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选择我
我对他的感情,究竟是什么呢?
忍不住目光在他身上流连,说无动于衷,那是不可能的,但要说像陈导热爱电影一样爱他……没几个人能做到这点。
因为陈导的爱太疯狂了,燃烧一切,牺牲一切,最后连自己也要牺牲掉。
“上场。”
宁宁忽然醒过神来,发现剧组的所有人都在看着她。
“上场。”陈导坐在轮椅上,冷冷对她说,“《戏院魅影》第十五场——看见天堂,已经开始了。”
扮演男主陆云鹤的,依旧是陈导的儿子陈双鹤。
为了扮演这个角色,他特地减掉了十斤肉,一身洗的发白的短衫,衬得他愈发的消瘦可怜,秋风中,握着扫把扫了一会儿地,忽然回头望着身后的戏台,满眼都是羡慕渴望。
左右看看,忽然开心一笑,把扫帚放一旁,手脚并用爬上戏台,拍拍手站起来,学着记忆中台柱的目模样,装模作样的走了几步,负手唱道:“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毫无章法,只是自得其乐的唱着。
来来回回将这首歌唱了好几遍,终于在唱第四遍的时候,似水流年刚歇,楼上忽回了一声:“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那样婉转,那样动人,那样陌生的一个……女人的声音。
她只唱了一句就停了下来,似乎在等待陈双鹤继续。
陈双鹤楞了片刻,急忙抬手掐掐自己的喉咙,咕噜吞咽好大一口口水,润了润咽喉,然后纠正自己的腔调,学着她唱道:“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
“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
“转过这芍药栏前,紧靠著湖山石边。”
“转过这芍药栏前,紧靠著湖山石边。”
一句一句,她一句,他一句。
直至她的歌声不再响起,陈双鹤才睁开早已闭上的眼睛,胸膛微微起伏,身体因为自己都不知道的原因而微微发抖。
他原地深呼吸了一会,然后抬脚朝楼上走去。
镜头随他的脚步一起追随过去,木制的阶梯,鞋子踩在上面响起的嘎吱嘎吱声音,推门的声音,能够从上而下俯瞰全场的雅座,一张太师椅背对他放在中间,他小心翼翼走过去,却看见里面空无一人。
盯着眼前那张太师椅看了好一会,他忽然自己坐进去,双手略显紧张的在扶手上放了一会,然后慢慢合拢在鼻翼前,仿佛自己刚刚的举动将她存在过的痕迹抓在了手里,然后放在鼻翼前轻嗅。
“卡。”陈导的声音响起,皱着眉头说,“这里不行……这个动作有点多余。”
陈双鹤放下手,转头看着他。
“你演得太过火了,陆云鹤的爱意没有那么刻骨。”陈导不客气的训他,“记住,你是被魅影一步步吸引过去的,不是你主动靠过去的。更何况剧情才刚开始,你现在根本不爱她,你只是好奇,还有一点崇拜。”
“而你……”陈导又转头看向宁宁,眉头一蹙,“……你演得又太淡了,自己好好琢磨一下,你作为一个女人,要怎么吸引一个男人。”
女人吸引男人,有各种各样的方法,靠美貌靠才情甚至靠同情,但很明显,陈导要的不是这些。
磕磕碰碰,好不容易结束一天的拍摄,所有人都出了一身汗,累出来的,以及被陈导喷出来的。
“我有个提议。”回去的路上,陈双鹤喊住宁宁,“你想不想听一下?”
“什么?”宁宁停下脚步看着他。
陈双鹤却没急着回答,而是警惕的扫了眼四周,然后将她拉到一个没人角落,低头问她:“你觉得……我怎么样?”
宁宁:“???”
陈双鹤咕噜一声口水,他现在的样子颇似剧中男主陆云鹤,润利润喉咙后道:“你的问题,之前我爸跟我讨论过,你……要不要跟我谈一场恋爱?”
那一刻,宁宁条件反射的想看眼身后。
“咳,我的意思是说……你可以利用我一下,我不介意的。”陈双鹤将拳头抵在唇边,掩饰性的咳嗽一声,努力组织语言,但仍有些语无伦次,“我会努力配合你,你随时可以开始,也随时可以结束,我不会给你造成困扰,你……考虑一下好吗?”
说完,生怕宁宁当场给他答案似的,陈双鹤急忙找了个借口离开。
看着他慌忙逃离的背影,一个声音从宁宁身后响起。
“我不如他。”
宁宁回过头,看着自己身后的石中棠。
“他走在你身边,能给你带来风光,还有别人羡慕的目光。”石中棠将目光从陈双鹤的背影上移开,慢慢转头看着她,笑声里藏了一丝伤感,“而我……只有你能看见我。”
“我不需要那么多风光,也不需要那么多人羡慕我。”宁宁说。
“我甚至给不了你一个婚礼……”石中棠说。
“我从来就没想过要结婚。”宁宁打断他的话,“我早就决定了,要跟妈妈一样,把一生献给舞台。”
“他能为你做到的,我都做不了……”石中棠又说。
“你能为我做的,他也做不到!”宁宁的声音有些激动,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激动,更不知道自己想要向他证明什么。
石中棠低头看着她,四目相对,两人沉默许久,石中棠才缓缓开口:“其实他刚刚的提议还可以,要不……你利用他一下?”
心中的委屈跟愤怒从何而来,宁宁不知道,她只听见自己尖叫一声:“我做不到!”
石中棠忽然抬手捂住她的嘴,将她推进背后的房门中,然后反手将门一关。
听见尖叫声,探头过来一看的剧组成员张望片刻,转身离开了。
门内,石中棠将宁宁压在墙上,眼睛笑眯眯的看着她。
“……因为你不是随便谁都可以的。”他捂着她的嘴,然后代她说出了她心里的答案,“宁宁,你爱我。”
这天之后,拍摄忽然步入正轨。
又或者说,宁宁的表现忽然达到了陈导的要求。
一切都很顺利,陈导甚至私底下找到陈双鹤问:“怎么,她接受你的提议了?”
陈双鹤转头看了窗外一眼,她的身影远远倒映在他的瞳孔内,他苦笑:“没有,但我想……我知道发生了什么……”
焦躁。
无以伦比的焦躁。
宁宁不知道自己的焦躁从何而来,陈导每对她说一句“很好”,“过了”,她的焦躁就更多一分,恨不得扭头对他喊:“你还不如继续对我喊卡!烂透了呢!”
因为他这么做……简直就好像在对她说:你已经爱上一个人了……
不!!她还没做好准备!!
回到家里,宁宁扑到床上,将自己的脸深深埋进被子里。
“怎么了?”床垫往下一凹,宁宁转头一看,见石中棠趴在了她身边,单手支着脸颊看着她,笑吟吟问,“在想什么呢?”
还能想什么?
“……我不想这样。”宁宁对他说,“是,我承认我对你有好感,但……我们应该更加慎重一点,我现在很怀疑自己,我会不会是为了这部电影的需要而爱你,我不想这样,我不想因为一部电影……我觉得自己在利用你……”
语无伦次的说了半天,宁宁别过脸去,抬手揉着脸,低低喃喃:“我到底在说什么啊……”
这不就承认,她在郑重其事考虑他们之间的这段感情了吗?
嘴里说着不想结婚,信誓旦旦说不想再恋爱,那她现在在做什么,在说什么?
石中棠歪头看着她,宁宁的床是靠着窗户的,窗户开着,白色的窗帘像鸽子翅膀,朝两人的方向轻轻扇动,有一盆小盆栽放在窗台上,里面冒出一点绿色,破土而出的嫩芽,等待开放的花。
“别那么焦躁嘛。”石中棠笑了起来,“我唱歌给你听啊。”
“不需要。”宁宁将头埋在手心说。
“则为你如花美眷。”石中棠对她唱了起来,“似水流年。”
有鸽群从窗外飞过。
只有她能看见的男人,只有她能听见的歌声。
将这首歌在她耳边唱了三遍,石中棠忽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指从脸上移开。
“你的脸怎么红了?”他笑着问。
“要你管?”宁宁别过脸去,留给他的只有一侧通红的耳朵。
石中棠将她的手指拉到自己面前,垂下眼,略感遗憾的看着她修长的手指:“好可惜,脸上戴着一张面具很不方便,这个时候,我本来想亲亲你的手指的。宁宁,你知道吗?其实手指比嘴唇要敏感多了,不用特意亲吻,只需要用嘴唇在上面轻轻厮磨……”
“住口啊!你在说什么我,我听不懂的荤话呢!”宁宁气急败坏的回过头来。
“好吧,那我说些你听得懂的吧。”石中棠执着她的手,笑道,“第一句我爱你,由我来说,最后一件事,由你选择……”
顿了顿,他收敛起玩世不恭的笑,郑重而又略显紧张的说:“选择我吧。”
作者有话要说:写到最后想报警,喂110吗,这里有人为了拉票已经不择手段了。
三分钟:看到我,看到我,我也出场了!
第162章 餐刀
从业多年,无论是新客还是老客,闻雨一直坚持面谈。
“我家住得很远,今天赶不过来。”
“那就找个你有空的时间过来吧。”
挂断电话以后,闻雨看向餐桌对面那个特殊的客人。
科技发达,有手机有电脑,千里之外也能将人的声音跟影像传递过去,可他还是喜欢面谈,因为面对面的时候,身体的小动作跟微表情会代替人说话。
那些说不出口的话。
十分钟的时间里,宁宁已经喝了三杯水,闻雨叫服务员把已经空了的茶壶拿下去,重新换了一壶花茶上来,一边给她续杯,一边笑:“你很渴吗?”
“啊……有点。”宁宁有点不好意思的举起茶杯。
她不是渴,只是有事想要问他。
“最近有什么烦心事吗?”闻雨主动问道,免得她一直犹豫不决,欲言又止。
她的目光飞快往身边瞥了瞥,这一瞥没有逃过闻雨的眼睛,他望向她身边:“哥,你不喝点什么吗?”
“……他今天没来。”宁宁小声说,“我有些话想单独跟你说。”
闻雨立刻明白了,她要说的事情跟哥哥有关。
“最近你们两还好吧?”他试探道。
“还好。”宁宁的表情纠结了一下,忽然问,“能问你个问题吗?”
