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甫落,梁勇等人浑身一僵,惊恐的看着李为君。
竟然敢辱骂天子,这是诛九族的死罪啊!
胤帝正愣然,疑惑这少年说的什么大功劳,听到这话,脸色大变,好胆,敢骂朕是昏君?
萧老将军、吕青松也是一愣,回过神来,脸色大变。
萧老将军率先做出反应,飞快上前,手掌宛若钢爪,按住李为君的肩膀,往回一扯,让他脱离梁勇等人的束缚。
吕青松紧随其后,上前推开梁勇等人,瞪着众人大喝道:“你们不能将此人带走!”
梁勇赶忙道:“大人,你看,他是真疯了。”
吕青松瞪着他道:“我管他是真疯假疯,詈骂君父,我们就要管!都站远点,否则连你们一块抓!”
梁勇见状,带着众人后退两步,眼下的情况,只能将李为君交给对方。
萧老将军拽着李为君的胳膊,和吕青松一起,来到胤帝面前。
胤帝先瞥了一眼梁勇他们,此时也分析出李为君这样做的目的,语气平静道:“先带他去大理寺,关押起来。”
“是!”萧老将军和吕青松应了一声,此时都识趣的没有暴露胤帝的真实身份,不然消息传出去,说胤帝被人当着面破口大骂‘无能大昏君’,那即便活剐了李为君,也拾不会丢掉的颜面了。
看着三人押着李为君离去的背影,梁勇等人面面相觑。
一名中年村民看向梁勇,问道:“村长,这可咋整?”
梁勇冷笑了一声,“我本想亲自动手,现在不用费力气,李为君找死,朝廷自会杀他。”
“走,回去!”
说完,他带着五名中年男人,朝着城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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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狱中。
李为君坐在铺满干草的牢里,闭着眼睛,捂着肚子,此时他累的一根手指头也不想动弹。
他终于明白原主为什么死在路边。
现在的他,也只有一个想法,毁灭吧,赶紧的,不想挣扎了。
忽然,牢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
紧跟着,牢门的锁链声哗啦啦的响彻四周。
李为君睁开沉重的眼皮,看到曾被他索要登闻鼓鼓槌的中年男人,带着两个随从走了进来。
对方仍旧身穿深蓝色长袍便服。
但看他们的架势,显然是来审他的。
李为君很清楚,不管是哪个朝代,辱骂天子,都是死罪,谁来审,结果都一样。
吕青松搬来一张太师椅,放在胤帝身后。
胤帝缓缓坐下,双手握着太师椅两边的把手,打量着李为君。
他这一路走来,一直在想,李为君凭什么骂他是无能大昏君。
结果越想越纳闷,最终,胤帝决定亲自审一下此人。
胤帝语气平静道:
“我有话问你,据实回答。”
“你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多大年纪?”
李为君坐起身子,说道:
“我叫李为君,长安城外东南十里处梁家村人,今年十六。”
胤帝回头给吕青松使了一个眼色,吕青松立即从怀里取出一个簿子,和一根毛笔,舔了舔笔尖,在簿子上写下李为君的话。
胤帝又问道:“家里共有几口人?”
李为君神色平静道:“九口人。”
胤帝问道:“都是你的谁?”
李为君缓缓道:“我的祖父,祖母,父亲,母亲,还有四个哥哥。”
胤帝再问道:“他们在哪?”
李为君深吸了口气道:“都死了。”
“六王之乱发生之时,我的祖父梁三,和我的祖母柳氏,奉凤阳公主之命,前去解救哀王,我的祖父祖母不幸被六王的人逮捕,我的祖父,被处以腰斩而亡,我的祖母受万箭穿心而死。”
“......”
