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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30

作者:宋家桃花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21章


    赵嬷嬷听着这道声音,险些笑出声来。


    要不是亲耳听见,她都不知道五爷还有这样别扭的一面,想到这,赵嬷嬷又忍不住想起今儿个在正院发生的那些事。


    丫鬟把外头的事传到五房的时候,她还不信,直到亲眼看到五爷和夫人回来,私下又问了庆俞,她才信了。


    她是看着五爷长大的,知道他性子寡淡,很少会把别人的事放在心上,现在又是给人挡灾,又是连饭都不吃专门等着人回来。


    若不是心里真的喜欢这位新夫人了,五爷又怎么可能会做到这样的地步?


    这样也好。


    五爷这些年过的太不容易,如今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在身边,她也放心,保不准再过几年,她还能看到五爷和夫人生个小公子,小小姐。


    越想。


    赵嬷嬷脸上的笑意便越深,面对萧知时,神情和态度自然也是变得越发恭敬起来。她笑着朝两人福身一礼,嘴里跟着说道:“老奴这就吩咐人去传膳。”


    说完。


    她便往外退去。


    萧知面对赵嬷嬷的态度是有些诧异的,原本以为今日连累陆重渊受了伤,这位护犊子的奶嬷嬷肯定又得给她摆脸色了,没想到这位赵嬷嬷不仅没给她摆脸色,还对她这么客气,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不过她也没多想,朝人点了点头,便进了屋子。


    屋子里地龙烧的很热。


    萧知一边走一边解着斗篷,等把身上的斗篷挂在架子上的时候,又同陆重渊说道:“五爷,您还没吃晚膳吗?”


    以前这个时候,陆重渊早就吃晚膳了。


    今天是怎么回事?


    陆重渊听到萧知的询问,捏着书页的手一顿,他也没抬头,假装还在看书的样子,等到又翻了一页书才语气淡淡得回道:“不饿。”


    言简意赅,半句废话都没有。


    不过萧知也已经习惯了,她软软的哦了一声,然后搬了把椅子坐到了陆重渊的身边,也不吵也不闹就坐在人身边,低头看人翻书。


    等看了几页,她才轻声问道:“您在看什么书呀?”


    她一边说,一边凑近看了眼书上的内容,不同最初知道自己要嫁给陆重渊时的心情,如今的萧知面对陆重渊时已经没了原先的忐忑,反而对人生出了几分亲近。


    她身边的这个男人虽然少言寡语,性子也有些喜怒无常,可这几日,他又是替她瞒下刺伤的事,又是帮她立了身份,现在还给他挡了灾。


    这样的人绝不是外界传言的那样。


    他是一个好人。


    她要好好对他。


    至少在他身边的这段日子里,她会好好照顾他,就当做报答他的屡次襄助。


    想到这。


    萧知脸上的神情也变得越发温柔起来。


    陆重渊早在萧知坐过来的时候便有些僵住了身子。


    她离他这么近,一指宽的距离,低头就能闻见她头发上的香气,好似带着些玫瑰露的味道,伸手就能碰到她,甚至于,他只要稍稍往前半倾就能吻到她那张犹如芙蓉面的脸颊……握着书的手指不自觉得收紧,原先僵硬的身子也变得更为紧绷了。


    就连心跳也像是抑制不住似得,“扑通扑通”的快速跳动着。


    他很少有这样紧张的时候。


    年少的时候参加科举,其他人出来的时候都惨白了一张脸,一副神情虚脱的模样,可他却跟闲庭信步似得,怎么进去就怎么出来。


    再后来,去了战场,立了无数件军功,就连大燕的天子在他回来的时候都会亲自在宫门迎接……其他人把这视为殊荣,只怕远远看见就得当场跪下了。


    他仍是扬眉不羁的去。


    唯独面对身侧这个小姑娘的时候,他总是不自觉的流露出几分紧张。


    可不同于他的紧张。


    身边的这个女人却是十分坦然的。


    她的坐姿十分放松,上半身微微弯曲,托着脸的手随意撑在膝盖上,半偏的脸颊在灯火的照映下显得温和又闲适,就连那双清亮的杏儿眼也带着笑,她这会不知道在想什么,嘴角微翘,眉眼弯弯,倒是一副在出神的模样。


    看到她这幅模样。


    陆重渊的心中生出几分不甘还有些许烦乱,他都不知道这个女人是怎么想的。


    明明刚嫁给他的时候也是怕得不行,战战兢兢的,好像他会吃了她似得,可就这么几日的功夫,竟然已经可以坦然到坐在他身边出神了。


    反倒是他——


    现在面对她的时候总是变得十分不自在。


    心烦意乱得收回视线,手翻着书页,发出不算小的声响,好似这样就能抚平自己的情绪。


    萧知听着这翻书的声音,倒是也回过了神。


    她不知道陆重渊在想什么,只是想到先前她离开时,陆重渊身上还没有消散的淤血,便侧着头朝人看去,小声问道:“五爷,您的伤还疼吗?要不我帮您再揉揉?”


    想到刚才她替她搓揉淤血时,他的反应。


    陆重渊脸色一黑,捏着书页的手又收紧了些,干巴巴得拒绝道:“不用。”


    萧知有些诧异得看了陆重渊一眼,看着他黑沉沉的脸,不明白好端端得这个男人又怎么了,不过她也没问,一双杏儿眼眨了眨,轻轻“哦”了一声,然后就乖乖坐在人身边,不说话了。


    陆重渊见她这般,那股子烦乱的情绪更加明显了。


    这个女人怎么回事?


    他说不用就真得不再问一句了?


    还有……


    他都黑脸了,她怎么一点都不害怕?


    他以前黑着脸的时候,搁谁都害怕,可现在,身边的这个女人却像是没看到似得,低着头坐在他身边,甚至还凑过来和他一起看书。


    翻书的动作一顿。


    陆重渊皱着眉,心里不由自主地想道,难不成是他的气势变弱了?要不然这个女人怎么一点都不怕他?


    不过虽然心烦意乱,但陆重渊也少见得没有让人离开,甚至于在看到她聚精会神看书的时候,原本快速翻书的动作也变得缓慢了下来。


    等到赵嬷嬷过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画面。


    陆重渊和萧知肩并着肩,挨得很近,看着书,两个人的相貌都十分出众,如今坐在一道,远远看过去就跟天上的神仙似得,晃得人的眼都睁不开。


    不过赵嬷嬷失神,倒不是因为两个人的相貌,而是他们这番温情的相处。


    五爷以前可从来不肯让人靠得这么近过,就连她跟庆俞都不行……看来她很快就能抱到小公子,小小姐了。


    越想。


    她脸上的笑意就越深,嘴角更是咧得合都合不住。


    到最后还是陆重渊察觉到屋子里的不对劲,抬头看了赵嬷嬷一眼,见她脸上的神色,想到刚才她说得那番话,薄唇微抿,心里的那股子别扭又升了起来。


    他合了手里的书,扔在一侧的桌子上,然后也没理会萧知,自顾自推着轮椅到了桌子前。


    “哎……”


    萧知看着陆重渊离开的身影,又看了一眼那本合起来的书,心里有些纳闷,这人好端端得又怎么了呀?


    作者有话要说:知知:五爷的天就跟六月的天,一会一个样(惆怅)老公好难伺候呀。


    五爷:…还不是因为你


    我们的五爷真是又别扭又可爱,不过五爷绝对不止这一面,他还会化身霸道总裁宠妻,还会撒娇变成小狼狗,嘤,期待被知知调。教后的五爷了。


    第22章


    临近年关。


    侯府上下都开始变得忙碌了起来,又是贴福字又是挂对联的,把整个侯府都打扮的焕然一新,每个人的脸上都扬着笑,好像都在为这个即将到来的新年所忙碌着。


    可五房这处却仍旧是冷清清的,没有一丝热闹气,好像这个即将到来的新年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日子。


    没有对联,没有福字。


    底下的奴仆每日都跟以前似得干着以往的活,上头的主子好似也没什么两样……也不能全然这么说,还是有些变化的。


    比如萧知和陆重渊的相处方式。


    萧知如今已经习惯和陆重渊相处的日子了,可能是心里不再害怕这个男人,相处起来倒也就没觉得那么为难。


    她现在整日陪着陆重渊,偶尔给他念念书,偶尔就推人出去晒晒太阳,有时候陆重渊坐在一边看书,她就站在窗下剪花。


    陆重渊虽然仍旧不爱说话,但也从来没对她冷过脸色。


    今儿个日头不错。


    萧知就继续推着陆重渊出去晒太阳,边推边同人说道:“这会太阳好,不晒,风也不大,等过会起风了,我便推您回去。”


    她的声音愉悦,虽然叽叽喳喳的一直说着话,却不惹人厌烦,陆重渊如今习惯了她在身边,听着这一番话也就没说什么,甚至在余光瞥见身后女人鼻尖上的汗珠时,皱了皱眉,低声说了一句,“去亭子那边坐会吧。”


    走了这么久。


    他坐在轮椅上没什么感觉,她肯定是累了。


    虽然陆重渊的声音还是和以前一样,冷冰冰的,可萧知却能从他这句话中听出几分关切,她轻轻笑了下,应道:“好。”


    把人推进亭子后。


    萧知没有立刻坐下,反而蹲在陆重渊的身前把他膝盖上的毯子重新盖了一回,她做这番动作的时候,想到早间陆老夫人递过来的话。


    想到平儿当日所说的话。


    萧知想了想,还是轻声同人说道:“早间母亲过来传话,说是再过段时日就要过年了。她知道您喜欢苏北的口味,特地给您请了个苏北的厨子。”


    她说这番话的时候,低着头,没有注意到原先神色平静的陆重渊此时已经沉下了脸色。


    她细白的手指还放在毯子上替他整理着,心里是在斟酌怎么开口比较好,想了一回,又犹豫了一会,萧知才冲人继续说道:“五爷,今年我们一起去正院过年吧,母亲她……”


    口中的话还没说完。


    头顶就传来冷冰冰的一句,“她给了你什么好处?”


    “啊?”


    萧知一愣,她抬头朝陆重渊看去,在看到沉着一张脸望着她的陆重渊时却是吓了一跳……她嫁给陆重渊这么久,以前也看见过黑脸的陆重渊,也见过他喜怒无常的样子,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陆重渊。


    他坐在轮椅上,冷冰冰的,好似整个人都置身于无尽的黑暗之中。


    即便这会亭子外头是无尽的光明,可他坐在这儿,身上却像是一丝阳光都照射不到。


    看着这样的陆重渊,萧知的心里有着一丝无端的害怕,她小脸发白的看着陆重渊,一时竟然忘记了答复陆重渊。


    而陆重渊呢?


    没了这段日子的温情,他望着她的眼神带着彻骨的冰寒,甚至还有几抹说不清辨不明的痛楚,修长的手紧紧握在两端的扶手上,胸口还在不住起伏着。


    陆重渊低着头,一瞬不瞬地望着萧知,深邃又黑沉的双目里好似有着无尽的痛楚,他不想把自己这幅模样露于萧知看,便压着眼睫掩住双目中的神色,继续沉声问道:“这就是你这段日子接近我的原因?”


    他一直都觉得奇怪。


    为什么这个女人会心甘情愿的嫁给她。


    甚至连一丝怨言都没有,整日陪着他,给他念书,给他说外头的趣事。


    好的。


    让他这样的人都忍不住想拥抱这样一份得之不易的阳光。


    可原来……


    她根本不是真心的。


    她早就被人买通了,被她那个所谓的母亲。


    是了。


    陆重渊的唇边露出一丝讥嘲的笑。


    他这样的人,连亲生的父母都不喜欢他,所谓的哥哥姐姐也视他如无物,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又怎么可能会真心对他?


    假的。


    都是假的。


    陆重渊想笑,却笑不出。


    他以为这世上纵然其他人都一样,可他身边的这个女人是不同的,她不怕他,担心他,还会在众人面前出言维护他。


    可如今看来。


    这不过是她的伪装罢了。


    她和其他人一样,甚至比那些人还要可恶!


    想到这段日子的自己,陆重渊就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似得,他怎么就信了呢?信了这个可恶的女人,信了她的这些伪装!


    他红着一双眼,心里有着抑制不住的愤怒和伤心。


    然后——


    就在萧知的注视下,他突然伸出手掐住了萧知的脖子,用尽全力地,紧紧地掐着。


    他此时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杀了这个女人。


    杀了这个可恶的女人。


    只有杀了她,他才不会跟个傻子似得,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五,五爷……”萧知想挣扎却挣扎不开,濒临死亡的念头让她顾不得旁的,只能跟疯了似得去挣脱眼前人的束缚。


    可陆重渊的力气实在是太大了,她根本挣脱不开,挣扎的力气越来越轻,萧知有那么一刹那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可想到前世父母惨死的模样,想到还没有找到的哥哥,她突然又像是拥有了力气似得。


    拼了命,发了疯似得推着陆重渊。


    她不能就这样死了。


    她好不容易才能重活一次,不能就这样不清不楚的死了!


    大概是真的有了执念,这一次,倒是被她推动了,轮椅倒在地上,陆重渊整个人也摔倒在地。


    没了那种窒息的束缚,萧知立刻就往后退。


    她生平第一次觉得外头那些传言或许说得都是真的,陆重渊真的是个疯子,要不是疯子,他为什么好端端的要杀了她?


    她想离开这个鬼地方,至少先离开这个疯子。


    或许是因为太过害怕的缘故,萧知这么想,真得就这么做了,可她刚刚起身就发觉了陆重渊的异样,他躺在地上,毫无知觉,双眼通红,双手和双脚还在不住打颤。


    脚下的步子一顿。


    萧知想咬牙离开,可想到陆重渊的那几次襄助,步子却怎么也迈不过去,她咬了咬牙,还是回到了陆重渊的身边。


    “五爷,你没事吧?”


    开始的时候,她不敢靠得太近,可察觉到陆重渊越来越不对劲,尤其是脸上和外露的手臂上变得铁青一片。


    她心下一个咯噔,想到之前的传言,说是陆重渊身体里的毒素还没消尽,如果不复发还好,要是复发的话……


    想到这。


    萧知哪里还顾得上别的?她立马扑了过去,蹲在陆重渊的身旁,推着他,焦急道:“陆重渊,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陆重渊最后意识消散的时候,模模糊糊得看到萧知半蹲在他的身旁,面容关切得望着他。


    他有些恍惚的眨了下眼。


    她……


    不是要离开他吗?怎么没走?


    作者有话要说:这绝对是五爷最后一次虐妻啦,如果下次再虐,你们就打小狼狗,哦不,老狼狗,反正不能打桃发(拿起锅盖护住我的头)


    第23章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端端得,五爷怎么又发病了?”赵嬷嬷边说边看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陆重渊,她想上前,又担心会影响到李大夫诊脉,只能神色紧张得在屋子里踱着步。余光瞥见站在一侧,面容惨白的萧知,她张口想说什么,最后却还是什么都没说。


    刚才夫人遣人过来说五爷晕倒了。


    她着着急急带人跑过去,看到的就是躺在地上的五爷,以及脖子上有明显手指印的夫人。


    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有一点是可以明确的,夫人脖子上的伤痕肯定是出自五爷的手笔,而五爷晕倒,恐怕也同夫人有着脱不了的关系。


    倘若是以前。


    赵嬷嬷早就发火了。


    可这段日子,她冷眼旁观,知道夫人是真的关心五爷,而五爷也是真的喜欢夫人。所以纵然此时心里再紧张,她也没有在这个时候开口质问萧知,只是一个人独自站在一旁,神色焦急得望着拔步床上的男人。


    不同赵嬷嬷停不下来踱着步。


    萧知此时就跟傻了似得,她自打进了屋子后就呆呆站在一旁,不敢离陆重渊太近,倒不是害怕陆重渊醒来之后再掐死她。


    她是……


    害怕看到这样的陆重渊。


    害怕看到这样一个昏迷不醒、无知无觉的陆重渊。


    自从陆重渊晕过去不知道已经多久了,他自始至终都没有醒来,脸色苍白得就跟死了一样。


    萧知不是没见过这样的陆重渊。


    半年前他被人从战场抬回来的时候,也是这幅样子。


    只是那会她不过拿陆重渊当一个陌生人,又或者说一个见过几面的长辈,自然也就没什么感觉。


    可如今——


    经过这一段时日的相处,她怎么可能再拿陆重渊当陌生人看?


    他帮过她好几次,是她名义上的丈夫,虽然先前这个男人差点就要掐死她,她心里也的确有些害怕他,甚至想过逃离,可她从来没想过陆重渊会出事。


    如果早知道刚才那一推会让人发病,她肯定不会这样做。


    双手紧紧交握着,两片唇也轻轻打着颤,她不敢看陆重渊,目光却还是忍不住朝拔步床上的身影看过去,眼看着都过去这么久了,李大夫都施完一轮针了,他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萧知这颗心也就变得更加忐忑不安了。


    又过了一刻钟。


    李大夫终于收回了陆重渊身上所有的针,站起身。


    他刚动身。


    萧知还不曾上前,赵嬷嬷便已经急着跑上前,问道:“李大夫,怎么样?”


    “情况不是很好……”李大夫看了一眼床上的男人,叹了口气,低声说道:“五爷身上的毒素原本就还没清除,今日五爷情绪又太过激动,导致身体里的毒素蔓延,我如今也只能暂且压住。”


    “如果五爷这几日能缓过来,倒还好些。”


    “若是缓不过……”


    他说到这,便没再往下说,可屋中其余两人都已听得分明。


    萧知脸色煞白得站在屋子里,她似是想朝陆重渊走去,可刚往前走了一步,身子便一个趔趄,若不是旁边正好有搀扶的桌椅,只怕她这会就要摔倒了,可纵然没摔倒,她的身子也没法站稳。


    手掌紧紧贴着桌椅,望着陆重渊的方向,喃喃道:“怎么……”


    “怎么会这样?”


