!”


    李氏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了,喊道:“您身为咱们陆家的当家,可不能徇私,您刚才说要是二嫂没有犯错,旁人提起,那就家法伺候。那如今既然确定是二嫂的错,难不成就这么轻轻松松一句话就把人给放了?”


    “您这样处事不公,日后咱们如何服气?”


    陆昌平还在一旁咳嗽着,这次倒是没有阻拦李氏。


    陆修远脸色微沉,他没有看李氏,只是继续朝陆老夫人说道:“但王氏身为当家主母,知法犯法,儿子请母亲褫夺王氏管家之权,再杖责三十,以儆效尤。”


    这一番话,颇为公道。


    李氏瘪了瘪嘴,倒是无话可说了。


    可王氏却跟愣住了似的,杖责三十,还褫夺管家大权?这,这怎么能行?!褫夺了她的管家,不就是等于变相的承认她犯了错吗?还有杖责三十,她这身子骨怎么受得住?她伸手扯着陆修远的袖子,喊道:“侯爷,您不能这么对我!”


    陆修远闻言却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王氏张口还想再说,外头却传来一声轻禀,“老夫人,世子爷回来了。”


    “世子爷”这三个字如平地乍起的惊雷,让屋中所有人都愣住了,就连原先一直安静的坐在一旁看戏的萧知也跟失了神似的,转头朝那块锦缎布帘看去。


    陆承策


    他,回来了?


    绣着八仙过海的檀紫色布帘被人掀起,一个身披黑色大氅的年轻男人从外头走了进来,他身高八尺有余,里头是一身最高品级的银色飞鱼服,腰间还系着那把常年不离手的绣春刀,脚下一双黑色皂靴。


    长身玉立。


    又过了一会,等他离得近了,众人也就窥清了他的面貌,这是一个很好看的年轻人,长发黑眸,偏偏生了一张冷静自持的脸,不苟言笑,倒是使人忽视了那份容颜。


    陆承策


    萧知的手紧紧握着扶手,她的目光一瞬不瞬地望着那个越来越近的男人,他看起来和以前没什么两样,一样的冷静,一样的沉默。


    即便看到这满室荒唐,脸上也没有露出丝毫异样。


    是啊。


    千户大人陆承策不就是因为这个心性才如此受天家重用吗?


    不——


    现在应该称他为指挥使大人了,正三品,陆指挥使大人。


    萧知想到这,扣在扶手上的手又用了一些力。


    “无咎?”王氏听着那串脚步声,看着越走越近的陆承策,像是还没有回过神来,低声呢喃了这么一句,等呢喃过后,她终于回过神来了,是无咎,是她的儿子回来了!刚才沉落的心突然又升了起来。


    她的儿子回来了。


    她的宝贝儿子一定不会放任她不管的!


    她,可以放心了。


    陆承策此时终于走到屋子中央了,他并没有出口询问发生了什么,只是如同以往一样,低下头朝陆老夫人拱手一礼,道:“祖母,孙儿回来了。”


    陆老夫人向来很喜欢自己这个孙儿,此刻见他回来也顾不得生气不生气,忙道:“好好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说完又细细看了人一回,见他较起以前瘦了许多,又露出了一副心疼的模样,“瘦了。”


    陆承策闻言也未说什么。


    只是看向还跪在地上的王氏,问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


    听到这话,陆老夫人的脸色就有些不大好,她沉着脸把这事说了一通,然后看着陆承策又把刚才陆修远说得同人说了一遭,“这是你父亲的决定,你可有什么异议?”她对陆修远的做法没有异议,既保全了陆家的名声,又能好好教训王氏一番。


    让她认清现状。


    可无咎是王氏的儿子,她还真是有些担心无咎会妇人之仁。


    陆老夫人说这话的时候,王氏也看着陆承策,她笃定无咎不会放任她不管的,他可是她的儿子!要是无咎开了口,无论是那个老虔婆还是陆修远都得卖无咎几分面子,那她“母亲既然犯了错,如何惩治皆听祖母和父亲的意思,我没有异议。”陆承策语气平平的说道。


    什,什么?


    王氏一愣,似是听岔了。


    等又回味了一遍,脸色彻底变得苍白了起来,怎,怎么会?无咎怎么没有帮她?王氏伸出手,死死抓着陆承策的袖子,哑着声音说道:“无咎,你不能这样做,我不能失去管家的权力。”


    她盼了这么多年才能拿到中馈,还没享受一段日子,就要还回去?


    这,这怎么可以?


    她完全不敢想象,失去了中馈的她,等待她的会是什么,李氏的讥嘲,底下人的冷言?何况世家大族向来没什么秘密,她被褫夺中馈这件事,肯定瞒不住外头的人,那就算她不用去见官,外头的人还是会知道她挪用了宝安的嫁妆。


    要不然好端端的,她怎么可能被褫夺管家的大权?


    到那个时候,那些以往她看不起的那些人都会讥嘲她,甚至还有可能把她踢出那个圈子。


    那样有什么两样?


    她绝对不能被人这样对待!她是王家的嫡女,是长兴侯夫人,从来都是高人一等,怎么能沦落成这样的结局?


    “无咎!”


    王氏张口还想再说,可不等她说完,先前一直沉默着的陆承策却开了口,“母亲,人做错了事就该认罚。”


    陆承策的声音十分清冷,清冷到没有一丝情绪,他低着头,好似跪在他身边的这个人并不是他的母亲。


    而是一个陌生人。


    萧知此时思绪已经收敛的差不多了,她低着头,可余光还是不自觉得往陆承策的方向看过去,他还真是铁面无私,处事公正啊,也是,他向来都是这样的人,要不然当初也不会拿着圣旨去王府,处决她的父母了。


    垂下眼帘。


    嘴角露出一丝似饥似嘲的笑。


    心下的情绪却还是无端的有些复杂。


    王氏终于还是认命了,她跪坐在地上,心如死灰,攥着陆承策袖子的手也终于松开了,这会就垂落在两侧,刚才还十分高涨和笃定的情绪像是被一盆冰水迎面浇灌,断送了一切的希望。


    她的夫君和儿子都不救她,她还能有什么办法?


    没了,都没了。


    没了中馈,没了名声,她什么都没有了。


    陆老夫人对这个结果倒是很满意,她刚才还真得有些担心无咎会出面护住王氏,好在,她的孙子还是十分公正的。


    心情好了很多,她的声音倒是也缓和了一些,“既然如此,那就褫夺王氏的管家大权,杖责三十大板,禁闭一个月。”


    对于这个结果。


    屋子里的人没有任何异议。


    倒是李氏在这个时候又说了一句,“母亲,二嫂可是从宝安的嫁妆里挪用了不少,这个可得补上呢。”她一边说,一边从地上捡起了那两份嫁妆单子,虽然早就知道顾珍的嫁妆丰厚,但看到这么十几页纸,件件都是珍品的时候。


    李氏的眼睛还是没有避免的红了。


    这还真怪不得王氏见钱眼开了,搁谁天天守着这样的金山银山,能不动心啊?


    咽了咽口水,她把两份嫁妆单子重新合了起来,然后看着陆老夫人说道:“母亲,宝安的嫁妆就这样放着也不是一回事,正好无咎也在”她说这话的时候,心下一动,虽然挪用嫁妆是重罪。


    可现在顾珍死了,顾珍的娘家人也没了,陆承策和顾珍又是夫妻。


    如果这个时候由陆承策出面去同官府说一声,再拿一份文书,他们便可以正常使用顾珍的嫁妆了。


    这么多嫁妆,就算平分下来也有不少啊!李氏想到这,眼睛都亮了。


    她这一番话,屋子里的人都听明白了。


    陆老夫人虽然不喜欢李氏,但对于她这个想法倒也是认可的,她不是不知道家里库房还有多少东西,陆长柏那个混账整日窝在那个贱人身上,可没为陆家打算过。


    至于老二,虽然有心但也无力。


    他们陆家也只是看着好看罢了。


    要是能把宝安的嫁妆公正一番,然后成为私产,那他们萧知原本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一听这话,小脸就沉了下来,这群陆家人还真是贪得无厌,竟然到现在还在打她嫁妆的主意!


    垂了垂眼眸。


    搭在膝上的手又握紧了一些。


    想把她的嫁妆改为私产,做他们的春秋大梦!


    当年是她瞎了眼才会用自己的嫁妆养着这群混账,现在,萧知心里嗤笑一声,重新抬起头的时候却换作以前的模样,只是露出了一抹犹豫的神色。


    陆老夫人刚想开口便看到萧知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她现在心情好了很多,见她这般便开口问道:“老五家的,你可是有话要说?”


    “母亲。”


    萧知站起身面向陆老夫人,嗓音细细的说道:“儿媳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陆老夫人点了点头,“你说。”


    萧知便开了口,“宝安郡主虽然已经仙逝了,永安王府也败落了,但说到底,她也是天家的人,天家没有发话,我们若是改为私产,难保他们不会心生嫌隙。”


    李氏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了,“笑话,难不成天家还会看上这点银钱不成?”


    “天家自然不会在乎这些钱,但陆家以清名为旁人称道,如今刚传出二嫂那样的事,又要改为私产,外头的人怎么可能不说道?”


    萧知叹了口气,“说道的多了,保不准天家也会有其他想法。”


    陆老夫人皱了眉,她手压着念珠,好一会才问道:“那你说,该怎么处置这一批嫁妆?难不成还是像这样放着?”


    “儿媳倒是有个法子。”萧知低着头,仍是很温柔的嗓音,“这个嫁妆留在家里也是祸事,倒不如全部都捐出去,这样一来,以后不仅不会再有人拿此事说道,保不准还会有人夸赞您处事公道,菩萨心肠呢。”


    “你疯了!”


    李氏尖声朝萧知喊道。


    把这么多钱捐出去,这个女人不是疯了是什么?


    陆老夫人也皱了眉,她心里也有些不大赞同萧知的做法,可偏偏萧知这一番话又十分有道理,王氏才闹出这样的事,要是他们真得改为私产,外头那些人还不知道怎么看他们陆家呢。


    抿了抿唇。


    她转头看向陆承策,“无咎,你怎么看?”


    陆承策接了话,“这事就依五婶的意思吧。”他说话的时候,倒是朝萧知的方向看了一眼,之前母亲寄来的信中有提起过,这应该是五叔的那位妻子,没有多看,就这么冷清清的一眼,他就收回了视线。


    既然自己的孙儿都发话了。


    陆老夫人纵然再不舍,还是同意了,临来又看了萧知一眼,她思忖一番便道:“这事就你去办吧。”


    “是。”


    ***


    事情都解决了。


    陆老夫人折腾了一早上也累了,又说了几句就把人都打发了出去。


    李氏走得最快,她怎么也没想到原本都快要到手的钱竟然就这么飞了,愤恨的看了萧知一眼,这个没出息的孤女!她是不是不知道有多少嫁妆啊,才能说得这么轻松!等明天去盘查那些嫁妆的时候,她就不信她会不后悔!


    真是气死了!


    萧知受了李氏这一眼,也没有多少反应。


    她随手握起那两份嫁妆单子,然后就朝如意淡淡发话:“我们也走吧。”现在屋子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刚走到外头。


    萧知就看到了还站在廊外的陆承策,她脚下步子一顿,脸上的神色也变得有些僵硬起来。


    陆承策倒是没有发现萧知脸上的变化,只是朝人拱手一礼,然后朝如意看了过去,拧眉道:“你怎么会在这?”


    刚才在里面的时候,他就看到如意了,只是那会人多,他也就没有发问。


    “回您的话,自您走后,奴就被侯夫人打发到了厨房。“如意低着头,同人解释起这一层原因,“前阵子奴被三姑娘教训的时候是五夫人救了奴,奴如今便跟在五夫人身边伺候着。”


    陆承策一听这话就皱起了眉。


    他许久不曾回家,也不知道家里发生了这些事。


    不过想想自己母亲和宝棠的性子,也就能够猜到他不在的这段日子,如意肯定受了不少苦,叹了口气,他沉声道:“你是自由身,想走,随时都可以走,你若是不想留在侯府,我便替你找间宅子。”


    如意是她的旧仆。


    如今她不在了,他总得帮人安排好如意的生活。


    他在府里的日子少,把人留在府里也照料不到,还不如放出府去。


    如意闻言,忙道:“不必了,奴如今这样挺好的。”


    陆承策皱了皱眉,他还想再说什么,可萧知却已经冷声说道:“走吧。”她没有理会陆承策,直接往前迈步,如意见此,自是也忙跟了上去。


    萧知的步子走得有些快,就连握着嫁妆单子的手也有些用力,她还是没法用平常心面对陆承策,她怕再这样待下去,肯定会出什么疏漏快些,再快些。


    离开那个人的视线。


    刚刚走出院落,还不等萧知松一口气,就看到了陆重渊的身影。


    他在一株槐树下。


    像是有感似的,在她看过去的时候,也朝她看了过来。


    萧知愣了下,似是没想到陆重渊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等反应过来倒是忙朝人走去,“五爷,你怎么来了?”


    陆重渊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看着她额头上细密的汗,皱了眉,伸手轻轻替她揩拭着额头上的汗,声音也有些沉,“谁欺负你了,跑得这样快?”


    萧知闻言刚想说话,身后就传来了一道声音,“五叔。”


    较起面对萧知时的态度,陆承策对陆重渊却是要恭敬许多,他弯着腰,低着头,言语之间也是一派十分恭敬的模样。


    萧知的脊背有些僵硬,她能够感受到陆承策离她不过方寸距离,抿了抿唇,她没有松开陆重渊的手,站在他的身旁,低下了头。


    陆重渊倒是没察觉萧知的变化,他神色淡淡的看了陆承策一眼,也没有说话,轻轻“嗯”了一声就同萧知说道:“走吧。”


    声音要柔和一些。


    萧知早就想离开这个地方了,一听这话忙应道:“好。”


    “我推您走。”她说完这话就把手里的嫁妆单子给了如意,然后就推着陆重渊往五房走去。


    而还待在原地的陆承策对于陆重渊的这番态度也是见怪不怪了,他脸上也没有过多的情绪,仍是那副冷冷清清的样子,等人离开后就站直了身子,刚想离开,可看着推着轮椅那个女人的身影,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闪过一丝奇异的情绪——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呀。


    三人组正式见面啦。


    五爷:我不喜欢这个男人,你也不许喜欢。


    知知:这是你侄子


    五爷(皱眉):爱情面前没有亲情。


    作收马上破3000了,超过3000会加更~酱~


    第45章


    二房。


    夜色已经深了。


    廊下的大红灯笼把这夜色拉得有些亮, 王氏整个人趴在床上, 额头上还不住冒着细密的汗珠,午间的时候她被人执了家法,整整三十板子, 虽然行刑的人碍着她的身份留了手, 但也差点要了她的命。


    全身上下, 她没有一处地方是不疼的。


    尤其是屁股往下,更像是废了一样, 要不是那处还有着锥心一般的疼, 王氏都以为自己也跟陆重渊一样, 成了不良于行的残废。


    王氏这个姿势趴得有些久了, 她想重新换个姿势,缓解缓解已经趴麻了的身子,但刚刚动弹,那股子疼劲就从头到脚蔓延开来。


    她只能重新躺了回去,嘴里忍不住轻轻“嘶”了一声。


    外头有人听到声响, 忙打了帘子进来, 是她的贴身大丫鬟春柳——


    春柳手里拿着一个白瓷汤碗, 里头还盛着冒着热气的药,眼见王氏这般也忍不住冒起了眼泪,一边把手里的汤碗放下,一边替人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夫人, 您还好吗?”