大理寺狱中,寂静无声。
吕青松听得手抖,无法下笔再记。
萧老将军眼睛睁得老大。
胤帝坐在太师椅上,不敢置信的看着李为君。
哀王,指的是他的五皇叔李恽。
六王之乱,发生在胤帝的父亲当政时期。
大胤皇朝,国祚已有二百年,二百年来,积累的弊政,如江海般深沉。
胤帝的父亲知晓再不改革,亡国有日,所以上任之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大刀阔斧的削藩,派自己的左臂右膀同时也是亲兄弟的李恽,与六王洽谈削藩事宜。
结果激起了六王之乱。
当时距离李恽最近的是凤阳公主。
凤阳公主不仅是大胤公主,还是大胤唯一一位能征善战的女将军。
六王之乱发生之后,凤阳公主反应迅速,率军前去平叛,用了一年时间,平息了这场乱象。
但前去洽谈削藩事宜的李恽,却已被六王的人处死。
胤帝的父亲闻讯悲痛不已,将李恽的谥号定为‘哀’,世人称其为哀王。
许久,胤帝回过神,凝视着李为君,问道:
“你的祖父,和你的祖母,是凤阳公主的什么人?”
吕青松、萧老将军也凝视着李为君,等待着他的下文。
李为君神色平静道:
“我的祖父,还有祖母,和我的爹娘,我的四个哥哥,还有我,我们一家子,都是被凤阳公主救济过的灾民。”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们一家感念凤阳公主的恩德,追随于她。”
“我们李家,本不姓李,而是姓梁,是凤阳公主,赐我们‘李’姓。”
李为君想着反正是一死,趁此机会,把原主的身世说出来,还能让朝廷给他讨回一个公道,便继续说道:“凤阳公主赐我们姓氏,我的祖父祖母,父亲娘亲,为此替我们五个兄弟,改了名字。”
“我的大哥,名叫李忠前。”
“我的二哥,名叫李忠厚。”
“我的三哥,名叫李为国。”
“我的四哥,名叫李为主。”
“我的名字,叫李为君。”
胤帝想到他之前说过的话,沉默了几秒,问道:“你爹和你娘,是怎么死的?”
李为君陷入思索,“我爹名叫梁豫,后来改姓为李豫,在六王之乱中,勇为先登,死在了城墙下。”
“我娘张氏,是凤阳公主身边的亲兵,当年平六王一战,凤阳公主前军督战,有流矢飞来,我娘挡在公主身前,箭矢穿过了这里。”
李为君指了指脖子处的大动脉,“尽管凤阳公主命人救治,但我娘流血过多,不幸身亡。”
镇国公萧老将军闻言站直身子,神色严肃,勒紧了腰带,以示尊重。
吕青松奋笔疾书,将李为君所说的话,全部记录下来。
胤帝也坐直身子,肃然起敬,又问道:“你大哥怎么死的?”
李为君道:“六王之乱中,我大哥奉命镇守凤阳主城,六王麾下来了三名大将,率领数万叛军,强攻凤阳,我大哥与城中将士奋力阻敌,死在了城墙之上。”
胤帝又问道:“你二哥呢?”
李为君接着道:“我二哥随凤阳公主平定叛军,杀敌五十三人,力竭而死。”
“你三哥怎么死的?”
“我三哥杀敌二十八人,刀卷刃断,重伤而亡。”
“你四哥呢?”
“我四哥与我父亲,勇为先登,死在了一起。”
胤帝听他说完,举起手掌,吕青松立即将簿册递到他的手中。
胤帝看着簿子上的口供,总结出了四个字:
满门忠烈!
但是,胤帝的心中,却又多出了一个困惑,对着李为君问道:
“按照我大胤颁布的《均田令》,十八岁以上男子,朝廷都会授田两亩,你家情况特殊,你的祖父母、爹娘和你的四位哥哥,有平乱之功,朝廷不会亏待忠烈,因此,你的名下,至少有一千亩地!”
“依照你家的情况,朝廷不会收回田地,你应该衣食无忧才对,怎会如此落魄?”
李为君脑海中浮现出原主的经历,咬着牙道:“我家的地,都被梁家村的村长霸占了。”
胤帝皱眉道:“那你也不该变成这般模样,以你家的情况,少不了朝廷的抚恤。”
李为君苦笑道:“梁家村的村长,让他的儿子顶替了我,所以,朝廷的抚恤,到不了我的手里,全去了他那里。”
“而且,我的户籍也被村长改了,村长还将那些抚恤钱,发给了村里人,村里的人都得了好处,所以,没人会给我作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