    李大夫看着她这幅样子,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往后说。


    叹了口气,他转身收拾东西,嘴里跟着说道:“我先把五爷以前用的药方改下,这几日你们好生照顾五爷。”


    萧知此时已经没法回答他的话了,她就像是失去了灵魂似得,呆怔得看着陆重渊,除了重复那一句话,便什么都不会说了。


    赵嬷嬷到底是经历过几回。


    虽然此时心里也难受,倒还能撑着些,她一边应允李大夫的话,一边送人出去。


    等走到门外,便听到李大夫悄声说了一句,“我在五爷身边这么多年,还从来没见过他情绪波动这么厉害,今日到底是怎么了?”五爷的性子,他们都清楚,对谁都看不上,也从来没把什么放在眼里过。


    这次到底是因为什么才会变成这样?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


    赵嬷嬷听得这句,步子倒是一顿,她转身朝身后看去,看着那个呆怔在屋子里的女人,叹了口气,没有多说,只是同身边的李大夫说道:“现在最重要的便是照顾好五爷,让五爷能平平安安的醒过来才是正事。”


    至于其他的。


    现在再提也没有必要了。


    李大夫闻言也没再说别的,只是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口气。


    外头两个人的说话声,虽然轻,可萧知还是听全了。


    是因为她……


    陆重渊才会变成这样。


    萧知步子趔趄得朝人走去,等坐到床边,她想伸手去握住陆重渊的手,却又害怕会像刚才那样伤害到他,只能悬在半空。目光倒是一眨不眨地看着陆重渊,嘴里也不住念叨着:“陆重渊,你不能出事。”


    要是陆重渊真得因为她的缘故,出了事。


    她这辈子都没法安宁。


    可不管她怎么说,床上的男人始终都没有什么反应,他像是睡着了,又像是失去了魂魄,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都没有给她一个反应。


    ***


    赵嬷嬷再度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两个时辰后的事了。


    她的手里端着刚刚煮好的药,目光在看到坐在床前的身影时,脚步一顿……要说心里不恨萧知的话是不可能的,她不知道五爷和夫人到底是起了什么矛盾,可五爷变成这幅样子,肯定和夫人是脱不开关系。


    他们这些人悉心照料了大半年,好不容易把五爷的病情稳定下来,没想到如今五爷又发病了。


    以前不过是昏迷几日。


    这次却严重的,保不准连命都保不住。


    可看着她纤弱的身子坐在圆墩上,那双细白的手紧紧抓着五爷的手,嘴里还在不住念叨着“快好起来”的话,赵嬷嬷这心里的怒火却也消下去了几分。


    叹了口气。


    她重新提步走了进去。


    等走到人身边,便轻声同人说道:“夫人,药来了。”


    听到这个声音。


    萧知倒是回过神,她转过一张满是泪痕的脸,看着赵嬷嬷,哑声说道:“嬷嬷,五爷他……”


    赵嬷嬷一听这话,眼圈也红了起来,她把手里的药放在一旁,然后看着床上的男人,轻声说道:“五爷会好起来的,他一定会好起来的。”五爷这么多年吃了太多的苦,但凡上苍有怜悯之心,都不会舍得这样带五爷走。


    抹了一把脸上的泪。


    药还滚烫着,也不适合这会喂人。


    她重新看向萧知,问道:“夫人,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按照夫人的性子,绝对不可能主动惹五爷生气,而五爷虽然脾气不好,但也不是随随便便就会发火的,所以她是真的奇怪,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让这两人变成这副模样。


    听到这话。


    萧知也没有瞒赵嬷嬷。


    其实就算赵嬷嬷不问,她也是打算说的,刚才陆重渊说的那些话太奇怪了。


    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然后把刚才和陆重渊说得那番话同人说了一遍,说完,她就拧着一双柳叶眉望着赵嬷嬷,疑声道:“嬷嬷,五爷和母亲到底有什么纠葛,为什么我一提到母亲,五爷就会有那样的反应。”


    她心里其实是有些明白陆重渊同她发火是因为她说的那些话。


    但她却不明白为什么……


    “原来是因为这个……”


    赵嬷嬷似是恍然大悟,喃喃说了这么一句,迎向萧知疑惑的目光,她没有立刻开口,而是朝床上昏迷不醒的男人看去,低声叹道:“其实五爷以前不是这样的。”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入v啦


    希望小宝贝们继续支持啦,你们的支持才会让桃发…哦不,让五爷和知知的感情茁壮成长o(*////▽////*)q 下章的更新在22号凌晨,也就是周六凌晨,明天早上六点不更新,我多存点稿子放在一章,可以醒来再看,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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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章


    外头的风有些大, 廊下的大红灯笼被风吹得不住晃动, 就连窗外的树枝也被风打得不住发出“细细索索”的声音。


    屋中的烛火倒是一点事都没有。


    它们藏在那些绘着山水画的灯罩里,依旧挺拔得照亮这个室内。


    赵嬷嬷自打说了那句话之后便没再发出声音。


    萧知倒也不急,她坐在圆墩上, 那双清亮的杏儿眼循着赵嬷嬷的方向朝床上的陆重渊看去, 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没过多久, 她便听到赵嬷嬷继续开口说道:“夫人可知道咱们侯府,只有四房那位爷不是老夫人所出?”


    这事——


    萧知是知情的。


    她知道四房那位爷是以前的林姨娘所出, 甚至还知道一些其他的府中秘事。


    当年她还是顾珍的时候, 可没少同陆家来往,甚至在掌管府中事务的时候也特地着人查了一番府中的事。


    她知道那位林姨娘是老侯爷的心头宝,老侯爷还没死的时候,那位林姨娘和四爷的风头比老夫人还要盛。只不过后来老侯爷去世没多久,那位林姨娘没过多久也跟着去了, 再后来, 那位四爷也变得沉寂了下去。


    可这好端端的——


    赵嬷嬷突然和她提起这个做什么?


    萧知也没问, 抬了那双略带疑惑的杏儿眼朝人看去, 等着人继续往下说。


    赵嬷嬷却是又停顿了一瞬, 然后才继续往下说, “夫人进府的时间短, 知道的不全,老奴先给您说说以前的事吧。”她说这话的时候,面容不似平日那样老持稳重,就连声音也好似透着无尽的沧桑。


    屋中的烛火因为燃烧的时间太长, 轻轻跳了几下,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而赵嬷嬷便在这样的声音里缓缓说道:“老夫人和老侯爷刚成婚的那会也是夫妇和睦、琴瑟和鸣,那时候,任谁见了都要夸他们一声感情好。”


    “老夫人福气又好,嫁进府里没几年便先后生下两个哥儿一个姐儿,可就在太始十三年的时候,老侯爷突然带了两个人进门。”


    想到那桩往事。


    赵嬷嬷似是犹豫了一会才叹道:“那两人便是林姨娘和四爷。”


    “那个时候,府里的人才知道原来老侯爷早在外头养了外室,并且还早早就生下了一个哥儿,只不过当初碍着家里的太爷和太夫人在,这才只能把人养在外头,等到太爷和太夫人去了,老侯爷便把人带进了门。”


    “老夫人知道这件事之后,和老侯爷大吵了一架。”


    “可人都抬进门了,再争吵又有什么用?林姨娘和四爷还是进了门,老侯爷更是日日宿在那处,半点也不把老夫人和几个哥儿姐儿放在眼里。”


    萧知听到这些的时候,一双眉拧得很深。


    她虽然知道老侯爷宠爱林姨娘和四爷,却不知道还有这样一桩往事,她向来看不起这样的男人,为了所谓的真爱,把自己的结发妻子和孩子扔在一旁不闻不问。


    不过……


    她皱了皱眉,她记得陆重渊是太始十四年出生的,也就是林姨娘和四爷进府的一年里。


    似是知道萧知在想什么。


    赵嬷嬷后头那句话便说到了陆重渊,“林姨娘和四爷进府的时候,老夫人其实已经有了身孕……也就是五爷。”


    “那会老夫人心里虽然恨极了老侯爷,可到底多年夫妻,哪里是说断就能断的?那个时候老夫人便把希望都寄托在了五爷的身上,她以为只要五爷出生了,老侯爷就能像以前那样回到她的身边。”


    “可是……”


    这“可是”之后的话,她没说,萧知却已猜到了。


    如果老长兴侯真得回到了陆老夫人的身边,又怎么可能会有林姨娘后来盛宠十多年的事?想来那个时候那位老长兴侯早就被林姨娘勾得昏了头。


    可是这些和陆重渊又有什么关系?


    陆重渊那会也不过是个孩子,就算没有老长兴侯的疼爱,不还有陆老夫人?她心下一个咯噔,隐约有个猜测,只是还不等她开口,赵嬷嬷便已就着之前的话说道:“老夫人怀五爷的时候,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五爷的身上。”


    “可就连五爷出生,她也没等到侯爷过来看一眼,老夫人那会便明白了,无论她做什么都不能再让老侯爷回心转意了。”


    “也是那个时候开始,老夫人跟变了个人似得……”


    “甚至于,她把对老侯爷和林姨娘等人的恨意都加之在了五爷的身上,其他几个哥儿姐儿去老夫人那都能被老夫人夸赞,只有五爷……无论他做什么,老夫人都从来没对他青眼有加过。”


    外头的风声还没消停。


    而屋子里的烛火再经历了一轮的“噼里啪啦”的跳动声后,也逐渐变得昏暗了起来,赵嬷嬷的声音也因为这些陈年往事变得越来越低,“最开始五爷不知道这些事,成日往老夫人那边跑,他看老夫人夸大爷功夫好,便去找人教他习武。”


    “他那会才多小的一个啊,一个人顶着大太阳扎着马步,回去的时候连站都站不稳,可就算再辛苦,他也从来没有退缩过,等学会马步,学会射箭,他高高兴兴跑去找老夫人,可老夫人……”


    赵嬷嬷想到记忆中的那副画面。


    五爷小小的人拿着一把大弓箭跑到老夫人的面前,兴高采烈得和人说:“母亲,我会射箭了,先生说我射的比大哥还要好。”


    那会五爷满心以为只要超过了大爷,他就也能被老夫人夸赞。


    可他等来的却只是老夫人的训斥——


    “小小年纪只知道和兄长攀比,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东西?还不滚出去罚跪!”


    想到以前那些画面,赵嬷嬷还是忍不住热泪盈眶,她抹了一把眼泪,然后才略带哽咽得继续说道:“又过了几年,五爷长大了,也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得老夫人的喜爱,他就像是突然变了个人似得,不爱往正院跑,也不爱同家里人说话,甚至变得不爱哭不爱笑。”


    “再后来,他去了战场,军功累了一件又一件,官阶也升得越来越高,他变得比谁都要厉害,可名声也越来越难听。”


    “外头的人都说他冷酷暴戾,是个不近人情的主……”


    “可谁又知道这个不近人情的主,以前也只是一个想得到家人关注的孩子。”


    “五爷他……”


    赵嬷嬷哽咽了下,叹息道:“小时候受得苦实在是太多了。”


    萧知怔怔得听着这些话,她已经忘记了说话,又或是,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她从来没有想过这样所向披靡的一个男人竟然有着这样一个悲惨的童年。


    她转过脸,看着床上的陆重渊,好一会才哑声说道:“可不是还有其他几位爷吗?”


    就算陆重渊不得老侯爷的看重,不得老夫人的宠爱,他不是还有几位哥哥和姐姐吗?难道就没有一个人帮他说一句话吗?


    赵嬷嬷听到这话,却是长叹了口气,“家里几个哥儿姐儿年岁都要比五爷大不少,唯一一个差不多的,又是庶出的四爷……何况那个时候因为老侯爷太过偏心的缘故,其他几个哥儿姐儿过得也不算好,连老夫人都对五爷不闻不问,又遑论是其他的哥儿姐儿了。”


    摇了摇头。


    她把脸上的泪抹干净,这才继续同人说道:“这些年老侯爷和林姨娘先后去了,大爷又因病去世,老夫人大概也觉得自己以前做得不对,便想着对五爷好些,想着母子两人能够重归于好,可五爷的性子,您也知道……”


    赵嬷嬷这话还没说完。


    萧知便接了过来,她看着床上的陆重渊,低声道:“有些伤害一旦造成,哪里是三言两语就能回头的?”


    陆老夫人现在年纪大了,倒是觉得以前愧对陆重渊,可伤害都已经造成了,哪里是说几句关心的话,做几件关切的事就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呢?


    她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始终都望着陆重渊。


    好似能够透过赵嬷嬷的那些话看到了陆重渊的过去,看到他一个人站在大太阳底下扎着马步,咬着牙学骑马学弓箭,为得就是能像他的兄长一样得到一句别人的夸赞。


    可他兴高采烈得拿着这些成果想给他最为敬重的母亲去看,最后却得到了什么?


    一顿斥责。


    一顿罚跪。


    那个时候,他才多小啊,满心的欢喜被一盆冰水迎面浇下,还是来自最亲的人……那个时候的他,心里肯定很难过吧。


    看着自己的兄长姐姐围绕在母亲的膝下,欢声笑语,唯独他一个人不能向前,那个时候的陆重渊是不是也会一个人躲在角落,独自哭泣?


    萧知想到这些,心里竟然无端的生出几分愤怒。


    林姨娘和四爷纵然后面结局再凄惨,总归也有老侯爷的真心疼爱。


    其他几位爷和姑奶奶纵然那会不得老侯爷的宠爱,可还有陆老夫人替他们出谋划策,安排前程。


    只有他……


    只有陆重渊,什么都没有。


    爹不疼,娘不爱,几个兄长姐姐也或许根本没把他放在心上,他明明也是陆家的主子,也是与他们有着血缘关系的家人,却偏偏活得像是一个局外人。


    不。


    他比局外人还要惨。


    如果只是局外人,那么这些冷言冷语也不过是听着难受罢了,可偏偏说这些话做这些事的人是他的家人,因为是家人,所以这些冷言冷语就成了最厉害的一把刀,刺得人血肉模糊。


    萧知其实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


    她自打出生就受尽父母的疼爱,唯一的兄长也拿她当眼珠子疼,就连宫里的皇伯父皇伯母也拿她当女儿看待。


    别说打她骂她了,就差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不。


    这是以前的顾珍。


    后来的顾珍,半年前的顾珍也曾经历过这样的事。


    她也曾被最亲近的人伤害过。


    陆承策。


    那个和她青梅竹马长大,成婚两年的夫君,亲自检举她的父王谋逆,亲自领着圣旨去赐死她的父母,那个时候,她也像是被人拿刀刺进心肺似得,疼得难受。


    大概是感同身受。


    倒使她更能想象到陆重渊的心情。


    萧知就这么看着陆重渊,伸出手,握着他的手,他的手很冷,手心手背都一样的冷,即便屋子里烧着地龙,即便这个温度犹如春日一般,可他还是没有一丝暖意,冷冰冰的,比外头的寒风还要凛冽。


    不知道为什么。


    她突然想起了那夜入睡时看到的陆重渊。


    这个男人即便在睡着的时候,看起来也没有丝毫的安全感。其他孩子小时候都有父母的看顾,哭了闹了,都会有人上前照看。


    可他呢?


    他只有一群没有血缘关系的奴仆。


    萧知突然有些心疼这个男人,即使他如今已经强大到什么都不畏惧了,可小时候来自家人的那些伤害却会成为他这辈子都不会忘掉的一根稻草。


    这根稻草会始终压在他的心上,提醒着他以前那些晦暗的岁月,让他就连睡觉都无法真的安心。


    起初她的手只是覆盖在陆重渊的手背上。


    可这会,她却用尽全力,紧紧地握着陆重渊的手,她想把所有的力量都传递给这个男人。


    只是不管她多用力,眼前这个男人还是没有丝毫声响,他仍旧无声无息得躺在床上,心里就跟被切了一个口子似得,又酸又胀,萧知泪眼朦胧得看着陆重渊,哽咽道:“如果我知道,我一定不会劝他过去的,都怪我。”


    她错了。


    她不该只想着自己,不该什么事情都没调查清楚就想着让陆重渊过去,这是陆重渊的死结,是别人不能触碰的地方。


    怪不得他会说出那样的话。


    他肯定以为她陪着他,对他好都是老夫人的授意,以为她是得了什么好处才会陪在他的身边……可其实,这也没错。


    她的确不是心甘情愿嫁过来的,的确是想借用陆五夫人的身份。


    她对他好,不是真的一点私心都没有。


    虽然这段日子的相处让她感受到了陆重渊的好,也想过要尽心尽力对他好,可最初她接近他,的确是有私心的。


    越想。


    心里越难受。


    她紧紧握着陆重渊的手,把脸埋在他的手背上,任由眼泪穿过指缝,而她就这样抱着他的手,低声哭道:“陆重渊,对不起。”


    赵嬷嬷看着她这幅样子,也忍不住叹了口气,其实她还有一句话没说。


    如果只是因为夫人提起了老夫人,五爷绝对不会有这样的情绪波动,五爷对老夫人,对这个家早就失望透顶,能让他有这样情绪起伏的是因为夫人吧。


    五爷是以为夫人也跟其他人一样,带着利益接近他,以为她这些日子对他的好都是假的。


    所以才会这样吧。


    毕竟五爷是真的喜欢夫人。


    只是这些话,她终归还是没说。


    “夫人要不要去擦点药?您脖子上的伤……”刚才大家把注意力都放在五爷的身上,自然也没人关心夫人,可此时她看着那细白脖子上那一圈明显的红痕,还是有些心惊,这要是再多用点力,怕是夫人这会都该成为一具尸体。


    她也不知道今天这场闹剧该说五爷,还是该说夫人。


    只能轻声劝道:“老奴让人过来给您擦点药,再让李大夫给您开贴润喉的药吧。”她这会细心听着,发现萧知的声音都有些哑了。


    “不用了。”


    萧知没有看赵嬷嬷,只是摇了摇头,拒绝了。


    她这会满心满眼都是陆重渊,哪有什么心情去擦药?摸了摸身边架子上的汤药,温度差不多了,她也没说什么,松开手替人喂药。


    给昏迷的陆重渊喂药,这不是她第一次这么做。


    难度有些大。


    毕竟陆重渊昏迷着,什么知觉都没有,好在这会赵嬷嬷还在,两个人合力,总算是把这碗药灌下去了。


    萧知把空的药碗递给赵嬷嬷,然后就拿着一方帕子细心得擦拭着陆重渊的嘴角,她也没回头,仍旧望着陆重渊,和赵嬷嬷说道:“夜深了,嬷嬷先回去歇息吧,这里由我照顾五爷就好。”


    “可是……”


    赵嬷嬷犹豫了下,似是想劝说什么,可看着她挺直的脊背,到底还是没说什么,只是轻轻应了一声,然后恭声回道:“那您先照顾五爷,老奴两个时辰后再来换您。”


    萧知对赵嬷嬷的这番安排也没说什么。


    其实就算赵嬷嬷过会来换她,让她去睡,她也是睡不着的……陆重渊生死未卜,她哪里睡得着?