“当然。”
“你是怎么看我们两个的?”
“哪方面?”
“各方面。”宁宁犹豫了好久,才有些磕磕碰碰的问,“如,如果说……我们两个想要在一起呢?”
搁在大腿上的尾指微微颤抖一下,闻雨飞快在心里对自己说:“两个都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人,我当然希望他们在一起了。”
他有多擅长看穿别人的感情,就有多擅长克制自己的感情,将背往身后的沙发上一靠,两边眉毛朝眉心靠拢,他垂眸喃喃道:“你们的情况有点特殊……”
宁宁摒心静气的盯着他。
“我哥可能没有办法给你一次正式的婚礼。”他忽然抬眼看向宁宁,表情认真的问,“这点你介意吗?”
宁宁楞了一下,然后噗嗤一笑。
这笑容充满怀念,闻雨想,哥哥八成问过她同样一个问题。
“我不在乎这个。”果然,她想都没想就给出了一个肯定的答案。
“还有世俗的目光。”闻雨转头看了眼窗外,隐隐有几个记者模样的人埋伏在楼下,“如果你还是以前那个烂片女王倒还没什么,但你现在红了,以后会越来越红,你的一切都会被媒体挖出来,放在公众面前,尤其是你的感情问题。”
“我知道。”宁宁端起茶杯,杯面上浮动着玫瑰的花瓣,以及氤氲的白色茶烟,微笑道,“一开始他们会说我是老处女,之后会怀疑我精神出了问题,幻想自己有个男朋友。”
“能承受吗?”
“不知道。”
“能放弃吗?”
“……”这一次宁宁思考了很久,才放下茶杯,“不能。”
她无助的看着闻雨,眼神充满渴望,渴望他再对她说说话,但闻雨一句话也没说,有些事他能帮她理清楚,有些事却只能她自己下决定。
“……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我自问不是一个多么坚强的人。”宁宁叹了口气,将背靠在沙发上,闭目许久,然后缓缓睁开眼睛,“但我……愿意试试。”
她终于下定了决心。
这多亏了一个人。
“谢谢你,小雨。”宁宁伸手覆在闻雨的手背上,温柔亲近的看着他。
闻雨竭力控制自己,才不让自己的手发抖,神色如常的对她笑:“不客气……小宁姑姑。”
手机铃声响起,宁宁收回手去,拿起手机看了眼:“我该回去剧组了,谢谢你,下次再请你吃饭。”
她匆匆离开,留下两只漂着玫瑰花瓣的茶杯。
闻雨一个人坐在餐桌前,这是一家充满复古风味的咖啡馆,来往的服务生都做英国仆人跟女仆打扮,在他身后是一只布谷鸟挂钟,与其说是钟,倒不如说是一件艺术品。
一座木雕的小戏院,女主演,男主演,等等木制人偶,静悄悄的立在戏院外,似乎在等待时钟对准十二点,还有三秒钟,三……
闻雨叹了口气。
二……
闻雨将手伸向面前的茶杯。
一……
闻雨的手指碰触到了茶杯边上的杯把。
时间到,叮当!
布谷钟发出欢快的乐声,原先静止不动的木制人偶,仿佛伴随着乐声活了过来,旋转着起舞着。
“叮当!”伸出去的手指不但没有拿起茶杯,反而将它顺着桌面推了出去,茶杯落地,碎成几片。
闻雨上身扑在桌上,脸颊朝下,一动不动,似乎连呼吸都停止了。
一个端着牛排的服务生敲了敲门,喊了几句先生,然后小心的将门推开一条缝,随即发出一声惊叫,冲进来道:“先生你怎么了?”
闻雨依旧连朝下,趴在桌上没动,右手却一下子握住了桌上的餐刀,在服务生靠近的一刹那,刀子抵在了对方的喉咙前。
“抱歉。”片刻之后,闻雨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条件反射。”
服务员垂着眼,盯着抵在自己喉咙前的刀子,生怕刺激到他,慢慢露出一个怯弱讨好的笑容:“没,没关系……”
闻雨收回刀,然后从钱包里数了几张钞票给对方,想了想,又加了一张钞票,然后把餐刀放进自己的包里。
“可以吗?”做完这些事之后,他才礼貌询问对方。
僵硬的拿着钞票,服务员忙不迭的点头。
闻雨对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谢谢。”
他从服务员身旁走过,就在服务员好不容易松了口气的时候,他的声音忽然在他身后响起:“最后问你一个问题。”
服务员立刻浑身紧绷,哆哆嗦嗦的转过头:“请,请问!”
“《戏院魅影》。”闻雨细嚼慢咽似的,将这四个字在嘴里咀嚼了一遍,然后缓缓问他,“这部片子现在上映了没有?”
《戏院魅影》的拍摄进度已经过半了。
陈双鹤所扮演的男主在神秘魅影的指导跟帮助下,实力突飞猛进,恰逢台柱因意外受伤不能登台,他取代台柱登台演出,然后一炮而红。
接下来要演的是,接受完万人的掌声之后,陆云鹤兴冲冲的回到戏院,想要将自己的成功与喜悦分享给另外一个人。
“a!”
“老师!”房门猛然被人推开,陈双鹤伴着几片风雪从外面冲进来,嘴里呼出一口一口白气,一身单衣却像感觉不到冷,兀自兴奋的喊着,“老师,你看了我今天演的戏吗?老师,你在吗?老师,老师!”
“听见了。”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同时亮起的,还有一盏灯笼。
夜太黑,他看不见对方的脸,只能看见一只手在灯笼旁,朝他轻柔妩媚的勾了勾:“过来。”
陈双鹤像只纯洁无知的白色羊羔,朝对方走了过去。
还未走到对方面前,一只手就蛇一样从黑暗中窜出来,卷住他的胳膊,迫不及待的将他拉到自己面前。
黑暗中,一双发亮的眼睛盯着他。
“你做得很好。”宁宁松开手,手指轻轻抚摸他的脸颊,柔情蜜意,“非常好。”
她的动作与声音安抚住了陈双鹤,原本紧张的表情渐渐开始放松。
“我都看见了,那些蠢货一个个臣服在你的脚下。”宁宁笑道,声音里带着讽刺与得意,手指如同撩拨宠物般,撩拨着陈双鹤的下巴,“我的弟子,我的……替身。”
陈双鹤脸上露出一丝受伤的表情。
但此刻的宁宁已经完全沉溺在自我当中,对他的受伤视而不见,一只手提着灯笼,另外一只手按着自己脸上的面具,愈加讥讽的大笑道:“我不能让任何人看见我,听见我,但现在有你,你是我的替身,你可以代替我歌,代替我演,人们通过你,看见的是我!臣服的是我!哈哈哈!”
笑声一顿,她缓缓回头看着陈双鹤:“……抬起头来。”
一边说,一边将手里的灯笼递了过去。
陈双鹤没有抬头,灯笼照亮了滑至他下巴的一滴泪水,晶莹莹泛着光。
“……怎么哭了?”宁宁愣了愣,然后硬邦邦的问。
陈双鹤迅速看了她一眼,又迅速垂下眼去,眼泪一滴一滴落下来。
“……我教你唱戏,也不全是为了这个。”低垂的视线里,一双脚慢慢走到他面前,然后一双手轻轻环抱着他,世上最动听的声音在他耳边温柔道,“他们的目光都是一时的浮华虚妄,只有你的目光……能把我从一个不存在的魅影,变成一个存在的人,所以……”
陈双鹤慢慢抬头看着她。
宁宁在黑暗中对他笑道:“看着我,为我而唱吧。”
陈双鹤如同被蛊惑般看着她,半晌之后,张开嘴,如同笼子里的金丝雀,为主人歌唱道:“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
“转过这芍药栏前,紧靠著湖山石边……”
唱至一半,一个长发女人从陈双鹤身后坠落,长发海藻似的在空中飞舞。
宁宁与她四目相接。
然后,咚的一声。
重物坠地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糖吃完了,可以搞事情了=a=
第163章 面具人的爱人
从楼上掉下来的人,是剧组的化妆师。
救护车还在来的路上,陈导正在跟人打电话。
宁宁听见他在电话里声称:“一点小意外。”
“才不是什么意外。”宁宁抱着胳膊,压低声音对陈双鹤说,“你也看见了吧?”
“嗯。”陈双鹤的脸色很不好看。
两个人齐齐朝阁楼上看去。
化妆师是从阁楼上掉下来的,因为身边没有别人,所以被陈导定性为一场意外事故。
但他们两个都看见了,在化妆师掉下来的时候,阁楼上闪过一个人影。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两人都看见了对方脸上的面具——一张兔子面具。
“我问了其他人。”陈双鹤瞥了一眼四周的人来人往,“除了我们以外,其他人都说没看见,包括当时就在现场的人。”
别人看不见,只有他们两个能看见的人……
对方的身份便呼之欲出了。
“面具人……”宁宁喃喃道。
这时对面走过来一个工作人员,对宁宁说:“宁小姐,外面有个人找你,说是你认识的人,叫闻雨。”
他来得正好,宁宁刚好也有事要找他。
闻雨让工作人员先带闻雨去休息室,又跟陈导说了声,然后过去找他。
敲了敲门:“闻雨,我来了。”
“……进来。”
开门的一瞬间,一只手忽然从对面伸了出来。
宁宁被他一把拉进门内,然后房门砰一声关上,还上了锁。
……如果面前站着的不是闻雨,而是另外一个男人,估摸着宁宁这个时候已经张嘴喊救命了,也就是闻雨,所以她才皱了皱眉,问:“你怎么了?”
“抱歉。”闻雨回过头来,带着歉意的说,“条件反射。”
……这算什么条件反射?宁宁无语的看着他,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很奇怪。
他看着她,眼神像看一个陌生人,从她的眉毛看到鼻子,从她的鼻子看到她脸颊上的痣,再从她脸颊上的痣看向她的嘴唇,一点一点辨认出她,确定她的身份,然后才松了口气,伸手抱住她。
宁宁被他突如其来的拥抱弄得有点懵,半天才问:“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
“可你刚刚看我的眼神……让人感觉有点毛毛的。”宁宁半真半假的笑道,“感觉……像几十年没见过我似的。”
“秦女士死了。”闻雨沉默片刻,忽然道。
宁宁一愣:“谁?”