    这话就是废话。


    王氏连答都不想答, 她现在紧咬着牙关抵抗着那股子锥心之疼,能好到哪里去?从小到大,她就没受过这样的屈辱,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斥骂也就算了,还被人拉过去执了家法,可她能怪谁?


    怪李氏,怪那个老虔婆?


    还是怪自己铁面无私的夫君和儿子?


    李氏,正院里的老虔婆,她自然是恨、是怪,是怨,她甚至恨不得扎个小人把这两人给扎死!


    但她的夫君,她的儿子,除了怨怪之外,还有一丝从未有过的失望和心痛。


    这是她最为亲近的两个人啊,竟然一点都不帮她,就眼睁睁看着她受辱!眼里冒起了泪花,红唇也咬得死紧,好一会,她才哑着声音说道:“我刚才让你们去请世子,他怎么说?”


    “世子他”


    春柳低着头,不敢看王氏,声音也很犹豫,“他说还有事,请您好生歇息,明日再来给您请安。”


    王氏像是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她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只是闭起了眼睛,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开口,嗓音很轻的说道:“他还在怪我,怪我当初做了那样的选择,可我是为了他好!”


    她像是突然受了什么刺激,情绪都变得激动起来,攥着拳头咬着牙,嘶声说道:“永安王夫妇因谋反被诛杀,她就是罪臣之女,纵然天家宽厚留住了她一条命,但谁知道留下她会不会有什么祸害!”


    “无咎在朝中好不容易才得了天家的信任,难不成要为了这个女人断送前程不成?!”


    “他”


    王氏心里又悲又痛,“他怎么就不懂我的苦心呢!”


    主子们的事,春柳不敢接,她只能轻声安抚道:“夫人,您也别多想,世子爷刚回来肯定有事务要忙,等忙好,他就会过来看您了”一边说着话,一边拿手轻轻抚着王氏的背,平息着她的怒火。


    等人因为激动而不住起伏的身体变得平静下来,才又补充道:“再说,母子哪有隔夜的仇,我看世子爷从未提起那位,恐怕心里也是放下了。”


    王氏闻言却没有开口,反而神色都变得阴沉了起来。


    她是陆承策的母亲,自然要比别人更知道自己这个儿子的心她这个儿子的确没有怎么提起过那个女人,甚至连怎么处置她身边的丫鬟都没怎么管,但这半年里,他鲜少回家,不是宿在外头,就是以去外办公差的名义,一去就是几个月。


    回来了也只是请个安换一身衣服,有时候连半天都待不住。


    他哪里是放下了?


    他根本就是从未放下过!


    只要他还记得那个女人,他们母子就不可能和好,王氏紧咬着唇,低声骂道:“都是那个女人,活着让府里不安生,死了还要破坏我们母子的情意,真是”她伸手重重拍了一下被褥,又牵扯到了身上的伤痛,“哎唷”一声又倒了回去。


    春柳见她这般也不敢再说什么,只能尽职尽责的抚着她的背。


    “要是”


    王氏想到当日陆修远和她说得那番话,“陛下有意给无咎赐婚”,她心下一动,要是无咎有了新的妻子,和她朝夕相处下来,或许就不会再记得那个女人了,自然,他们母子也就能得以缓解了而此时陆承策的房间。


    陆修远和陆承策对坐着,两人都不是好酒之人,这会桌子上也就摆着两盏茶。


    他们父子聚在一起说得自然是公事,这会陆修远抿了口茶,问道:“淮阴府的事都解决了?”


    陆承策手握着茶盏,低着头,声线冷清,“嗯,解决了。”


    他向来都是这样的性子,无论是面对家人还是外人,都是一样的冷静镇定、不苟言笑,也是因为他这一副性子,天家才会如此中用他,十六让他进入锦衣卫,成为陆百户,仅一年便升为千户,如今不过二十,就已经升任为正三品指挥使。


    不过外头的人都觉得陆承策这个指挥使是因为卖了岳父一家才得来的,毕竟大燕开国至今还从来没有一连跳四级的先例。


    说完了公事。


    陆修远看了一眼陆承策,扣了下茶盏,还是说起了私事,“你母亲她虽然有诸多不足,但对你是真心的,她如今身子不好,你若得空还是去看一看她”说完,见他神色寡淡,并没有什么变化。


    又叹了口气,道:


    “宝安的事,就算她还活着,知道真相也会怪你的,你比谁都要清楚永安王夫妇死的真相。”


    眼见陆承策的手终于动了一下,陆修远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更何况永安王世子至今都还没有死讯传来,若是宝安还活着,你受皇命追杀她的哥哥,她又怎么可能会置之不理?到那个时候,你又打算如何处之?”


    陆承策抿着唇没有说话,他不知道,可是他握着青花瓷茶盏的手开始收紧,声音低哑,像是藏着无尽的痛苦,低声道:“那我也要她活着。”


    她恨他也好,怨他也罢。


    他只要她活着,好好的活着,陪在他的身边。


    陆承策的情绪少有的波动起来,他看着盏中轻晃的茶水,竟像是看到了顾珍,她站在永安王府,站在他的面前,目光失望地看着他,她狠狠抬起手打在他的脸上,朝他喊道,“陆承策,你怎么能信?你竟然信!”


    她在看到父母惨死的模样,跟疯了一样捶打他,咬他,她说,“我不会原谅你,陆承策,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最后是她大出血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样子。


    陆承策的心神一颤,握着茶盏的手越收越紧,脸上也终于开始有了波动——


    陆修远知道他们夫妻情深,可再情深,有些事过去了也就过去了,何况在这件事上,他和王氏的想法是一样的永安王府出了这样的事,顾珍活着还不如死了,他那个儿媳是怎样的烈性,整个京城都知道。


    她活着,就不可能不生事。


    到最后只可能连累整个长兴侯府,只有她死了,这些事才能渐渐平息。


    “无咎。”


    陆修远看着他,缓缓道:“有些事,你还是趁早放下比较好,陛下有意为你赐婚,如今你既然回来了,这事估计也不会远了。”


    “您说什么?”陆承策不敢置信的开口,他抬起头,神色晦暗,两侧暖黄色的烛火没有让他的脸色变得柔和,反而让他那双漆黑的眉弓也被打上了一层阴影,看起来神色变得越发莫测起来。


    他的手紧紧握着那盏茶,因为太过用力的缘故,青瓷茶盏已有些碎裂。


    可陆承策却不管不顾,只是盯着陆修远,紧抿着薄唇。


    他平日都是很冷静的性子,生平唯一一次发火也不过是因为顾珍的死,那天他从皇宫回来,看到的是满室奴仆嚎啕大哭,而他的阿萝躺在床上,全身上下都是血,他们都说她死了,他不信。


    他走过去抱着她,就像一只失去心智的野兽,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谁过来就朝他嘶吼。


    整整三天。


    他没有上朝,没有吃饭,没有洗漱,就待在这一间屋子,抱着早就死了的顾珍。


    那是他第一次产生暴虐的情绪,他甚至想杀了所有人。


    而现在——


    这股情绪又出现了。


    他的神色变得阴冷,双眸也变得漆黑起来“无咎”


    陆修远看着他这幅神色,有些担忧的喊了一声,见他并未有什么变化,忙握住他的手,又提高了一些声音,“无咎!”


    眼见陆承策的神色逐渐恢复清明,他才松开手,沉声道,语气颇有些责备,“无咎,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那是陛下!那是大燕的天子,我们做臣子的,除了听命没有其他选择!”


    “难不成你想因为那个女人抗命?”


    “你可知道这会有什么后果!”陆修远说到这的时候,脸色已经十分难看,他原本对自己的前儿媳并没有什么看法,可如今,心中却忍不住生了一层怨怼,无咎如今变成这样,都是因为她的缘故。


    什么后果?


    陆承策当然知道。


    但凡违抗皇命的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可是凭什么?


    凭什么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无咎——”


    陆修远看着他这幅模样,岂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心里沉了下去,脸色也很看,“难不成你想因为你的过错而连累我们一大家子,你的祖母年纪大了,母亲身体也不好,妹妹更是还未及笈。”


    “你想因为你的一意孤行,让我们都陪你去死吗?!”


    陆承策耳听着这些话,原本紧绷又暴怒的身形像是突然僵住了似的,他的确可以不顾生死,他早已经不想活了,可是他却不能不顾他的家人——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松开握着茶盏的手,低下了头。


    屋中烛火分明却看不透他此时的情绪,只有声线好似已经恢复如常,变得清冷起来。


    “我知道该怎么做。”


    陆修远松了口气,“你知道就好。”


    他还真怕自己这个儿子不管不顾,一意孤行了,伸手想拍一拍陆承策的肩膀,但看着他这幅模样,陆修远还是没落下去,叹了口气,站起身,“行了,夜也深了,我先回去了,你,也早些歇息吧。”


    无人回他。


    陆修远无奈的摇了摇头,也没再说话,转身往外走去。


    而屋中的陆承策始终低着头,不曾言语也不曾抬头,就像是把自己置身于一个空洞又黑暗的环境,门已经被关上,外头的风还有些大,不住拍打着窗户,好久好久,他才开口,用近乎呢喃的声音,喊道:“阿萝”


    ***


    月上中天。


    大多人都已经进入梦乡了,陆重渊和萧知也不例外。


    可萧知却睡得有些不大安生,她最近其实已经很少做噩梦了,除了元宵那日心有所感,梦到了父母和哥哥这阵子,她就没做过什么梦了。


    可今夜,她又开始做噩梦了。


    她整个人置身在黑夜的云雾里,她不知道前方是什么,只能按着意识不住往前走,走着走着,她走到了一间紧闭的屋门前,她听到里面传来一阵欢声笑语,那是她和父母的声音,还有哥哥。


    她推开门,嘴里那几声亲昵的称呼还没喊出,就看到满室血流。


    她的父母靠在太师椅上,双目圆睁,嘴角留着黑色的血,而地上几十个仆人也没了呼吸。


    “啊!”


    她在梦中开始尖叫。


    像是疯了一样,捂着耳朵,不住倒退,不住喊着。


    而现实中


    萧知的身子也开始发起抖来,带着害怕、惊惧,和十足的不踏实,颤抖着,嘴里也带着呜呜咽咽的哭声,轻声喊着,“不要,不要”


    陆重渊向来觉浅。


    这可能是多年来的习惯了。


    小时候的不安定让他连睡觉都不踏实,后来又有十多年的军旅生活,使他时刻都处于一个准备战斗的状态,所以就在身板的小女人开始发出第一声呜咽的时候,他就听到了,立马睁开眼,朝身边看去。


    屋子里没有点烛火。


    很黑。


    但他视力好,可以看见她苍白的脸,额头上密密麻麻的汗以及眼角挂着的泪。


    陆重渊皱了皱眉。


    他伸手替她擦拭着眼泪,又替她抹掉额头上的汗。


    他做这些事的时候,萧知一点反应都没有,她还在不住摇着头,哭喊着陆重渊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只能听见她不住呜咽的哭声,心里不知是被什么撞了下,疼得厉害。他把人捞进自己的怀中,用生疏的手法,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嘴里也是十分别扭的语气,“别怕。”


    “有我在,不会有人欺负你的。”


    不知道是因为他的安抚起到了作用,还是他的言语抚平了萧知的惊惧。


    原先哭闹得不成样子的萧知竟然真的逐渐平复下来,她的手紧紧地抱着陆重渊,像是溺水的人托住最后一块浮木,不肯松开翌日萧知醒来的时候,天色还早。


    外头是灰蒙蒙的模样,有些看不大真切,她想和以前一样先伸个懒腰,但发现今天身边好似有些不大对劲。


    拿手往身边摸了摸,有一具滚烫的身子,硬邦邦的,萧知一愣,转头朝身边看去,然后就看见了还闭着眼睛的陆重渊。


    “啊——”


    她惊呼一声,忙收回了手退到了一旁,等反应过来忙又捂住了嘴巴。


    可还是晚了。


    陆重渊还是被她吵醒了。


    两片长长的睫毛轻轻抖动,然后露出了那双漆黑如墨的凤目,大概是因为被人吵醒的缘故,他整个人的情绪都有些暴躁,萧知看到他这幅样子还真的有些害怕,捏着被角,身子离人很远很远,跟个小媳妇似的喊人,“五,五爷,早啊。”


    “你离这么远做什么?”陆重渊刚睡醒,心情有些不大好,看人靠得这么远,都快摔下去了,心情就更不好了,“我会吃了你不成?”


    萧知:


    她倒是不担心陆重渊会吃了她,就是有些不好意思。


    虽然跟陆重渊同床共枕也快有一段时间了,但还是第一次跟睁着眼睛的陆重渊在一张床上。以前他们每次都是陆重渊睡下了,她上床,她醒来的时候,陆重渊已经走了所以,她也没觉得别扭过。


    可刚才。


    她想到自己醒来的时候,整个人都靠在陆重渊的怀里,手还在人的身上摸索着。


    甚至


    她想到刚才摸到的地方,脸忍不住就红了起来。


    陆重渊应该没发现吧。


    萧知也不敢说话,但迎着陆重渊的目光,她还是默默地挪了一点过去,看着男人还十分黑沉的面容,好像并不满意她的做法,她抿了下唇,又移了一点过去,等头沾到枕头上,离人也就一点点距离的时候。


    她发觉陆重渊的脸色终于好看了许多。


    “五爷”


    萧知张口,本来想问下陆重渊今天怎么这么迟才醒,但看到他眼下的青黑,一怔,又问道:“五爷,你昨晚没睡好吗?”


    她向来是醒后忘记昨夜事的人。


    可她不记得,陆重渊却记得清楚,凉凉地看了人一眼,没说话。


    只是继续捏着眉心。


    他哪里是没睡好?他是根本就没怎么睡!


    每次他要睡着的时候,怀里的女人就哭个不停,他只能跟安抚小孩子似的安抚着她的情绪,想到着,又想到昨晚上萧知一个劲缠上来,非得抱着他的胳膊才睡得着,陆重渊就觉得头疼不已。


    这个丫头,怎么每次睡着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倒是也没和她说这些,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算是承认了自己没睡好。


    “那要不,你再睡一会?我让底下的人别吵你。”萧知犹豫了下,提议道。


    “不用了。”


    陆重渊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他本来觉就浅,既然醒了,就不可能再睡着了,又捏了会眉心,等到那股子疲态消散了些才开口,“让她们进来伺候吧。”


    等洗漱完,又吃完早膳。


    萧知想到今日要去做的事,想了想,还是同陆重渊说道:“昨儿二嫂被查出挪用宝安郡主的嫁妆,母亲打算让我去清点嫁妆,然后一并捐出去”她说这些的时候,有些犹豫,她日后肯定是要拿到陆家的中馈的。


    如今王氏败了,李氏几斤几两,她最清楚不过。


    陆老夫人的身体又不好,至于陆宝棠那个顽劣东西,能有什么用?