    赵嬷嬷已经走了。


    萧知去水房里重新舀了一盆热水。


    等到绞干手里的帕子,她就坐在椅子上细心擦拭着陆重渊的身体,从头到手,再从手到脚,她从来没有这这么细心过。萧知一边替人擦拭,一边时刻观察着陆重渊,见他还是一副什么知觉都没有的样子,心里又失落又难受。


    屋子里的烛火越发昏暗了。


    可萧知却没有心情喊人来换,她就透过这些昏暗的光线看着床上的陆重渊,小巧的手紧紧抓着陆重渊的手,像是给人给予温暖似得,她一遍又一遍替人搓着手,然后低声和人说,“陆重渊,你快好起来吧。”


    “只要你好起来,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她不是没有想象过陆重渊死了会怎么样,可以前她顶多是想自己,想着没有陆重渊的庇护,没有这个陆五夫人的头衔,她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可此刻,她除了担心自己未卜的前途之外,还深深地担心着陆重渊。


    他不能死。


    他得好好活着。


    他是陆重渊,是所向披靡,是战无不胜的陆重渊,这么黑暗的童年,他都过来了。


    没道理。


    他会在这个时候倒下。


    萧知一边搓着陆重渊的手,一边哈着热气,目光却始终望着陆重渊的方向,声音又哑又轻,“你不是想杀了我吗?那你快点好起来,只有你好起来了才能杀了我。”


    可不管她说什么。


    陆重渊却始终没能有什么反应。


    想到即便被他刺伤也没说什么的陆重渊,想到这么恨陆老夫人却还是为了她去正院的陆重渊,想到白盈盈拿着手炉砸过来时,替她挡下一切伤害的陆重渊……萧知觉得自己此刻的心变得更难受了。


    她宁可陆重渊从头至尾都对她不好。


    那么也不至于到现在,看到他这幅模样,她心里会这么难受。


    把脸埋在他的手上,任由脸颊上的泪一串串得滑落,她就这么抱着人的手,哑声哭道:“陆重渊,你快好起来吧,我还有许多话没和你说。”


    抱歉的话。


    感谢的话。


    她都还没来得及和他说。


    萧知没有注意到,在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刚才一直昏迷不醒的陆重渊,眼睫轻轻颤动了下。


    ***


    等到半夜。


    赵嬷嬷过来的时候,萧知到底还是挨不住昏睡在了床榻。


    看着昏睡过去的人,赵嬷嬷放轻了些脚步,她原本是打算把萧知叫醒,让人回榻上睡,要是这样睡一宿,明儿个醒来,夫人这脖子肯定得难受。


    可刚走到那边,还不等她说话,就看到了床上的男人突然睁开了眼睛,那是一双黑漆如墨的眼睛,在这光线昏暗的屋子里,那双锐利的眼睛就像是发着冷光似得。


    冷飕飕得。


    让人看着就害怕。


    “五,五爷?”赵嬷嬷似是不敢置信,颤着嗓音喊道,等喊完,察觉到床上的人是真的醒过来了,她忙凑近了些,抑制不住的激动让她在这个时候已经无暇顾及萧知怎么样了,她一眨不眨地看着陆重渊,嘴里更是激动道:“您,您醒了,老奴这就去喊李大夫过来。”


    说完。


    她就想转身往外头跑去。


    只是还不等她动身,身后就传来了陆重渊的声音,“我没事,不用去了。”


    久病成医。


    陆重渊能够感受到自己这会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就连身体里的那股子毒素也已经平复了下来。


    “可是……”


    赵嬷嬷转过身,面向陆重渊,还是有些犹豫,可五爷的话,她也不能不听,只能站在原地看着人。想着他从晕倒之后就没再进过食,又紧张得问道:“那您现在饿不饿,老奴让人去给您准备些吃的?”


    陆重渊仍是拒绝道:“不用。”


    他说这话的时候。


    那双黑漆如墨的凤目就看着萧知,她的手还紧紧包裹着他的,细长的柳叶眉也紧紧拧着,嘴里更是不住嘟囔着“陆重渊,你别出事,你快醒来,我知道错了……”


    此时屋内无人说话,倒使得萧知的这喃喃几声都变得十分清晰起来。


    这些话。


    陆重渊听见了。


    赵嬷嬷也同样听见了。


    她望着拔步床,看着床上的男人在听到这些话的时候面露复杂,想了想还是轻声说道:“五爷,刚才的事,夫人已经和我说了……”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还带着些斟酌和犹豫,倘若是以前,她绝对是不会多管闲事的。


    五爷不喜欢多管闲事的人。


    可这是五爷生平头一次喜欢人,她不希望两个人因为这些事就淡了。


    所以纵然顶着这样锐利的目光,她还是低着头,轻声说道:“夫人进府晚,不知道以前的事,您别怪她。”


    话音刚落。


    赵嬷嬷便察觉到了陆重渊落在身上的那股子视线。


    那道视线冰寒彻骨,她根本没法在这样的注视下抬起头来,甚至有那么一股子念头想屈膝跪在地上,好在,还不等她软了膝盖,陆重渊便已经收回了视线,可她还是不敢抬头,只能低着头站在屋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屋中终于传来陆重渊的声音,“今天这事,不要传出去。”


    今天这事?


    赵嬷嬷一愣,不过下一瞬她便明白过来五爷说的是什么了……看来五爷心里还是很关心夫人的。


    倘若五爷今日发病的事传出去,老夫人那边肯定得追究,要是让老夫人知道这事是因为夫人,别说像现在这样好好对夫人了,恐怕不把人打一顿赶出去都是好的。


    好在,五房人少,嘴巴也严实,刚才她就已经吩咐过了。所以这会她便回道:“您放心,老奴都已经安排好了,不会有人传出去的。”


    “嗯。”


    陆重渊应了这么一声便没再说话,又过了一会,他才同赵嬷嬷说道:“这儿没什么事了,你先下去吧。”


    赵嬷嬷看了一眼拔步床,抿了抿唇,还是轻轻应了一声“是”,然后轻手轻脚得退了出去。


    等到合上门。


    陆重渊重新看向身边的萧知,昏暗的光线下,眼前人的面容却像是会发光似得,他刚才虽然昏睡着,但其实意识还是在的。


    他清晰得记得在他伸手掐住她的脖子时,她是用什么样的力道来推动他,甚至在把他推倒在地上的时候,仓惶的想离开。


    可就在他以为她真得会走的时候,她突然又回来了,蹲在他的身边,焦急而又担忧得喊着他的名字。


    再后来。


    就是她坐在他的身边,握着她的手一遍又一遍得说着道歉。


    另一只放在锦被里,没有被她抓着的手轻轻颤动了几下,陆重渊目光复杂得看着身边的萧知,不知道犹豫了多久才终于伸出手,他眼神好,即便在这样昏暗的光线里也能看到她脖子上的手指印。


    因为没有擦药的缘故,已经变得有些深红了,看起来恐怖极了。


    他这一生杀过的人不少,严刑逼供下的惩罚,单刀直入的杀人,没有上万也有成千,可这却是他第一次,用这双手,没有借助任何外力动手。


    他还记得自己这双手掐着她的脖子时,她露出的惊恐和震惊。


    记得她拼命挣扎时,流露出来的害怕。


    那个时候。


    他是真的想杀了她。


    而她,也是真的害怕他。


    伸出去的手突然就停在了半空,不敢再往前靠近半点,她心里一定很怕他吧,是啊,任谁面对一个要杀了自己的人都没法不害怕,她现在说得这么好听,可真的等他醒过来,她肯定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就算她不怕他。


    听到了他那样悲惨的身世,只怕也会可怜他,刚才她不是还落泪了吗?


    他不需要别人的可怜,尤其是她的可怜,脸上露出一抹讥嘲的笑,他重新把手收了回去。


    ***


    等到萧知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翌日清晨了。


    她有些诧异的发现自己竟然不是在拔步床前,而是在贵妃榻上,身上还严严实实的盖着被子,坐起身,她迷糊了一瞬,然后想到什么,立刻就起身朝拔步床过去。


    可原本应该躺在床上的人此时却消失不见。


    摸了摸被子,也是凉的,心里的惊恐被无限放大,萧知甚至没办法站稳,她跌跌撞撞往外跑去,身上的衣服乱糟糟的,脚下的鞋子也没穿好。


    推开门。


    她就看到了迎面过来的赵嬷嬷,不等人开口说话,萧知便拉住赵嬷嬷的袖子,气喘吁吁的说道:“嬷嬷,五,五爷他不见了。”


    这不是赵嬷嬷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萧知。


    她刚进门的头一夜也是这样,衣服乱糟糟的,头发也没梳好,脚下的鞋子甚至还少了一只,那个时候她对这位新夫人充满了不满,总觉得这样粗鄙的女人怎么配得上五爷?可此时看着她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找五爷。


    赵嬷嬷笑了笑,神情也变得柔和了许多。


    她伸手扶住人的胳膊,等人站稳了身子才看着人柔声说道:“您别担心,五爷已经醒了,这会正在书房。”


    陆重渊醒了?


    似诧异,似震惊,等反应过来,萧知就立马朝书房跑去,她有很多话要和陆重渊说,走到书房门口,她倒是先平稳了下呼吸才开始敲门,“五爷,我可以进来吗?”


    书房里的陆重渊听到这道熟悉的声音,握着书页的手一顿。


    他能听到那道声音饱含着的担忧和急切,一如昨日他昏倒时,握着书页的手收紧,微垂的那双凤眼也不知流露着什么样的思绪。


    有挣扎,有犹豫。


    可等他抬头看向庆俞的时候,声线清冷又淡漠,“让她走。”


    “是。”


    庆俞轻轻应了一声就往外走去。


    而陆重渊在庆俞出去的时候,推动自己的轮椅到了屋子里光线最为昏暗的一处地方,他在这边,外头的人瞧不见,可他却能看清外头的画面。


    半敞开的门足以让陆重渊看清外头的场景,他看到萧知站在门外,蓬头垢面的,其实一点都不好看,她的脸上有着未加掩饰的关切和担忧。


    有那么一刹那,他想让庆俞回来,让她……进来。


    可这个念头刚起。


    他就忍不住想到昨日那个看着他面露惊恐的萧知,那个拼命挣扎拼命想逃离的萧知,他不想再在那张脸上看到那样的神情,更不希望她是因为可怜他才留在他的身边。


    倒不如不见。


    不见。


    他就不会多想。


    “夫人……”


    屋外的庆俞朝萧知拱手一礼,然后同人恭声说道:“五爷有事,不能见您。”


    捏着书页的手一顿,陆重渊坐在昏暗处,看到萧知脸上流露出来的诧异。


    他的薄唇微抿,然后他就看到萧知的目光越过庆俞朝屋中看来,似是在搜寻着什么,可屋子里的光线并不算好,找了很久也没找到,然后他看到她收回视线,很轻得说道:“既然如此,我过会再来。”


    说完。


    她在门口又站了一会,然后才转身离开。


    等到门被合上,庆俞进来回道:“五爷,夫人走了,她说,过会再来看您。”


    陆重渊听着这话也没说话,他的手中仍旧握着那本翻看了没几页的书,双目微合,头往后靠去,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语气淡淡得说道:“不准她进来。”


    听到这句话。


    庆俞似是一愣,他甚至抬起了头,看着昏暗处的那道身影,他张口想说什么,最终却还是轻轻应了一声“是”。


    ***


    萧知这几日有些心烦。


    陆重渊醒来已经有三天了,可这三天,他吃住都在书房,连见都不肯见她。她都不知道陆重渊是因为什么才不肯见她,因为陆老夫人的缘故,因为当日她的那些提议,还是因为他心里还是觉得她是得了陆老夫人的好处才会接近他的?


    她想和陆重渊坐在一起说清楚,心平气和的,把什么都说清楚。


    该道的谢道,该道的歉道。


    可偏偏这个男人连见都不肯见她。


    庆俞又是个死心眼的,得了陆重渊的授意,每回她过去就是恭恭敬敬得拦在门前,对她说“五爷不肯见您”,倒是找过赵嬷嬷,可很显然,陆重渊那个性子是没人能治的,他既然打定主意,别人就不可能反驳。


    叹了口气。


    她也没再往书房跑。


    陆重渊总不至于一辈子待在书房不出来吧,只要他出来,她总有法子和他说清楚的。她以前的确是因为利益接近他的,可自从他帮了她那么多次,她心里也是真的拿人当朋友看的,上回她提议陆重渊去正院过年。


    一来是因为平儿的那番话。


    二来她也是真的希望陆重渊和陆老夫人重归于好。


    当然。


    这一切得建立在陆重渊没有那样一个身世,倘若她知道陆重渊小时候是这样的,她绝对不可能会有这样的提议。


    门外传来喜鹊的声音,“夫人。”


    这阵子喜鹊身子好了很多也就继续做起了贴身的活,萧知收了下心思,重新端坐好让人进来。


    没过一会,门就开了。


    喜鹊端着一盅汤水走了进来,等放下汤水后就同萧知说道:“夫人,赵嬷嬷让我给您带了汤水过来,川贝秋梨汤,对您的喉咙有帮助。”自从上回陆重渊掐过之后,萧知的喉咙就有些受损,这几日说话的时候都有些哑哑的。


    萧知听到这话也只是点了点头,随口说了一句,“好,我过会吃。”


    话说完。


    她看着喜鹊的神色,问道:“怎么了,是不是还有别的话要说?”


    喜鹊听到这话,似是犹豫了下,可看到萧知脖子上的手指印时,还是咬牙道:“主子,我们离开这吧。”


    前些日子,她身子不好整日躺在床上也不知道五爷和主子的事。


    可这阵子,她能下床了,自然也就可以看到主子脖子上的手指印,这么深的手指印,那个五爷肯定是想把主子弄死。


    以前听到那些传闻,她还不信。


    可现在眼见为实,容不得她不信!虽然主子现在穿得好吃得好,可要是再被五爷这么折腾下去,还能活几天呀?


    恐怕一天都活不下去。


    越想。


    越觉得难受。


    要不是因为她,主子也不会留在侯府,也不会嫁给陆五爷,也不会受伤,抹了一把眼泪,她看着萧知,继续道:“主子,我们走吧,离开侯府,离开这个鬼地方。”


    萧知听清了喜鹊的话,怔楞之余又觉得好笑,她把人拉着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然后递了一块帕子给她,温和道:“这事,我不是同你说过了?我们现在别说想离开侯府了,只怕连出门都很难,你……”


    话还没说完。


    喜鹊就抬了脸,她握着帕子擦拭着脸上的泪,嘴里跟着说道:“主子,我有办法了,不会有人发现我们离开的,等到离开侯府,您就再也不用被人欺负了。”


    她有办法?


    萧知有些诧异得看着喜鹊,不等她说话便见人小心翼翼得从袖子里取出一张字条,然后神神秘秘得同她说道:“主子,这是二少爷给您的,您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万字更新来啦,今天的更新是不是炒鸡多!要亲亲抱抱举高高o(*////▽////*)q然后这几天的更新都在凌晨,等到夹子后再恢复老时间,入v这四天,每天都有红包雨呀,大家记得多多评论呀,喜欢桃发的小宝贝可以收藏下作者专栏哦~以后开新可以提早知道啦,啾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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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章


    二少爷?


    骤然听到这么一个称呼, 萧知一时倒有些没能反应过来, 等手里捏到那张字条,她才想到喜鹊说得二少爷应该就是四房的陆崇越。


    陆崇越是李氏之子,今年十六。


    她以前做顾珍的时候, 虽然和他没有多少往来, 但也记得那是一个性子温良的少年, 懂规矩好诗书。


    只是这好端端的,陆崇越怎么会给她递字条, 又或者说……给原身递字条?


    难不成……


    萧知心下一个咯噔, 她拧着眉朝喜鹊看去,见她这幅模样,估摸着也不是第一次给两人传字条了。


    抿了抿唇。


    萧知捏着字条没有说话,只是闭起眼睛细细思索了一番,原身的记忆太多, 有些记忆她也还没办法全部理清。


    这会细细理了一会。


    倒是也找出了一些关于陆崇越的记忆。


    原身自打进府之后就一直偏居一隅很少出门, 她始终都记得自己是借居在侯府的客人, 纵然对陆老夫人有救命之恩, 也不敢挟恩图报。


    可有一次偶然的机会倒是让她和陆崇越碰了面。


    两人都是喜好诗词之人, 来往多了倒是也生出了几分情愫……甚至当日萧知在得知自己要嫁给陆重渊的时候, 头一次生出几分胆气找了喜鹊去同陆崇越说。


    可她等了几日都没能等来陆崇越。


    大概是心里太苦, 又或是太过失望,也有可能是对未知的以后太过害怕,原身就这么大病了一场,等到再醒来的时候, 这具身体的灵魂便是她了。


    细白的手指被她紧紧捏在手心。


    字条应该是刚刚裁下来的,边缘还有些锋利,扎得手心有些疼。


    萧知的心跳得有些快,她是真没想到原身和陆崇越竟然还有这么一段,好在原身是个恪守规矩的姑娘,纵然再喜欢陆崇越,她也一直恪守着本分,从来不敢有过一丝一毫越矩的举动,又理了一番思绪,见两人往来的时候也没有留下什么证据。


    她心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还不算太糟糕。


    萧知没有立刻打开手中的字条,反而转头看着喜鹊,沉声问道:“这信是谁交给你的?有没有其他人看到?”


    她平日面对喜鹊的时候,因为原身的缘故,对她始终都是和颜悦色的,可这会却沉着一张小脸,连说话的声音也很低沉,一副风雨欲来的模样。


    喜鹊跟了萧知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她这幅样子,一时竟有些愣住了。


    等到萧知又逼问了一句,她才忙回过神,答道:“是二少爷身边的来福送过来的,没,没有其他人看到。”


    说完,她又忙补了一句,解释起自己为什么会收到这个字条,“我今天去外头的时候正好碰到了来福,被他拉住了,原本我是不想拿的,可来福说这是二少爷给您的,还说对您有帮助。”


    “我,我这才拿了。”


    “主子——”喜鹊看着她还阴沉着的小脸,有些小心翼翼得收起了手指,嗓音也跟着低了几分,“这个字条有,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


    她现在是陆重渊的夫人,拿外男的字条算什么样子?这要是被其他人知道,冷嘲热讽都还是好的,就怕有心之人胡乱拿个什么罪名安到她的头上。


    她虽然从来不在乎那些名声,但也不想胡乱被人指控个什么罪名。


    不过她也知道喜鹊是好心。


    所以纵然再生气也只能压下这口气。


    没同人说话,萧知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打开那张字条看了起来,等看到上面所写的内容时,她的小脸骤然一沉,手狠狠拍在桌上,嘴里跟着厉声一句:“这个混账!”