“我的客人。”闻雨松开手,克制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体跟脸上,他又重新变成了宁宁熟悉的那个闻雨,冷静自持的对她说,“还记得么?之前我们一起去过她家,她浑身是血的开了门,后来被警察怀疑是杀了她男朋友的凶手。”
经他提醒,宁宁记起了这个人:“我记得她,她怎么样了?真凶……抓到了没?”
她自己都说得不抱希望,因为一个看不见的人,怎么抓?
果然,闻雨摇摇头,说:“因为受不了世人的非议,她自杀了。”
宁宁沉默了下来。
今天的闻雨让她感觉有点陌生。
虽说只是病患关系,但他此刻表现出来的冷漠还是让她有点心惊,那种新闻联播般的语气,那种无动于衷的态度……
定了定神,宁宁问:“说起来,之前你跟我提过,秦女士的前夫,是个戴兔子面具的面具人,对不?”
一张画纸铺在桌上,纸笔都是闻雨提供的,这不奇怪,即便最后从事了医生行业,他还是改不了随身携带绘画用品的习惯。
“差不多长这样……”宁宁一边在纸上勾勾画画,一边说。
“我看看。”闻雨站在宁宁身后,眼睛盯着桌上的画纸。
纸上是一个面具人。
不胖不瘦,身材看起来十分普通,脸上戴着一张兔子面具,这样的身形配上这样一幅面具,显得人畜无害。
他看着画纸的时候,宁宁也在看着他,就像他之前观察她一样,宁宁也开始观察他的眼神动作一举一动……
“你再看看。”闻雨拿起桌上放着的画笔,在画上改了几笔,然后问,“你在阁楼上看见的人,是不是长这样?”
宁宁转头看向画纸,然后打了个冷战。
明明还是那张人畜无害的兔子面具,但不知为何,盯着这张画盯久了,却让人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那张面具仿佛在笑,仿佛下一秒就会从背后抽出一把带血的刀。
闻雨寥寥几笔,就给画上的兔子面具塞进一个杀人犯的灵魂。
看着这样一幅画像,宁宁忍不住问:“秦女士真的是自杀的吗?”
闻雨摇了摇头:“不是。”
宁宁心里咯噔一声。
“因为忍受不了世人的非议,所以自杀了……这是对外的说法。”闻雨笑,“毕竟也找不到更科学的说法了。”
“但事实是什么呢?”宁宁问。
“事实是……”闻雨深深凝视着她,“你相信一个人能自己掐死自己吗?”
秦女士作为杀人案的第一嫌疑人,第一时间就被刑拘了。
没有第二个嫌疑人。
她嘴里那个“戴兔子面具的男人”压根就不存在。
秦女士的家人开始四处奔走,想办法给她开证明,证明她有精神上的疾病。实际上,在同住一间牢房的狱友眼里,她的确脑子有病。
不分日夜,总是对着空气吵架,甚至对着空气拳打脚踢。
“三天前的晚上,秦女士又跟‘空气’吵架了。”闻雨说,“因为她常常这么干,所以同房的人都已经习惯了,大伙至多骂几句,然后翻个身继续睡,中途有人听见她喊救命,不过没人理,心里还骂她戏精。”闻雨缓缓道,“到第二天,发现她睁着眼躺床上,尸体已经冷了。”
法医鉴定,是被掐死的。
掐死她的人是谁?
一群人打开监控看,结果越看背上越冷。
监控里,秦女士先是对着空气一阵竭嘶底里的臭骂。
骂到一半,开始动手动脚,她不停的伸手去抓饶对方,凶悍样跟菜市场的泼妇没有什么两样。
“如果对面真的有个人,那肯定是老好人。”有人看到这里,说了一句,“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结果下一秒,秦女士就像被人狠狠一巴掌抽脸上似的,陀螺似的转了半个圈。
她抬手捂着脸,又一阵好骂,有懂唇语的人读出了她此刻说的话:“我宁可死了跟他作伴,也不会跟你这个王八在一起!”
之后让众人背上发凉的事情发生了。
秦女士忽然开始倒退。
明明眼前一个人都没有,她却像是被人逼着似的飞快倒退,从原先站着的地方,一路倒退到了墙上。
然后,她忽然双脚离地。
“救……救命……”秦女士背贴在墙上,两只手紧紧按在脖子前,一双抽离地面的脚胡乱踢着前方。
一个室友似乎被她吵醒了,在床上翻了个身,秦女士满怀希望的将眼珠子转向对方,一双眼睛因充血而布满血丝。
但对方翻身的同时,把枕头压在了自己头上,不久之后,鼾声再起。
秦女士的头垂了下来。
双手不再挣扎,双腿不再乱蹬。
她像一幅画一样,安静的挂在墙上……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掐住脖子,钉在墙上。
别说是亲眼看见的人了,宁宁这个只用耳朵听的人,都觉得背上有点发冷。
“是她前夫干的?”宁宁抱着胳膊,抚平上面的鸡皮疙瘩,“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可能是一时冲动,也有可能是忍耐之后的爆发。”闻雨说,“但不管怎样,你现在很危险。”
“我?”宁宁楞道,事情怎么会扯到她身上的。
“亲手杀死了自己的老婆,让他的心态产生了很大的变化。”闻雨说,“说的简单一点,他已经完成了从普通人到连环杀人魔的过渡。”
“连环……杀人魔??”不是在电视剧里也不是在小说里,而是在现实里听见这么一个词,宁宁简直觉得匪夷所思,遥远的让她觉得有点不真实。
“这位兔子先生……姑且给他取个代号叫兔子先生吧。”闻雨的眼角余光扫过桌上的画像,“在秦女士眼里,在世人眼里,他已经死了,不过他自己不认为自己死了,他觉得自己只是出了个远门,回来就发现老婆跟别的男人在一起,他在愤怒中杀死了情夫,但没有杀秦女士,他满以为秦女士会愧疚会感激他,结果却跟他想象中有些出入。”
门外似乎出现了一点骚动,发生了什么事?
“‘我宁可死了跟他作伴,也不会跟你这个王八在一起。’这句话是压死骆驼的稻草,他终于忍无可忍的把秦女士杀了,并且他不觉得自己错了。”闻雨说,“他觉得错的是秦女士,还有那些跟秦女士一样的人。”
“宁宁,你在里面吗?”外面传来陈双鹤的声音,以及急促的敲门声。
宁宁忍不住从沙发上站起来,她很少见他这样急促的样子,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吗?
“宁宁?宁宁!”没人回应,陈双鹤将门敲得更响,与此同时,宁宁的手机也跟着响了起来。
她急忙走过去,将先前被闻雨锁住的门打开。
陈双鹤焦急的面孔出现在她面前,上下打量她一会,松了口气:“你没事就好。”
外面一阵兵荒马乱,宁宁忍不住问:“出什么事了?”
陈双鹤犹豫一下,看看门内。
“都自己人,你说吧。”宁宁道。
“……之前从楼上掉下来的那个化妆师。”陈双鹤这才压低声音对她说,“她死了……被人掐死了。”
宁宁飞快转头看向闻雨。
闻雨仍坐在沙发上,面前放着的茶水已经冷了。
他今天不知为何,小心谨慎的简直过了头,来路不明的食物一概不吃,连给他沏的茶都不喝一口。
见宁宁转头看着他,他微微一笑,那笑容甚至有些冷酷。
“连环杀人犯的特点,是固定。”他笑着说,“固定的杀人动机,固定的杀人模式,或者固定的杀害类型。”
宁宁咽了口口水。
“兔子先生是最后这种,他选择相同类型的对象下手。”闻雨对宁宁说,“秦女士,还有你们剧组的化妆师,你觉得她们之间的共同点是什么?”
宁宁盯了他许久,才缓缓道:“……我们都是面具人的爱人。”
爱人。
这是一个多么柔软的词,多么美好的词,这甚至是很多人追求一生只为拥有的词。
但现在,却变成了一个催命词。
“……你们在说什么?”陈双鹤看一眼宁宁,又看一眼闻雨,“连环杀人犯……是什么?”
“这个。”闻雨将桌上的画像递给他,然后将事情简单跟他说了一遍。
陈双鹤越听眉头蹙的越紧,最后将画像一揉塞进自己口袋里,转身对宁宁说:“我爸那我去说,你今天先回去吧,这里不安全。”
“没用的。”闻雨反对道,“自己一个人更不安全,不如趁现在事情还没闹大,找到他,抓住他,越快越好。”
“就凭我们?”陈双鹤惊讶的看着对方。
“不。”闻雨笑道,“凭我。”
陈双鹤无语了一下:“算了,还是加上我吧。”
“行啊。”闻雨立刻对他说,“我怀疑兔子先生现在还在杀人现场没走,你先过去看看,但只是看看,具体事情回来再说,记住不要露出马脚。”
……我只是客气客气,你这就开始指挥我了?陈双鹤目瞪口呆的看了他一会,才闷声道:“……行,我过去看看。”
他走后,休息室里又只剩下宁宁跟闻雨两个人。
“为什么?”宁宁忽然问。
闻雨转过头看着她。
“为什么你能笃定……”宁宁也慢慢转过脸来,“你跟我看见的面具人,是同样一个人。”
之前闻雨让她画面具人的时候,她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后来闻雨帮她修改画像的时候,她心里就觉得怪怪的,但一时半会又说不上哪里有问题。
现在她终于反应过来了……
“闻雨。”宁宁直直盯着对方的脸,一字一句的问,“什么时候开始……你能够看见面具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昨天加今天 二合一是有5000字的……但……断在5000的位置……不知为何……浑身不舒服斯基!!
所以拆个1000字放明天好了!嗯重新看一遍……断在这里舒服多了……
第164章 我不是你的敌人
化妆师的尸体躺在地上,眼睛睁得大大的。
一件上衣慢慢盖下来,遮住她身上。
陈双鹤半蹲在地,将上衣慢慢拉至她的脸上,遮住她死不瞑目的双眼,身后传来众人的窃窃私语。
“说起来,你刚刚不是一直在这里吗?”
“你什么意思,怀疑我是凶手?”
“没没,我就是想问你看见凶手了没。”
“没看见……干嘛这种眼神看我!我真没看见!”