    这府里——


    如今也只有她有管家的资格。


    她不担心陆老夫人,却不清楚,陆重渊肯不肯她去管这些。


    抿了抿出。


    萧知犹豫了下,然后抬起头,正视着陆重渊,没有遮掩自己的私欲,和他说,“五爷,我想管家。”


    陆重渊没有什么反应,闻言也只是神色平静地看着她看,眼见她紧抿着的唇,以及紧绷着的小脸,心里是有话想问的,她连夜来的噩梦,不住的哭泣,还有为什么这么想管家想要权力这些都是疑问。


    但他也知道,有些事,现在问,她肯定不会说。


    他的确很想知道她心里那个隐藏着的秘密,却不想让她害怕为难。


    “你既然想,那就去吧。”陆重渊看着她,淡淡道,没有质问,没有疑问,只是看着她,平静的说道。


    她不是他豢养在身边的鸟儿,是他珍视且喜欢的人,她要飞,他愿意助她一臂之力,他别无要求,只要她陪在他的身边。


    “五爷?”


    萧知怔怔地看着陆重渊,她以为还得再说什么,陆重渊才会同意,没想到他竟然答应得如此轻松,连问都不问。


    还想再说什么。


    陆重渊却突然朝她伸出手,“过来。”


    萧知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却还是乖顺的过去了,蹲在他的身边。


    “记住,你是我的夫人,这世上没有人能够欺负你。”陆重渊低头,垂眸,然后从袖子里取出那把镶满宝石的匕首,递给她,“谁敢欺你辱你,就杀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呀。


    五爷:谁敢欺负你,揍他


    知知(眨眨眼):如果是你呢?


    五爷:…我只会在床上欺负你。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岩海苔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delphine77 10瓶;玥儿 5瓶;九幽、段九 2瓶;c&s、抹茶星冰乐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捉虫)


    萧知神色怔怔地看着眼前这把镶满了宝石的匕首。


    若是她没有记错的话, 当日陆重渊就是拿这把匕首划破了陆崇越的喉咙, 匕首名贵,无论是刀鞘还是上面镶嵌的宝石,都可以看出是极为罕见的珍宝。


    可她怔忡, 却不是因为这把匕首的名贵之处。


    而是陆重渊的话——


    “你是我的夫人, 这世上没人能够欺负你。”


    “谁敢欺你辱你, 你就杀了他。”


    萧知从小到大,还从来没人和她说过这样的话。


    以前是不需要, 就她以前那个身份, 任谁都不敢欺负她, 可如今却是无人可依靠。醒来后的这段日子, 她被人冤枉被人污蔑,甚至还被那些拜高踩低的奴仆欺辱,可她从来都只是一个人默默承受着这些,未尝与任何人说起。


    因为她知道,如今的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她能倚仗的身份、地位、权势, 都没有了, 所以她才会如此汲汲营营的去夺权, 只有站得高了,才有说话的权利。


    可现在突然有一个人与她说“你是我的夫人,无人敢欺负你,谁若欺你辱你, 那就杀了他”、“你无需担心, 我会站在你的身后, 为你撑腰”不知道为什么,萧知突然觉得眼眶有些发热,眼睛也有些胀胀的酸疼。


    她一直不说话,只是低着头。


    陆重渊不知她怎么了,便拧眉问道:“怎么了?”


    话音刚落——


    他就看到豆丁大的眼泪从她脸颊滑落,然后砸在了她那白玉无瑕的手背上,心下猛地一抽,陆重渊立马伸出手捏住她的下巴,然后抬起她的脸,眼看着她泪盈盈的杏儿眼以及通红的眼眶,心下疼得厉害,剑眉也拢得更加深了,“哭什么?”


    “五爷,你对我真好。”


    萧知吸了吸鼻子,有些难为情的止住了哭泣,然后仰着头看着他,真情意切的和他说道:“谢谢你。”


    她醒来后,见识了太多的酸楚。


    她以前所信任的那些人都跟变了个人一样,唯独她眼前的这个男人,明明有着最糟糕的名声,却是对她最好的人。


    反握住他的手,萧知眼里还有泪花,脸上却不由自主的溢开了一道笑:“真的谢谢你,五爷。”


    她重复道。


    萧知说话的时候,仰着头,抬着脸,那双被泪水沾染过的杏儿眼十分清亮,脸上的笑也跟四月的桃花一样,陆重渊心下忍不住砰砰砰的乱跳,知道她没事,刚才紧张的心倒是也放松了,不过——


    面对这样的她。


    陆重渊还是有些不自然的别过视线。


    只是想到她脸上还残留的泪痕,又抿了唇,重新低下头。


    他平日里拉惯了战马,握惯了银枪,可此时替她揩拭眼泪的动作却是小心又温柔,仿佛在对待一个易碎的稀世珍宝,生怕力道重些,就会弄坏她。


    等擦拭完。


    陆重渊率先松开手,然后握过她的手,把匕首放到她的手上,没了先前看到她落泪时的紧张,此刻他的语气又恢复如常,不容拒绝,“拿着。”


    萧知倒是也没有拒绝。


    不过想起刚才陆重渊的话,她抿了下唇,还是轻轻开了口,“五爷,你以后可以不要随便杀人吗?”


    外界对他有诸多误解,只当他是个冷冰冰的杀人机器,其实他一点都不坏,他很好。但同样,她也知道,十多年的征战沙场,一次次尸横遍野的场景,早已让陆重渊忽略了生命的珍贵,何况他又有那样一段悲惨的童年。


    她真的担心有一天,陆重渊会因为那些名声、那些人的目光,让自己变成一个真正嗜杀暴虐的主。


    她不希望陆重渊变成那样。


    萧知想到这,重新握住陆重渊的手,然后仰着头咬着唇看着他,“我不喜欢你随便杀人。”


    闻言。


    陆重渊皱着眉,迟迟没有说话,他从来不觉得生命有什么伟大之处,欺他辱他、犯他者,虽远必诛,他向来都是这样的人,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会是可看着眼前这个女人眉宇之间的担忧。


    他沉默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


    陆重渊低下头,此时握着他的那只手,看起来十分纤弱,甚至不需要什么力道就能把她掰断,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十分坚定有力地握着她。


    她就是这样的人。


    明明看起来这么弱小,内心却十分坚韧,好像无论如何都不会倒下一样。


    陆重渊没有拂开她的手,也没有松开,反而,反握住她的手,包拢在自己的掌心中,然后,他掀起眼帘朝萧知看去,沉声道:“我可以答应你,不会随便杀人,可若是有人敢犯上门来,我不能保证我不动怒。”


    他没有这么好的脾气,被人欺到门前都不发火。


    这就够了


    萧知松了口气,只要陆重渊不随便杀人就好了,至于那些犯上门来的人,就算陆重渊不说,她也不可能任由他们欺辱陆重渊。


    外头传来如意的声音,已经到了去盘查库房的时辰了。


    “来了。”萧知应了一声,便松开了陆重渊的手,然后握着他的匕首藏于袖中,同人道:“五爷,那我先过去。”


    陆重渊点了点头,倒也没说什么,在人要转身的时候,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又喊住了人,“过来。”


    “怎么了?”萧知诧异的止了步子,不知道这次陆重渊又要做什么,但还是十分乖顺的过去了。


    陆重渊没有说话,只是自顾自推着轮椅朝架子走去,取了一条白狐做得围巾,然后抬手替人系在脖子上,眼瞧着那原本外露的修长脖颈被遮得严严实实,这才满意了,收回手,“去吧。”


    萧知低头看了一眼脖子,上好的白狐皮,保暖又御寒。


    今天风大,要是像刚才那样出去,她肯定又得觉得冷了,倒是没想到陆重渊会这么细心,她眉眼弯成月牙状的样子,萧知重新冲人笑了下,又道了声谢,这才往外走。


    ***


    出了门。


    萧知和如意便先朝库房走去。


    她今天要做得事不少,光盘查库房,清点账册就得花一早上的功夫,好在陆老夫人也知晓她人手不够,特地指派了几个能干的丫鬟过来,一道帮她盘查清点。


    过去的时候,丫鬟都来得差不多了。


    她们都是正院里拔尖的人物,平日里也是看人下菜碟的主。


    以前萧知处于弱势,她们自然十分看不起,就连行礼也都是懒懒散散的,可如今不同了先不说早些日子萧知是如何鞭打陆崇越的,就说现在府里这个情况,侯夫人被杖责还剥夺了中馈。


    那么以后中馈不是落在四房那位头上,就是落在这位五夫人的肩上。


    客气点,总是没错的。


    领头的一个丫鬟,名叫梅落,见她过来,先是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然后便同她恭声道:“五夫人,里头灰尘多,免得那些污秽脏了您的身子,过会您便在外头歇息吧,奴几个一定会仔细盘点好的。”


    “不用了。”


    萧知语气淡淡的拒绝了,她不是做不了事的人,一些灰尘罢了,没什么大不了。


    再说里头的那些东西都是父王母妃为她精心准备的,以后她是没办法再用了,但至少能够再看一眼,也是好的转头朝库房看了一眼,门还关着,她把手揣在兔毛手兜里,同梅落淡淡发话,“去开门吧。”


    “是。”


    等开了库房的门。


    萧知身后的一众丫鬟都忍不住发出了倒抽气的声音。


    虽然都知道以前那位宝安郡主嫁过来的时候,嫁妆十分丰厚,可,这,这也太丰厚了吧也怪不得侯夫人会打这嫁妆的主意了。


    明知道身边有座金山银山,任谁都没法不动心啊。


    更何况拥有这些嫁妆的人,已经死了。


    萧知听到身后的抽气声,没有丝毫反应,当初她嫁给陆承策的时候,虽然名义上是一百二十八抬最高的嫁妆,但实则还要多些,父王母妃生怕她日后过得不好,想尽法子给她贴补。


    其他人的嫁妆匀一小间房子也可以放下了,可她却是整整匀了一大间屋子来摆放这些嫁妆,从进门开始望到底,大件的有架子床、贵妃椅,小件的有古玩、字画,一桩桩一件件,就算远远瞧着也知道是好物件。


    萧知看着这些熟悉的物件,刚才还十分平淡的面容也不由露出些许复杂的神色,揣在兔毛手兜里的手紧紧交握着,就连红唇也紧紧抿着。


    心里的情绪还没有平复,身后就传来几个丫鬟的讨论声——


    “怪不得天家这么忌惮永安王府,单单一个郡主出嫁就拿了这么多东西,这家底不知道得丰厚到什么地步。”


    “是啊,都说永安王清廉,可看着这些东西,能清廉到哪里去?”


    “谁说不是呢?我看他们也不过是明面上端得一副好名声,背地里又是勾结大臣,又是私制龙袍,一看就是早就准备好谋反了!可亏得那位世子妃死了,要不然咱们侯府保不准也得被牵连进去。”


    几个人唏嘘几声之后,又有人说道:


    “不过咱们这位世子妃娘娘也是个可怜的,又是没了父母又是被抄家,后来又大出血死了就算生前有再多的荣耀又有什么用?死后不还是什么都没了?现在这些东西还得捐出去,平白给了旁人好处。”


    身后的丫鬟小声讨论着。


    但都在屋子里,再小声,旁人也能听得到。


    萧知听着这些碎碎细语声,小脸一下子就沉了下来,她们知道什么?!当初她出嫁的时候,几乎拿走了王府大半的嫁妆,永安王府看着风光,其实根本没有多少好东西了,后来陆承策带人去抄家,除了那几封莫须有的书信还有所谓的龙袍,他们还抄出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


    那些可怜的家底甚至还比不过朝中那些三品官员!


    父王母妃向来不问政事,哥哥也习惯了闲云野鹤,他们最担心的就是她过得不好,所以才会处处替她操持,怕她过得不好,私下又是一次次的贴补。


    可这群人云亦云的东西,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偏偏听信个三言两语就以为这就是事实了!


    混账!


    这群混账!


    萧知心里就跟充斥着灭不掉的怒火似的,她的手紧紧攥着,捏得指骨都疼了起来,她一定要查出真相还父母和哥哥一个清白的名声,她绝对不能让世人这么看待她的家人!她的父母这样好,布衣施粥,接济百姓。


    从来不曾做过一件坏事!


    身后那些声音还不曾间断。


    如意刚才去拿册子了,此时进来就听到几个丫鬟在讨论王府的事,她的脸一下子就沉了下去,“放肆,谁准你们胡乱说道的!”


    “什么胡乱说道,我们说得可都是事实,永安王夫妇以谋逆罪被诛杀,这可是咱们世子爷亲自查出来的,难不成这还有假不成?”说话的是一个小丫鬟,她虽然惧怕萧知,却不怕如意。


    现在可不是以前那位世子妃娘娘当家的时候了。


    她们有什么不能说的?


    “你!”


    如意涨红了脸,却半句话都说不出。


    那丫鬟见她这般,脸抬得更加高了,以前如意是世子妃身边的大丫鬟,她们对她才又敬又怕,现在她心里嗤笑一声。五夫人虽然把她收留在身边,可也不过是个普通丫鬟罢了,有什么可傲的?


    她们可是老夫人身边的人呢!


    刚想再说些什么,身后就传来凉凉的声音,“如意,掌她的嘴。”


    这声音十分低沉。


    恍如鬼魅发出的声音一样,让人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原先要说话的人起初没明白,等察觉到一道冷冰冰的视线落在身上才反应过来,她不敢置信的看着萧知,颤着声音问道:“五夫人,奴,奴做错了什么?”


    “你做错了什么?”