    喜鹊本来就因为萧知之前的态度有些战战兢兢的,现在见人沉着脸拍桌,更是吓了一跳,颤颤巍巍的站起身,小脸煞白的看着人,嘴里嗫嚅道:“主子,您,您怎么了?”边说边又看了眼被她捏在手里的字条,跟着一句,“二少爷他,他写了什么?”


    以前主子每回收到二少爷的字条都是十分开心的。


    这次到底写了什么才让主子这么生气?


    掌心下的桌子被她拍得发出震动的声音,上面摆着得那一套青花瓷官窑茶盏还在不住得晃动。


    萧知深深吸了一口气,等到那股子怒火渐渐消平,这才沉着脸把字条递给喜鹊,语气淡淡得说道:“你自己看。”


    喜鹊闻言忙接过字条看了起来。


    那字条上面所书的内容并不多,可意思却很分明,她捏着字条,抬了脸,神色怔怔得看向萧知,嘴里呐呐问道:“主子,二少爷的意思是……”


    “他的意思?”


    萧知冷着一张俏脸,嗤笑一声,“不过是想让我离开侯府,给我在外面安置屋子。”说到这,她又忍不住骂道:“这个混账东西!”


    亏她当初还觉得陆家这位二少爷是个温润谦逊的少年郎。


    可如今看来,温润谦逊不过是他的面具,这人其实根本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懦夫,当初原身让他同陆老夫人说,让他娶她的时候,那人连一个面都没出现,成日躲在四房当个缩头乌龟。


    现在好了。


    等她嫁给了陆重渊,倒是又起了心思想让她跟他在一起。


    还在外头给她安置屋子?


    他一个读圣贤书的,难道不知道聘则为妻奔为妾?不,他当然是知道的,只不过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八抬大轿娶原身进门,他根本就只是把原身当做玩物看待……这个混账!萧知撑在桌子上的手紧紧攥着,嘴唇也抿得死紧,好似不这么用力,心里这股子怒火就难平。


    亏得原身是个好姑娘。


    纵然心里再喜欢那个陆崇越,但也从来没在私下做出什么越矩的事,平日就算见面也都是让喜鹊待在一旁的。


    要不然可真是便宜了那个混账东西!


    她生平最厌恶这样的人和事。


    以前她做顾珍的时候也瞧见过几个出身世家的浪荡子,那些人成日以欺负姑娘为乐,甚至有一次,一个世家子直接在花宴上就调戏了一个官家女,那日她二话没说就直接把人拿下,抽了他几十鞭子送回了家。


    可如今自己碰到这样的事,竟是什么都做不了。


    心里气得痒痒的,萧知恨不得现在就去找陆崇越,拿着鞭子狠狠抽他一顿,这么个不要脸的东西,不抽他一顿都对不起原身。


    可以她现在这个身份,哪有这个资格去动陆家的二少爷,只能咬了咬牙,勉强把心里的那口气压了下去。


    然后看向喜鹊。


    见她还是一脸怔怔的模样,沉声问道:“这就是你说的出路,你说的方法?”


    喜鹊一听这话,立时就白了脸。


    她忙跪在了萧知的跟前,双手紧拉着她的袖子,说道:“主子,我,我不知道二少爷说的方法是这个,倘若我知道的话决计是不会把这张字条带回来的。”


    纵然她再不懂规矩也知道奔为妾这个道理。


    更何况养在外头是什么意思?做二少爷的外室?


    别说主子不同意,就是她也不会答应!


    当初夫人死的时候交待给她的那些话,她可还记着,倘若真让主子跟了二少爷做了外室,她以后哪有这个脸面去九泉之下见夫人?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她死死捏着手里的字条,咬牙切齿的骂道:“那个二少爷看着人模人样,没想到背地里竟然藏着这样的龌龊心思。”


    “都怪我瞎了眼!”


    萧知听着她这一字一句,情绪倒是缓和了一些。


    倘若喜鹊是个不开窍的,她日后也就没办法再留她在身边了,她会给人找一个好出路,再给人多些银钱,只是自己的身边,她肯定是不放心再让喜鹊待下去了。


    这侯府危险重重,像喜鹊今日这样的做法总有一日会连累她。


    好在喜鹊总算还知道好坏。


    萧知伸手扶住她的胳膊,把人扶了起来,等喜鹊重新坐回到椅子上,她这才缓和了语气同人说道:“我知道你是好心,生怕我在这受了欺负才想着让我出去,可喜鹊,我已经和你说过了,我现在这个身份是没法再出去的。”


    陆重渊的妻子。


    这个身份,就算出去了又能如何?除非她打算这辈子都躲着不见人。


    何况——


    她现在也需要这个身份。


    眼见喜鹊虽然垂着眼有些难受,但总算情绪也好了许多,便又同他说起陆崇越的事,“当日我让你去给陆崇越传口信,让他去同老夫人说,可你看他做了什么?他什么都没做,成日躲在屋子里,权当没有这件事。”


    “那次之后我就知道他是个懦夫,也早就打算斩断一切,安安心心做陆家的五夫人。”


    “今日他又遣人给我递来这样的信,明摆着是把我当做玩物……”这话说完,眼见面前的喜鹊也跟着沉了这一张小脸,问道:“这样的人,你觉得我能信他吗?”


    喜鹊想也没想,回道:“不能!”


    说完。


    她又低了头,不敢看萧知,脸上是一副做错事的模样,双手也紧紧揪在一道,“主子,是我错了,我不该拿这字条的。”说到这,她又白了一张脸,神色仓惶得看着人,急忙道:“那,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他们会不会发现什么?”


    倘若真让这府里的人知道了,那位陆二少爷身为陆家的主子自然是没事的,可主子……他们怎么可能放过主子?


    何况陆五爷又是那样一个心狠手辣的主。


    好端端的都能把主子掐成这幅模样,要是让他知道主子和二少爷曾经有过这么一段,决计不会饶了主子的。


    越想越害怕。


    以至于到最后,喜鹊整个身子都跟着发起抖来。


    萧知见她这般,便安抚似得先拍了拍她的手背,等她的情绪渐渐平静了,这才同人说道:“你不必担心,只要这件事没有其他人知道,就不会有事。”


    陆崇越那个懦夫,自然是不可能把这事说出去的。


    只要到了约定时间,她不过去。


    他也就拿她没有法子。


    想了想,萧知又同喜鹊说了一句:“你这几日就好好待在五房,平日别外出。”


    五房铜墙铁壁,府里的人都不敢到这边来,只要他们不出去,外头的事也就扯不到他们身上,左右原身和陆崇越相处的时候也没留下什么证据。


    她也不必担心别人会拿了这个事说道什么。


    喜鹊此时早已没了主心骨,无论萧知说什么,她都点头称“是”。


    萧知见她这幅模样也就没再多说什么,把她手里那张字条取出来狠狠撕碎了,又扔进那烧着银丝炭的火炉里,等到那字条成了灰烬,这才松了一口气。


    ***


    后面的几日。


    萧知仍旧待在五房,不曾外出过。


    这阵子陆老夫人忙着年里年节的事也顾不到她,倒是也没把她再喊过去说道什么……可日子虽然过得清闲,她却还是有些心烦意乱。


    陆重渊还是整日待在书房,不肯见她,自然,她那些想同他说的话也就没法同人说了。


    今儿个起来的时候。


    外头的风很大,大好的清晨,天色也显得格外昏暗。


    萧知在屋子里坐了一会,还是没忍住起身往书房去,她不是没去过陆重渊书房,以前和陆重渊没闹矛盾的时候,她偶尔也会陪人去书房。


    陆重渊的书房虽然大,布置的也很精美,可再好再大也比不过正屋,陆重渊的身子本来就不好,书房又没地龙。


    前几日天气好也就罢了,今儿个天气又凉了。


    他那具身子怎么受得住?


    今日不管陆重渊肯不肯见她,她都要见到人,她……受够了!就算他要打她罚她,也总好过这样冷着她,什么话都不同她说。


    走到书房。


    萧知也没像以前那样在外头敲门,反而直接动手推开了门。


    她的动静太大,屋子里的人不可能没发现,甚至在刚才她过来的时候,陆重渊和庆俞就已经察觉到了,只是原本他们以为萧知也不过是站在门口,跟以前一样,倒是没想到她这次竟然会直接推门进来。


    陆重渊刚起来,这会还在穿衣服,看着气势汹汹的萧知,手上的动作一顿。


    皱了皱眉,他也没说话,自顾自得穿着衣服,等穿好之后才看着人,语气淡淡得说道:“我不是说过,不让你过来吗?”


    说完。


    他便收回视线,手撑在床榻上,朝庆俞吩咐道:“庆俞,带她出去。”


    庆俞在一愣之下,倒是也回过了神,他轻轻应了一声,然后朝萧知走去,等走到人前便低着头恭声说道:“夫人,您还是回去吧。”


    萧知也没想到陆重渊会刚起来。


    想到刚才一览无遗的身材,她的脸也有些红,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她的确想转身往外跑去,以前也不是没看过陆重渊的身体,甚至还亲手替人擦拭过,可那几次不是替人擦药,就是黑灯瞎火的,她根本没这个心思去注意这些。


    可刚才——


    陆重渊裸着上身,肌理分明的身体在这光线十足的室内一览无遗。


    心跳得有些快。


    可在听到陆重渊的那番话后,所有的心跳都平复了下来,萧知没再像以前似得好声好气的,卑躬屈膝的哄着人,而是沉着一张小脸,冷冰冰得看着陆重渊。


    她知道之前的事是她错了。


    她也始终想同人好好道歉,可陆重渊这么一副摆明着不想好好同她说话的态度,把她这些日子才攒下来的好脾气都给磨尽了。


    她从来都不是个好脾气的,十多年的娇宠生活让她肆意妄为惯了。


    前段日子刚嫁给陆重渊的时候,她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得是担心陆重渊会把她扔出去,后来她陪在陆重渊身边也始终是一副温温柔柔的好脾气模样,那是她心里感谢着陆重渊的多次襄助。


    可这并不代表她换了个身份,就真的连性子都换了。


    今日陆重渊就算不想听她说话,她也不走,除非……他把她扔出去。


    不过萧知笃定陆重渊不会这么做。


    这段日子,虽然陆重渊没理她,可五房的下人还是照常伺候她,就连赵嬷嬷也始终对她恭恭敬敬的……要说这一切不是陆重渊授意的,她可不信。


    这个男人虽然不愿同她说话,也不肯见她,但始终还是给她留着体面。


    想到这。


    萧知这颗心更是安定了不少。


    她就这么看着陆重渊,冷着一张小脸冲人说道:“五爷不必赶我走,我也不过是有几句话要同您说,说完,就算您不赶我走,我也会自行离开。”她说话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冰冷,不仅庆俞愣了下,就连陆重渊也有些发怔。


    他转过脸,望着萧知,似是没想到她会这么大胆。


    “我知道五爷心里怪我,觉得我是因为什么利益才会接近您的,觉得我不安好心,我不否认最初我接近您的时候的确不是真心的……”这话刚说完,屋子里的两个人都变了脸色,尤其是陆重渊。


    他原本还算得上平静的面容,此时就像是霎时间布满了乌云似得,就连那双手也不由自主得紧握起来。


    这个女人……


    她是真的以为他不会杀了她吗?


    庆俞察觉到身后凛冽的气势,也忍不住劝说道:“夫人,您……”


    可他还没说完,萧知便望着陆重渊,继续道:“可我是人,活生生的人,在嫁给您之前,我根本就不认识您,还是以冲喜的名义,没有大婚没有亲朋好友的祝福,底下的奴仆都可以对我肆意讥嘲。”


    “我就跟个货物似得被抬到了您这,您呢,一见面就冷着一张脸让我滚出去。”


    “这样的情况下,您让我怎么真心对您?”


    “就算我说我是真心,可您会信吗?”


    萧知将养了半个月,喉咙还有些难受,说起话来的时候,声音也不如以前那么清越动听,带着些嘶哑的声音倒是让她的这番话变得越发肃杀起来,她就站在书房里,脊背挺直,小脸冰冷得望着陆重渊。


    这大概是陆重渊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萧知。


    他记忆中的萧知,有过战战兢兢的害怕,也有过温柔似水的笑容,她像天上最耀眼的朝日,也像四月最和缓的春风,可此时她站在那,小脸紧绷,纤弱的身上就透着一股子凛冽的肃杀气势似得。


    有多少年没人敢在他的面前用这样的语气说这样的话了。


    他记不清了。


    只记得这一定是很长很长的一段岁月了。


    倘若是以前,有人敢用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话,只怕早就成为他剑下的亡魂了。可此时,他看着这样的萧知,竟然忘记了说话……他就这么愣愣得看着她,听着她继续说着:“当初我和您提起老夫人,的确有老夫人授意,可我并不知道以前的那些事,倘若我知道的话,绝不可能会同您提议这些。”


    说起这个的时候。


    萧知的声音还是低了些,就连面上的神情也添了些抱歉。


    如果不是因为她的缘故,陆重渊也不至于发病……可现在不是抱歉的时候,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仰着头看着陆重渊继续道:“我很抱歉因为我的缘故让您发病,可我今日还是想同您说,认认真真的同您说……”


    “我最初接近您,对您好,的确不是出自真心,我怕您,想活下去,可后来……”


    “后来,我是真的想对您好。”


    她不是冷血无情的动物,谁对她好,她很清楚。


    陆重渊帮了她这么多次,她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她是真的想好好对他的。


    袖下的手指被她捏在掌心里。


    萧知收敛起心中的抱歉,然后看着陆重渊说道:“您想打我想骂我,都随您,可您没必要躲着我,您是五房的主子,是陆家的五爷,您要是不想看到我,只管把我打发走便是,没必要为了躲我纡尊降贵的待在书房里。”


    把该说的话都说了。


    萧知余后的话说起来倒是轻松了很多,“天冷了,书房没有地龙,您还是回房睡吧,倘若您还是不想看到我,我会走得远远的,不会打扰到您。”


    说完。


    她果真如同最初说的那样,说完就走,一丝一毫都不曾拖泥带水。


    可她刚刚走到门外。


    赵嬷嬷便过来了,她看着萧知福身一礼后,便同她说道:“夫人,老夫人让您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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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章 (捉虫)


    陆老夫人这个时候让她过去?


    萧知皱了皱眉, 自从那次事情之后, 陆老夫人便没再让她过去,平日里也不过是遣人来递个信,这临近年关的, 这个时候让她过去是为了什么?


    难不成是因为陆重渊的事?


    萧知心下这个念头刚起, 又觉得不大可能, 陆重渊和陆老夫人这样的关系已经持续二十多年了,就算想和好, 陆老夫人也不至于心急成这样。


    何况现在是年关, 这府里原本就忙,倘若不是真的有什么要紧的事,绝对不会让她在这个时候过去。


    那么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难不成……


    萧知心下一个咯噔,在这个时候,能让陆老夫人火急火燎喊她过去的, 难不成是她和陆崇越的事被人发现了?


    只有这件事, 才会让陆老夫人在这样的时候喊她过去。


    可如果真的是这件事——


    萧知的脸色突然变得难看起来, 就连那双细白的手也被她不自觉得捏了起来。她脑中思绪飞快转着, 期盼能想个好对策, 可现在她还不确定陆老夫人喊她过去是为了什么事, 也不确定这事到底走到哪一步了, 哪里能想到什么对策?


    转身朝身后看去。


    书房里的陆重渊也听到了外头的话,这会迎向她看过去的目光,仍旧是神色淡淡的模样,倘若能让陆重渊跟她一起去——


    不管出了什么事。


    陆老夫人决计会看在陆重渊的面子上给她留几分薄面。


    可问题是。


    陆重渊怎么可能跟她过去?


    她和他才闹成这样, 陆重渊甚至连话都不肯多和她说一句,怎么可能为了她再去一趟正院?何况如果真是她和陆崇越的事被人发现,陆重渊别说会管这件事了,只怕他头一个不会饶了她。


    毕竟没有一个男人会想戴绿帽子。


    萧知叹了口气,她好不容易才把心里的话和陆重渊说清楚,没想到现在又出了这样的事,抿了抿唇,她也没再多想。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还不知道是个什么事情,她就先不要自己吓自己了。


    想到这。


    萧知高悬着的那颗心也变得平静了几分,她朝赵嬷嬷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了。”


    说完。


    看着陆重渊单薄的身影,她抿了下唇,又同人说道:“先等下,我进去和五爷说几句话。”这话刚落,也不等别人有什么反应,她就重新转身朝书房走去。


    刚才来的时候。


    她气势汹汹的推开门,想同陆重渊把话说清楚。


    可此时——


    她的步子走得十分缓慢,脸上的神色也十分复杂。


    没有陆重渊的吩咐,庆俞倒是也没拦她,任由她朝陆重渊坐着的方向走去,而陆重渊……他看着萧知朝他过来。


    虽然皱着眉,倒是也没说话。


    他就端坐在轮椅上,垂着眸,神色淡淡得望着她。


    书房总共也就这么点大,就算萧知走得再慢也走到头了,她其实有许多话要和陆重渊说,可真的到了人跟前,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如果今日陆老夫人是因为别的事找她也就罢了。


    可如果真的是因为陆崇越的事,那她和陆重渊的关系估计也就走到这了,想到这些,她那双杏儿眼又跟着垂落了些。


    没有说话,就蹲在人跟前。


    然后把放在一边的毯子细细得盖在人的腿上,嘴里是跟着轻声说道:“天气转凉了,您记得要多穿点衣裳,这个毯子里我特地让人加了绒,盖在腿上可以御寒。”


    她的动作很轻也很柔。


    陆重渊感觉刚才还有些冷的身体因为她的这个举动变得暖和了许多,原本随意搭在两侧的手不自觉收紧了些。


    他低头看着半蹲在眼前的人,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看了一眼旁边的书,萧知又跟着说道:“您以后别在光线差的地方看书,对眼睛不好。”


    可不管她说什么,陆重渊都没什么反应。


    萧知早就习惯陆重渊这幅性子了,她也没再矫情的多说什么,只是在走前又看了一眼陆重渊,轻轻说了一句,“五爷,谢谢你。”


    “还有,很抱歉。”


    谢谢你的屡次襄助,抱歉没有查清楚就同你说那样的话。


    “如果……”萧知站在门口看着书房里的陆重渊,如果她能平安无事的回来,她会好好陪在他的身边,照顾他。


    不过这些话,还是不必说了。


    深深吸了一口气,她朝陆重渊露出一个灿烂如朝日般的笑,然后没再多言,转身朝书房外头走去,同侯在一侧的赵嬷嬷说道:“嬷嬷,走吧。”


    赵嬷嬷轻轻应了一声“是”,然后跟着萧知的步子往外走去。


    路上她想起刚才来禀话的人那副神色便同人说道:“来的那人是老夫人身边的桂嬷嬷,我问过了,她什么也不肯说,可我瞧她那副样子倒是有什么事。”


    说完。


    她又看了一眼萧知,低声问道:“夫人心里可有底?”