陈双鹤仍然半蹲在地,他在观察附近的脚。
出了命案之后,剧组里的人或者因为恐惧,或者为了互相讨论,全都三五成群的聚在了一起,他们的脚也就凑在了一块,只有一双脚例外。
陈双鹤慢慢直起身来,目光自然而然的由那双脚,上移到对方的脸上。
一张兔子面具。
“跑?”面对一个正在兴头上的连环杀人犯,没有几个普通人能够真正保持冷静,逃跑的念头几乎是立刻在陈双鹤心中升起,紧接着他就打消了主意,“不,他现在不一定看见了我,看见了我也不一定想杀我,冷静,我要冷静一点……”
陈双鹤无愧影帝的称号,他的目光从对方脸上一扫而过,然后一副什么都没察觉的模样,面色如常的转过身,一边喊着让让,一边挤出了人群,然后拿出手机,给宁宁打了个电话。
“喂,是我。”他在电话里说,“你们现在可以过来了,他……”
陈双鹤忽然转过头。
兔子面具就站在他身后。
《戏院魅影》剧组,休息室内。
“绝望,偏执,不甘,又或者妄想改变自己的命运——能够看见面具人的,只有这么几种人。”宁宁盯着眼前那张熟悉的面孔,“你属于哪一种?”
“我哪种都不属于。”闻雨笑了起来,“宁宁,我看不见面具人。”
宁宁皱皱眉,有点不相信他说的话。
如果他真的看不见,那他画下的兔子先生又该如何解释?
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打断了宁宁接下来要说的话。
来电显示:陈双鹤。
“喂?”宁宁接了电话。
“喂,是我。”他在电话里说,“你们现在可以过来了,他……啊!”
“……出什么事了?喂喂?喂喂!”宁宁脸色铁青的看着一阵忙音的手机,转头对闻雨说,“出事了,我们赶紧过去。”
两人匆匆走出休息室,往停放化妆师尸体的房间走去。
在他们赶去的路上,剧组工作人员如难民潮一样涌过来。
宁宁随手抓住一个问:“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大家都逃难似的?”
“有妖怪,有鬼……”对方一边挣脱宁宁的手,一边语无伦次的说道,“有个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跟陈双鹤打起来了。”
宁宁一愣,对方趁机挣脱了她的手,踉踉跄跄的冲进旁边的难民潮里。
潮水涌来,不但裹挟着他,也裹挟着宁宁,让宁宁也身不由己的开始倒退。
手机铃声再次响起。
来电显示:陈双鹤。
“喂?”宁宁急忙接了电话,“我们过来了,你没事吧?”
“……”对面沉默许久,然后一个陌生的男声响起,“他没事。”
宁宁愣在原地。
那个声音离她那么近,甚至带着一丝回音。
她慢慢的转过头去。
一个戴着兔子面具的男人站在她身后,手里拿着陈双鹤的手机,对她说:“你有事。”
“啊!!”宁宁尖叫一声,下一秒,一只手将她脖子一提,把她整个人丢到身后。
“是不是他?”闻雨挡在她面前,眼睛直视前方,沉声问,“他在哪?指给我看。”
宁宁楞了一下,都这种时候了,他不可能再继续伪装……所以,他是真的看不见面具人?宁宁急道:“右边!右边!他绕到你右手边来了,小心……啊!”
她提醒的速度,没有兔子先生行动的速度快。
宁宁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兔子先生扑过来,两只手朝闻雨的脖子掐来。
闻雨看不见面具人,他的眼睛还在看着别的方向,但是右手却向上一抬,一把餐刀横在脖子前。
“啊!!”惨叫的人换成了兔子先生。
他扑得太凶猛了,闻雨格挡的时机又太过恰到好处了,以至于他一双手直接扑在餐刀上,割开了口,伤口流淌出黑色的胶卷。
十指连心,兔子先生佝偻着背,哆嗦着双手,面具后不断发出负伤的哀嚎,但还是不死心,不断绕着两人转动,手上的黑色胶卷流了一地。
“继续。”闻雨说,“他在哪,指给我看。”
“在这。”宁宁伸手指着兔子先生,他走到哪里,她的手指就跟到哪里,如影随形。
兔子先生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朝她扑了过来。
“他朝我过来了……啊!”宁宁话音刚落,餐刀就横在了她脖子前。
兔子先生又是一声惨叫,他又受伤了,还伤在同样的位置,他忍不住倒退几步,又怨恨又怀疑的看着闻雨:“……你真的看不见我?”
闻雨笑着没说话,视线一如既往没在他身上。
可兔子先生不肯再上当!他痛骂道:“你这个骗子,戏子,你明明能看见我,还要装作看不见!我是不会再上你当的!”
他边骂边推,到了门边,转身就跑。
宁宁等了片刻,见闻雨一直没有反应,焦急的问:“他要跑了,我们不追吗?”
“怎么不早说。”闻雨立刻有了反应,“他往哪跑了?”
闻雨在宁宁的指引下追了一阵,可惜兔子先生伤的是手,不是脚,加上附件人多眼杂,最后还是跟丢了。
“没办法了。”闻雨将餐刀重新放回口袋里,有些遗憾的说,“虽然没能逮住他,但好在重伤了他,一时半会他也没有办法出来伤人了……走吧,我们回去看看陈双鹤怎样了。”
“嗯。”宁宁应了一声,两人在空无一人的长廊里走了起来,走到一半,宁宁犹豫一下,朝眼前的背影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闻雨:“脖子。”
“……哈?”
“兔子先生是个连环杀手,他杀人的方式很固定——掐对方的脖子,直到对方窒息。”闻雨背对着她说,“知道他要攻击哪里,要对付他就很简单了。”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宁宁朝他喃喃道,“包括他长什么样子,他攻击人的方式……”
闻雨脚步一顿,缓缓转身看着她。
“七年后,每个人都认识他。”闻雨俯视着她,“不仅他,政府把每一个有危险性的面具人都归了档,不但有画像,还有习惯用什么样的方式杀人害人,别说是我,就连小孩子都能对他们的资料倒背如流。”
“……你在说什么啊。”宁宁扶了扶额头,“等一下,我现在脑子有点乱,你的意思是说……”
她盯着眼前这张又陌生又熟悉的脸,喃喃道:“你是……从未来过来的吗?”
“是。”闻雨坦然承认道,“我是从未来过来的。”
“那你……”宁宁犹豫一下,“真的是闻雨?”
冷静到近似冷酷的面上流露出一丝黯然与苦笑,他点点头:“是我……小宁姑姑。”
“你……变了好多。”宁宁忍不住抬手抚摸他的脸,仿佛要透过他尚且年轻的脸颊,抚摸里面饱经风霜的灵魂,“未来的情况有那么糟糕吗?像兔子先生那样的面具人……很多?”
“嗯。”闻雨微微弯下一点腰,将疲惫的灵魂向她展开,低低道,“很多很多……”
他用平淡的语气,像宁宁展示出一副光怪陆离的未来世界。
七年后,面具人不再是少数群体。
正常人才是少数群体。
而且数量还在继续减少,不是被面具人杀了,就是被面具人引诱进电影院。
“未来有一种主流观点是,面具人也是人,是人就会觉得孤独,然后想要扩大群体。”闻雨说,“一开始的时候还好,但在某一年的某一个事件发生之后,面具人就开始了扩张计划,到了我所在的2025年,面具人的数量已经大过普通人的数量了,而且数量还在逐年增加……为了扭转这个局面,政府还有民间展开了许多研究……”
对手是一群肉眼看不见,仪器也扫描不出来的人。
更过分的是,这群人还是不死的。
只要人生电影院存在一天,他们就不老不死,就算被炮弹轰碎成渣,也只是变回面具,挂回放映室的墙壁上,随着时间的流淌,土里埋着的人类变成枯骨,墙上挂着的面具却再次变成面具人。
一场完全不公平的战斗。
令更多普通人感到绝望,甚至产生“与其就这么死了,不如我也变成面具人算了”的念头。
“研究到最后,得出一个结论。”闻雨说,“人生电影院……我们必须通过人生电影院,回到整件事开始的那年,然后从源头上改变这一切。”
“源头?”宁宁问,“你是说兔子先生?”
闻雨摇摇头:“不……他只是事件里的一员。”
宁宁震惊了:“还有别人?”
她想追问,却又问不出口。
因为闻雨正用一种难以描述的目光看着她,那眼神又熟悉又陌生,又亲昵又痛恨,又怜悯又懊悔。
“……是谁?”半晌之后,宁宁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干涩的问,“未来被归档的那群面具人里,还有谁?”
闻雨深深吸了口气,似乎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于是开始左顾而言他:“通过一系列资料,我们终于找到了源头,源头是《戏院魅影》拍摄的这一年,算是轰动一时的新闻,先是一个化妆师出意外死了,但是凶手一直找不到……”
“是谁?”宁宁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答案,她打断闻雨的话,用力握住他的手,眼珠子一动不动的盯着他。
游移的目光定格在宁宁身上,闻雨似乎在看着她,又似乎在看着另外一个遥远的人,良久之后,才轻轻吐出两个字。
“……是你。”
身边的一切都仿佛静止了下来,宁宁石化般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的人,听见他用极低极低的声音说:“《戏院魅影》结束后,你变成了面具人,后世对你的评价是——地狱从你开始。”
你是所有面具人的领袖。
你是记录在案的最危险级面具人。
你是我的敌人……我们所有人的敌人。
“就凭我?”宁宁一手指着自己,强笑道,“开玩笑吧,我这样的人也能当所有面具人的领袖?还最危险级别的面具人?我……我刚刚才被兔子先生追杀啊……”
她絮絮叨叨的解释了大半天,最后叹了口气,伸手抱住他。
“我不喜欢伤害别人,也不想跟兔子先生交朋友。未来的我会变吗?我不知道。但有一件事我可以跟你保证。”宁宁靠在闻雨的胸膛上,与其说是依靠他,汲取他的温暖,倒不如说是让这个沧桑冰冷的灵魂依靠自己,汲取自己身上的温暖,“……我永远永远,都不会伤害你的。闻雨,我不是你的敌人。”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有一个更加简单粗暴,安全环保的方法可以解决掉兔子先生还有后面的一连串事……
这个法子就是……
“丢出原谅帽!”