    萧知冷着一张脸,一步步朝她走过来。


    边走边说,“永安王夫妇纵然有罪,也尚在皇家宗谱,你身为奴仆竟敢议论皇亲,若是让旁人知道,你说别人会怎么肖想我们陆家?”萧知就这样迎着众人的视线走过来,等走到那丫鬟跟前,冷冷瞥了她一眼,继续道:“今日要是不给你留个教训,日后还不知你会闯出什么祸事来。”


    “五夫人,奴”


    那丫鬟还想再说,可脸上却已经挨了一巴掌。


    萧知以前喜欢骑马射箭,身边的丫鬟怕她出事,自然也都要学一些,加之这半年,如意在厨房劈柴抬水的,力道可不是一般人能比,仅仅一巴掌就把那丫鬟的脸给打肿了,可她却没有停下,左右开弓,一下接着一下。


    那挨打的丫鬟起初还能哭几声,最后却是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至于旁边的那些丫鬟——


    别说帮忙求情了,她们现在根本连说话都不敢,一个个缩在一处,身子抖得厉害。


    足足打了二十下。


    如意才收回手,退到了萧知的身边。


    萧知看了一眼她的手,还好,不红,应该是用了巧劲的,便也没说什么,那原先挨打的丫鬟已经瘫软在地上,她没有多加理会,只是冲其余几个丫鬟淡淡道:“今日老夫人让你们过来是帮忙清点库房的,要是再让我听到一句是非,回头我就请了牙婆过来,把你们都发卖了出去。”


    “我们侯府可不留只说闲话不做事的闲人。”


    “明白了吗?”萧知沉声道。


    几个丫鬟一听这话,忙战战兢兢的回道:“明,明白了。”虽然早就知道这位五夫人跟以前不一样了,但也没想到会这么狠心,这么不留情面,说打就打,说罚就罚她们可不敢再说什么了。


    生怕落得一样的下场,或是真的被发卖出去。


    收了心思,朝萧知福身一礼,然后也不用萧知吩咐,忙退到一旁去清点东西了。


    萧知眼见她们这般也就没再说话,淡淡看了一眼躺在地上昏过去的丫鬟,让人抬出去之后就拿过册子,低着头比对起来。


    如意有些担心她,压低嗓音说道:“郡主,您”


    萧知的确不高兴,但她不是刚醒来那会了,现在的她已经可以掌控自己的情绪了,在大部分的情况下。何况她不高兴、伤心又有什么用?只要一日不查清真相,那么父王母妃的污名就洗不掉,就始终会有人讨论这些事。


    捏着册子的手又收紧了些。


    “你去忙吧,我没事。”萧知松开手,继续翻着手里的账册。


    如意闻言又看了萧知一眼,见她的确没什么大碍,这才轻轻应了一声。


    盘查到一半的时候,就已经到中午了,萧知本来是打算让如意遣人去厨房拿些吃的,就不回五房了,没想到如意刚刚出门,就看到了拿着食盒过来的赵嬷嬷。


    “嬷嬷怎么过来了?”萧知见到人也十分诧异,又看到她手里提着食盒,更是愣了一下。


    “五爷怕您饿着,又怕您吃不惯其他人做的菜,特意嘱咐老奴给您带过来。”赵嬷嬷一边说着,一边是寻了一块干净的地,和如意一道把午膳给布置好,然后看着萧知,眉眼含笑的说道:“快吃吧。”


    “我哪有这么娇贵。”萧知有些无奈的开了口。


    再说正院里的厨子虽然比不过五房的,但也不至于难以下咽,她吃上一顿,也碍不到什么事。


    不过东西都送来了,她也不忍拂却陆重渊的好意,合了手里的册子又净了一回手,然后朝桌子看去,五、六道菜都是她喜欢吃的,心里有些暖暖的,她也没说什么,接过筷子就吃了起来。


    吃完后。


    她接过如意递来的帕子,朝赵嬷嬷问道:“五爷在做什么?”


    “他呀,还是待在书房,和平日没什么两样。”赵嬷嬷笑着回道,说完,她看了萧知一眼,心下一动,又跟着一句,“不过五爷虽然嘴里不说,目光倒时不时爱往门外看,估摸着是想您了。”


    萧知倒是也没听出这话里的弦外之音。


    闻言也只是笑道:“我今日估摸着得傍晚才能回去,嬷嬷回去的时候,记得和庆俞说一声,让他推着五爷出门晒晒太阳。”


    以前她在五房的时候。


    每日吃完午饭都会推陆重渊出门晒晒太阳,给他念念书,今天她来不及,也只能交待给赵嬷嬷和庆俞了。


    “哎,您放心,五爷若是不肯,我便说是您说的。”赵嬷嬷现在看萧知是越看越喜欢,恨不得两个人能够再亲密些呢,最好早点生个小公子、小小姐。眼见萧知又重新握起了账册,她也就没多留,嘱咐人别太累,又和如意说了几句就退下了。


    等她退下。


    如意看着萧知,张口想说些什么。


    可想到刚才那一桌子都是郡主喜欢的菜,还有这几日郡主和五爷的相处,她抿了下唇,到底什么也没说。


    ***


    等到盘查完库房,已经快傍晚了,萧知向来是有功必赏,有罚必究的人,早上那个丫鬟行事不端、胡言乱语,她处罚了,如今这几个丫鬟恪守本分、行事稳当,自然也是要赏的。


    赏罚分明,旁人才能听你的话。


    几个丫鬟拿到赏银的时候都有些没能回过神来,她们还以为这位五夫人跟五爷一样,都是个狠辣不留情面的主,所以刚才她们战战兢兢连句话都不敢说,就是担心说错什么被发卖出去,没想到竟然还有赏?这,这是什么情况啊?


    萧知端坐在椅子上,手里握着那本账册,语气温和的说道:“你们做得好,这是你们应得的,拿着把。”


    梅落最先回过神,拿了银子就冲萧知福了福身,“多谢五夫人赏。”


    其余丫鬟也逐渐回过神,道起谢来。


    等那些丫鬟叩谢完,如意便又同她说道:“夫人,东西已经盘查完了,只有侯夫人拿走的那部分还没有还回来,您看”


    “既然二嫂贵人事忙,我们就去一趟吧。”萧知扶了扶袖子,站起身。


    她也很久没去二房了呢。


    刚走出库房,迎面就听到一阵哭叫声,萧知停下步子抬眸看去,原是张嬷嬷,不过这位张嬷嬷可没了以前的神气,蓬头散发的,腿都走不稳,这会是被人拖出去的。


    身边如意轻声解释道:“这位张嬷嬷昨日挨了一顿板子就昏死过去了,老夫人特命她今日出府去,估摸着是不肯,这才被人架出去了。”


    当然是不肯的。


    张嬷嬷无儿无女,待在侯府好吃好喝的,以后出去了,哪里还有这样的快活日子?


    何况——


    她刚才看了一眼,张嬷嬷可是连个包袱都没有,估摸着以前留下来的积蓄也都被留在府里了,就她现在这样出去,恐怕没几日不是饿死就是病死了。不过萧知心里倒是没什么怜悯的情绪,她当初这样信任张嬷嬷,让她管着库房,每月还会多给她一些银两。


    可她都做了什么?辜负她的信任,背着她和王氏勾结,偷拿她的嫁妆,这一件件一桩桩都足够她死一万次了!


    “走吧。”


    萧知收回视线,语气平平的开了口。


    有些人。


    不值得去同情。


    “是。”


    库房和王氏的院落并不算远,她转过一条小道又拐了一个弯也就到了,可还没走进院落,她就看见不远处的小道上也走来一人,正是陆承策——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呀~


    啾啾啾。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lzr李子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西弗西弗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陆承策。


    他今日大概是赋闲在家, 倒是也没再穿那一身飞鱼服。


    改穿的是一身黑色长衫, 那长衫只在袖子和衣襟处用金银双线绣了几团祥云,除了布料质地精良之外,这身长衫毫无特色, 可萧知在看到这身衣裳的时候, 心还是狠狠地抽了一下, 要是她没有记错的话,这身长衫是出自她的手。


    她从小就不爱做女红。


    母妃也不愿拘束她, 就连成婚的时候, 她也只是浑水摸鱼做了几双针线蹩脚的袜子。


    这身长衫还是去年五月的时候, 她亲自做的, 做了足足一个月,把她那双手都给熬出了不少血泡,那是她从小到大第一次做一件像样的衣服,为得就是在陆承策的时候给他一个惊喜。


    她希望陆承策能穿上她亲自做的衣裳。


    希望陆承策能够天天开心。


    她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好妻子,她从小就任性惯了, 即便为人妻也是个骄纵的, 她爱吃醋爱撒娇, 她不喜欢其他女的靠近她的丈夫,她的夫君从头至尾都只能是她一个人的。


    可她喜欢陆承策啊,从小到大的那一份喜欢,干干净净的, 一点瑕疵都不沾, 所以她愿意为了陆承策洗手做羹汤, 愿意为了她即便冒着血泡,也想给他做一件衣裳,哄他开心。


    她记得小时候,她最爱跟在陆承策的身后,提着裙子亦步亦趋的,喊他“陆家哥哥”。


    他要是停下步子转过身。


    她就伸开双臂看着他,一点都不害臊的,让他抱。


    再长大些


    她懂事了,知道男女有别了。


    母妃和她说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赖着陆承策了,她却不管,照旧喜欢跟在陆承策的后面。


    她平日里是最不喜欢打扮的了,总觉得胭脂水粉惹人难受,可每回陆承策来府里,她都会穿着最鲜艳的石榴裙,梳着最好看的发髻,然后跑到陆承策的面前。


    那个时候,她已经不喊他“陆家哥哥”了,而是和她的兄长一样,喊他“无咎”。


    她喜欢偷偷牵着陆承策的袖子,喜欢他那张冷冰冰的脸上露出无奈的笑,喜欢逗他笑,还喜欢问他“陆无咎,你什么时候娶我呀?”


    再后来。


    陆承策果然娶了她。


    十里红妆铺满长街,而他穿着一身大红婚服,骑着马来到她的家。


    她记得那天的盛况,永安王府和长兴侯府结为亲家,京城里最尊贵的郡主嫁给了最出色的少年,这是多么令人羡慕的一桩婚姻啊。


    她高兴,紧张,坐在大红花轿的时候,一晃一晃的,就跟她的心一样,有着对未来生活的惶恐和担忧,但更多的还是期待。


    她嫁给了她最喜欢的少年。


    这个京城里最出色的少年郎,这个她从小喜欢的郎君啊,终于成为她的夫君了。


    她还记得新婚那夜,陆承策站在她的面前,郑重其事地和她说,“阿萝,我以后会好好对你的,我不会让你难受,不会让你流泪,我会永远保护你的。”


    她信了。


    那几年,陆承策的确对她很好,他从来都不是沾花惹草的人,每日处理完公事就回到家里陪她吃饭。


    他会替她挡下一切的困难,后宅里对他觊觎已久的丫鬟、婆婆口中的侄女,根本不需要她出手,他就会帮她挡掉。


    她一直都以为他们可以这样,长相厮守的走下去。


    可就是这个和她说过不会让她难受,不会让她流泪的男人,最终却让她流了一次又一次的眼泪。


    她没有办法忘记永安王府七十多条人命死去的模样,没有办法忘记死不瞑目的父母,她闭上眼,是血流成河的景象。


    她至今都没法相信,陆承策怎么就相信了她的父王母妃做出那样大逆不道的事?他从小和她,和她的兄长一起长大,甚至还在他父王的膝下授过学。


    别人不知道他们一家的为人,他怎么会不知道?


    他怎么能信?


    他怎么可以信?


    萧知甚至想冲出去,扯住他的衣襟问一问,问问他到底在想什么?可她所有的想法和心思都在陆承策那一声平淡无波的“五婶”中断灭了。


    是啊。


    她已经不是顾珍了。


    她是萧知,陆重渊的夫人,长兴侯府的五夫人。


    她和他再无关系了。


    这样也好。


    曾经。


    她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陆承策的身上,她相信这个男人会如成婚那日所言,不负她的信任,不会骗她,会对她好如今,她收回所有的希望和信任,她会靠自己查清一切的真相,洗清父母的冤屈。


    垂下眼睫。


    萧知原先波动的情绪已恢复如常,唯有那双藏在兔毛手兜里,无人瞧见的手依旧紧紧握在一起,带着压抑和克制,她并没有直视陆承策,只是用很平淡的声音,称呼他为,“世子。”


    而后。


    她也不等陆承策开口,径直先朝院落走去。


    身边的如意朝陆承策行完一礼后,也忙跟着萧知的步子去了。


    陆承策看着离去的萧知,心中是觉得有些奇怪的,他知道这个五婶的来历,去岁因救祖母有恩特被她老人家留在府中,可他明明记得,这是一个十分胆怯的姑娘,行个礼问个安,都能瑟瑟发抖,好似生怕别人会欺负她一样。


    断没有像今日这样冷静沉着的气质。


    因为这一层诧异,陆承策竟然没有立刻离开,他留在原地,掀起那双淡薄到没有情绪的眼睛朝萧知离开的方向看去。


    不远处的那道身影披着一身大红色绣着百花团簇的斗篷,梳着流云髻,走动起来那上头坠着的如意宝钗一动一动的,连带着耳垂上挂着的丁香色水滴状的耳环也一晃一晃的。


    她的脊背挺得很直,像是一段弯不折的松竹。


    步子迈得也很沉稳。


    有那么一瞬间。


    陆承策上回那种奇异的念头又出现了,他竟然有些恍惚的从这个并不算熟悉的身影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灵魂。


    他的亡妻——


    顾珍。


    不过这个念头只存在一瞬间,一瞬过后,他就恢复如常了,像是嗤笑自己竟然会存在这样的念头,陆承策摇了摇头。


    嗤笑自己的荒唐心思,又夹杂着一抹叹息,他的阿萝早就死了。


    死在半年前,死在她的怀里。


    旁人再像也终究不是她。


    更何况


    他这个名义上的五婶,根本不像她。


    他的阿萝是全京城最尊贵的女子,她喜欢穿最艳丽的衣裙,喜欢打马过长街,喜欢迎着风肆意的笑,她喜欢跟在他的身后,喜欢牵着他的袖子,娇娇地喊他“无咎”这世上,再也不会有第二个阿萝了。


    他的阿萝。


    不远处的身影已经转进院落,从他的视线中离开了,而陆承策也收敛了面上没再波动的情绪,沉默着,离开了。


    ***


    此时王氏的房内。


    王氏还趴在床上,动弹不得,她以这样的姿势躺在床上已经足足一天一夜了,困得不行,偏偏又睡不着,手和脚都麻了,眼下也是一片散不开的青黑屋子里点着凝神静气的香炉。


    而拔步床前的圆墩上坐着哭啼不止的陆宝棠。


    陆宝棠是今儿午后才回的陆家,她昨天去了王家,原本要回来的时候,外头就起了那等子风言风语,她心里怕得要死,生怕被人瞧见,便留宿在王家了。


    今儿个等到流言渐渐消了,她才敢回来。


    没想到一回来就从丫鬟的口中听到母亲受了罚,还被打了一顿。


    “父亲和哥哥怎么能这么对您?”陆宝棠看着躺在床上一动就喊疼的王氏,哭得不行,手里的帕子都哭湿了,可她的眼泪还是跟流不尽似的,“还有祖母,她怎么能,怎么能褫夺您的管家权!”


    她不明白,为什么才一两日的功夫,事情竟然会变成这样。


    她更不明白为什么这事会传出去!明明母亲说过不会有问题的,可为什么这事会传出去?


    “是如意那个贱婢”王氏咬着牙,气声道。


    她一夜未曾睡好,又因为身体的缘故都不怎么能进食,现在声音虚弱的不行,可即便都这么虚弱了,她提到如意的时候,声音还是有着掩不住的怒气。


    “如意?”


    陆宝棠一愣,反应过来才惊呼道:“怎么会是她?您不是把她打发到厨房去了吗?”