    萧知一听这话便知道自己是猜对了,看来今日老夫人请她过去还真的是因为陆崇越的事,只是事情到底发展到什么地步,她还不清楚。


    不过这样的话,她暂且也不好跟赵嬷嬷说,只能说道:“我也不大清楚,这阵子我整日待在五房也没出门,倒是不知道母亲请我过去是因为什么。”


    她说话的时候垂着一双眼,脸上的神色有些惴惴不安,一副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的样子。


    赵嬷嬷见她这般便拢了眉,她轻声宽慰了人几句,“您放心,您是五爷的人,没人能对您怎么样。”


    话说到这。


    两人也走到月门那处了。


    站在月门外头的桂嬷嬷早就等得不耐烦了,这会眼见两人出来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要不是这五房规矩大,她是真想进去把人带出来。


    好在等了这么会功夫,总算是把人等出来了。


    “赵嬷嬷。”


    她先是客客气气得同人打了一声招呼,等到面向萧知的时候,桂嬷嬷那张老脸一沉,连带着语气也多了几分刻薄的样子,“五夫人,老夫人可等您有好一会功夫了,您且随老奴过去吧。”


    话音刚落。


    萧知还没说什么,赵嬷嬷就已经板了脸,沉声斥道:“桂嬷嬷,你也是侯府的老人了,上下尊卑的规矩都不懂?”


    她一边训斥着人,一边在心里犯着嘀咕。


    自打夫人跟着五爷去正院敬过茶后,老夫人对夫人可谓是青眼有加,就连底下的奴仆也是有样学样,对夫人十分敬重。


    何况现在老夫人还想借夫人的手,缓和同五爷的关系。


    这桂嬷嬷是老夫人的身边人,一言一行都代表着主子,桂嬷嬷这么对待夫人,可见是老夫人授意的,可这到底是因为什么?


    难不成是之前五爷发病的事传出去了?


    不可能。


    五房的这些人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倘若不是故意泄露出去,外头的人根本不可能知道五房发生了什么。


    可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又究竟是因为什么?她心里想着这些,脸上倒是一丝一毫的异样都没有,只是神色沉沉得看着桂嬷嬷。


    那桂嬷嬷哪里会不明白她这话何意?


    她平日身为正院的嬷嬷也是被人捧着的,可面对这个奶大了五爷的人还是不敢太过嚣张,倒是想把正院里的事同人说,可来前老夫人千叮咛万嘱咐,不能让五爷知道,免得五爷气坏了身子。


    所以纵然再气,她也只好忍了这口气腆着脸回道:“老姐姐说的是,是我说错了。”说完,她又看向萧知,这次倒是换了个恭敬的语气,“五夫人,您请移步吧?这年里年节的,老夫人事务繁忙,您可别让她久等了。”


    萧知听着这话也没说什么。


    她甚至连看都没看桂嬷嬷一眼,只是转头朝赵嬷嬷看去,她这阵子和赵嬷嬷相处的久了倒是也处出一些情分,倒是想同人说些什么,可临来张口也不过一句,“嬷嬷好好照顾五爷,我……去去去便回。”


    说完。


    她也没再看赵嬷嬷,提了步子往外走去。


    两人往外走的时候,桂嬷嬷就站在萧知的边上。


    她和林嬷嬷是交好多年的老姐妹,想到前段日子林嬷嬷因为这个女人的缘故受了那样大的罪,她就想好好教训这个小蹄子,什么五夫人?一个临时拉过来替补的冲喜新娘,没家世没背景,就算真被人玩死了也没有人会说一句话。


    更何况。


    现在还闹出了这样的事。


    桂嬷嬷想到之前正院里的事,那张老脸上就露出了诡异的笑容,老夫人向来最疼五爷,如今知晓这个小蹄子竟然私下和二少爷勾结,不把她的皮撕一块下来都是好的!


    看她以后还怎么嚣张!


    萧知不是没有注意到桂嬷嬷的眼神,也不是没有注意到她脸上的诡异笑容,可她此时哪有这个功夫去管这些?她已经猜到陆老夫人请她过去是因为什么了。


    可心里却有疑惑。


    陆崇越肯定是不会把以前和原身相处的事说出来的,毕竟说出来,她讨不到好,他也一样得挨罚,除非……他把自己摘了个两清。


    想到这。


    萧知的目光又变得晦暗了许多。


    正院就在不远处了,她神色复杂得看了一眼,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往前走。


    ***


    而此时的五房。


    赵嬷嬷看着两人离开却没有转身就走,虽然不知道老夫人请夫人过去是因为什么,可以她多年的经历也能看出来今日正院肯定是出了什么事,这事保不准还牵扯到了夫人……


    若是以前,这样的事,她肯定是不会管的,她不是一个爱多管闲事的人。


    可如今看见五爷和夫人相处的这么融洽,虽然这阵子因为之前那桩事,两人还闹着别扭,可这两人的心是一起的。


    活了大半辈子,她都没见五爷同谁这么亲过,要是夫人真的出了什么事,五爷回头肯定会追悔莫及。


    想到这。


    她咬了咬牙,转身朝书房跑去。


    陆重渊还坐在轮椅上,庆俞刚才让人上了早膳,这会他就坐在桌前吃着,眼见气喘吁吁出现在门前的赵嬷嬷也只是淡淡瞥了一眼,然后继续低下头,语气平平得开了口,“什么事?”


    “五爷。”


    赵嬷嬷稍稍缓和了下语气,同人说道:“我怀疑正院出了什么事,夫人这会过去,恐怕……”


    陆重渊耳听着这话,握着筷子的手一顿,他也没看人,拣了一个包子就继续语气平平得说道:“她出不出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闻言。


    赵嬷嬷一愣,喉间还未吐出的话也变得难以出口。


    她没想到五爷会有这样的反应。


    她以为五爷这段日子远着夫人只是心里闹着别扭,不知道该怎么相处,等这股子别扭劲头过了,两个人还是会像以前一样,可现在看来……难不成是她猜错了?或许五爷根本就没有把夫人放在心上?


    张口还想再说什么。


    但想到五爷的性子,她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低下头,轻轻说了一句,“老奴知道了。”


    “下去吧。”


    “……是。”


    赵嬷嬷又看了一眼陆重渊,见他只是低着头吃着早膳,无动于衷得和以前一模一样,她心下叹了口气,却也没再多言,轻轻应了一声便往外退去。


    等到门重新被合上。


    陆重渊继续低着头吃着早饭。


    屋子里静悄悄的一点声响都没有,在萧知还没有出现的时候,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看书,一个人睡觉,一个人待在屋子里……可自从她出现后,身边就跟多了个叽叽喳喳的黄莺似得。


    即便这阵子,他躲着她避着她,可她还是每日都会过来烦他。


    有时候站在书房外头说说话,有时候就是自己做了什么吃的送过来,即便不能进来也没事,她始终会站在这扇门外,扬着笑看着他。


    好像只要知道她还在这个院子,那么即使看不见,他也能够感受到这个院子是有生气的。


    可如今——


    这座院子好像重新变得死寂了起来,没有一点鲜活气,死气沉沉的,就好像回到了从前。


    满桌子的美味珍馐,可陆重渊却觉得味同嚼蜡,一点都吃不下去了。


    他突然想到刚才萧知离开前的样子,她蹲在他的身前,仰着头和他说道关切的话,她要走的时候站在门前同他说“谢谢”和“抱歉”,以及她最后站在书房门口,转身朝他看来,嘴里轻轻说着“如果……”


    如果之后的话,她没有说。


    可那双杏儿眼中传递出来的神情,他却看的懂。


    她肯定知道正院发生了什么,甚至知道这是一件对她尤为不利的事,她应该想让他帮她的,可最终却还是选择了离开。


    大概是知道纵然开口,他都不会帮她。


    握着筷子的手越来越用力,情绪也变得有些波动起来。


    陆重渊低头看了一眼膝盖上的毯子,这是萧知给他盖上的,其实就算没有今天那一番话,他也知道她的胆子很大,那个女人总能枉顾他的想法做些什么,就比如这块毯子……他每回都觉得不耐烦想扔掉,可她总能稳稳当当得给他盖好。


    然后同他说:“天冷,您别冻着了。”


    抿了抿唇。


    陆重渊下颌微收,目光朝四周看了过去,虽然她才来过书房几次,可这里却好像有很多关于她的身影。


    她平日喜欢写字,喜欢坐在窗下看书,喜欢站在窗前莳花弄草。


    东边窗下放着的那盆兰花出自她的手笔,现在正伸展着细条,姿态慵懒的曝露在阳光底下。


    桌子上摆着得那张宣纸上还剩半张没写,他搬到书房的时候,其实是想把那张字扔掉的,最终却还是留了下来。


    放在床边的那本书其实也是她之前看的,精怪志谈,都是些胡言乱语骗人玩的,也就她才会喜欢看。


    还有很多很多的东西,很多很多的痕迹……


    陆重渊突然觉得有些心烦意乱,他这一生肆意妄为惯了,从来都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可每每碰到她的事,他就变得不像自己。


    多年不曾踏入正院,为了她,去了。


    不喜欢有人离自己这么近,因为她,纵了。


    那次看到白盈盈拿着手炉砸她,他着着急急运用内力过去,看到她安然无事才放心。


    即使到现在,还不确定该怎么处置她,却还是每日好吃好喝供着她,生怕底下的人欺负她,还特地发了话。


    越想。


    心里这股子情绪就就越像扯不开的千千结,终于,他把手里的筷子重重掷在桌上,等到发出清脆的响声才冲身后的庆俞说道:“去查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作者有话要说:  五爷还是舍不得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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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章


    庆俞早就等着五爷发话了。


    他自幼跟着五爷, 这么多年生死相随, 也算是比旁人要多了解些五爷他知道五爷待夫人的不同,也相信五爷不会这么放任夫人不管。


    倘若五爷真的不想管夫人。


    不会私下嘱咐赵嬷嬷让她如常伺候夫人,不会每天等着夫人过来, 更不会在夫人过来的时候, 虽然躲在暗处不肯见人, 可目光却还是时不时地往外头看去。


    五爷他


    终究是和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那个冷冰冰的五爷,现在也会为别人着急担忧了, 庆俞那张鲜少有过笑容的脸上, 此时却很浅的露出了个一个笑。


    不过也就这么一瞬的功夫, 他就收敛了笑容, 然后朝着陆重渊的方向,拱手一礼,轻轻应了一声“是”。


    ***


    庆俞是陆重渊身边最得力的心腹,说是护卫,其实以前在军营里的时候也没少帮陆重渊做其他的活, 若不是因为陆重渊对他有救命之恩, 其实以他的本事便是在朝中当个四品官职也是可以的。


    他去的快, 来的也快。


    统共不过两刻钟的时间,便把所有的事都调查清楚了。


    这会他就站在陆重渊的跟前,同人说道:“属下已经调查清楚了,今日是二少爷同老夫人检举说是夫人私下勾。引他, 还拿了一方夫人的贴身帕子给老夫人, 老夫人发了火, 这才把夫人叫走了。”


    说这话的时候。


    庆俞的声音放得很低,余光还不住打量着陆重渊的方向,生怕五爷知道这些事动气。


    陆重渊倒是没生气,他虽然和萧知相处才不过一段日子,心里也时常猜疑着萧知对他好是不是有着什么阴谋,但是若说她私下去勾。引陆崇越,他是绝对不会信的。


    她虽然胆大,有时候也不是那么有规矩,可这种事,她不会做,更不屑去做。


    所以这会他也只是坐在轮椅上看着庆俞,语气平平得问道:“往下说。”


    “是。”


    庆俞轻轻应了一声,然后继续说道:“那方帕子是老夫人身边的二等嬷嬷林婆子给二少爷的,那位林婆子也就是当初被夫人责罚的那一位,她这些日子一直忌恨着夫人的所作所为,便同二少爷私下勾结,打算败坏夫人的名声。”


    “她把帕子给二少爷的时候,有个丫鬟看到了,现在这个丫鬟也被属下带过来了。”


    “不过——”


    庆俞犹豫了下。


    其实他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刚才他去查这些事的时候,的确查到夫人和二少爷私下有过往来,甚至在不久前二少爷还遣人给夫人传了信。


    可这番话,他却不知道该不该同五爷说。


    若是以前,他一定知无不言。


    可如今


    他却有些犹豫。


    陆重渊是何等聪慧的人?即便庆俞没说全,他也已经猜到了。


    他的脸上没有庆俞想象中的生气,反而很平静,修长的手指随意搭在扶手上,下颌倒是有些微收,就连声音听起来也有些紧绷,“以前的事,我不想过问,我只想知道,她成婚之后可曾同陆崇越有过什么往来?”


    庆俞听到这话,倒是松了口气。


    忙道:“夫人自从嫁给您之后便再未同二少爷联系过,倒是二少爷私下给夫人传过字条,想让夫人离开您”


    话刚说到这,庆俞便发现眼前人的面容黑沉了下,担心会连累夫人,他连忙说道:“不过夫人根本没有理会。”


    “这次的事,属下估计是林婆子和二少爷怀恨在心,便想嫁祸给夫人,以老夫人的性子,倘若让她知道夫人私下勾结二少爷,必定会把夫人赶出去。”


    “到那个时候”


    庆俞说到这的时候,那张沉稳的脸上已经流露出几分厌恶,夫人无父无母,要是真被老夫人赶出去,她哪里能够活得下去?不是一条白绫解决了自己,便是委身于二少爷想到这,他的声音也变得低沉了许多,“五爷,您打算怎么做?”


    他打算怎么做?


    陆重渊没有说话,他转头朝那扇半开的木头窗棂外看去,窗外的天十分晦暗,隐有风雨欲来之势,而他修长的手指摸了摸膝盖上带有加绒的毯子。


    待又过了一会。


    他才看着外头被风吹得不住晃动的梅树,冷冷道:“我陆重渊的人,轮不到任何人教训。”


    他的夫人。


    要教训也该由他来,其他人算什么东西?


    收回视线。


    陆重渊重新转向那扇门,面容黑沉又淡漠,就连语气也透着一股子冰寒,“走吧。”他倒要看看,那群人打算怎么对付他的人。


    ***


    正院。


    风越来越大了,萧知刚才过来的时候也没披个斗篷,现在身上也只是穿着一身竖领长袄,这会被这迎面的风吹着,只觉得整个身子都忍不住发起抖来。


    小脸苍白得厉害,脚下的步子也因为这大风的缘故,走得有些慢。


    身边的桂嬷嬷自打离了五房之后,便懒得再给萧知扮什么好脸色了,这会见她小脸苍白,步子缓慢便冷笑道:“夫人,您再挪几步可就到了,老夫人和家里几位主子可都等着您呢,您可别身娇肉贵的在这个时候晕倒了。”


    “不过今日,就算您晕倒了,老奴也得找人把您抬过去。”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是想伸手去拉人一把,省得她慢吞吞的误了时辰。


    可不等她的手伸过去,便察觉到萧知看过来的视线,那是怎么样的视线呢?冷冰冰的,跟化不开的乌云似得,让人看着便心里发憷,甚至还有点想往后退桂嬷嬷勉强按捺住那狂跳不已的心跳,没往后退,可那伸出去的手却是不敢再往人那边碰。


    当初林婆子说这个孤女跟以前不同了,她还不信,可如今亲眼看到,倒是容不得她不信。


    只是想到萧知的结局。


    桂嬷嬷心里那份害怕却是又少了些,现在这么猖狂又有什么用?马上,她就什么都不是了!等那个时候还不是由着他们来?


    想到这。


    桂嬷嬷也没再说话,冷冰冰的看了人一眼,然后就自顾自往里头走去,让人通传之后就站在一边看着萧知。


    萧知看着桂嬷嬷这幅神色也没说话。


    她其实能够注意到,这偌大的院子里,不止桂嬷嬷,就连前段日子对她恭敬有加的那些奴仆此时看着她的目光也不复以前的恭敬,有鄙夷,有探究,唯独没有本该有的恭敬和畏惧。


    看来这些人都知道了。


    萧知捏了捏手,她垂下双眸,没再看这些人,要换作以前,她早就沉了脸让人把这些人都给拿下了。


    可今时今日——


    她自己都不知道会面临什么样的结果。


    刚醒来的时候,她仓惶之余还有几分庆幸,庆幸自己还能活着,人只要活着就会有希望。


    如今……


    她垂了垂眼,什么都说不出。


    没过多久。


    里头就有人出来了。


    出来的是平儿,她看着站在外头的萧知,脸色也有些不太好,不同其他人的态度,平儿的态度还是和以前一样,先是朝萧知福身一礼,然后便同人说道:“五夫人随奴进来吧。”


    萧知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没说话。


    进去的时候。


    平儿倒是悄声和她说了一句:“今儿个二少爷和几位夫人都在,五夫人,您要小心。”她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一直放在前头,声音也很低。


    要不是两片嘴唇轻轻动着,只怕根本没有人会察觉到她在说话。


    不过此时也的确没有人把注意力放在平儿的身上,自然也就没有人发现她在和萧知说这些。


    萧知听到这话,倒是有些诧异。


    她以为出了这样的事,依照平儿的性子应该比其他人更懂得明哲保身才是,不过她刚才还十分冰冷的神色此时倒是少见的和缓了许多。


    她冲人轻轻说了一声,“多谢。”


    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却难,虽然平儿的这番话并没有什么用,但总归让她的心好受了许多,她也没有多言,继续往里头走去。


    烧着银丝炭的室内十分暖和。


    萧知虽然低着头,余光却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屋中的景象,就如刚才平儿所说,今日屋子里的人很多,两排站了不少婆子、丫鬟,王氏和李氏坐在右边的位置上,至于左侧……


    便是陆崇越。


    陆崇越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长衫,看起来清润又温和,他一直规规矩矩得坐在椅子上,即便听到声音也不曾回头,一副十分正人君子的模样。


    可萧知看着他这幅模样,心里却犯起了恶心。


    要说这陆家人还真是一脉相承,陆承策在她面前扮得一副好丈夫,私下却冷漠无情连她的父母都不放过,至于这个陆崇越看着人模人样,其实却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


    她心里就跟一把火烧着似得,让她袖下的手也跟着紧紧握了起来,偏偏脸上还得强撑着,恍若什么事都没有。


    步子已经迈到了屋子中央。


    萧知可以察觉到众人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厌恶、愤怒,以及不屑,什么样的目光都有……她心下微沉,脸上却没有什么表示,只是继续朝陆老夫人走去。


    等到人前。


    她低头朝人福身一礼,语气一如旧日,“母亲。”


    可原本对她和颜悦色的陆老夫人,此时却沉着一张脸。


    她手里握着一串念珠,像是在平复自己的心情一样,不停拨弄着,念珠撞在一起发出细微的声响,而她看着萧知,看着她这幅花容月貌般的容颜,想到刚才崇越说得那些,终于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重重地把手里的念珠扔在桌子上,然后沉声喝道:“你给我跪下!”