第165章 红颜白
“还是说……”宁宁问,“其实你是来杀我的?”
闻雨低头看着她,沉默不语。
“比起兔子先生,我才是最优先的选择吧?”宁宁慢慢抬头看着他,“毕竟兔子先生只是面具人之一,而我却是所有面具人的领袖。”
闻雨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反驳。
但以宁宁对他的了解,他此刻的沉默几乎就等于默认。
“可你下不了手。”宁宁对他笑。
说完这话,她的脖子忽然一凉。
一把餐刀横在她的脖子前。
“如果我现在就杀了你,你就还是我记忆里的宁宁。”刀柄握在闻雨手里,他恍如在对宁宁解释,又恍如多年改不掉的自言自语,“你就不会犯那么多错,你就不会变成以后那个样子。”
餐刀抵在脖子上,传来丝丝凉意。
宁宁垂眸一扫,奇怪,她怎么生不出一丝恐惧?
略略一想,她明白了过来。
信任的目光投向闻雨,宁宁温柔的说:“你下不了手的。”
闻雨:“……”
“我了解你,就像我永远不会伤害你一样,你也永远不会伤害我。”宁宁抬起手,“证据就是这个。”
柔软的手指犹如春风,抚过他的眼睛。
“你到现在都看不见面具人。”宁宁笑道,“证明你心里还有希望。”
缓缓垂落的手指按在他胸口,她轻轻叩问:“……让你坚持到现在的信念,真的是杀了我吗?”
安静的仿佛停止跳动的心脏,在那一刻忽然剧烈跳动起来。
“很多人都觉得这是一种缺陷。”闻雨淡淡道,“未来,只有几岁的小孩子才看不见面具人,但看不见面具人,就意味着没法对付或者逃离面具人,所以他们的父母会逼着他们看见……我大概是最后一个看不见面具人的人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看着按在自己胸口的手,忽然苦笑一声,双手握住宁宁的手,将那只手慢慢移到自己额头。
“原因大概就是你说的那样。”他微微弯腰,几近虔诚的将额头贴在她的手指上,如同天使为自己信仰的光明俯首,闭目苦笑道,“我心中希望尚存。我为你而来,为人类的未来而来,我想救你,想拯救所有人,所以……”
他睁眼看着宁宁,极其凝重的说:“我一定要找出你投向面具人的原因!”
与此同时,某条十字路口。
“呼,呼,呼……”
兔子先生气喘吁吁的跑着,中途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见闻雨没有追上来,他松了口气,一道刺眼白光忽然打在他的侧脸上,他条件反射的抬手一挡,下一秒……
“咚!!”
一辆宝马停在路边,车窗落下,里面探出个头来,胆战心惊的张望窗外:“完了完了,刚刚好像撞到人了。”
“不会吧?”他的女伴惊叫,然后两边车门打开,两人出来转了一圈,最后齐齐松了口气,女伴抬手拍了车主一下,“还好没人,你真是吓死我了!”
“有……有人……”被撞倒路边,爬都爬不起来的兔子先生朝他们颤巍巍的伸出手,气息奄奄的喊道。
宝马从他身旁绝尘而去,卷起的灰尘呛得他直咳嗽。
“救命啊……”咳了几条黑色胶卷出来之后,兔子先生继续气息奄奄的喊,“我快死了,救命啊……”
面具人有面具人的好处——杀人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没人看得见。
但也有坏处——被人杀的时候,也神不知鬼不觉没人看得见。
兔子先生在地上哀嚎了半个多小时,但午夜时分,街上本来就没几个行人,那寥寥几个行人既看不见他,也听不见他的声音。
其中一个踩到了兔子先生的手,本来手上就受伤惨重的兔子先生尖叫:“啊!”
“啊!”行人也惨叫,原地跳脚道,“讨厌,我刚刚好像踩到什么软绵绵的东西了,啊!好恶心,好可怕,我们快点走!”
贱人,我日后必杀你……
只剩一口气的连环杀手在心里暗暗发誓,然后带着对世界的憎恨,以及对女人的憎恨,不甘的闭上眼睛……
“哇……”一个好听的男声在他头顶响起,“你怎么把自己搞这么惨?”
兔子先生睁开眼睛。
石中棠蹲在他身边,歪头看着他,略显调皮的眨巴了一下右眼:“要帮忙不?要的话喊一声1。”
“111111!!”
石中棠把他背到了一家小诊所。
兔子先生看了眼招牌:仁心兽医诊所。
“……我要去正规医院!”兔子先生愤怒道,“你不能因为我戴的是兔子面具,就送我来看兽医!”
“你要正规医院的医生对空气开刀吗?”石中棠摇摇头,然后开始敲门,“是我,石中棠,开开门。”
兔子先生刚想劝他不要白费力气,自己刚刚倒马路边嚎了半小时都没人理。
下一秒,门开了。
兔子先生:“……”
门后站的也是一个面具人,一张跟兽医店很配的猫脸面具后传来惊呼:“哎呀,好可怜的小兔子,快把他送进来。”
“……什么小兔子,老夫都已经四十岁了!还有,老夫不要看兽医!”
虽然兔子先生极力反对,但还是被打了麻药按宠物病床上……
也不知是他命不该绝,还是猫脸面具的技术逆天,一番抢救之后,他的伤势居然渐渐稳定了下来。
等到兔子先生再次睁开眼时,他的身体还有手指都已经被包扎好,伤口不再流淌有限的黑色胶卷。
“说说吧。”一个声音从床边传来,他扭头一看,见石中棠站在床边,旁边的椅子上坐着猫脸面具人,正轻轻抚摸膝盖上趴着的小白猫。
“你遇到什么事了?”石中棠问,“被车撞就算了,手怎么也被人割伤了?谁干的。”
兔子先生盯着他,不敢说实话。
“这家伙现在帮我,是因为不知道我对他女朋友下手,一旦知道了……”兔子先生心想,“等等,他是不是知道什么?否则的话为什么要带我来看兽医?”
他恶毒的揣测着石中棠的心思,自己是坏人,也就认定对方也是坏人。
“……去厨房偷吃东西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装刀具的架子。”兔子先生随口找了个理由,“祸不单行,后来又被车撞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要不是你正好路过,哎……”
“算你运气好,我女朋友今天晚上加班,我是来接她回去的。”石中棠笑着问他,“对了,你跟你老婆怎么样了?”
兔子先生沉默了一下,对他笑:“还不是那样,她过她的,我过我的,哪能跟你比,你女朋友明知道你是面具人,还坚持跟你在一起……说真的,我很羡慕你。”
与其说是羡慕,倒不如说是嫉妒。
嫉妒的想要跟他对调人生。
石中棠失笑一声,正要开口说话,楼上忽然传来脚步声。
三人齐齐朝楼上看去,脚步声一直停在楼梯上,没有下来。
但有一男一女的声音传过来。
“怎么样,老公,下面有没有人?”
“没人啊……”
“那灯怎么开了,是不是你今天关店的时候忘记关了?”
“不可能啊……”
一男一女从楼上走下来,女人藏在后面,男人走在前面,手里还拿着一根高尔夫球棍壮胆。
趴在猫脸面具人腿上的猫耳朵一动,睁开一只眼看了看,忽然从她腿上一跃而下,跑到那对男女面前喵喵叫。
“小可爱,你是不是饿了?”女人从男人身后走出来,弯腰将小猫抱起,手指头搔着它的下巴,小猫舒服的闭起眼来,她一边逗猫,一边命令身边的男人说,“去去,给小可爱弄点吃的来。”
猫脸面具人幽幽叹了口气,看着小猫的方向说:“我的男人有了新主人,我的猫也有了新主人。”
这是一位人生电影院里有名的猫奴。
比起男人,她更在乎她的猫。
为了猫辞掉工作,为了猫开了兽医店,为了猫拖到很晚才结婚,为了猫一直不肯生孩子,最后为了从车轮底下救回自己的猫,她成为了一名面具人,从电影院内逃出来之后,她马不停蹄的冲回家,寻找她的猫。
男人变心无所谓,让她感到心灰意冷的,是她的猫变心了。
“都一样的。”兔子先生感同身受,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语气里带一丝怨恨,“无论男人女人还是猫,全都一个样子,就因为我们脸上挂了个面具,就不把我们当人看了,说白了都是给自己变心找借口。”
石中棠回头看着他:“也不是每个人都这样。”
兔子先生勃然大怒,他恨正常人,更恨石中棠这样幸福的面具人。石中棠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要站在那里,就让他觉得自惭形秽。
他忍不住恼羞成怒的骂道:“少在那说风凉话!你以为每个人都跟你一样幸运?大部分面具人都活成我这个样子,孤苦伶仃,没有人理,为她掏心挖肺,她却随手把我们的心肺拿去喂狗……”
“行了行了,这里是别人家里,你激动个什么劲?”石中棠懒得跟他吵,跟猫脸面具摆摆手,“我先去接我女朋友,你如果这里呆不下去,我介绍个地方给你。”
他这种无视的态度,更让兔子先生心头恼火,正要继续骂,忽然楞了一下,笑了起来。
他骂,石中棠不在意,他笑,反而让他产生一丝好奇,歪头问:“你笑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兔子先生连眼泪都笑出来了,以至于牵动伤口,又疼得哆嗦起来,但即便如此,他还是要笑,笑给石中棠看。
“人生电影院还是挺公平的嘛,你也没那么幸运。”兔子先生指着石中棠身后,“看。”
石中棠挑了一下眉,回头望去。
他身后是一面镜子。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石中棠喃喃一声:“怎么可能……”
他抬手在自己头上揪了一把。
缓缓敞开手心。
里面,躺着一把半黑半白的头发。
作者有话要说:写到最后的时候,突然觉得兔子先生的脑袋上显示……仇恨值+1+1+1+1+
兔子先生:是谁想要谋害老夫!!!