    当初她那个嫂子死后,身边的人被母亲发卖的发卖,赶走的赶走,只有这个如意死活都不肯离开母亲心里嫉恨顾珍很久了,她也是,如意因为有哥哥的庇护,她不肯离开,她们也没什么办法。


    可后宅里头能够折腾人的法子可有不少。


    哥哥时常不在家,她们就趁着哥哥出门的时候把如意打发到了厨房,私下还特意叮嘱过那几个婆子,若是如意不听话可以动用私刑。


    人都是这样的——


    你好的时候,多的是人恭维你,捧着你。


    可你一朝倒下,就算以前跟你无仇无怨的人也要过来踩你一脚。


    最初的时候。


    陆宝棠闲来无聊还会让身边的人去厨房打探打探消息,看看如意被折腾成什么样了,可日子久了,她也就乏了可现在,她的母亲竟然跟她说,这一次的事竟然是如意做出来的,这,这怎么可能?!


    她哪来的本事?又怎么会知道?


    王氏把昨日正院里发生的事又说了一通,说完之后,想到昨日的情形,还是气得咬紧了牙关,“都怪顾珍那个贱人,竟然还多留了一份嫁妆单子。”要是没有那份嫁妆单子,就算旁人知道也奈何不了她!


    那个女人——


    真是,死了都不安生!


    “夫人,五夫人来了。”外头传来丫鬟的轻禀声。


    “她来做什么?”陆宝棠眼睛瞪得很圆,她没想到萧知竟然敢跑到这儿来,想到自己之前被萧知那般对待的情形,她就气得牙痒痒的,“把她给我赶出去!”


    “可是”


    丫鬟的声音有些犹豫,“五夫人说,她是来向夫人讨要那笔缺失了的银两。”


    话音刚落。


    屋子里就是死一样的沉寂,最后还是王氏沉声道,“让她进来。”


    “母亲,这怎么回事?”陆宝棠有些怔怔地看着王氏,好似还没弄明白这件事是什么情况,她知道母亲挪用嫁妆的事被人发现了,也知道祖母让母亲补上那笔银两,可她想不通,这事和那个孤女有什么关系?


    王氏抿着唇,捏着拳头没有说话。


    昨日在正院的时候,她一直顾着李氏,倒是忘记了萧知如今想想,这事或许有李氏的推波助澜,但幕后主使却肯定不是李氏。


    她跟李氏打过这么多年的交道,李氏小聪明是有,但心机不多,要不然也不至于这么多年,一直在她手底下吃暗亏。


    如果不是李氏。


    那这府里唯一有可能的便只有萧知了,毕竟她要是没有记错的话,那个如意如今可是她的人,刚到她身边伺候,就闹出这样的事,要说跟萧知没有关系,她死都不会相信!


    更何况,她要是倒台了,最有利的就是李氏和萧知了。


    李氏因为是四房的人,不被老虔婆喜欢,那么就只剩下萧知了王氏越想,心里的那口气就越憋屈。


    她现在心里就有一股“终日打雁最终被雁啄瞎眼”的感觉,原本以为那个萧知是只不中用的小白兔,没想到竟然是披着白兔皮的狼。


    她以前还真是小看那个女人了!


    不想被那个女人看到自己如今这幅惨状,“扶我坐起来。”


    陆宝棠听着这话也顾不得再问萧知的事,犹豫道:“母亲,可你的伤”


    “没事,扶我起来。”


    王氏咬着牙说道,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在那个平日最看不起孤女面前丢脸,她是王家的嫡女,纵然再落魄也不能丢脸等到萧知进来的时候。


    看到的就是站在床边的陆宝棠,以及坐在床上的王氏。


    不动声色的挑了挑眉,她这个前婆母还真是十年如一日的死要面子活受罪,昨天挨了那顿板子,现在就坐起来了,不疼吗?眼下的青黑都跟乌云似的,遮也遮不住,疼得眉毛都拧起来了,偏偏还要这样装模作样的坐着。


    还真是有意思。


    不过。


    她也不至于去讥笑王氏。


    把手兜递给身边的如意,她朝王氏闲闲福了福身,然后看着一脸气愤的陆宝棠以及死咬着牙关的王氏,好脾气的开了口,“我刚盘查完库房,发现二嫂挪用的那笔嫁妆还是没有补齐。”


    “我这还要赶着去给母亲禀报,怕底下的粗心大意,便亲自过来一趟,劳烦二嫂补齐了,我也好去给母亲一个交待。”


    “棠儿,把盒子给她。”


    王氏手撑在被褥上,压着身上的那股子疼劲,冲陆宝棠发了话。


    盒子是早就备好了的。


    陆宝棠拿起盒子就朝萧知走去,她脸上是一脸愤恨的模样,若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要拿盒子砸人,其实也差不多,她的确是想砸到萧知身上的,什么玩意,一个没爹没娘的东西,如今得了祖母几分喜欢,竟然敢如此耀武扬威!


    可盒子还没砸到萧知的身上,就被如意给拦住了。


    “三小姐,给奴就行。”如意语气平平地说道。


    “你!”


    陆宝棠怎么也没想到会被如意截胡,这个贱婢如今不是也跟这个孤女一样胆小怕事了吗?上次被她踢得半死也不敢说话,现在倒是敢拦她了?张口想骂过去,身后王氏就开了口,“棠儿,过来。”


    陆宝棠不肯过去,但又不敢不听王氏的话,狠狠瞪了萧知一眼,又重重哼了一声,这才转身离开。


    不管是陆宝棠之前那一番对待,还是王氏阴沉的脸,萧知都像是没看到似的,她的脸上始终保持着一道十分温和的笑容,“二嫂莫怪,我需检查一番。”说完,也不理会王氏母女就冲如意道,“打开。”


    “是。”


    盒子里摆放的有几十张银票,不过数额都不大,都是百两的,倒是还有两间商铺,是王氏以前的陪嫁。


    挑了挑眉。


    这回萧知倒是没有掩饰,捏着那几张纸,有些诧异的问道:“二嫂此举是为何意?”


    不知道是因为萧知的话,还是她这一番语气,王氏本来还能维持的面容,此时就像是维持不住似的,手用力地撑在被褥上,看着萧知说道:“我现在身边没有多余的银票,这几间铺子是我的陪嫁,就当做抵用了。”


    身边没有多余的银票?


    萧知心里觉得有些好笑,只怕这些银票是王氏现在身上所有的家底了吧,要不然也不至于做出拿商铺抵用银票的事,不过她看了一眼两间铺子,一间是城西的米铺,一间是城北的糖铺。


    都是最不赚钱的。


    这要是真是原身那个傻姑娘,估计这会也被人哄骗去了,傻乎乎的拿着这些东西也就走了。


    可她不是原身。


    她虽然以前贪玩,但也是正经跟着母妃学过几年管家的,更何况她还在陆家管过三年的中馈呢这些东西,她一眼就能看出是好是坏,笑了笑,她把那几张纸轻飘飘地扔进盒子里,然后看着王氏语气淡淡地说道:“二嫂是觉得我年纪小不懂事呢?”


    既然已经跟王氏撕破脸皮了,她也就没必要再装什么妯娌情深了,何况她跟王氏也没什么情深不情深了。


    王氏皱了皱眉,咬牙道:“你什么意思?”


    “二嫂当日从宝安郡主的嫁妆里总共挪用了五万两银子,您这总共十余张银票,姑且也就算个两千两,至于这两间铺子,若是我没记错的话,这两间铺子,城西的米铺每年也不过赚几千两,至于这糖铺就更不行了。”


    “姑且把店里的东西都算上,再加上这铺子本身,最多也不过三万两,二嫂这三万两千两就想抵了这五万两。”


    “您说,您这不是在欺负我年纪小不懂事吗?”


    萧知说这番话的时候,虽然脸上还挂着那抹笑,可那双杏儿眼却是冷了下来,她可不管王氏高兴不高兴,这人不要脸到这种地步了,还需要给她什么脸?像是没看到王氏那张阴沉沉的脸,她把那盒子一盖,修长的手指就轻轻的叩着,似笑非笑的继续说道:“二嫂要是如今手头紧,周转不过来,这也无事,我且上禀了母亲,看能不能让您匀一段日子?”


    要真跟那个老虔婆说了,她还有什么脸面?!


    她平日大度惯了,这事要传出去,还不得被人笑死?王氏咬着牙盯着萧知,胸口因为太过激动而不住起伏着,她是真的小看了这个女人原本以为这个孤女没本事,给多少,她也就信了。


    要是不同那个老虔婆说,直接捐了,她就能少出一笔钱。


    要是说了,那么也能让那个老虔婆知晓,这个孤女根本不是管家的料。


    可没想到——


    这个孤女竟然这么机灵,当着她的面打开盒子,还直接说出这两家铺子的情况,咬着牙,却不得不吩咐陆宝棠,“去里间,把小盒子里城东那间脂粉铺子拿过来。”


    陆宝棠一听这话,就忍不住惊呼道:“母亲!”


    那间铺子是如今母亲手上最赚钱的铺子了,更重要的是,前几日母亲还答应过她,要把这间铺子留给她做嫁妆用!怎么能交出去?!


    王氏睨了一眼陆宝棠,语气也加重了些,“还不去?”


    陆宝棠又气又恨,偏偏又不敢违背王氏的意思,只能咬着牙跑到里间,从里头翻出了那张铺子的单契,然后迈着又沉又重的步伐,走到萧知的面前,把手里的铺子单契扔到萧知的怀里,压低嗓音恨声道:“你给我等着!”


    她绝对不会放过萧知的!


    萧知都已经不记得这是陆宝棠第几次警告她了,听得她耳朵都快有些起茧了,没理会陆宝棠,看了一眼单契确认无误,这才放到盒子里,然后笑眯眯得朝王氏道:“既然东西都全了,那么我也就不打扰二嫂养伤了。”


    说完。


    她也没再理会陆宝棠母女,十分有风度的福了福身,然后转身往外头走去。


    她步伐沉稳,风姿绰约,很快就领着如意消失了。


    “娘!”


    陆宝棠看着离开的萧知主仆,跺了跺脚,“你就真的任由这个贱人爬到您的头上!”


    王氏比陆宝棠还要生气,她竟然被一个最看不起的女人踩到了头上,这简直是她的奇耻大辱!可是再生气,她也没办法,咬着牙,倒抽着冷气,趴回到了床上,“以后别去招惹她。”


    这个女人比她想得还要不简单,棠儿要是跟她硬碰硬,绝对会吃亏。


    “娘!”


    陆宝棠不高兴,可看着王氏阴沉的脸,撇了撇嘴,也不再往下说了。


    “你日后乖乖待在府里,好好伺候你祖母跟父亲,少去你外祖家”要不是因为她这个娘家,她也不至于被人这般践踏,这么多年了,她的嫁妆差不多都贴补到娘家头上了,偏偏她那两个不成器的兄弟还是肆无忌惮。


    还有她那个母亲。


    年纪都一大把了,还要充场面。


    如果不是因为他们月月要开办宴会,她的钱也不至于这么少!


    对于这个——


    陆宝棠没有意见,她本来也看不起她这个外祖家,不过她想到一件事,压低嗓音问了一句,“母亲,舅舅他们的事,要不要和哥哥说一声?”


    “不行!”


    王氏想也没想,就坚定的拒绝了。


    自己的儿子连她的事都不肯出手,更别说是她娘家的事了,再说她那两个兄弟做的事,要是让无咎知道她的脸色一变,连忙抓着陆宝棠的手,厉声道:“这事,绝对不能和你的哥哥说,谁也不能,听到了没?”


    要不然,她如今受的苦,可都白受了。


    陆宝棠看着王氏的脸,有些被惊吓住了,颤颤巍巍的点了点头,声音也有些打颤,“听,听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知知打前婆婆的脸,放心,陆家的人会一个个解决的~至于前夫哥,肯定会后悔至极。


    明天有加更,明天见啦~


    第48章


    出了王氏的院落。


    天色已趋近有些黄昏了。


    萧知没有立刻回五房, 而是领着如意朝陆老夫人居住的正院走去, 离开的时候,她没有按照原先的路返回,而是往自己以前的屋舍走去, 不知道为什么, 可能是因为刚才见到了陆承策的缘故, 她突然想去那儿看看。


    好在她以前的屋舍离这儿也不算远,也有朝正院去的小道。


    倒是也不必担心被人瞧见了会如何。


    走过一条小道, 穿过几株梅树, 也就到了。


    萧知停下步子, 立在一株梅树下望着不远处的光景, 那里早已不复她生前的热闹,远远望去也不过零零散散几个打扫的下人罢了。


    都是不熟悉的面孔。


    院子里很冷清,不知是因为人烟稀少的缘故,还是因为这二月寒风冷峭。


    葡萄架只留下几株藤蔓,旁边的秋千正随风推动, 角落里堆着的一些花也都只剩下光秃秃的一堆, 瞧着就冷清。


    门前的两株石榴树倒是又长高了些。


    她还记得以前每逢五月, 那两株石榴树就会结满花,一簇簇鲜艳的就跟个小喇叭似的,等到九、十月的时候,它还会结满果子, 满满一树的果子, 她那会最喜欢吃石榴, 却又厌烦它难剥,总爱央着陆承策帮她。


    那个时候,陆承策对她有求必应,无论她要求什么,他都会帮她。


    纵然公务缠身——


    他都会放下手头的一切,帮她。


    “怎么这么喜欢吃石榴?”每次陆承策帮她剥石榴的时候,总会无奈的问她这样的话。


    “因为石榴好吃啊。”


    那是她当初答复陆承策的话。


    可其实除了好吃之外,还有一个原因是——


    石榴多子。


    她想为他生儿育女,想让儿女绕于他们的膝下,却没想到,她最终连自己唯一的孩子都没能保住。


    那个孩子


    萧知突然想知道那个孩子的事


    她的孩子。


    她从醒来后,一直都有意无意的避免着去想那个孩子的事,好似逃避,就可以让自己不会那么难过,可此时看着这满园熟悉的光景,她却忍不住想问一问关于他的事揣在兔毛手兜里的手又握紧了些。


    萧知闭了闭眼,声音有些沙哑的问道:“那个孩子,葬在了哪里。”


    如意一听,握着盒子的手一顿。


    她转头朝身边的年轻妇人看去,看到她满面峭寒,眉宇之间却有着数不尽的哀愁,心下也有些难过,她轻轻叹了口气,低头答道:“小公子和您同葬在东郊的福地,世子爷又替您和小公子在报国寺立了长生牌位,点了长明灯。”


    “奴有时候能够出去的时候,也会去报国寺拜一拜。”


    “他——”


    萧知抿着唇,紧紧握着手,犹豫了一会又问道:“有名字吗?”


    “有的。”


    如意的声音又低了些,二月寒风萧萧,她的声音也带了些哀愁:“小公子名叫莫离,小名念萝,世子他不顾众人反对,把小公子的名字记进了宗谱里。”


    莫离,念萝


    萧知漆黑的眉睫一颤,微张的红唇也轻轻抖动了一下。


    莫离。


    希望不要别离。


    念萝。


    想念阿萝。


    她的小字,叫做阿萝。


    风又大了些,迎面吹过来的时候,有些冷,萧知纤弱又单薄的身子被这寒风一吹,狠狠地打了一个冷颤。


    “主子,您没事吧。”如意伸手过来扶她。


    萧知摇了摇头,声音很轻,“我没事。”说完,她又很轻的重复了一句,“我没事。”


    可怎么会没事呢?