    萧知听到这话,那双柳叶眉轻轻皱了些,上回跪陆老夫人是因为要给人敬茶,那是喜事。


    可这回——


    萧知的手紧紧抓着袖子,她紧绷着身子似是想抵抗,可在这满堂室内,以她如今这个身份,哪里有反抗的资格?


    她最终还是跪了下去。


    地上没有像上回一样放置蒲团,只有一块单薄的猩红地毯,她这样跪着的时候能够清晰得感受到从地底深处传出来的凉意。


    寒冷入骨。


    可她的脊背却挺得很直,如一颗松竹,小脸也很平静,她没有低头,平视着前方,语气沉着得说道:“不知母亲喊儿媳过来所为何事?”


    陆老夫人原本就气得厉害,在听到“儿媳”两字的时候,那张脸更是彻底沉了下来。


    她低头看着萧知,脸上的神色不同以往的温和与怜惜,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带着审视和冷漠,“我把你养在侯府好吃好喝供着你,还做主让你嫁给老五,让你有机会做咱们陆家的五夫人,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想到上回老五为了眼前这个女人踏进了她的屋子,想到自己这段日子更是送了不少好东西过去,她心里就气得不行。


    表面看起来温温柔柔、规规矩矩的,私下竟去勾搭崇越。


    这个,这个贱。人!


    陆老夫人越想越气,恨不得直接撕了她的皮,此时的她哪里还记得当初是她软硬兼施逼着萧知嫁给陆重渊的?


    她不记得。


    可萧知却记得。


    她能看到那些记忆。


    记忆中的陆老夫人握着萧知的手,哽咽着嗓音同她说,“我这个小儿子命运多舛,现在身子又越发不好,我听旁人说冲喜会让他的身体有起色,你是个好姑娘,你能不能帮我照顾老五?”


    这是软的。


    “咱们老夫人把她养在府里,好吃好喝供着,把她一个孤女养得跟个正经小姐差不多,她倒好,老夫人都求了这么多回都不同意。”


    “谁说不是呢?她还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要不是咱们五爷受了伤,她就算想给五爷倒洗脚水都不够……”


    这是硬的。


    原身是个好姑娘,她受了陆老夫人的恩惠总想着回报些什么,也早就忘了陆老夫人能活到现在还是因为当初她施以援手了。


    可嫁给陆重渊却是她没法做到的事。


    倒不是因为嫌弃,而是那个时候她心里早就有了陆崇越,她以为陆崇越也同她一样,会把她救出火海。


    可她不仅没等到陆崇越还把自己给熬死了。


    她以前做顾珍的时候,觉得陆家人各个都好,婆婆好公公好,夫君好祖母好,可如今冷眼旁观才发现这群人各个都冷血冷心,想方设法从别人身上想谋取点什么也就算了,还总要把自己弄得高高在上。


    仿佛在施舍一般。


    想到这。


    又想到赵嬷嬷的那番话。


    这群人还真是有着令人厌恶的恶心啊。


    心里冷笑,萧知脸上的神色也彻底淡了下来,她冷着一张小脸,仍旧挺着脊背说道,“儿媳不明白母亲的意思。”


    陆崇越此刻还好好的坐在那儿,仿佛一个旁观者一样,她就不信陆崇越敢把以前和原身来往的事说出来。


    既然他没说,那她也咬牙否认便是。


    “不明白?”陆老夫人看着她这幅模样却像是气笑了,她直接把桌子上放着的一块帕子砸到人身上,厉声喝道:“这是不是你的东西?”


    那块帕子没什么重量,从她的肩头落在膝盖上,根本没惹起什么涟漪,可萧知的瞳孔却微微缩了一下。


    这块帕子,的确是原身的,还是原身以前最喜欢用得一块帕子,可自从她醒来后就没见过这块帕子了。


    手刚刚捏到那块帕子。


    陆老夫人就看着她冷笑一声,斥道:“我养着你捧着你,就希望你能好好照顾老五,可你竟然私下去勾搭崇越?”越说,她这心头的这口怒火就越难平,声音也越来越冷,“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萧知的心的确有这么一瞬间,慌张了下,可手在捏到那块帕子的时候就像是落水的人抓到了浮木。


    她闭了闭眼,重新睁眼的时候,情绪已经平复了下来。


    仰着头看着陆老夫人,神色平静得说道:“这块帕子的确是我的,可我没有勾搭陆二少爷,不知道母亲是从哪里听来这样的浑话?”说到这,语气微顿,跟着是一句,“我和母亲相处这么久,我是什么样的为人,您是最清楚的。”


    “母亲——”


    她抬头看向陆老夫人,神色平静的继续说道:“您切莫被小人的三言两语哄骗了。”


    或许是萧知脸上的平静,又或许是他这一番话,倒是让陆老夫人的愤怒平息了一瞬,她低头细细打量了人一回,见她从始至终都神色平静,心里倒是也开始重新估量起这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可想到之前李氏几人说得话,她的脸便又彻底沉了下来,“难不成崇越还会说谎不成?”


    “要不是他恪守自持,恐怕你们早就有了首尾,真到那时,你是不是还想栽到老五的头上?”


    想到那副画面。


    陆老夫人就怄得不行,连带着看向萧知的目光也跟两把锐利的刀子似得。


    她这番话说完。


    李氏那边也开了口。


    她是陆崇越的母亲,此时看着萧知的目光就跟淬了毒的刀子似得,嘴里更是骂道:“你这个不要脸的小娼妇,竟然把主意打到我们崇越头上!”


    她的儿子清清白白的,以后是要去世家小姐的,要是这次着了找个小娼妇的道,以后还有什么世家小姐肯嫁给崇越?


    想到这。


    她的脸更是黑得不行,嘴里也骂骂咧咧的停不下来。


    她是小家小户出身,大字虽然不识几个,可骂起人来却是一套套的,足足骂了有一刻钟,这才看向陆老夫人,道:“母亲,这样不守妇道的人就应该杖责一顿赶出去,没得污了咱们陆家的门风。”


    “这次是崇越,以后可说不准会不会是咱们陆家其他几个老少爷们……”


    “要到那时,咱们陆家可真成了京中的笑柄!”


    李氏这番话说完,刚才一直坐在一边看好戏的王氏也跟着白了下脸。


    她原本打算什么都不说,可现在却不得不说,“母亲,四弟妹说得对,好在这事咱们及时发现了才没落到什么大错,可这以后……”她说到这,朝萧知的方向嫌恶似得看了一眼,跟着一句,“咱们陆家的门风可不能就这样败坏了。”


    陆老夫人听着你一言我一语,脸色也变得越来越沉。


    她这一生最看重的是两件事,一是陆家的门风,二是陆重渊,如今萧知可谓是把这件事都给触及了,她怎么可能再留下她?


    沉着一张脸,垂眸看着萧知。


    萧知听着这些讥讽似的冷言冷语,心中好笑,好一群陆家人啊,这群自问门风清白的陆家人背后又是一副怎么样的尖酸刻薄样?


    她袖下的手紧握着,小脸也绷得厉害,刚想说话,外头就传来一道凛冽的男声,“我陆重渊的夫人什么时候轮到你们来教训了?”


    第28章


    伴随着这道低沉的男声。


    原本平静的布帘也被人掀了起来, 众人循声望去便看见庆俞推着陆重渊走了进来。


    陆重渊穿着一身黑色织金锦衣坐在轮椅上, 满头墨发用玉冠而束,修长的双手交叠放在大腿上。


    他看起来和平日并无什么不同,一样的淡漠冷清, 一样的清贵摄人。


    可在看到直直跪在地上的萧知时, 他那双狭长的丹凤目还是微微半眯了起来, 就连原先交叠放在膝上的手也跟着收紧了一些。


    屋中众人诧异陆重渊出现在这,一时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倒是萧知在那一瞬的怔忡之后回过神来。


    她转头朝身后看去, 在看到被庆俞推着朝她过来的陆重渊时, 惊讶无比。


    陆重渊怎么会在这?他不是还在跟她冷战吗?刚才在书房的时候, 他都不带理她的,怎么现在却过来了?他不是最不耐烦这些事?


    还有他刚才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他今日过来竟然是来维护她的?


    不可思议也不敢置信。


    萧知就这么看着身后那个朝她越来越近的男人,她的面容看起来虽然平静,可那双清亮的杏儿眼却流露出几分复杂。


    她是真的没想到陆重渊会出现在这,甚至出言维护她。


    屋子里静悄悄的, 无人说话, 有些是还没回过神, 有些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陆重渊就这么神色平静的靠坐在轮椅上,目光注视着那双杏儿眼中流露出的复杂神色,也没有说话。


    他不说话。


    身后的庆俞便继续推着他往前。


    室内寂静无比,只有轮椅碾压过地面发出些许声响, 直到轮椅推到了萧知的身旁, 庆俞才停下脚步。


    而陆重渊便垂下那双丹凤眼朝萧知看去。


    周遭空寂, 而他望着萧知,看着她仍旧残留着震惊的面容,看着她眼中流露的复杂,却是过了有一会功夫,他才把手递给她,神色淡淡得说道:“起来。”


    萧知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一只朝她伸出来的手。


    陆重渊的手很好看,修长又分明,在阳光的折射下不像是一位征战了十年沙场的将军,反而像是整日浸染在富贵诗书香里的贵公子。


    可她知道。


    这些不过是表面的景象,只要亲身接触过就会知道这只手背后蕴藏着怎么样的力量,当他握住你的时候,你根本挣脱不开。


    强大又可靠。


    萧知的心里突然闪过这样两个词。


    她没有立刻就握住,反而从这只手缓缓往上移,看向陆重渊的面容,他脸上的表情从始至终都没有什么变化,只有微微压下的唇角好似已经透了些许的不耐烦。


    这是陆重渊。


    陆家的五爷,她这具身体的丈夫。


    这个她从来不敢设想会出现在这的男人却在她被众人肆无忌惮谩骂、泼脏水的时候,朝她伸出了手。


    一如


    先前那几回。


    萧知不知道自己此时是什么样的心情,只知道刚才被这脏乱的现实所冰封的心好似突然偷偷开了一角,照射进了外头的太阳。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迎向陆重渊的目光,义无反顾的向陆重渊伸出了自己的手,可是她的手还没有触碰到陆重渊的那只手。


    陆老夫人便已开了口。


    “老五,你都不知道这个女人背地里做了什么事!”


    陆老夫人在刚才陆重渊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回过神了,她是真没想到陆重渊会出现在这,现在见老五还要百般维护这个女人,她再也忍不住开了口。


    她说这话的时候,那张保养的十分雍容华贵的脸看起来又焦躁又担心,她原本是不想让老五知道的,怕他本来就不好的身体更加支撑不住,这才打算瞒着人。


    可如今既然已经瞒不住了,她也只好全盘托出,省得老五还被这个女人的表面功夫给欺骗。


    想到这。


    她心里又气又恨,看向萧知的眼神也透着一股子狠厉。


    好吃好喝供着还敢嫌弃老五的身子,私底下竟然还勾搭起他们陆家的二少爷,这个贱。人!这事要是传得出去,别说他们陆家的清名不保,只怕老五日后出去也要被别人讥笑。


    本来外头的人就因为老五这具身子多有言辞,要是再传出这样的话,以后老五还出不出去了?


    “这个女人——”


    陆老夫人端坐在罗汉床上,那双锐利的眼睛死死盯着萧知,嗓音沉沉得说道:“她私下勾结崇越,好在崇越性子纯善,没被她哄骗,要不然等日后他们珠胎暗结,你的脸面,我们陆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说到这的时候。


    她的胸口已经不住起伏起来,后话更是被她咬牙切齿说出来的,“这事,你别管了,这样下作的东西不配留在我们陆家,我这就把人打发出去。”


    大概也是知晓这事有自己的缘故。


    陆老夫人稍稍缓和了些语气,看向陆重渊的目光带了些歉意,声音也跟着低了些,“这事原本也怪我,不该担心你的身子就随意指人给你,你放心,母亲日后定会给你好好挑选妻子,定不会再出现这样的事!”


    她这话说完。


    原本因为陆重渊的出现呆坐在一旁的王氏和李氏也跟着开了口。


    “是啊,五弟,这样的女人可要不得,这次是没成,要是真成了,你说说咱们陆家的脸面还要不要?”


    王氏说完,李氏就跟着开了口,“可不是,五弟,你可别一时心软留下这样的祸害,咱们陆家老少爷们可不少,谁知道这女人以后会不会再使出别的手段?”


    那李氏本就看不惯萧知,此时涉及得又是自己的儿子,说起话来自然也就不管不顾,“这样不要脸的小娼妇就该拉出去浸猪笼,乱棍打死才好,免得留下来祸害别人。”


    你一言我一语的,使得原本安静的室内变得嘈杂起来。


    萧知的手还没摸到陆重渊的手,可听着这些话,她却突然不再往前,微微压下的长睫遮掩住眼中的讥嘲,心里那处刚刚才砍掉的一角冰山好似又重新变得冰封了起来。


    陆重渊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才会站在她的身边。


    现在他知道了……


    以他的性子又怎么可能还会帮她?


    想就此收回手,可还不等她把手收回,那只宽厚又冰冷的掌心却突然抓住了她的手,十分有力的力道,稳稳地,极具力量地握着她的手。


    萧知的身形一颤,两片犹如蝉翼般的睫毛也跟着轻轻抖动了起来,她诧异得看向陆重渊,不等她说话,便听到陆重渊不耐烦得开了口,“还跪着做什么?”


    “没听到我说的话,聋了?”


    仍旧不算好的语气,带着独属于陆重渊的喜怒无常,却让萧知的心在那一瞬的颤动之后突然变得平静了下来。


    她没说话。


    只是又看了人有一会,然后任由他握着她的手,站起了身。


    屋中其余人都没想到会是这样一幅画面,他们以为说了这么多,陆重渊肯定会嫌弃会厌烦,保不准还会亲自拿刀砍死这个不贞的女人,却没想到他听也不听,依旧无所顾忌得站在那个女人的身边。


    陆老夫人的脸色突然变得难看起来,连带着声音也低了几分。


    “老五,我知道这事,我也有错,可你不能因为……”她说到这没再往下,心里却笃定陆重渊这是因为想跟她作对才会选择站在萧知这边。


    陆重渊握着萧知的手并没有离开,听到这话,倒是有些似笑非笑的朝陆老夫人递去一眼。


    那眼中的讥嘲实在太深,令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的陆老夫人顿时就闭了嘴,有些仓惶的躲开陆重渊的眼神,就连端坐在罗汉床的身子也开始变得坐立不安起来。


    见她这幅模样。


    陆重渊也懒得开口,仍旧握着萧知的手,然后用那双淡漠至极的丹凤目扫向屋中,他平日心情好的时候都没有多少人敢直视,更遑论是现在?原本说得热闹的王氏和李氏更是在他的直视下低下了头。


    其余奴仆更是战战兢兢得,差点便要跪下去了。


    陆重渊就这么扫过众人,然后在看向陆崇越的时候,终于开了口,“你——”


    他说话的时候,下颌微抬。


    即便坐在轮椅里也仍是一样的不可一世。


    纵然他残废了,纵然他这辈子都很有可能没法再站起来,可他始终都还是陆重渊,那个令众人畏惧的陆重渊。


    陆崇越原本安安静静得坐在一旁,此时被点到了名立刻就站了起来,因为动作幅度太大的缘故,他的腿碰到身边的高案,撞得那高案轻晃,就连上头的茶盏也被撞得倾翻在侧。


    那盏茶是刚上的。


    里面的茶水还是滚烫的,这会那滚烫的茶水顺着桌角往下流,有不少落在了陆崇越的身上。


    “嘶——”


    他烫得想尖叫,可在陆重渊,在他这位五叔的注视下却什么都没不敢说。


    陆崇越只能咬着牙,忍着那股子疼痛,然后面向陆重渊,没有先前的温润谦逊,此时的他看起来格外紧张,也是,这世上只怕也没有多少人能够在陆重渊的直视下安然处之的。


    好在还记着自己的身份,没有害怕的颤抖起来。


    身形倒是弯曲了几分,嗓音也有些轻颤,客客气气得朝人行了一礼才开口,“五叔。”


    陆重渊见他行礼也没叫人起来,他仍旧好整以暇的坐在轮椅上,神色淡淡的看着人,待又过了一会才发问:“你说,她勾。引你?”