第166章 永不孤
有人戏称,《戏院魅影》这部片子估计是被什么人诅咒了,又或者说陈导被什么人给诅咒了。
前后两次拍摄都出了命案。
而且一次比一次离奇。
这一次的凶手居然是个看不见的人。
警察过来查案,剧组停摆一天,趁着这个机会,宁宁跟闻雨一起来到一个地方——仁心兽医诊所。
“虽然未来被通缉的面具人数量很多,但是值得一提的没有几个。”闻雨在宁宁身后说,“里面这位,我们叫她猫女士,她是你队伍里的医生,你最好的朋友,同时也是你的智囊。”
宁宁看着眼前的兽医店,感觉有点奇妙。
她有朋友,其中大多数都是生意上的朋友,生活中的朋友不多。
因为工作太忙的缘故,所以仅有的几个朋友,也并不常联系,所以关系渐渐淡了。
门后是她未来最好的朋友?
“你叫她猫女士,是因为她戴猫面具?”宁宁好奇的问,“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会成为我最好的朋友?噢对了,她在兽医店工作,面具人里没人了吗,怎么会让一个兽医成为队伍里的医生?”
“她本来就是个医生,在生物进化方面有很杰出的贡献。”闻雨说,“之所以会辞掉原本的工作,开了个兽医店……是因为她喜欢猫。”
推门而入,门上挂着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
“欢迎光临。”
架子上的鹦鹉不断喊着欢迎光临,但一直没有店员过来招呼他们。
奇怪了,没人吗?门口明明挂着营业中的牌子啊。
“你好,请问有人吗?”宁宁一边喊,一边往里走。
她走到手术室前,眼前的房门虚掩着,里面传来些许声响,似乎正在进行一场动物手术。
手在门上敲了敲:“你好?”
虚掩的房门被她略略敲开了一些,透过越来越大的门缝,宁宁看见一对惊魂未定的男女,互相抱着彼此,蜷缩在墙角,眼睛直直望着手术台的方向。
那里有什么?
宁宁将脑袋探进来,同样朝手术台的方向看去。
手术刀在空中飞舞着,一个戴着猫脸面具的女人正在为手术台上的猫做腿部手术。
“过来。”她头也不抬的说,“搭把手。”
宁宁楞了一下,走过去。
“先换衣服,在我后面的第一格柜子里,别忘记戴手套。”
宁宁拉开第一格柜子,把里面的手术服医用口罩拿出来换上,然后一边戴橡胶手套,一边问:“然后呢?”
“接着。”猫女士将带血的手术刀递给她,“拿剪刀给我。”
带血的手术刀,还有血淋淋的猫让宁宁有点发晕,一边接过手术刀,一边在心里催眠自己:演戏,演戏,我是个护士,我在演医疗剧……
她找到剪刀,递给对方。
这一幕成了压死骆驼的稻草,缩在墙角的那对男女仿佛崩断了神经般,发出竭嘶底里的惨叫声:“啊!!!”
宁宁被他们吓得手一抖,剪刀失手落地。
“小心点。”猫女士埋怨道。
“不好意思。”宁宁赶紧弯腰捡起剪刀,然后匆匆忙忙的换了一把。
那对男女一边惨叫,一边冲出房门。正要进门的闻雨急忙侧过身,才没有被他们两个撞出去。
目送两人逃离,闻雨转过头来,楞了一下:“你在干什么?”
“我在帮忙。”宁宁手忙脚乱,“我一个人忙不过来了,你也过来帮帮忙,对了,衣服在我们第一格柜子里。”
闻雨走过去拉开柜子,低头看了看里面放置的蓝白色手术服以及医用口罩,然后慢慢回过头,眼神复杂的看着宁宁:“你在帮猫女士的忙吗?”
宁宁愣了愣,别过脸,眼睛盯着身旁的猫脸面具瞧。
“有话待会再说。”猫女士仍旧头也不抬的说,“先救猫。”
三人合力,终于结束了这场手术。
“好了。”猫女士往椅子上一坐,架起腿,“你们两位找我有何贵干?”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宁宁低头扫了一眼。
她脚边放着一排动物饭盆,盆子里盛着雪白的羊奶。
一排花色相同的小猫正埋首饭盆中,舌头一卷一卷的舔奶吃。
……闻雨没说错,她果然很喜欢猫……
“你们还有半小时的时间。”猫女士看了眼时钟,“半小时以后,我就要去给小白喂饭喂药了。”
“是刚刚做完手术的那只吗?”宁宁问。
“嗯。”猫女士眼神温柔,“它是只老猫了,这些都是它的孩子。”
宁宁想了想,问:“刚刚逃跑的是这家店的主人?你吓到他们了。”
“那又怎样?”猫女士弯腰摸着小猫的脖子。
“他们还会回来的。”宁宁叹了口气,“你让他们怎么面对你脚下的这群猫?”
猫女士对猫越好,店主夫妇就会越迁怒这些猫,他们甚至会认为是猫把猫女士给引进家门的,为了赶走猫女士,他们搞不好会把这些猫一起赶走。
“你说他们?”猫女士冷笑一声,“那个蠢女人,居然把自己早餐吃剩下的牛奶给小猫喝,小猫哪能吃这个?喝完就腹泻拉稀了。男人也蠢,只给我当过几个月助手,自己动手术的经验一点也没有,为了省下点请兽医的钱,就敢自己直接上手术台,真是草芥猫命。”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猫奴吧,真是句句不离猫。
“但是,你是要回电影院的吧?”宁宁问。
“谁说我要回去的?”猫女士笑道,将所有小猫抱在怀里,温柔的说,“我已经想清楚了,除了我以外,没有别人能够给它们幸福……你告诉我,我为什么要把它们让给那对蠢货?”
她的笑容渐渐变冷:“就算要走,我也要带它们一起走!”
小猫在她怀里喵喵叫,挣扎着想要离开,可她死死抱住它们,怎么也不肯撒手,猫脸面具后,发出偏执的笑声:“比起那两个蠢货,我……面具人更为优秀!面具人根本就算人类的一种进化形态!不需要吃饭,不需要睡觉,省下来的时间可以用来科研,自我提升,也可以用来陪伴我心爱的猫……就算我最爱的小白死了,我也能陪伴它的孩子,它们永远不会孤独,我也永远不会孤独……”
说到这,她忽然古怪的看了宁宁一眼,笑着问:“对了,昨天晚上,石中棠去接你了没有?”
人生电影院。
虽然是白天但电影院内还是一片漆黑。
观众席上坐着一个人,佝偻着背,双手撑在脸上,似疲倦的人正在假寐。
“几点了?”他忽然问。
黑暗中传来一阵窃窃私语,其中一个声音回答:“下午四点了。”
沉默片刻,那人从椅子上站起来,喃喃自语:“我该回去了,免得她到处找我。”
他抬脚朝大门方向走,身后,无数身影在黑暗中响起,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此起彼伏的劝阻他“石中棠,停下。”“你不能出去。”“快点回来。”“小心啊……”
石中棠脚步沉重,犹如沙漠中的行者,一点一点朝门口跋涉。
好不容易跋涉到门口,抬眼一望,望见街对面一个面具人,正拼了命朝这边跑来。
那是个秃了半个头,身后垂着一条长辫子的面具人,脸上戴着一张书童面具,身上做清朝人打扮。
十字路口的交通灯忽然变绿,车子立刻川流如海,隔断了对街跟人生电影院。
清朝人被恐怖的车流逼退回去,他焦急的看着车灯,身后的黑辫子渐渐变成白色。
等不及了!
不等交通灯变红,清朝人就飞快朝电影院方向跑来,好几次都差点被车撞翻,吓得汗出如浆,两腿发软,忽然脚步一停,呆呆看着朝他飞快驶来的大卡车……
轰隆……
大卡车携带雷鸣般的声音,在清朝人先前站着的地方疾驰而过。
“呼……呼……”车旁,石中棠紧抱着清朝人,额头上流下汗水,心有余悸的说,“好险……你没事吧?”
他低头看着被自己抢救下来的面具人。
半天半天都没有得到一句回音。
雪白的辫子,皱纹密布的手背,一股腐朽的老人味……
他老死了。
石中棠呆呆看着怀中老死的面具人,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直到对方的身体慢慢慢慢腐烂成一地黑色胶卷,当一声,书童面具掉在地上。
“再不回来,你也会变老的。”一个幸灾乐祸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石中棠缓缓回过头。
离他一米远的地方,兔子先生站在人生电影院门口,略带讥嘲的望着他,对他说:“电影院虽然限制了你的自由,但却给了你不老,否则的话……”
他恶毒的笑了起来,抬手指了指地上那张书童面具,还有面具旁还没来得及完全腐烂掉的白色辫子:“等你老成这幅样子,你觉得你家那位还会喜欢你,还会盼着你回去吗?”
石中棠沉默片刻,捡起地上的书童面具,慢慢走回到电影院内。
安静的电影院内,没有光没有热,只有一张张面具悄悄浮动在黑暗里,苍白而又冰冷。
“哈……”石中棠环顾四周,自嘲一笑,“我原先以为这里是个监狱,原来是个保鲜盒啊……”
我对你的爱没有衰老,但我的身体却先一步老去。
宁宁……
作者有话要说:说起来今天是七夕么,还是明天是七夕呢= =应该是明天吧……好吧,明天让宁妹跟石头哥会和。
第167章 朝生夕死
车胎刮过地面,刺耳的声音。
车子还没完全停稳,车门打开,宁宁从里面飞快的下来。
“宁宁,等等……”
闻雨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越来越远。
“呼,呼……”宁宁狂奔上楼梯。
有段时间我很讨厌回家。
“呼,呼……”慌乱的掏着钥匙,因为手抖的缘故,捅了半天才捅进钥匙孔。
因为家里没有人等我,我要一个人吃饭,一个人洗碗,一个人坐在客厅里发呆,天亮了也不会有人喊我去睡觉。
门开了,宁宁鞋子都没脱就冲进去。
身后留下一串脏脚印,歪歪扭扭的涂在干净的木质地板上,如人鱼公主为王子舍弃鱼尾换上双腿时,在沙滩上留下的那串足迹。
客厅里没有,房间里没有,阳台上也没有……
“石中棠……”宁宁站在阳台前,朝着外面的夕阳喃喃低语。
“在。”石中棠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她愣了愣,回过头。
石中棠站在她身后,身上穿着她的粉红色围裙,手里还端着一个炖汤用的小锅子,嬉皮笑脸:“为了俘虏你的心,我打算先俘虏你的胃……喂喂别过来,很烫的!”