    她的眼睛有些酸胀,心也闷得厉害,难受的让她有些透不过气,就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抓着她的心脏似的,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压下心底所有的思绪,轻声说道:“走吧。”


    “主子”


    如意望着她的面貌,还有些担心。


    可萧知却已经抿着唇,提步率先往外走了,她走得很快,仿佛在逃避什么东西似的,疾步往外走去直到走出小道,直到那间熟悉的院落离开她的视线,她的脚步才渐渐地慢了下来。


    身后如意也已经赶上来了。


    萧知哑着嗓子朝她吩咐道:“我想去一趟报国寺。”一来是去祭拜一下她那无缘的孩子,二来也是去为原身立一块长生牌位,还有一个原因她的父母虽然没有被宗室除名,但死后无牌可立,她甚至不知道她的父母葬在了哪。


    无人知道。


    她的父母死不瞑目,她不希望他们成为孤魂野鬼,连投胎转世的机会都不会。


    她想偷偷为他们立一块长生牌。


    “等过几日”


    萧知看着不远处的正院,呢喃道,“再过几日。”


    等她拿到了侯府的中馈,那么她就不用日日困在这个地方了,她行事会方便很多,她可以私下遣人去找哥哥,可以去报国寺为父母立长生牌还可以,去调查真相。


    可能是心里有了目标,又或是看到了曙光。


    萧知的心情也就没之前那么压抑了,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把手按在脖子上的狐狸毛围脖上,她全身上下被风吹得都有些冷,唯独脖子这块很暖想到刚才离开的时候,陆重渊替她戴上围脖的样子。


    她心里有些暖。


    还有——


    她要尽快找到师父,给陆重渊治好腿。


    他不应该永远被困在这四方院落,不应该只能靠轮椅出行,他是陆重渊,理应是肆意、张扬的,她想看到当年的陆重渊,看到那个骑马扬长街,受众人跪拜、尊崇的陆大都督。


    她相信。


    这一日一定会到来的。


    带着这一股念头,萧知一步步朝正院走去,由人通传后,很快就有人出来迎她了,恭声笑着请她进去,萧知也就没说什么,等进了里间先由人替她解下斗篷,然后把兔毛手兜递给如意,就往里头给陆老夫人请安去了。


    “知丫头来了。”陆老夫人正坐在罗汉床上,手里拿着串念珠拨弄着,看到萧知进来就笑着喊了她一声,等她请完安,看到她身后丫鬟手里握着的那些东西,便又笑道:“都盘点完了?”


    “回您的话,都盘点完了。”


    萧知仍是一派恭谨的模样,她从如意手中取过两份嫁妆单子已经一沓手册,“这是宝安郡主所有的嫁妆。”


    平儿从她手上接过,递给了座上的陆老夫人。


    陆老夫人便笑着把念珠缠回到手上,然后接过手册看了起来,一页页翻下去,越往后看,她的唇就抿得越紧,昨日看嫁妆单子的时候,她只是匆匆一扫,没太注意,如今这么细细看下去,想到这么多金山银山要白白送出去,她是真的肉疼。


    这可都是钱啊!


    现在陆家这样的情况,最缺的就是钱了!


    可现在——


    她竟然要给外面那些人送钱,一送还是这么多,舍不得,怎么可能舍得?


    萧知虽然站在底下,可余光却一直在打量陆老夫人,眼看她握着账册抿着唇,一副十分痛心的模样,她那双清亮的杏儿眼中就忍不住流露出一抹嘲讽,任凭这位陆老夫人和王氏在外面有着多好听的名声。


    私下里也不过是些见钱眼开的玩意。


    王氏不顾名声和律例挪用她的嫁妆,而这位陆老夫人,其实也一样。


    只不过这位陆老夫人更重名声和清白罢了。


    心下讥笑几声,脸上倒是一点都没外露,仍是一副温温和和的模样,“母亲,可是账册有什么不对?”


    “没,没有。”


    陆老夫人心里肉疼的要死,偏偏脸上却不能有所表示,她名声在外,都已经在众目睽睽下做了决定的事,岂能反悔?咬着牙关把手里的账册一合,然后置在一侧,重新看向萧知,笑道:“这事,你办得很好。”


    说完,又朝她身后丫鬟的那只小盒子看去,诧异道,“那是什么?”


    “这是二嫂挪用的银两。”


    萧知从如意手里接过盒子,递给平儿,然后同陆老夫人轻声解释道:“二嫂说身边没有多余的银两,我去得又急,只能把铺子先抵押了。”


    她这话说得隐晦。


    可陆老夫人听完却直接挑了眉,什么没有多余的银两,拿铺子先抵押,要是有钱,王氏那么重脸面的人会拿铺子抵押?简直笑话!想到当初王氏进府的时候拿得嫁妆也不少,如今竟是沦落到拿铺子抵押了。


    他们侯府可没拿王氏一个铜板。


    那这钱去哪了?当然是送回到她那个娘家去了!


    想到那个王家隔段时间就要置办一次宴会,请得还是城里最有名的戏班子和酒楼,她心里就气得不行。她还当王家家底这么厚,没想到竟是王氏掏的银子,好啊,她这个儿媳还真是好啊!


    嫁到他们陆家都二十多年了,竟还只是向着她的娘家。


    陆老夫人本来对王氏成见就很深,此时想到这么一番事,对王氏的意见就更大了。


    不过她也没在这个时候有所表露。


    只是沉着一张脸打开盒子翻看起来,看到上面十几张银票的时候,她的脸更加黑了,可看到底下那三家铺子的单契,她却有些发怔,这粮铺和糖铺都不值钱,可这脂粉铺子可是王氏手上最赚钱的一家铺子了。


    这三家铺子加起来可是超过她挪用嫁妆的钱了,她可不信王氏会这么蠢,更不信王氏会这么好心。


    把那三家单契压在桌上,陆老夫人看着萧知问道:“这三家铺子是怎么回事?”


    “回您的话,这就是二嫂拿来抵押的铺子。”萧知低着头,眉目温顺的回道,除此之外便没再多说一句。


    可她不说。


    如意却看不下去,忍不住说道:“老夫人,五夫人好脾气,奴却不得不斗胆说上一句,原本侯夫人只给了两家铺子,这脂粉铺子她原本是不肯给的,要不是五夫人聪慧,恐怕侯夫人便只打算拿那几千两银子和两家铺子交差了。”


    “如意!”


    萧知回头,温柔的低斥一句,“不可胡说。”


    说完。


    又朝罗汉床上的陆老夫人看去,跟着一句,“母亲,没这么严重,我想二嫂只是一时糊涂罢了,后来我同她说了,她便立马把这间铺子给我了,您别听底下丫头胡说。”


    陆老夫人听着这番话,脸色不仅没缓和,反而越发黑沉了。


    什么一时糊涂?


    王氏根本就是不想给,这次要不是老五家的机灵,恐怕还真得便宜她去了,想到自己这个二儿媳,原本也是正经的世家出身,可现在又是不知羞耻的挪用儿媳的嫁妆,又是做出这样的糊涂事。


    可亏得没再让她管家,要不然还不知道这家被她管成什么样子!


    不过——


    这次老五家的,倒是让她有些刮目相看。


    她原本也只是打算给她一件差事,看看她能做到什么地步,没想到这才一日的光景,她就把这差事都完成了,还十分圆满。心里估量了一番,她脸上倒是也没什么表示,只是把那些东西全部让平儿递给了萧知。


    又冲她说道:“这件差事,你做得很好,等明日你便拿着这些东西去善行斋。”


    似是想到什么,她又跟着一句,“正好明日是善行斋一月一度的例会,你过去的时候保不准还能见到几位主事人。”


    “她们都是京城的贵夫人,你若是有机缘,还能同她们交谈一番。”


    萧知当然知道明天是善行斋一月一度的例会。


    这善行斋原本就是她母妃主办的,当她还是顾珍的时候就时常去善行斋帮忙,里面的每个人,她都知道。


    而如今——


    她若是没有记错的话。


    善行斋的主事人已经换成了崔家的主母。


    崔家的主母崔夫人,她曾经要唤一声崔姨,而她的独女崔妤更是她自幼玩到大的朋友,更是她曾经的嫂嫂。崔妤和她哥哥是有过婚约的,如果没有如今这件事,恐怕哥哥和她早就成婚了。


    可如今她家成了这样的状况。


    这纸婚约自然也就不复存在了。


    萧知想到当日在永安王府,那几个锦衣卫说的话“我倒是听说那跟永安王世子订婚的崔家姑娘和咱们大人私下颇有来往”这事究竟是不是真的,她暂且还无从考证,可她希望这是假的。


    她和崔妤曾经好到睡在同一张床上。


    夜半无人的时候,她们还躲在被窝里一起诉说过对未来生活的期望。


    她醒来后看清了许多人的真面目,却不希望崔妤也是这样的人毕竟,她们曾经这样好过。


    “知丫头?”


    陆老夫人眼见萧知并未回话,便又喊了她一声,等她回过神,也只当她是担心明天善行斋的事,便又笑道:“你也不必担心,你是我们陆家的五夫人,身份贵重,即便是碰到她们也不用害怕的。”


    萧知闻言倒也压下了心底的思绪,冲人福身答道:“儿媳明白。”


    窥了一眼外头的天色,天已经黑了,遂又说道:“夜深了,儿媳便不打扰您用膳,先告退了。”


    陆老夫人对此没什么意见,点了点头,又让平儿送她出去。


    等到平儿再进来的时候,陆老夫人坐在罗汉床上,手里握着那串念珠,低着头抿着唇,不知道在想什么,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她才出声,“你说,老五家的怎么样?”


    平儿闻言脚步一顿,不过很快便恢复如常了。


    她走到人身边,低头替她重新倒了一盏茶,然后轻声答道:“您若说性子,五夫人为人温和纯善,底下的奴仆虽然因为之前二少爷的事畏惧她,但如今也越发尊敬她了。”她一边说,一边把之前在库房里发生的事同她说了一遭。


    这事。


    陆老夫人原本是不知道的,听完之后倒是点了点头,“赏罚分明,不错。”


    又过了一会——


    她突然出声,问道:“那你说,我把中馈交给她,如何?”


    “这”


    平儿有些犹豫的开口,“奴只是一个下人,这样大的事,不敢置喙。不过”她抿了抿唇,又停顿了一瞬,这才轻声答道:“侯夫人因为这事,心里肯定是嫉恨您了,至于四夫人,她”


    她字之后,没再往下说。


    陆老夫人一听这话,倒是忍不住叹了口气,“哎,我这几个儿媳里,如今也就知丫头还算不错也罢,且等她明日办完那桩差事看看,若是办得好,我也就放心把中馈交给她了。”


    五房。


    萧知回去后,便让如意把东西都收拾好,等着明日一道拿出府去。


    她也没让如意跟着她回主屋,独自一个人往主屋走去,过去的时候,廊下的烛火十分通明,好像是怕有人看不清路似的,就连院子里也点着不少灯。她还记得刚来到五房的时候,这里每一处地方都黑漆漆的,就连灯笼也没几盏。


    她差点因为太黑的缘故摔跤。


    可能是因为烛火通明的缘故,萧知的心情也敞亮了很多,她脚步轻快的走在长廊上,等到主屋门口就轻轻推开了门。


    屋子里还烧着地龙。


    她甫一推开门,那股子暖气就迎面扑来,把她身上残留的寒气都给吹散了。


    菜已经摆在桌上,却还没有人动过。


    萧知看了一眼,上面几道菜竟有大半都是她喜欢吃的,想到午间陆重渊特地让赵嬷嬷给她送午膳过来,她脸上的笑意又深了些。


    不远处坐在轮椅上的陆重渊背着身,即便听到声音也没有回头,像是在翻书的模样,可若是细看的话就会发觉他的脊背僵直了许多。


    而他身边的庆俞在听到声响后,倒是转过身朝萧知拱手行了一礼,“夫人。”


    “嗯。”


    萧知收回思绪,笑着应了一声。


    她关上身后的门,看到背着身坐在轮椅上的陆重渊,眼眸又弯了些,带着笑,声音又温柔又清越,“五爷,我回来了。”


    陆重渊低着头没回身,继续翻着书,可有可无的应道:“嗯。”


    萧知也不是第一次看到她这样了,她笑了下,脱下身上的斗篷,解下脖子上的白狐围脖,然后走到陆重渊的面前,蹲在他身前,笑着和他说:“五爷,都这么晚了,你可以先用膳,不用等我的。”


    “不饿。”


    陆重渊继续翻着手里的书,眼也不抬,淡淡道。


    “夫人,五爷是特地等您回来呢,刚才您还没来的时候,五爷不知已经朝门外看了多少眼了。”庆俞如今和萧知相处久了,性子倒是也变得明快了许多,没有以前那么沉默寡言,这会甚至不顾陆重渊会生气,冲萧知说道。


    陆重渊捏着书的手一顿。


    刚才还十分沉稳的脸色此时就跟龟裂了似的。


    紧抿着薄唇,刚想斥责庆俞,只是还不等他说话,一双纤弱又柔软的手就覆在了他的手背上,原本僵直的身形又紧绷了一些,他低头朝眼前的萧知看去,看着她弯着眉眼,满面笑意,冲他道:“五爷为何不同我说实话?”


    说完。


    萧知也不等陆重渊开口,握着他的手,一节一节掰开,把他手里那本已经捏得都快皱了的书解救出来,然后和庆俞说道:“你先出去吧。”


    “是。”


    庆俞笑着朝两人拱手一礼,往外退去。


    等他走后。


    萧知把手里的书放在一侧,然后继续仰着头和陆重渊缓缓说道:“五爷可以尝试着把心里的想法都说出来,这样的话又不丢人”她一边说,一边冲陆重渊笑道,“我是你的亲人,你可以什么都同我说的。”


    亲人?


    陆重渊放在膝上的手一顿,他低头看着眼前这一张灿若桃李般的笑颜,眼眸微闪,心下却砰砰乱跳着有激动,还有一抹慌张和不安,是因为从来没有得到过,所以就连一丝一毫的温暖都会让他倍感不安。


    怕这一份温暖是流沙,握在手里也留不住。


    却还是忍不住想去握紧,握得紧些,再紧些,就算只剩下一点,他也要握住。


    喉咙有些干涩。


    他迎着这样一幅笑颜,有些艰难的,轻轻嗯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15天终于过去了,听说今天可以更新啦,让我来偷偷更新一波,所以我的小宝贝们都还在吗?明天双更,后面几天也会多更新一点,然后这几天评论都有红包哒,爱你们!ヾ(^▽^*))


    第49章


    翌日清晨。


    萧知陪着陆重渊吃完早饭, 又去正院和陆老夫人说了一声, 就带着如意出门了。


    马车是早就备下了的,不管是赶车的车夫,还是影壁处伺候的丫鬟、婆子见她过去都恭恭敬敬的福身问安, 一应做派和以前完全不同, 一个年龄稍大些的婆子, 估摸着应该是管事一类的品级,还十分恭敬的说道:“马车里的座褥都是昨儿晚上老奴遣人换的, 特地让人熏了香, 里头香炉里点着的香也是城东最好那家香料铺里的香料, 闻着清爽的很。”


    “瓜果、茶点也都是今早才备下的, 五夫人,您瞧瞧,可还有什么缺的?”