    萧知在听到这一句话的时候,身形变得有些紧绷,就连被陆重渊握着的那只手也攥得有些紧,她低头朝身侧的陆重渊看去,张口想说些什么。


    可陆重渊却好似知道她要做什么似得,他没有回头也没有看她,可握着她的那只手却轻轻捏了下。


    就这么一下。


    却让萧知刚才还有些紧绷的心弦变得放松下来。


    她没再张口,任由陆重渊握着她的手,安安静静得站在他的身边。


    而不远处的陆崇越在听到陆重渊的发问时却觉得头皮发麻,他现在已经有些后悔了,他不该和林婆子勾结的。


    可是事到如今,后悔有什么用?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说:“原本五婶是我的长辈,崇越也不好说长辈的坏话,只是这事,崇越实在不敢瞒下。”


    谎话说的多了,编起来倒也是一套套的。


    陆崇越起初说的时候还有些磕磕巴巴,可到现在却已经十分顺畅了,即便在陆重渊那双漆黑如墨的凤目的注视下也能十分自然的继续说道:“其实这已经不是五婶第一次找我了,她早在很久以前就说不想嫁给五叔。”


    “后来她又多次在私下联系崇越,说了您许多不好,还想跟崇越”


    他没把这话往下说,却是又长叹一口气,然后才又说道:“可您是崇越的长辈,崇越自幼又习得孔孟礼法,自然不敢瞒而不报。”


    说到这的时候。


    陆崇越的心情已经十分坦然了。


    他就不信都说到这样的程度了,五叔还能忍?他这位五叔可从来都不是什么慈悲的主,只要五叔把人赶出去,那他再略施手段,这个女人纵然再恨他不也得乖乖的臣服于他?他虽然心里看不起萧知,但……不睡白不睡,再说她长得也不差。


    脸蛋好,身材也不错。


    纵然平日里穿得都是不显身材的衣服,可还是能看出她的纤腰长腿,以及圆润饱满的胸部。


    想到这的时候。


    陆崇越的心里其实已经有些痒了。


    何况这可是伺候过五叔的人啊,陆重渊用过的女人以后臣服在他的身下,这是一件多么有面子的事。


    他低着头,没有人窥见他面上是个什么情绪。


    可萧知却气得要死。


    这个混账竟然敢说出这样的混账话!


    她心里就跟有一把火在狠狠烧着似得,烧得她想冲上前,把袖子里的那把匕首狠狠刺进他的胸膛,她这么想,步子还真得就迈出去了一步。


    可也只是一步,她就被陆重渊抓住了手。


    握着她的那只手即便在这暖如春日的室内也仍旧冰寒无比,可那股子从掌心下传递出来的力量却让萧知浮躁的心突然变得平稳了下来。


    她停下脚步,低头朝陆重渊看去。


    可陆重渊却没有看她,他只是望着陆崇越,语气淡淡得问道:“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


    陆崇越此时心里浮想联翩的,恨不得现在陆重渊就发落了萧知,让他有可趁之机,所以陆重渊刚问,他就连忙答道:“自是真的。”


    “您是崇越的五叔,崇越怎么敢欺骗您?”


    他说的十分诚恳。


    可陆重渊的脸上却没有流露出该有的生气,他仍旧靠坐在轮椅上,唇角似笑非笑的勾起一角,他就这么审视着陆崇越,直把人看的头都低下去了,这才发了话:“把人带进来。”


    第29章


    把人带进来?


    屋中众人听着这一句, 神色微怔, 陆重渊……这是要带什么人进来?


    不等他们张口,那块布帘就被人掀了起来,首先进来的是赵嬷嬷, 然后是一个小丫鬟, 那丫鬟看起来也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 穿着一身绿色短袄,小巧又苍白的脸上看起十分紧张, 进来的时候还在不住左顾右盼的张惶着。


    可看到屋子里的那一副景象时, 立刻白了一张脸低下了头, 就连脚下的步子也变得缓慢了下来。


    “五爷, 人带来了。”


    赵嬷嬷和陆重渊说了这么一句就又退到了那个丫鬟身旁,然后低声同她说道:“你把你知道的事都说出来。”说完,见人还是一副神色仓惶的模样便又轻声补了一句,“不用紧张,五爷在这边, 没有人敢为难你。”


    那丫鬟听得这一句, 脸色倒是好看了很多。


    是啊, 五爷在这边,她只要把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的说出来就好了,没有人会为难她的。她朝人点了点头,又换了几个呼吸, 虽然小脸还有些苍白, 可神色看起来倒是不至于那么紧张了, 她也不敢抬头看屋子里的人,只能先行了个礼,嗓音怯怯得说道:“奴,奴给主子们请安。”


    “这是——”


    陆老夫人有些诧异得看着跪在底下的丫鬟。


    还是身边的平儿悄声同她说了一句,“老夫人,这是咱们正院的洒扫丫鬟,名叫柳儿,前阵子您让她去伺候五……”因着这事还没解决,她这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萧知才好,只能停了下来。


    不过陆老夫人已经明白过来。


    只是她心里还是有个疑惑,老五为什么要带这样一个丫鬟过来?转了脸朝陆重渊的方向看了一眼,见他神色慵懒的坐在那边,低着头把玩着玉扳指,一副并不想多说的模样,也就没再发问,重新看向那个名叫柳儿的丫鬟问道:“你有什么话要说?”


    柳儿听得这话先是朝陆重渊的方向看了一眼,见陆重渊没说话,这才怯怯的朝陆老夫人看去,然后轻声回道:“回老夫人的话,奴原本是被您指去和林嬷嬷一道伺候五夫人的,如今五夫人进了五房,奴和林嬷嬷还留在偏房。”


    这事。


    陆老夫人知道。


    所以她也没说什么,就皱着一双眉看着人,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屋子里这会其他人都不知道她为什么过来,过来要说什么,所以一时半会也就没人说话,可那些人的目光却都落在她的身上。


    柳儿原本就是下等丫鬟,平日里哪见过这么多主子。


    此时受着这么多的注视,心里紧张的不行,她勉强吞咽了下口水润了下嗓子才继续说道:“奴前几日看到林嬷嬷和二少爷私底下碰面,还,还瞧见林嬷嬷递给二少爷一方帕子,那会奴也没有多想,直到……”


    话说到这。


    众人都已经听明白了。


    林嬷嬷,陆崇越,帕子


    这哪里是萧知私下勾结陆崇越?根本就是林嬷嬷和陆崇越私下合谋!什么帕子,什么勾。引,这全部是那两人做出来的一场好戏!


    陆老夫人像是心头烧了一把火。


    她在陆家这么多年向来都是个雷厉风行的,除了那几年因为林氏那个贱人活得有些不如意之外,其余时候都是顺风顺水。


    尤其这些年,老侯爷去了,林氏那个贱人也被她用手段铲除了,就连老四也被她养成了一个懦弱无为的性子。


    她这日子过得越来越顺坦,还真没有人敢把心眼用到她身上,可今天她却着了别人的道……锐利的双目朝陆崇越的方向看了一眼,见他原本还温润谦逊的面容此时已变得苍白不已,就连双腿也开始在不住的打颤。


    心里已经明确这丫鬟说的是实情。


    如果不是实情,陆崇越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表现?又想到不远处的老五还是神态慵懒的坐在轮椅上。


    老五肯定早就知道了。


    所以才会一进来就有这样的表现。


    想到这。


    陆老夫人心里又有些呕血,这事也怪她,如果她没有一听到这件事就火急火燎的把人找过来,好好调查清楚,也不至于落到现在这样的地步。


    老五本来就喜欢这个丫头。


    她这些日子也一直打算用萧知来缓解她和老五的关系。


    可现在这个情况——


    别说缓解和老五的关系了,只怕萧知这个丫头心里也得忌恨她。


    越想。


    陆老夫人这颗心便越烦。


    还不等她说话,原先好好坐在椅子上的李氏却因为这话起了身,朝着柳儿的方向,厉声骂道:“你个小贱蹄子,是谁教你说这样的话来栽赃我们崇越的?”


    “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已经要提了步子过来。


    陆老夫人看着她这幅模样,立时就沉了脸,这做儿子的机关算尽,连累她毁了和老五的关系,现在做娘的,竟然丝毫不把她放在眼里,要当着她的面教训起人了。


    她还没死呢!


    果然是同那个贱人一样,一样的放肆,一样的目中无人,一样的令人厌恶!陆老夫人越想越气,此刻也顾不得什么,拉着一张脸,看着李氏沉声喝道:“放肆!”


    李氏听到声音的时候倒是也回过了神。


    她心里到底还是有些畏惧陆老夫人的,纵然此时再气也不敢上前,只能立在原地,脸色一下子青一下子白,憋着心里的气勉强说道:“母亲,您可不能听信一个丫鬟的胡言乱语,我们崇越可是最好不过的孩子。”


    “他怎么可能会跟林嬷嬷合谋诬陷别人?”


    李氏还想再说,可陆老夫人却只是冷冷瞥了她一眼,嗓音沉沉得说道:“我自然会调查清楚。”


    说完。


    她也没再理会李氏,只是看着那个丫鬟,沉声问道:“你倒是说说,二少爷为何要同林嬷嬷合谋?”


    那丫鬟刚才看到李氏那副模样早就白了脸色,此时听着陆老夫人的询问更是紧张的不行,她死死揪着自己的袖子,倒还记着刚才赵嬷嬷说的话,勉强缓和了些心情同人说道:“奴,奴也不知道,只知道林嬷嬷上回因为被五夫人罚了一顿,一直,一直怀恨在心。”


    “这段日子,林嬷嬷在屋子里将养身子的时候,一直在咒骂五夫人。”


    “还,还有——”


    她说到这的时候,语句微顿,又过了一会才轻声答道:“奴私下还听林嬷嬷说,二少爷肖想五夫人已经很久了,要是这次五夫人被赶出去,二少爷正好,正好……”


    话还没说完,李氏就已经气得扑了过来,她一边扯着那丫鬟的头发,一边扇着巴掌,嘴里还跟着骂道:“你个贱人!”


    屋子里乱糟糟的。


    李氏拉着那丫鬟已经连着扇着好几个巴掌,伴随着怒骂声和丫鬟的哭泣声,陆老夫人哪里还忍得住?她板着一张脸,沉着嗓音喝道:“都杵在那做什么?还不把四夫人拉下去!疯疯癫癫的成何体统!”


    她发了话。


    自然有婆子上前。


    这原本是用来对付萧知的,此时却拉着李氏,不许她动弹。


    李氏还想再挣扎,却被陆老夫人冷冷瞥了一眼,喉间还未吐出的骂语重新咽了回去,她不敢再动弹,被人拉回到了原本的位置,青着一张脸默声不语。


    陆老夫人见她总算消停下来也就没再理会,同身边的平儿吩咐道:“去把林嬷嬷带过来。”虽然她心里已经笃定了这桩事就如丫鬟所说,可有些事还是得把相关人等都喊过来才好。


    只是还不等平儿应声。


    原先一直坐在一旁不曾出声的陆重渊却发了话,“不用去了。”眼看着陆老夫人疑惑的眼神,他语气淡淡得跟着一句,“她已经死了。”


    她已经死了……


    这话刚落,原本还有些嘈杂的室内突然变得沉寂下来,像是一汪死水似得,每个人的脸都变得煞白起来。


    陆崇越更是身子猛地一晃,差点便要摔倒在地。


    没有人说话。


    他们只是用那双惊惧至极的眼睛望着陆重渊,就像是在看一个恶魔。


    陆重渊看着这些所谓的家人一脸恐惧得望着他,就连他那个好母亲,也是又惊又怕得看着他。唇边泛起一抹凉薄的笑,他一只手握着萧知,另一只手便搭在扶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得敲着,语气凉薄至极,“我说过了,我陆重渊的夫人还轮不到别人来教训。”


    这话说完。


    陆重渊重新转向陆崇越,眼看着神色仓惶的陆崇越,语气淡淡得说道:“你——”


    他向来都是这样的。


    面对这些人,居高临下,从来不多言,就连看向他们的目光也仿佛带着施舍一般。


    这样的态度无疑是令人讨厌的,所以才会在陆重渊从高处摔落的时候,有那么多人在背后讥嘲他。


    可不管他们在背后怎么讥嘲。


    明面上的时候,他们还是始终害怕着这个煞神。


    那些朝中当官,历经风云的面对陆重渊尚且如此,更遑论一个还未入仕途的毛头小子。


    陆崇越就在陆重渊的注视下,颤颤巍巍的抬了头,然后一脸害怕的冲人喊道:“五,五叔。”


    “嗯。”


    陆重渊不咸不淡的应了这么一声,然后语气淡淡的问道:“你说,她勾引你?”


    这是他第二次问陆崇越。


    同样的问题,刚才陆崇越回答的十分轻松,甚至还肖想着以后怎么让萧知臣服于他,可此时……他却像是傻了一般,等到目光触及陆重渊的眼睛,想到林嬷嬷的结局,他终于再也忍不住摔倒在地上。


    从前温润如玉的陆家二少爷,此时哪里还有以前的好模样?


    陆崇越的面容仓惶又害怕,身子也不住打着颤,他匍匐着爬到陆重渊的跟前,双手抱着他的腿,求饶道:“五,五叔,我错了,我,我只是一时糊涂。”


    “我,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您,您饶恕我这一回吧。”


    陆重渊坐在轮椅上,半倾下身子看着匍匐在脚边的陆崇越,似笑非笑的重复了一遍,“错了?”


    这话说完。


    陆崇越拼命点着头,一副好似点的慢了,眼前这个煞神就会杀了他似得,嘴里更是不住说道:“五叔,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陆重渊看着他这幅模样,一如在战场时,那些匍匐在他的脚边的俘虏,他重新坐直身子,往身后靠去,双眸微垂,漆黑如墨似的眼睛泛出几分凉意的笑。


    他也没同人说话,只是朝庆俞伸出手,等接过一条鞭子,然后转头看向萧知,同她说:“你,拿着这玩意去抽他。”


    什么?


    萧知似是没有听清,她垂下那双杏儿眼,怔怔地望着陆重渊,直到她的手被人摊开,直到有一个冰凉的物体放在她的掌上,她才终于回过神来。


    鞭子?


    诧异的看向陆重渊,回想他刚才说的话,陆重渊这是让她拿着鞭子去抽陆崇越?


    “不想?”陆重渊看着她一脸不敢置信的模样,挑了挑眉,语气也变得淡了下来,“不想就还给我。”


    萧知没让人收回。


    反而把鞭子握得死紧,她抿着唇,望着陆重渊,嗓音也有些沉,“想。”


    她想好好抽陆崇越一顿。


    为了她自己,为了原身,她都得好好抽一顿陆崇越,把这个无耻小人好好抽一顿!把心里的这些苦闷全都宣泄出来!


    萧知没再看陆重渊,反而盯着自己手上的这条软鞭,她以前也是常用鞭子的人,自然知道这条鞭子材质金贵。


    握在手里的时候轻,使出去的力道也不用很大,可打在人身上的时候却能让人立刻皮开肉绽,抿了抿唇,她掂了掂手上的鞭子,然后低头朝陆崇越的方向看去。


    “你”陆崇越早在刚才两人对话的时候就傻眼了,他听到了什么?他的五叔想让这个女人拿鞭子抽他?


    他心里觉得害怕之余,却又放松了些。


    要是陆重渊出手,他肯定是活不了了,可要是萧知这个女人敢打他吗?她舍得打他吗?张口刚想说些什么,可迎向眼前人的那张面容,他心里却是猛地一跳。


    那张向来温柔如水般的面容此时阴沉沉得,就跟化不开的浓墨。


    陆崇越的心里突然有一个念头,这个女人敢,她不仅敢,甚至还想杀了她!这样的念头让他再也待不住,原本匍匐在地上的身子不住往后退,一边倒退一边喃喃道:“你,你想做什么?”


    萧知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沉着一张脸,然后就这么一步步握着鞭子朝陆崇越走去。


    屋中众人起初没明白,等看到萧知握着那条鞭子朝陆崇越走过去的时候才回过神来,李氏更是心下一个咯噔,她立刻起身面向萧知,尖声骂道:“你个小贱。人,你敢……”


    话还没说完。


    坐在轮椅上的陆重渊就淡淡开了口:“聒噪。”


    只是两个字就让室内变得安静了下来,没有人敢说话,就连怒不可遏的李氏也不敢。


    陆老夫人原本是想拦得,可听着这话也闭了嘴,今日这桩事本来就让老五不高兴了,要是这会再阻拦,只怕老五会更不高兴。何况现在出手的又不是老五,萧知那丫头的身子骨,能有多少力道?


    打几下也就打几下,能让他们把这口气抒出来才是正经事。


    “你,你别过来……”


    陆崇越颤抖的声音在屋中响起,可话音刚落,身上就狠狠挨了一鞭子。


    “啊!”


    那是撕心裂肺的疼呼声。


    仅仅一下就让陆崇越皮开肉绽。


    李氏看着这幅模样尖叫一声刚想扑过去,可第二鞭已经落下,鞭风扫过李氏的时候差点让她直接软倒在地。


    不敢过去,也不敢张口,只能眼睁睁得看着萧知一鞭又一鞭打在陆崇越的身上。


    屋子里谁也不敢说话,只有陆崇越的疼呼声不曾间断。


    萧知就这么冷着一张脸,甩了一鞭又一鞭,打你个懦夫,打你个满口胡言的混账东西,打你个龌龊的小人……打一下,她就在心里骂上一句。


    自从她醒来的那一日起。


    她就一直憋着自己,小心翼翼,不敢泄露半点情绪。


    可如今——


    她就像是释放了所有的不满和委屈。


    她的力道变得越来越大,似乎是想用这样的方式来减轻心里的那些不甘。


    屋中萦绕着浓厚的血腥味,陆崇越早就被打晕过去了,李氏也被吓得晕了过去,没有人敢上前,倘若先前她们只是惊惧陆重渊,此时却是连萧知也怕上了,远远看着都能从她的身上察觉到一股嗜血的杀意。


    还真是夫妻啊。


    一样的恐怖,一样的骇人。


    萧知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她早就忘了自己现在身在何方。


    她只知道不断地甩着手中的鞭子,狠狠抽向那个不要脸的畜。生,直到手被人握住,她才像是收回所有的思绪。


    停下手中的动作,怔怔地朝身边人看去。


    那个握着她胳膊的男人,面容淡漠,可说出来的话却好似带着安抚的性质,他一下一下得抚着她颤抖的胳膊,轻声同她说,“好了,别怕。”


    第30章


    萧知被人握住了胳膊, 男人的力道看似不重, 却极具力量,根本容不得她挣脱。此时的她其实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小脸因为气愤和激动而变得通红, 原先那双清亮的杏儿眼此时也仿佛是被蒙了一层屏障似得, 握着鞭子的手还在不住打着颤。


    直到耳边传来一声“好了, 别怕”


    她才像是被安抚到似得,逐渐变得平静了下来。


    男人的声音一如往日, 冷清又低沉, 无情无绪的没有一丝起伏, 偏偏却让萧知捉摸到了一丝带有安抚性质的柔情。


    她低着头, 神色怔怔地看着陆重渊,看着眼前这个握着她胳膊的男人。


    好一会,她才喃喃朝人喊道:“陆重渊?”