宁宁本来想冲过去抱住他,但被他手里的锅挡住了。
石中棠把锅放桌上,然后敞开怀抱:“来吧。”
“哼!”宁宁越过他身边,揭开盖子愤愤喝汤。
“喂——”石中棠扭过头,拖长声调。
“别过来!”装出一副忙着吃饭的样子,宁宁舀起一勺汤,眼泪掉进汤勺里。
“……我的手艺有这么好吗?”一双手缓缓从身后将她环抱,温柔道,“好吃到哭了?”
“才不是。”宁宁嘴硬道,“比我妈妈差远了……”
妈妈菜的味道永远是最好的。
因为一个人只能吃半辈子,吃不上一辈子。
剩下的半辈子,她要吃谁做的菜?大多数时候是剧组的盒饭,偶尔自己做,偶尔吃外卖,渐渐吃饭变成了一种工作,为生计必须按时执行。
渐渐变得麻木,渐渐变得不再奢望——奢望有一天,一个人对她说:下半辈子在一起啊,我做饭给你吃。
“嘿嘿,难吃也没办法。”石中棠厚着脸皮说,“我的水平就这样,你早点习惯吧。”
“一辈子吗?”明明已经不再奢望,为什么她的嘴巴不听使唤,擅自说出这番话,“一辈子都给我做饭的话,我就从现在开始习惯。”
环在她腰上的手忽然僵了一下。
“啊……一辈子……”石中棠忽然笑着说,“一辈子太长了,我们只争朝夕好不好?”
宁宁沉默片刻,笑着问:“你这么说,是因为你的寿命注定比我长吗?”
石中棠没说话。
两人依偎彼此,眼前的汤锅上飘着袅袅白烟。
“你是个面具人,而我……”宁宁一咬牙,闭上眼睛道,“抱歉,我不能当面具人。”
脚步声由远至近,停在了他们两个对面,闻雨立在门口,静静看着他们。
他一句话没说,但宁宁怎能让他失望?
他口中所述的未来会不会出现?宁宁不敢保证,她只能保证自己不去当面具人,这样即使未来面具人还会出现一个首领,但这个首领肯定不会是她,不会由她带着所有面具人作恶,把整个世界变成一个混乱血腥的舞台,把所有人都变成舞台上的一员。
但这也意味着,身为人类的她,无法跟身为面具人的石中棠永远在一起,她是他的上半辈子,不是他的一辈子。
“……人一生下来就在倒计时,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她只能装过身来,给他这样的承诺,“如果我能活一百年,我用一百年陪伴你,如果我能活一百天,我用一百天陪伴你,如果我只能活一天,我用这一天陪伴你……”
石中棠定定看着她。
宁宁觉得脸在发烫,不仅是羞涩,还有愧疚。
是她跟对方提出永远的约定,最后做不到的还是她。
“对了,我会变老的。”她别过脸去,不再强求,“那时候你就不会喜欢我了,我也不想让你看见我老的牙齿都掉了的丑样子……那时候你就走吧,让我一个人呆着……”
“好。”
宁宁楞了一下,转头看着他。
“朝生夕死,我和你在一起。”在这样苛刻的条件面前,石中棠笑着接受她的承诺,也给予她承诺,“哪怕只有一日。”
然而人活着,不能只有爱情。
衣食住行,结婚生子,全都需要钱,除了少部分含着金汤勺出生的人,其他人都得如蚂蚁一样辛勤奔波,用工作养活自己跟爱人。
特别是遇上陈导这样的领导。
宁宁只同自己的爱人温存了一日,就被他催命一样的催回剧组。
以陈导的话来说,就是:“不管你明天是要去拯救世界,还是毁灭世界,今天先给我把电影拍完!!”
《戏院魅影》同样也是陈导的爱人,他用尽自己的一生去爱它,若他只能活一日,这一日也是为了它。
“下一场,准备。”陈导已经消瘦得不成样子,一条手帕捂着嘴,咳道,“咳,开始!”
《戏院魅影》的拍摄已经临近尾声。
随着男主越来越出名,他需要魅影的时间越来越少,渐渐脱离了她的控制。
两人之间开始产生矛盾。
而最大的矛盾,是男主的追求者——一名爱他如命,性烈如火的富家小姐。
虽然魅影警告了好几次,但男主生性软弱,不是一个果断的性子,所以一直跟富家小姐若即若离,藕断丝连,反观那富家小姐,却是个属王八的,咬住了就不肯松口,他场场演出,她场场都来,全不顾外人的指指点点,以至于自己成了京城富人圈里的一个笑话。
美人恩重,难以辜负,男主虽说对她无意,却也因此没法对她视而不见。
他将人放在眼里,魅影却误以为他将人放在心里,妒心一起,痛下杀手,险些将富家小姐给杀了,只因富家小姐运气好避过了,但也因此引发了男主的怒火,两人之间爆发了一场激烈的争执。
“那个女人只是玩弄你。”宁宁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冷冷道,“就像那些个少爷老爷玩弄戏子一样。”
还是夜晚,还是他们头一回见面的地方。
戏楼的雅间里,她一身戏服,脸戴面具,姿态慵懒的坐在太师椅里,而陈双鹤站在她对面,眼睛里不再是孺慕,不再是盲目的崇敬。
而是愤怒,以及偶像幻灭的痛苦。
“……我在这个戏院里呆了很多年了。”宁宁顿了顿,她不习惯他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于是语气缓和了些,希望他们的关系能缓和些,“多少有才华的戏子因为这个,最后被骗了心又骗了身,能够嫁过去的只有极少数,大多数都被始乱终弃,你呢?你比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都有才华,你有青史留名的资质,也要自甘堕落,学他们用青春换一笔钱吗?”
“……借口!”
宁宁笑容一僵。
“口口声声是为了我……”陈双鹤胸膛起伏,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略显激动的说,“可我从来没让你杀人!”
笑容完全从宁宁脸上消失,她不再温柔不再妥协,眼神冰冷的盯着陈双鹤,就像她在地狱里盯着其他人那样:“我杀了台柱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这话?”
陈双鹤一愣。
“我杀了邓兰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这话?”她又问。
“我……”陈双鹤犹犹豫豫道。
“我杀了班主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这话?”宁宁冷笑道,“答不出来?我来告诉你为什么。”
她从太师椅上起来,一步一步朝陈双鹤走来,强烈的压迫感逼得陈双鹤步步后退。
“台柱死了,你才有出头的机会。邓兰死了,才没有一个小人天天在你背后使坏,编排你给你小鞋穿。班主死了,才没有一个人拿着你的卖身契,成日里压榨你的薪酬,还总想着把你献给有权有势的老爷博欢心。”宁宁一步步将陈双鹤逼进角落,砰一声,背靠在墙上。
“住口!”陈双鹤背靠着墙,眼睛盯着她的嘴唇,似乎从里面跑出来的不是语言,而是一把把锋利至极的刀子。
“他们死了,对你都有好处,所以你不说。”
“不是的!”
“你只想享受我给你带来的好处。”宁宁轻轻抚摸他的脸颊,泪水沾湿漉了她的手指,犹如刀子割着她的心,她露出又痛苦又畅快的笑容,“……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我一开始根本不知道是你杀的人!”陈双鹤忽然大吼一声,一把将她推开,宁宁踉跄着后退几步,心里恼怒,正要再讥讽他几句,就见他脸挂泪水,一脸茫然的看着自己,喃喃道,“我的确很嫉妒台柱,很讨厌邓兰跟班主,但我从没想过让他们死,我更加没想过……要你为了我变成一个杀人犯……”
他越说越哽咽,慢慢抱着自己坐在地上,时不时用脑袋狠狠撞一撞墙壁,发出咚咚咚的响亮声音,哭得泣不成声。
见他这般自我折磨,宁宁身体里的愤怒跟嫉妒一下子消失了。
她静静看了他一会,忽然走过去,抱住他的脑袋,不许他再往墙上撞。
“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她自己也垂下泪来,“我只是……太孤独了……”
所以忍不住想把你拉进黑暗里,忍不住想让你变成跟我一样的人……
与此同时,宁宁家的天台上。
“小时候你总爱把我往高处带,人生一定要自己爬一次珠穆朗玛峰。”闻雨手里两罐冰啤酒,他将其中一罐递向空无一人的前方,“喝吗?”
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接过了他手里的啤酒罐子,打开了,跟他碰了碰杯,但是没有喝。
闻雨自己喝了一口酒,然后叹了口气:“宁宁不好开口,这件事还是我亲自跟你说比较好。”
虽然看不见人,但凭借那瓶啤酒,他总算能确定石中棠所在的方向,眼睛望过去,诚恳认真:“哥,你已经老了。”
悬在对面的啤酒罐子,忽然微不可查的颤了一下。
“我其实是从未来过来的。”闻雨将自己的情况,以及未来的情况简单跟他描述了一下,然后说,“很多研究表明,面具人可以活很久,甚至有从明朝活到现代的,但是身体不老,不代表心态不老,哥,你也一样……”
他顿了顿,最后还是决定单刀直入,有话直说。
“你的身体没有老,但是心已经老了。”闻雨有些不忍的说,“你重复看《画中人》这部片子,不是为了看宁宁,而是为了看你自己……你在扮演年轻时候的你自己。”
啤酒罐子往里面凹了两个指印,也不知是不喜欢啤酒的味道,还是不喜欢他说出来的话。
闻雨心里叹了口气。
有些话说出来犹如刮骨去肉,腐肉一片片刮下来,自然是痛不欲生,可是一直留在身上,总有一天烂进肺腑里。
他也不想说接下来的话。
问题是他们之间的感情问题,已经不仅仅是他们自己的问题,而是攸关未来所有人的问题。
“哥,你追逐宁宁是有理由的。”他缓缓道,“因为你跟风一样,不能停下来。你必须追逐一样东西,这个东西可以是事业可以是秘密也可以是女人,并不是非宁宁不可,而是她一直没有答应你,所以你才能继续追逐下去,一旦她答应,你就停下来了,之后人生一片死水……”
勇攀高峰,寻求刺激——在闻雨的记忆里,在所有人的记忆里,石中棠一直是这样一个人。
他无论做什么,都力求做到最好,而且并不仅仅只做一样事,演戏之外,爬山,习武,文化,投资,他都玩得转,几十年乃至百年才出这样一个奇才,如同一阵狂风,注定怒卷一个时代。
只可惜夭折了。
以一个面具人的身份再生于人生电影院。
这个地方与他格格不入,固定的地点,固定的演出时间,甚至有时候会上演固定的戏码,身边来来去去的也都是些固定的面具人。
如同一潭死水。
偶尔间会有一些新面具人加入进来,但并不能让死水发生变化,反而会渐渐被死水侵蚀,变得跟其他面具人一样死气沉沉。
石中棠不爱这个地方,也不会爱这种人。
他还能爱什么呢?他还能追逐什么呢?
