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为君注视着满脸都写着“我是不是被骗了”的傅绝顶,神色平静,没有丝毫闪躲,直接点头承认道:
“你的怀疑没错,从某种意义上说,你现在确实就是那个被精心串在鱼钩上的鱼饵。”
“......”傅绝顶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了一些,神色彻底僵住。他沉默了足足两三秒,才用一种混合着委屈、难以置信和一丝荒诞的眼神凝视着李为君,声音发苦道:“你......你就不能......哪怕骗我一下,说‘不是’?好歹让我心里舒服点,自欺欺人一下也行啊!”
李为君迎着他的目光,语气坦诚道:
“正因为你现在已经是自己人,是计划中至关重要的一环,我才更不能瞒你。”
“我现在对你隐瞒真相,短时间内,或许能让你安心,但等你到了军械司,与那里的人一打交道,只会让你在应对突发状况时,因不知内情而更加紧张,不知所措。”
“一旦露馅,我们的不仅计划前功尽弃,你也会陷入危险之中。”
“我坦诚相告,是为了让你我心里都有底,配合起来才能天衣无缝。”
傅绝顶听完,脸上露出惆怅之色,下意识就想抬手去揪自己的头发发泄郁闷,可手刚抬到一半,猛地想起自己“地中海”发型,又悻悻然地放了下来,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充满无奈的叹息:“怎么偏偏就选中了我呢。”
李为君肃然道:“因为你弄的‘火药’,是锻造这种足以改变天下格局的新式兵器不可或缺的核心!”
“就凭你弄出来的‘火药’,你的仕途,就不会止步于从九品的军械司监作,还得往上。”
听到“往上”两个字,傅绝顶心中的震撼瞬间压过了恐惧,他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溜圆,声音都因为急切而有些变调:“往上?往多上?”
李为君笑道:“上,自然是尚书了。”
傅绝顶喃喃自语道:“尚书......那岂不是入阁了?”
李为君走上前,用力拍了拍他略显单薄的肩膀,“只要你好好配合,我保你有朝一日,成为内阁的阁臣。”
巨大的前景让傅绝顶心跳加速,血液沸腾,但他残存的理智还是让他抬起头,带着一丝狐疑审视着李为君:“你不会给我画饼吧?”
李为君一乐,他还知道画饼,“画饼?你不是已经实实在在咬下去第一口了吗?你现在可是吏部有名册、朝廷发俸禄、正儿八经的工部军械司从九品监作!这难道是假的?”
傅绝顶愣了愣,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院袍,又想了想那即将到手的官身,讷讷道:“也......也是哦......”
这口饼,确实已经吃到了嘴里。
但他随即又按捺不住旺盛的好奇心和求知欲,追问道:“你刚才说不会瞒着我,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们到底要拿我干什么?”
李为君言简意赅地吐出两个字:“钓鱼。”
傅绝顶立刻追问:“钓谁?谁是鱼?”
李为君目光微冷,清晰地说道:“敌国的谍探,具体来说,就是庆国军情司安插在我大胤京城,尤其是可能潜伏在工部乃至军械司内部的钉子。”
“庆国军情司......谍探......”傅绝顶喃喃念着这几个字,忽然间像是被一道闪电劈中,猛地想起近日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的大事,惊骇道:
“京城那四个被焚毁的粮仓......该不会......就是庆国军情司的人干的吧?”
李为君沉声道:“没错。”
傅绝顶倒吸一口凉气,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们这么凶残,我岂不是很危险?”
李为君见状,立刻放缓语气,安抚道:“你不必担心,你等会要去的地方,是军械司,军械司在皇城,里里外外禁卫众多,戒备森严远超你想象,庆国军情司的人就是本事再大,也进不去皇城,所以,你十分安全。”
随即,他进一步解释道:“我们只是利用你,把咱们大胤拥有‘火药’的事,通过庆国谍探之口,传到庆国军情司的人耳中。”
傅绝顶这时才彻底明白,为什么之前林永亭会特意强调家人可能被威胁,忧心忡忡道:
“可是,一旦庆国军情司的人知道火药是我弄出来的,他们对付不了皇城里的我,肯定会想方设法去对付我的家人啊......”
李为君早已料到他的顾虑,立刻给出定心丸:“这一点你大可放心,你的家人,今天之内,你的家人就被转移到东嵩书院之中。”
“东嵩书院有于山长坐镇,你的家人,也绝对安全。”
“那就好,那就好......多谢李兄,多谢朝廷!”傅绝顶听到这话,才真正把悬着的心放回了肚子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解决了后顾之忧,他的思维又活跃起来,想要知道的更多,再次问道:
“那......林公公刚才一再嘱咐我要记住所有接触我的人,意思是......军械司内部,很可能已经有庆国的谍探了?”
李为君点了点头,“眼下虽说只是怀疑,但我感觉,八成是有。”
“所以,你去了之后,切记,除了林公公指定人送去的饮食,任何人,无论他官职多高,看起来多友善,理由多充分,递给你的任何入口之物,哪怕是一杯清水,一块点心,都绝对不能碰!那些东西里面,可能被下了毒!”
傅绝顶脸色发白,重重地点头,将这句话牢牢刻在心里:“我明白了,打死也不吃别人给的东西!”
李为君满意点头,这才站起身,走到门口,将马车上的火药配料,全部搬到了院子里,将傅绝顶叫到身边,说道:“你开始制作火药吧,我把东西都给你带来了。”
傅绝顶当即走过去,熟练的配置起火药,动作间,忽然想到什么,抬头问道::“李兄,我还有个问题......你明明也会制作火药,而且你看起来比我更懂怎么用它,为什么......你不自己来当这个‘诱饵’?你来不是更稳妥吗?”
李为君正蹲在一旁帮他筛料,闻言动作顿了顿,随即头也不抬,用一种极其平淡的语气缓缓道:“因为我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