    萧知这一声不为别的,甚至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此刻喊他的名字是因为什么,可陆重渊却好像能够看懂她的心思似得他坐在轮椅上, 仍旧握着她的胳膊, 下颌微抬, 没了面对外人时的不可一世,平静地望着她。


    然后,轻轻“嗯”了一声,继而又跟着一句, “我在。”


    我在。


    萧知眼中涣散的光芒因为这两个字好像又重新聚拢了起来, 可她好似还是带有不确定性的, 望着他,重复道:“陆重渊。”


    直到眼前人也跟着重复了一遍。


    她原先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心弦才终于松懈下来。


    刚才面对陆崇越时,萧知把所有的愤怒、不甘,以及这段日子的胆战心惊和委屈全部宣泄了出来,好似这条鞭子成了她的宣泄口。


    她把所有不能对外人言道的话全部发泄在了这条鞭子上。


    听着地上那个人哭着喊着求饶着,她的这些不甘和愤怒才得以平复。


    先前她的神智还没这么涣散的时候,还能够感觉到屋子里那一众人望向她时的眼神,惊惧、害怕以及震惊和不敢置信萧知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一个柔柔弱弱的孤女怎么会有这样的胆子?


    她打的可不是别人,而是陆家的二少爷,她一个冲喜的孤女就不怕吗?


    萧知怕过,担忧过,却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她知道今日之后,这阖府上下瞧见她都会害怕,甚至还会在背后议论着一些不中听的话,可她已经顾忌不到他们的想法了。


    那个时候的她,胸腔里的情绪太多太多,如果没法宣泄出来,她一定会疯的。


    何况。


    有时候能让他人害怕也不是一件坏事,省的这些人三番两次跳到她面前,拿着那些不入流的手段来对付她。


    深深吸了一口气。


    萧知迎向陆重渊的目光,心中的情绪逐渐平复下来,通红的小脸回归成本来的面貌,就连原先握着鞭子不住发抖的手也好了很多。


    可这样放松下来的后果,就是她有些站不稳。


    她今天消耗的精力实在是太大了,此时心神松懈,膝盖一软,身子就忍不住往前扑。


    前面没有任何可以支撑的物体,就在萧知以为自己会摔倒的时候,握着她胳膊的那只手稍稍一使力就把她拉住了。


    转头朝身边看去。


    陆重渊的面貌一如最初时的模样,冷静又寡淡,就连那双狭长的丹凤目也幽深如墨,他没有说话就这么抬着下颌望着她。


    “谢谢。”


    萧知在一瞬地怔忡之后,低低朝人感谢了一声。


    陆重渊却没有理会她的谢意,只是淡淡说了一句,“给我。”


    给什么?


    萧知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呆呆地朝人看去,直到看到陆重渊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鞭子时才反应过来,轻轻“哦”了一声,她把手中的鞭子朝人递过去。


    陆重渊看着那条沾着血腥的鞭子也没多言,随手接过之后就扔给了身后的庆俞,可目光在触及到萧知摊开的那只手时有着深深的红痕,那张一直没有情绪的面容终究还是忍不住起了变化。


    他皱了皱眉。


    神色看起来有些不太好。


    倒也没在这个时候说话,只是冲身后的庆俞说道:“把人带过来。”


    “是。”


    庆俞轻轻应了一声,然后就朝那个昏迷不醒还躺在地上的陆崇越走去。


    此时这屋子里头,其实除了尚且还在昏迷的李氏和陆崇越之外,大部分人都已经清醒了,可清醒是一回事,说话又是另一回事,那些奴仆还战战兢兢地跪在一边,连头都不敢抬,更遑论说话了。


    至于王氏和陆老夫人


    她们倒是都清醒过来了,可她们同样不敢说话。


    陆重渊的名声是不好,对家里这些人也的确是从来没有亲近过,可这还是她们头一回见人动这样的怒气。


    以前的陆重渊顶多是拿那双幽深如墨的凤眼,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


    可今日。


    他是真的动气了。


    平日里面对不怎么说话的陆重渊就已经让人有些心惊肉跳了,更别说是现在这样一个满身戾气的陆重渊。


    所以即便看着陆崇越被打成这幅德性,看着庆俞拖陆崇越像拖一袋货物似得,这两个侯府里头最为尊贵的女人却连吱都不敢吱一声。


    她们只能紧绷着一张脸坐在椅子上,什么话都不敢说。


    庆俞毫不费力的把陆崇越拖到了陆重渊的面前,然后面向陆重渊,恭恭敬敬得说道:“五爷,人带来了。”


    “嗯。”


    陆重渊淡淡嗯了一声,他垂着一双丹凤目,神色淡淡的望着地上那个昏迷不醒,又或者该说假装还在昏迷的男人。


    然后,语气平平的说了一句,“还没醒,就打醒吧。”


    话音刚落。


    原先还昏迷着的男人立马就睁开了眼。


    陆崇越其实早在萧知停手的那一刹那就已经醒了,他知道这个女人是真的想杀了他,心中愤恨之余却不敢在那个时候醒过来。


    原本以为萧知停手,那么对于他的磨难也可以说是结束了,却没想到后来他又等来了陆重渊的话。


    萧知这个死女人就已经够可怕了,更别说他这个声名在外的五叔了。


    如果说刚才是在装昏迷,那么后来的陆崇越是真的恨不得自己晕过去,晕过去,或许他这位五叔会高抬贵手放过他?可现在看来,显然不是这样的。


    陆崇越心里又害怕又不安,他不知道陆重渊要做什么,只能战战兢兢的抬起一双眼朝眼前的男人看去。


    他身上现在疼得厉害。


    衣服和血牵扯在一起,稍稍一动就能疼得龇牙咧嘴。


    可他不敢叫出声,甚至不敢直视这个男人,只能看着他脚下的那双黑色皂靴。


    黑色皂靴上用金银双线绣着祥云等物,再往上便是盖着毯子的小腿,看到这双小腿的时候,陆崇越的心里有过一闪而过的念头。


    他在怕什么?


    眼前这个男人如今不过是一个残废,一个不良于行的残废!他现在根本没有丝毫用处,拿不起银枪也上不了战马,吃穿住行都得依靠别人的废人罢了!


    他到底有什么可怕的?


    这样的念头让他有那么一刹那想起身,想反抗,想反击。


    可察觉到那双幽深如墨的凤眼时,所有的念头烟消云散,他就像是被人用无形的手掌按着双肩似得,只能匍匐下去,犹如一个虔诚而卑微的奴隶。


    不敢起身,不敢直视,甚至连说话都不敢。


    这是一种气场上的压制。


    绝对性的压制。


    “五,五叔,我醒了。”陆崇越战战兢兢的开口,带着极度的恭敬朝人说道。


    陆重渊看着匍匐在眼前的陆崇越,听着他卑微的犹如祈求的声音,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情绪,他就这么垂着一双眼,神色淡淡的望着他,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开口,“你知道我是谁吧?”


    这话问得十分莫名其妙。


    他是谁,这屋子里,谁不知道?可陆崇越却不敢在这个时候提出丝毫的疑问,他乖顺又卑微的跪在人跟前,然后用十分恭敬的语气答道:“您是陆家的五爷,是我的五叔,是,是大燕朝的五军都督,是陛下亲封的太傅。”


    陆崇越说一句,感觉身上的那股子压力就越重。


    直到说完。


    陆重渊终于淡淡得“嗯”了一声,然后他看向陆崇越,依旧是很淡的语气,“你既然都知道,还敢肖想我的女人?”察觉到跪在地上的男人猛然打了一个冷颤,他讥嘲似的冷嗤一声,跟着道:“陆崇越,你的胆子很大啊。”


    这道声音和先前陆重渊说的每一句话都没什么差别。


    就好像是随口一句。


    可陆崇越却觉得有一只手在抓着他的喉咙似得。


    刚才在萧知一下又一下的鞭打下,他都没有觉得自己离死亡这么近,可现在,只一句话,一个眼神,却让他觉得踹不过气,他不知道陆重渊要对他做什么,但绝对不是好事濒临死亡的念头让他再也顾忌不到那些所谓的名声。


    他跪在陆重渊的跟前,甚至想上前抱住人的腿求饶。


    可陆重渊的眼神实在是太可怕了,他只敢跪在人的跟前,仰起头,颤颤巍巍的求饶着,“五叔,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您大人有大量饶恕我一回,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说完。


    他又朝萧知看去。


    面对这个以前他最看不上眼的女人,此时他却跪在人的跟前,带着无比的卑微恳切道:“五婶,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同五叔说,饶恕我一回,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屋子里除了陆崇越的求饶声,便再也没有其他的声音了,可不管是陆重渊还是萧知,都没有理会他的求饶。


    萧知心里对陆崇越恶心不已,就算是因为原身,她都没法原谅这个畜生,满口孔孟道德,君子作风,背后却做着这样畜生不如的行为,她没法想象如果今日陆重渊没有过来,她会迎来什么样的结果。


    被打一顿赶出陆家?


    然后呢?


    没有丝毫庇佑和背景的她,要么走投无路了结自己,要么沦为其他人身下的玩物。


    任何一个结果都不是她能接受的!


    她没有菩萨心肠,做不到这样简简单单的原谅一个差点害死她的人,所以不管眼前这个男人哭得多么凄惨,她都无动于衷,甚至她连望向陆崇越的眼神都变得冰冷了起来。


    陆崇越迎向萧知那双冷冰冰的眼睛时,身子便是一颤。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可端坐在轮椅上的陆重渊却好似已经失去了耐心,他背靠着轮椅,带着俯视的目光落在陆崇越的身上,那双锐利的剑眉已经几不可闻得皱了起来,“行了。”


    就这么一句。


    却让还想开口祈饶的陆崇越闭了嘴。


    陆崇越仰着头看着陆重渊,撑在地上的手不自觉得收紧,他不敢说话,只能这么看着陆重渊。


    而陆重渊——


    他半偏着头,支着下巴,微微垂下那双深邃的凤目望着陆崇越,似是在审视又像是在沉吟,直把人看得脸色越来越苍白,他才扯唇一笑,“你说,我应该怎么对付你呢?”说完,他似是在同人商量似得,“杀了你如何?”


    这话听起来像是在说笑。


    可屋子里的人却没法把它当做一句玩笑话来看,只因说这话的人是陆重渊。


    陆重渊从来不开玩笑,他说杀人就是真的杀人。


    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陆崇越在一瞬地惊愕之下立马白了脸色,他怔怔地看着陆重渊,还想再说却看到他手里已不知何时握了一把匕首。


    “啊。”


    陆崇越尖叫一声,然后拼命往后退,嘴里还在不住嘟囔着,“你,你不能杀我,我是你的侄子!”


    侄子?


    陆重渊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似得,这满府众人有谁把他视作亲人?他所谓的这些家人从来都没有把他当做家人过。


    既如此,他又哪来的亲人?


    亲人


    于他而言是最大的嘲讽。


    “把人带过来。”陆重渊朝庆俞吩咐道。


    庆俞虽然吃住都在陆家,却不属于陆家,他只是陆重渊的护卫,自然也只听从他的吩咐此时听到陆重渊吩咐,他想也没想,轻轻应了一声,然后朝陆崇越走去。


    他是陆重渊身边最得力的护手,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陆崇越又哪里是他的对手?轻轻松松把人提到了陆重渊的跟前,甚至还伸出一只手把人按住,不许人挣扎。


    面对陆重渊,陆崇越有害怕有惶恐,可一个护卫都敢如此对他,陆崇越却气得不行,他想挣扎又挣扎不过,只能转过脸骂道:“你个混账东西,我是侯府的二少爷,你算什么东西?还不快放了我!”


    可不管他怎么说,庆俞都没有反应。


    不过他这一番话也总算是惊醒了李氏,她昏昏沉沉醒过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自己的宝贝儿子被人押在地上动弹不得,而那个煞神就拿着一把刀把玩着,目光不住审视着陆崇越的身体,像是在思考怎么杀人才更好。她尖叫一声立马扑了过来,可迎向陆重渊瞥过来的目光,又是一顿。


    没有人不怕陆重渊。


    纵然她的宝贝儿子此时性命危在旦夕,纵然她再焦急,可在陆重渊这样的注视下,她却还是不敢过去。


    只能压着心里的惊惧,腆着脸冲人说道:“五弟,崇越再有过错也是你的侄子,你,你大人有大量,就放了他这一回吧。”


    说完。


    眼见陆重渊还是冷冰冰的那副模样。


    李氏生气之余却不敢再说,咬了咬牙,她朝陆老夫人扑了过去,“母亲,我就这么一个孩子,您不能就这样坐视不管!”说完,她看着陆老夫人又咬着牙补了一句,“这事要是传出去,别人会怎么看咱们陆家?叔叔杀侄子,咱们陆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陆老夫人耳听着这话,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


    她其实并不想管这桩事,一来,她也害怕自己这个儿子,二来陆崇越是那个贱人的孙子,他死不死关她什么事?可问题是,陆崇越不是随随便便的一个奴才,他是他们陆家的二少爷。


    倘若他真的死了,这事绝对不可能瞒下。


    要是传得出去,别说老五的名声保不住,就连他们陆家的清名也难保。


    同样有这个顾虑的还有王氏。


    她倒是不在乎四房和陆重渊的名声,可她的夫君是侯爷,她的儿子是下一任的长兴侯,要是这样事情传出去,陛下会怎么看他们陆家?外头的人又该怎么看?她不可能让这些人坏了她儿子的前程!


    想到这——


    王氏一时也顾不得旁的,一同劝说起来:“母亲,四弟妹说的是,这事要传出去,五弟和侯府的清名都保不住。”


    耳听着这一番话。


    陆老夫人的脸上也出现了松动,她抿了抿唇没说话,转头朝陆重渊看去,看着他坐在轮椅上一脸慵懒的模样,偏偏手里握着的那把刀却不住在陆崇越的身上比划着,掐着佛珠的手一紧,她心中有过退缩,有过害怕。


    可想到陆崇越死后的结果。


    她咬了咬牙,还是柔声和人说道:“老五,崇越这孩子教训也教训过了,我想他以后也不会再犯这样的事了,你,你要不还是饶了他这一回吧。”


    说完。


    眼见人一丝反应都没有。


    她掐了掐佛珠,又补了一句,“你要是不乐意见到他,赶明儿我就让人把他送去庄子里静养,你看如何?”


    李氏一听这话就不满意了,尖声道:“母亲!崇越怎么能去庄子?他”


    话还没说完。


    陆老夫人就冷冷瞥了过来。


    李氏看着这样的眼神,心下一凛,后头的话也不敢再往下说,算了,先把崇越的命保住才是大事,至于庄子只要先保住命,以后总能回来的!那个残废的身体不是熬不住多久吗?


    她消停下来。


    陆老夫人便继续朝陆重渊看去,可陆重渊那边却还是没有丝毫反应。


    他仍旧神情慵懒的坐在轮椅上,像是终于挑选到了一个好下手的地方,他握着手中的匕首朝陆崇越探去,尖锐的匕首刺在了陆崇越的脖子处,仅仅一下,就让那处的血不住开始往外头冒。


    “不,不要”


    还被庆俞困着的陆崇越想挣扎,却根本没法挣扎,他只能眼睁睁得看着陆重渊握着匕首在他的脖子上作乱着。


    他根本感觉不到疼痛,可脖子上的血却在不住往外冒李氏看着这幅画面,惨白着脸尖叫着,就连王氏和陆老夫人也看得皱起了眉。陆老夫人对自己这个儿子也是无能为力,她的心中甚至生出了一种深深地无力感,她这个儿子自从那一年后就再也没有理会过她。


    他们虽然是母子。


    但只怕连他身边的那个赵嬷嬷都要比她更有几分说话的权力。


    心里有过苦涩也想过退缩,可她不能放任老五杀了陆崇越。


    想了想。


    她只能把脸转向萧知。


    看着那个站在轮椅边上的女人,沉声道:“老五家的,你快劝劝老五,这事要是传出去,以后老五还怎么见人?”


    要不是这个女人,老五怎么可能会下这样重的手?


    萧知其实早在陆重渊动手的时候就已经呆住了,她以为陆重渊只是开开玩笑,没想到他是真的起了杀机。想想也是,这个男人从来不开玩笑,陆崇越死不死,其实她根本不在乎。


    甚至有很大的程度下,她希望陆崇越死,这个恶心的男人本来就不该存活在这个世上。


    可问题是。


    现在动手的人是陆重渊。


    如果不是因为她的缘故,陆重渊根本不会动手,他的性子是不好,但也从来没有在陆家胡作非为过,顶多是不屑理会这些人罢了。如果今天真的杀了陆崇越,外头那些言官的口水肯定会喷死陆重渊的,还有那些人的眼光陆重渊或许已经不在乎外头那些人的做法和言论了。


    可她却不能让他因为她承受这些。


    没有理会陆老夫人的话,也没有理会李氏在身后尖叫,她走上前,伸出手,义无反顾得按在了陆重渊那只冰寒到没有丝毫温度的手背上。


    “五爷。”


    萧知轻轻喊了人一声,看着陆重渊转头看过来,看着那双点漆如墨的凤目,温声同人说道:“够了。”


    他为她做得已经足够多了。


    目光朝眼前的陆崇越看去,这个男人竟然不知何时已经尿了裤子,他本来穿得就是一身浅色的衣裳,此时衣服脏污不堪,就连地上也摊了一滩黄色的痕迹,萧知皱了皱眉,眼中的厌恶更甚。


    这样的男人,不配陆重渊耗费自己的名声动手。


    何况就算陆崇越今天不死,可今日这样一份屈辱也足够他品尝一辈子,他永远都会记得这样屈辱的一天。


    心里那口气好像消散开来,她迎向陆重渊的目光,那双杏儿眼好像又恢复成以前那副样子,带着朝日和春风似得暖意,望着他,轻声说道:“您为我做的已经够了,这样的人,没必要脏了您的手。”


    他不是他们口中那样残暴不堪的主。


    他的手握过银枪,拉过战马,杀过敌虏,护过大燕山河。


    他是一个好人。


    不应该被人这样污了名声。


    不知道是因为萧知的声音太过柔和,还是她眼中的神采太过耀眼,陆重渊竟然失神了一瞬,想到她刚才说“您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那颗心竟然抑制不住的快速跳动起来。


    有些不自在的收回视线。


    倒是也没再理会陆崇越,把手里的匕首随意收了起来,然后看向庆俞,淡淡道:“放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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