    萧知闻言倒是往里头看了一眼,看来这婆子的确是用了心了,里头的物件摆设虽然比不得她以前用的那些, 但也算是很不错了。朝人点了点头, 语气也颇为温和, “你费心了,这样,就很好了。”


    “哎呦——”


    那婆子听着这话,忙笑道:“五夫人, 瞧您说得, 这些都是老奴的分内事, 哪里担的您一句费心啊。”她一边说着话,一边替人打了帘子,嘴里跟着一句殷勤的话,“外头风大,您快上马车吧,可别冻着您。”


    萧知见此也就没再说话,由如意扶着她上了马车。


    那婆子等两人上了马车后便贴心的落下了帘子,恭恭敬敬的侯在一旁,等马车渐行渐远了才站直了身子,身边有年幼的丫鬟不太懂事,看她这般阵仗,免不得轻声说道:“李嬷嬷,您也太客气了吧。”


    “她又不是老夫人,也不是侯夫人。”


    李婆子一听就“啐”了一声,然后看了看四周,拿手戳着丫鬟的脑门,低声道:“你个没眼力见的玩意,咱们府里已经变天了,你不知道?”


    “什么变天呀,不就是拿了一桩差事吗?”小丫鬟被戳了脑门,有些不高兴的嘀咕道,说完又觉得不对劲,她捂着脑门轻轻咦了一声,眼睛也睁得很圆,“难不成老夫人打算把中馈交给五夫人?”


    看着李婆子高深莫测的脸,她忙扯着人的袖子,央道,“哎,李嬷嬷,你可别藏着了,是不是真的呀?老夫人不会真的打算让五夫人管家吧?”


    她原本以为老夫人惩治侯夫人也不过闹个几日,等过段日子就好了呢。


    李婆子也没明确的表示,只是语焉不详的说了一句,“估计八九不离十了。”又看着眼前的小丫鬟,拧着眉叮嘱道,“以后对这位五夫人客气些,可别惹她不高兴,要不然,连我都护不住你!”


    先是林婆子,然后是白家那位表姑娘,后来又是二公子,听说昨儿个还责打了一个丫鬟这一件连着一件的,如果只是没脑子的胡乱打骂,也不会让人害怕,可偏偏这位五夫人每回都能把自己摘个通透,这心机这手段,可让人不敢再小瞧这位五夫人了。她不知道府里的中馈是不是真的会交给五夫人。


    但有一点是明确的。


    他们这侯府啊,是真的要变天了,这位以前任谁都能踩上一脚的孤女,如今啊,可不得了了马车内。


    萧知闭着眼睛假寐着,等到马车停下,身侧如意悄声说了一句“到了”,她才睁开眼。


    她没有立刻下车,而是掀开车帘往外头看了一眼。


    京城的善行斋是在十多年前由母妃一手举办的,起初只是由永安王府和天家的名义为穷苦百姓布衣施粥,后来越来越多人参与,这善行斋也就越做越大了,如今这善行斋便建在城东最好的一处位置。


    两层楼。


    雕梁壁画的,十分富贵。


    她还记得以前跟着母亲布衣施粥的样子。


    母亲是个很温柔的人,做善事也从来不是摆摆样子,给点银子和衣服就了事了,她会亲自给穷人分发衣服和粥,有时候看到小孩子,还会弯腰摸他们的头,递给他们一把糖果。


    只是不知道这样好的母亲,曾经受过她恩惠的那些人,是不是还记得?


    又或是早就人云亦云的,说他们是谋反的逆贼。


    垂了垂眼,握着车帘的手又收紧了些,不过也只是一瞬的功夫,她就恢复如常了,收回视线,落下车帘,她同如意说道:“你下去吧。”


    “是。”


    如意应了一声,就提着东西下去了,至于车夫便把马车停在一处清净的地方。


    ***


    而此时的善行斋。


    正有一群贵妇人端坐在椅子上,虽然说是例会,但其实更像是茶话会,这会由如今的主事人——崔相的夫人徐氏说完这一个月的用度和筹到的银两之外,大家便说起闲话来了,这闲话说来说去,免不得要转到如今城中最热闹的事。


    也就是长兴侯府的侯夫人王氏挪用宝安郡主嫁妆的事。


    “你们说,这事是不是真的?”一个衣着华贵的贵妇人,一边吃着茶,一边朝身边的人问道。


    “无风不起浪,我看这事不会有假,再说了,那位宝安郡主的嫁妆可不少,就这样放着,谁能不动心呢?”


    有人忍不住提出质疑,“可这挪用嫁妆可是得吃官司的,那位侯夫人当真一点都不怕?”


    “现在人都死了,嫁妆单子又握在那位王氏的手里,这有没有挪用,谁知道呢?何况”有人接了话,“现在长兴侯府正得天家的青睐,谁会为了一个死人,还是那样身份的人,去同那侯府作对?”


    关于永安王府的事,旁人可不敢多说。


    唏嘘一番后,便有人朝坐在主位上的贵妇人看去,那个贵妇人年约四十有余,穿着一身素朴的衣裳,手腕上缠着一串佛珠,看起来十分温和。


    “要我说,崔夫人家的千金也是有福气的,原本是定在去年十二月成的亲,好在这事发现的早,要不然令嫒”说话的这位贵妇人姓袁,她出身好,丈夫又是个手握重兵的大将军,心里一直不服徐氏做这个主事人,说起话来难免有些不中听。


    但她身份高,旁人也不敢置喙,只好喝茶的喝茶,吃瓜子的吃瓜子。


    崔夫人闻言,脸上的表情倒是也没有什么异样,仍是很好的模样,嗓音也很温柔,“人各有命,这些都是上天定下的。”


    话音刚落。


    那原先说话的妇人还想再说,便有人上楼了,来人是善行斋的管事,姓孙,他是先拱手行了礼,然后和崔夫人说道:“崔夫人,楼下来了一个人,说是长兴侯府的奴仆,她是来捐赠银子的。”


    有人拧着眉,不高兴道:“捐赠便捐赠,按着以前的规矩记下不就是了?何必上来说上一遭。”


    他们这善行斋可不是那些小门小户闹着玩的。


    别说侯府,就连国公府、王府,都时常会派人过来送些银子,长兴侯府虽然地位不低,但也不值得她们亲自接见一个下人。


    “可是有什么不妥?”崔夫人眼见孙管事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便柔声问道。


    “并,并无不妥,就是,就是”那孙管事结结巴巴的,实在是今天受到的惊吓太大,连说话都有些断断续续了,“就是他们拿来的东西太多了,小的这才不敢不报上来。”


    太多?


    这一次,倒是无人说话了,只是拿眼朝孙管事看去,崔夫人心里也有些诧异,闻言便吩咐道:“你把单子拿过来给我看看。”


    “是。”


    孙管事忙应了一声,然后直接把那份嫁妆单子呈了上去,众人在看到这份嫁妆单子的时候都愣了下,甚至还不等崔夫人接过,有人便惊呼道:“这不是宝安郡主的嫁妆单子吗?”


    那殷红的嫁妆单子上,除了用漆金写了四个大字,另外还有凤凰腾飞的纹路,能用得起凤凰的可只有皇亲,天家无公主,能用得起这样嫁妆单子的也就只有仙逝了的宝安郡主——


    顾珍。


    有人开了头,其余人也纷纷说了起来,“是,是宝安的,我在她成婚的时候还见过。”


    “这个嫁妆单子怎么在这?”


    “这,这是什么情况啊?”


    众人议论纷纷的,让这原本安静的一处地方都变得有些嘈杂了,崔夫人心里也有些震惊,不过还是很快的压住了这份惊讶,她从丫鬟手中接过孙管事呈上来的嫁妆单子,翻看一番,看到最后一页的宝印时。


    手指一顿。


    的确是宝安的。


    崔夫人捏着单子,抬起头,问道:“长兴侯府是什么意思?”说完,她抿了下唇,心下沉吟一番,又道,“罢了,你且请人上来吧。”


    “是。”


    孙管事忙应了一声,下楼请人。


    楼上仍是议论纷纷,一众人都不明白长兴侯府是什么意思,而一刻钟后,善行斋的楼下萧知出现在了此处。


    她没有立刻进去,反而是驻足在门口,往里头看了一眼。


    这和以前倒是没什么两样。


    楼下此时还有不少人,大概是因为之前那一份嫁妆单子,这会有不少人都忍不住把目光有意无意的投向萧知。


    领头的孙管事倒是忙迎了过来,只是不知道她是谁,话语之间便有些犹豫。


    还是如意开了口,“这是我们侯府的五夫人。”


    五夫人?


    那位陆都督的夫人?


    孙管事心下一凛,言语之间更是恭敬了很多,就连脊背也弯了些,“五夫人,您请上楼。”


    “嗯。”


    萧知看了一眼孙管事,然后收回目光,淡淡点了点头。


    孙管事也不敢多说什么,领着主仆两人往楼上走,等走到布帘处,他才朝里头禀道:“长兴侯府的五夫人,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加更奉上。


    下午三点还有一章。


    第50章


    长兴侯府的五夫人?


    里头的一众人听到这话都愣了下, 他们知道长兴侯府有侯夫人, 四夫人,可这什么时候竟然还多出一个五夫人来了?


    “哎,五夫人?难不成是那位煞神的夫人?”有人忍不住悄声说道。


    陆重渊在陆家排行第五, 这外头的女人既然自称是陆家的五夫人, 那么自然也就只有可能是陆重渊的妻子了, 只是这陆重渊什么时候娶妻了?


    “我记得那位煞神是和白家那位小姐定的亲,可那位白家小姐不是还在闺阁吗?”


    倒是也有知情的人, 这会便压低嗓音说道:“你这都是什么时候的老黄历了?去年十一月的时候, 那位侯府的老夫人不知道打哪得来的消息, 说是冲喜可以令人痊愈, 这便巴巴的到了她娘家,想着让她那个小侄女早点进门。”


    “可白家就这么个宝贝女儿,哪里肯这样嫁过去啊?再说了,现在陆家那位五爷可不是以前赫赫有名的陆大都督了,一个不良于行的残废, 白家那眼高于顶的小姑娘怎么可能看得上?”


    “我听说, 那白家和陆家如今是闹掰了。”


    “原是这么回事——”几个人得了准信, 这会各自点了头,有人便道:“那白家也是过分,怎么说,陆家那位老夫人还是他家的姑奶奶, 陆家那位五爷也是白小姐的表哥。”


    不过这话也就这么说说罢了。


    要是换成她们, 她们肯定也是跟白家一样的做法, 当初陆重渊是京中最威风的大都督,任谁都得捧着敬着,自然也有的是人家想同他定亲,可现在的陆重渊算什么?就算身上功勋尚在,可一个再也站不起来的瘸子,甚至于哪天死都不知道。


    谁肯嫁过去?


    “那——”有人往那还没掀起的布帘投去一眼,努嘴道,“外头那位是个什么出身?”


    “听说是个孤女,因为救过陆老夫人有功就被养在了跟前”


    “竟是这样的身份”


    有贵妇人撇嘴道:“倒也怪不得肯嫁给那位陆五爷了。”


    知道萧知是这样的身份,屋子里坐着的一众人都有些看不起了,她们在座的不仅嫁得好,就连出身也是极好的,心里也难免把人分个三六九等,萧知是孤女出身,她们自然是打心眼里看不起的。


    不过看不起是一回事,表面上的功夫还是得做得,毕竟这位的背后还有个煞神在呢,即便那个煞神现在站不起来了,可以前积累下来的凶名还在。


    底下的议论声渐渐清了,崔夫人也就发了话,“请陆五夫人进来吧。”


    没一会功夫。


    那块锦缎布帘就被人掀了起来。


    到底是个生面孔,在布帘掀起来的那一刹那,还是有不少人有意无意的朝外头看去,在她们的心里,孤女出身的萧知肯定是上不了台面的,保不准连头都不敢抬,可曝露在她们眼前的景象却和她们想象的有天壤之别。


    她们以为萧知肯定是脚步仓惶,不敢抬头,露出一股子穷酸相。


    可事实是——


    萧知穿着一身大红色绣仙鹤如意的竖领长袍,外头披着一件缀着白狐毛圈的斗篷,手里揣着个兔毛手笼,犹如闲庭信步一般打外头进来。她微微抬着下颌,眉目温和又清平,发髻也梳得很好看,头上簪着的几支珠钗,但凡懂行的都知道是出自名家之手。


    什么穷酸?


    恐怕宫里的妃子也就这么一番打扮了。


    再看她的身姿仪态,一步步打外头走来,端得是不疾不徐,步伐从容,而从始至终,她腰间坠着的玉佩络子,竟是连一丝声响都未发出,而头上的珠钗也是纹丝不动。


    这样的仪态,恐怕就连宫里最严格的教养嬷嬷都指不出一丝错。


    刚才还看不起萧知的一众人,此时见她这幅模样,心下倒是都有些暗暗称奇,不是说是个小门小户的孤女出身吗?现在小门小户都这么厉害了吗?


    萧知脸上的表情是一副四平八稳的样子,走路的时候连眼都没有斜过,不过余光还是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屋子里的人都是认识的人,坐在左边的是徐都护的夫人,右边的是户部尚书家的娘子。


    善行斋布衣施粥,就连天家也时常夸赞。


    在这个世上,没有人不想要好的名声,可这后宅命妇们想要积攒好的名声可不容易,这也是为什么每年都有人削尖了脑袋想进这善行斋。更何况,进了这善行斋,也算是和京中最金贵的人打了交道。


    人情来往的,谁不想跟这些人打交道呢?只不过她以前从来不需要主动去跟其他人打交道,她只要坐在那,就有的是人过来打招呼。


    收了思绪。


    又往最前面的那位贵妇人看去。


    崔夫人,崔相的夫人,她曾经也是要唤她一声崔姨的。


    快走到众人跟前了,萧知把手里的兔毛手笼一摘,递给了身边的如意,然后便朝众人福了福身,柔声道:“陆萧氏请众位夫人安。”她言语从容,仪态也十分端庄,此时虽是在行礼,却也没有显得卑躬屈膝。


    十分寻常的一道礼数,不多不少,恰好。


    崔夫人在看到萧知以及她身侧如意的那一刹那,眼眸有些微闪,不过很快,她就很好的掩饰住了自己眼中的思绪,冲人笑道:“陆五夫人快起来。”说完,又请人入座,等到丫鬟上了茶,她才继续说道:“冒昧请五夫人上来,是因为五夫人送得这笔银子金额太大,我们也不知侯府是什么打算,难免要请你过来问一遭。”


    “这——”


    她指着那嫁妆单子,犹豫道:“是侯府要捐赠的银两吗?”


    萧知坐在最末的位置,这会其余一众人都看着她,似是要听她怎么作答,她倒是一点都不慌张,闻言也只是柔声笑道:“我先前已经遣丫鬟同底下的孙管事说清楚了,这是宝安郡主所有的嫁妆,如今便全部捐赠给善行斋。”


    “只是因为东西实在太多,可能需要崔夫人遣人去侯府取。”


    话音落。


    大概是瞧出众人面上的不敢置信,她又笑道:“宝安郡主仙逝后,这嫁妆摆在库房也着实可惜,我们家老夫人是个慈悲心肠,想着就这样留在府里倒不如全部捐赠出去,宝安郡主的嫁妆单子就在这,家里的库房我也盘查清楚了,一笔一帐也都在那本册子上了。”


    “崔夫人什么时候得空,尽管遣人来家里取便是。”


    她这话说得通透又滴水不漏,旁人一时竟然都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除了震惊还有不敢置信陆家疯了不成?竟然要把这些嫁妆都捐出来?!当初宝安成婚的时候,她们这些可都在,宝安的嫁妆有多少,她们是最清楚不过的了。


    那可真的是金山银山啊。


    当初甚至有人说,宝安郡主的嫁妆可以让一个小城所有人吃上一辈子。


    “五夫人,这”就连一向沉着冷静的崔夫人,这会也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犹豫了好一会才看着萧知,确认道:“侯府真的打算把这些嫁妆都捐出来吗?”


    萧知笑着弯了眉,“自是真的,若是崔夫人不信,我们也可以去衙门立个据。”


    “不用不用。”


    崔夫人心下震惊未散,但她多年的修养还是让她很快的平复下来,重新看向萧知的时候,她脸上的情绪已经变得和以前一样了,声音也恢复成平日里的温和,“既是如此,那我们就代替善行斋收下了,日后京中,甚至大燕的百姓都会感谢你们侯府的。”


    不知道为什么,迎着萧知的目光,她竟不由自主的又补了一句,“还有宝安郡主。”


    “都是为了那些穷苦百姓,担不得这一句谢。”萧知笑着回道。


    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了,也就没再留下去的必要了,何况她今日虽然亮了相,存了些名声,但还不至于让这群贵妇人主动放下身段过来接触有些事,不可操之过急。


    施施然的站起身,朝崔夫人笑道:“既然无事了,那我便先告退了,善行斋何时有空遣人上门便是。”说完,她朝人福了福身,又与其他一众贵妇人颌首致礼,然后便携着如意往外走去。


    等她离开后。


    这大堂内,还是有许多人没能回过神。


    许久之后才有人低声道:“这陆家那群人疯魔了不成?”


    “我倒是觉得陆家这个法子行的好,如今外头可还在说道王氏那件事,连累着陆家的清名也跟着受损,这个时候,无论陆家说什么都不会有人相信,可如今”


    如今。


    陆家把宝安郡主的嫁妆全部捐赠,不仅可以打破之前那一层流言带来的污名,还能积累下一个好名声。


    可谓是一箭双雕。


    “也不知是谁提出来的法子?”


    任谁看到这么多嫁妆,都忍不住不心动啊,能对这些嫁妆丝毫不动心,还能提出全部捐赠出来的,还真是够让人佩服的。


    有人猜测道:“王氏不可能,那四房的李氏就更加不可能了,至于那位陆老夫人也不能,难不成”那人把目光投向已经平静了布帘,“是那位五夫人?”


    “怎么可能?!”


    有人反驳,“她是什么出身?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见地?”


    可这话越说越轻,到最后几个尾音的时候,甚至连声音都听不到了。


    怎么不可能呢?


    无论是她的出场还是仪态,亦或是滴水不漏的那番话,都让人十分惊艳,何况看她的性子也不似那些小家小户,竟有些洒脱的模样。她们平日里因为自持身份,惯来是不爱跟那些喜欢攀高枝的相处,觉得跌了自己的身份。


    可萧知的身份虽然低,但这性子却是十分合她们的心意。


    以至于原本那些十分看不起萧知的人,此时竟是一句多余的话都说不出来,到最后还是崔夫人发了话,“好了,既然侯府已经确定了,我们也就不必多说了,等明日”她看了一眼底下,最后是把目光落在向来不喜欢她的袁夫人身上。


    笑道:“袁夫人同我一道去一趟长兴侯府吧。”


    ***


    而此时善行斋楼下。


    萧知由如意扶着朝马车走去,路上如意忍不住问道:“您为何今日不直接带着那些上门,反倒还要他们去一遭,倒是平白让那陆老夫人占了个活菩萨的名声。”自打郡主死后,陆家那些人的真面目也渐渐露了出来。


    如意心里是不喜欢那位陆老夫人的,自然也就不希望让她占了这些名声。


    萧知知道她在想什么,也知道如意这是在气恼什么,闻言便笑道:“我如今这个身份,有些名声占了,还不如分匀给别人。”这次把嫁妆捐赠出去的事,虽然陆老夫人嘴上不说,但心里肯定还是有些恼她的做法。


    毕竟她这也算是在他们那位老夫人的心口上剐肉了。


    现在陆老夫人对她还有用,趁此机会给她立个活菩萨的名声,想必以她那个重脸面的性子,必定是不会再追究她。


    不仅不会,保不准还会夸赞她。


    毕竟这世上的好名声,可不好攒啊。


    “你也不用担心,大家都是有眼力的,到底是怎么回事,楼上那群人精似的人物可不会猜不到。”萧知笑了笑,分了一个眼神往楼上看了一眼,余后又揣着兔毛手笼收回了视线,。


    如意听完这一番话,心情倒是也平复了不少,扶着萧知上马车的时候,又问道:“那主子,我们现在是回陆府,还是?”


    “我们去一个地方。”


    “去哪?”


    萧知的手揣在兔毛手笼里,握得有些紧,她抿着唇,目光投向远处,许久之后才淡淡道:“千秋巷。”那是她当初给师父安置住所的地方,如果哥哥还活着,还在京城,极有可能会在那。


    如意一听这个名字,心里就明白了。


    她也没再多说,轻轻应了一声,又同车夫说了一声就落下了手中的布帘。


    车帘还没有全部落下,又有一辆马车停在了善行斋的门口,走下来的是一对主仆,主子披着一身月白色绣白莲的斗篷,面容若秋月,身姿也十分苗条,模样十分端庄清丽。


    她由丫鬟扶着走下马车,刚要迈步进去,就听到身边的丫鬟轻轻咦了一声。


    “怎么了?”


    崔妤停下脚步,转头问道。


    “小姐,你看,那是不是如意啊?”小丫鬟指着一辆马车,诧声道:“那她身边的女人是谁?”


    听到如意这个名字,崔妤心下一动,她顺着丫鬟的手往一处看去,果然瞧见如意坐在一辆马车上,而她身边的女子穿着一身艳色的长袍,在看到这一身艳色长袍的时候,她的脸色立时变了。


    就连那颗心也跟着高高悬起。


    只是这样的情绪也只是一瞬间,一瞬过后,她便恢复如常了。


    怎么可能是她?


    她早就死了,死在去年六月,母子俱损。


    她甚至还亲眼看到她下葬。


    可如意怎么会出现在这?她知道如意的性子,这个丫鬟最听顾珍的话了,也只服顾珍一个人,除了顾珍,她绝对不会同他人卑躬屈膝。不远处的那辆马车已经渐行渐远了,她压下心底的思绪,抿了抿唇,也跟着收回了视线。


    等到二楼的时候,今日的例会刚散,一众妇人瞧见她过来倒是停下脚步和她打了招呼。


    崔妤也都温温柔柔的问了安。


    等他们走后,崔妤让丫鬟留在外头,自己便进去了。


    “阿妤?”崔夫人还在整理东西,瞧见她便笑道:“你怎么来了?”


    “早前去了一趟回心斋,想着母亲今日在这,便过来一趟”崔妤一边笑着和她说道,一边替人整理起桌上的东西,等指尖碰到那嫁妆单子的时候,一怔,刚要发问,目光便瞧见了上头凤凰腾飞的纹路。


    “这”


    崔妤的声音有些发颤,“这不是顾珍的嫁妆单子吗,怎么会在这?”


    “这个啊——”崔夫人和她解释了一番,“刚才长兴侯府的五夫人过来了一趟,说是把宝安的嫁妆全部捐赠给善行斋。”


    全部捐赠?


    崔妤神色微动,又想到刚才如意和那个红衣女子,“母亲,刚才如意是不是也来过?”


    “如意那丫头如今是跟着那位陆五夫人了”眼见崔妤垂眸不语,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便打发了身后的几个丫鬟,同她说道,“你也别多想,宝安那丫头已经死了。”


    是啊。


    顾珍早就死了。


    她这又是在担心什么呢?


    “倒是有一件事,我想同你再商量下”崔夫人握着崔妤的手坐下,然后皱着眉,说道:“你的婚事,你父亲应该也和你说起过了,天家打算把你许配给长兴侯府的世子,原本我觉得这桩婚事也没什么不好。”


    “那位世子爷虽是续弦,但屋子里干净,总归和你也有一道长大的情分。”


    “可——”


    想到王氏之前做的那番事,虽说这次陆家已经借事澄清了,可无风不起浪,她心里是觉得这事是真的,“王氏连挪用儿媳嫁妆的事都做得出来,可见这人心性卑劣,再者,她性子惯来是个骄傲的,偏偏以前被她那个婆母压着,后头抬进门的媳妇又是个身份高的。”


    “只怕她心里也藏着一堆火呢。”


    “等你日后嫁进门去,还不知该怎么拾掇你。”


    她也是做母亲的人,也曾在婆母手中吃过亏,自然是了解王氏的想法,可了解是一回事,要让自己的女儿白白送上门被人欺负,她可做不到!“我看这桩婚事还是让你父亲同天家说一声,作罢吧。”


    “不行!”


    崔妤想也没想便坚决拒绝道。


    她惯来是个温柔的性子,说话也从来都是温声细语的,这还是她头一回如此尖声拒绝。


    大概也察觉到了崔夫人皱起的美,崔妤抿了下唇,又缓和了些语气,然后握着崔夫人的手,柔声说道:“母亲,陛下是个什么性子,您最清楚不过了,这桩婚事,虽然还未公布,可咱们两家是清楚的。”


    “这个时候若是让父亲去和陛下说这样的话,岂不是驳了陛下的脸面?”


    这话倒也对,可崔夫人还是舍不得自己的女儿。


    “何况女儿也不是好欺负的,女儿的身后有您和爹,想必那位侯夫人也不敢欺负到女儿的头上来。”崔妤柔声安抚着崔夫人的情绪,眼见崔夫人刚才紧拧的眉逐渐松散,心下那口气,这才松散开来。


    她怎么能不嫁给陆承策?


    她期盼了这么久,就是等着陆承策回来,嫁给他啊。


    ***


    千秋巷。


    马车停在巷子口,萧知戴着兜帽,遮住整张脸由如意扶着往里头走去。这处住的都是寻常百姓,巷子又狭又窄,好在这个点,巷子里倒是也没什么人,两人这一路走去也没碰见谁。


    等走到一间屋舍前,萧知便停下了脚步。


    眼前的屋舍较起别的屋子也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在那漆白的墙壁上画着一株梅花,刚才平静的心在这一刻像是敲起了战鼓,“咚咚咚”,一下又一下,敲得她的心都要麻了,就是这了。


    她替师父安排的屋子。


    只有他们一家人才知道这个地方。


    如果哥哥还活着,肯定会来找师父的。


    “主子,奴去敲门吧?”如意看着面露激动的萧知,轻声提议道。


    “不用”


    萧知哑着嗓音,“我自己来。”


    她说完把手里的兔毛手笼递给如意,然后迈步往前走去,伸出手的那一刹那,她的心跳得更加快了,甚至让她生出一种错觉,好似下一刻会从喉咙口跳出来。可手刚刚触碰到门,就推开了。


    根本没有落锁。


    再往里头看去,满目苍凉,就连廊下的几盏灯笼也像是被风打破了似的。


    根本无需进去,这里的一切都彰显着已经许久没有人入住了,师父最爱干净,平日但凡有一丝尘埃都会皱起眉头,更不用说这样的景象了。


    难道


    脚步一个趔趄。


    “主子”身后如意忙扶住了她。


    萧知抿着唇没有说话,她推开如意的搀扶,径直往里头走去,一间间屋子找过,没有人,桌子椅子上都是灰尘,她神色怔怔地站在院子里,看着这满园苍凉,不知道过了多久才轻声道:“怎么,怎么会这样?”


    虽然早就有过猜想,但真的看到这幅景象的时候,她还是有些不敢置信。


    没有哥哥。


    就连师父也不在了。


    那他们去了哪里?


    “主子”如意的心情也有些不好受,尤其是看到她身边的这个人像是失去了所有希望,无精打采站着的时候,更是心疼的不行,伸手扶着她的胳膊,轻声劝慰道:“您别多想,或许世子爷和柳老先生只是换了个地方。”


    “他们肯定还活着。”


    “那你说,他们会在哪?”萧知转过头看着如意,见她张着红唇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眼中最后一抹希望也湮灭了,她低着头,好一会才轻声说道:“你也不知道。”


    除了这个地方。


    她不知道哥哥和师父会去哪里,或许哥哥回了母妃的母国?可是千山万水,她又怎么去找哥哥?何况以哥哥现在这样的身份,那一道道的关卡,他怎么可能过得去?也许,哥哥早就死了。


    萧知眼眶一红,连声音也变得越来越轻,“哥哥。”


    “主子”


    如意还想再劝,可看着萧知这幅模样也着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陪人待在这个院子,她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也许是半个时辰,也许是一个时辰,风变得越来越大,天色也有些昏沉,瞧着倒有些要下雨的样子了。


    她看着身边人,还在犹豫要不要劝的时候。


    萧知却已经站起身了,“走吧。”声音恢复如常,就连脸上的表情也没什么变化,如果不是那双眼眶还有些红,恐怕如意都该以为之前是一场梦了。


    “主子,您”


    如意的声音透着一丝犹豫。


    “我现在没有资格在这边哭泣”萧知低着头,声音有些沉,她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没有资格在这里哭哭啼啼的,她不是顾珍了,顾珍掉个眼泪,红个眼眶,就会有一堆人凑到跟前。


    如今的她,只能靠自己了。


    脚下的步子没了来时的欢快,但也变得越来越坚定,她一步步往外走去,抿着唇,脊背孤傲的挺直着而就在萧知和如意离开不久后,隔壁那间屋舍却突然迎来了一个年轻小姐。她披着一身质地精良的斗篷,轻轻推开门,然后十分小心的合上,走了进去等走到一间屋子前,她低头,看了看手里握着的食盒。


    然后推开门。


    看着躺在里面床上的俊秀男人,眉眼弯弯,嗓音温柔:“世子爷。”——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呀。


    哥哥和小知知很快就能见面啦~


    明天继续6点更新万章《 》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