别无选择——
“宁宁她不明白这些,所以接受了你。”闻雨道,“但我们都明白这些,所以……”
咕噜咕噜咕噜……
啤酒罐高过闻雨的头顶,澄黄色的啤酒从头浇到脚。
“臭小子,自说自话,你又明白些什么?”石中棠举着啤酒罐,眼神压抑,怒极反笑,“如果我不爱她,我根本不会回来……看看我的头发!”
残阳似血照在石中棠的头上,他的头发还是黑的,但是发根却已经白了。
“谁说面具人不会变老?我站在这里的每一分钟,都在变老……啊,不好意思,忘记你看不见了。”石中棠将倒空的啤酒罐子收回来,嘲笑道,“不过反正你也只能看见你想看见的东西,你说是不是?大善人,救世主?”
闻雨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酒水,面无表情的看着对方。
“你口口声声说要拯救人类,怎么,面具人就不是人了?”石中棠敲了敲自己脸上的面具,“有了这玩意,我在你心里的地位,都比不上某些你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人了?”
“……你想带宁宁进电影院吗?”闻雨沉声道,“我在找她进去的理由。她不可能是自己主动进去的,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变故,或者有什么人硬逼着她进去的,人选不多,她妈妈,你或者我都有可能……”
“呵呵,面具人也没什么不好,比很多人要有血有肉的多……”
“她妈妈不可能,我不可能,现在最有可能的就是你……”
两个人你说你的,我说我的,各说各的,因为看不见彼此听不见彼此,所以根本无法沟通。
“嘿,鸡同鸭讲。”石中棠第一个开始不耐烦,他嘿了一声,反手将啤酒罐朝身后一丢,从闻雨身边擦身而过,声音低沉,义无反顾,“我们的事你别管!朝生夕死,这是她承诺我的!”
未来怎么样,他不会去管的。
因为他压根就没有未来!
啤酒罐在空中划了道抛物线,落在了垃圾桶旁边,风一吹,将它刮落楼下,正好落在一只正在人行道上晒太阳的猫面前。
“喵!”猫惊得毛一炸,迅速逃离人行道。
下一秒,一辆摩托车从它原先窝着的地方疾驰而过,留下一只被压扁的啤酒罐子。
猫咪动了动右边耳朵,抬头看着掉下啤酒罐的楼顶。
一次争执,一场不欢而散,一只随手丢掉的啤酒罐子,改变了它的命运。
未来还会改变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七夕狗粮来了!
今天买了好多狗粮啊,七夕单身狗粮全都打折啊【笑不粗来……
第168章 英雄
只剩下最后一场戏了。
可是陈导却忽然倒下了。
他这轰然一倒把众人吓了一跳,不知哪个脑子里缺弦的忽然大吼一声:“又来了!”
本就是惊弓之鸟的剧组被他这么一吓,真的成了鸟,分分钟作鸟散。
连宁宁也被吓了一跳,兔子面具又来了??
跟着众人跑了一阵,她猛然醒悟过来,她跑什么啊?其他人看不见,难道她还看不见?压根没见着兔子面具的影子啊,陈导他分明是发病了……哎?!
“陈导,振作点陈导!”
宁宁急忙又跑回去,上下其手,翻出药来喂给他吃。
不久救护车赶来,将他送去了医院。
急救室的门关上了,短时间内不会再次打开,而且就算打开了,陈导也不可能立刻起来拍戏,今天的拍摄就此中断,接下来她要去哪里好?
宁宁在急诊室门口站了一会,期间来了许多记者,一堆刁钻问题,令人不胜其扰,反正她继续待在这里也起不了什么作用,也不想借机增加曝光率,于是戴上口罩,默默离开。
“宁小姐,你对剧组频繁出事有什么看法?”
“有消息说,是因为陈导得罪了人,你觉得他得罪了谁?”
“你是陈导一手提拔起来的,现在他人还在急诊室,你不留在这里等结果,反而先一步走掉,不怕有人说你忘恩负义吗?”
一群记者却不肯放过她,一路跟她跟到电梯门口。
叮——电梯门打开了。
宁宁楞了一下。
“让让,麻烦让一下。”里面的医护人员朝外面喊。
宁宁急忙让道一边,目送医护人员从里面出来,一辆担架车从里面出来……一个面具人从里面出来。
一群记者依然围在她身边,但他们在说什么,宁宁已经完全听不见了,她的注意力全在那个面具人身上。
而那个面具人……他的注意力全在担架上的女人身上。
那是他的亲戚或者爱人?
他是来陪她看病的,还是……
“啊!”宁宁轻轻惊叫了一声。
因为面具人忽然绕到一个医护人员身边,抬脚一绊。
“啊!”医护人员被他绊得失去了平衡,又被面具人用肩膀一撞,一下子身体一歪,倒向担架上的病人。
所幸另一个医护人员眼疾手快,千钧一发之际伸手扶住他,怒道:“你在干什么啊?”
“对不起,对不起,刚刚不知道被谁撞了一下。”对方急忙爬起来,愤愤转头,似乎要找出刚刚撞了自己的小人。
“哪有人撞他,是他自己走路不小心!”宁宁身边的一个记者目睹全程,小声讥笑。
不,不是他……
宁宁死死盯着对面。
她不知道担架车上的女人是伤是病,只知道两个医护人员停下了争执,匆匆将人往急诊室的方向推。
他们看不见,面具人就在前方等着他们。
担架车一过来,他就抬起了脚。
这一次他没有绊医护人员。
他直接踢翻了担架车。
担架车连同病人一起翻倒在地,动静之大,让附近的医生病人全都停了下来,一群人用责备的目光看向两个无辜的医护人员。
“你们两个搞什么鬼?”一个主任模样的老医生匆匆走来,正要训斥两名医护人员,地上忽然传来一声凄厉尖叫。
被掀翻的担架车旁,女人已经睁开了眼睛,她仰躺在地,先是从地上弹起来,又迅速砸回地面,然后抱着肚子,蜷成一只虾米,在地上滚来滚去……
这是众人眼睛里看到的情景。
而在宁宁眼里,看到的则是另外一幅情景。
一个面具人站在女人身旁,先是一脚踩在她肚子上,疼得她从地上弹了起来,又一脚踩她胸口,把她给踩回地面,之后一脚又一脚,女人被他踩成了一只虾米,为躲避他的虐待而滚来滚去,头脸都被踩出了血,但双手始终抱着自己的肚子。
因为她怀孕了。
宁宁忽然推开记者,朝她走近两步。
面具人停了下来,慢慢转头看着她,眼神阴沉,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问:“你想多管闲事?”
虽然戴着一张完全不同的面具,但是他布满血丝的眼睛,他恶毒的目光,都跟兔子先生没有区别。
这是个杀人犯,无论对象是地上的女人还是宁宁,他都不会手软。
宁宁顿觉手脚沉重,人类趋利避害的本性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脚。
“要是闻雨或者石头哥在就好了。”她忍不住想。
闻雨有很多对付面具人的经验,他上次能狠揍兔子先生,今天就能狠揍对面这个面具人。至于石中棠,他习过武,收拾一两个小混混犹如吃饭喝水般简单,杀人犯要难对付一点,但也就是吃两顿饭喝两碗水的难度。
“哪怕陈双鹤在也好,至少有个外援……”她又想。
但现在只有她自己。
扪心自问,她打得赢吗?
这跟从前不一样,以前她通过电影院穿越,再可怕再凶险的处境,因为用的是别人的身体,所以还能心存侥幸,还有勇气一试。这里可不是电影院,这里是现实世界,这里站的是她自己。
而且记者在旁边,她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他们拍下来,回头他们会怎么写?精神病?妄想症?以后还有导演敢用她吗?
这样多的顾虑,最终止于一句话。
“救救我……”地上的女人口鼻流血,看着宁宁的方向,抱着肚子,虚弱的求助道,“……的孩子。”
这是一个母亲。
宁宁忽然转身离开,一群记者自然跟着她走,无形之中形成的人墙,阻隔了身后面具人的视线。
身后传来一声男人的笑声,紧接着是女人的惨叫声。
宁宁忽然抓住身边一个女记者:“身上带了防狼喷雾器没有?”
女记者楞了一下:“没带……”
宁宁马上换了一个女记者:“身上带了防狼喷雾没有?”
“我有,我有。”这是个小记者,立刻从包里掏出防狼喷雾,但没立即给她,而是堆起笑脸,“宁姐你什么时候有空……”
“谢谢。”宁宁一把夺过,“回头接受你的专访。”
她转身钻出人群,朝面具人走去。
先前有一个医护人员想要去扶地上的女人,但被面具人一脚踢太阳穴上,人没救到,自己反而先倒地不起,还有过来的人也被他踹了几脚,虽然没有跟第一个一样晕过去,但人人都面露惊骇,不敢再轻举妄动。
“还有谁?”面具人志得意满,地上的女人手脚并用想偷偷爬着,却被他一脚踩住,他张扬得意的朝对面的医护人员叫嚣着。
“我。”
面具人眼神一沉,回过头来。
噗——
“啊!!!”面具人捂着眼睛惨叫,“我的眼睛!!”
宁宁举着芳兰喷雾站在他对面,以防万一,继续按个不停。
面具人终究不是真的不见了,只是电影院用一种特殊的方法,让他们从正常人的视野里消失了,但归根究底,他们还是人,是人就可以被别人伤害,甚至杀死。
“臭□□!!”面具人闭着眼睛,朝记忆里宁宁站着的方向扑过去。
宁宁转身就跑。
跑了几步,停下来回望他,他像个被猎人打瞎了眼的熊一样,大声嚎叫,无差别的攻击身边所有人。
有个挨得比较近的记者都遭了殃,被他一拳打掉录音笔,又一拳打破头,一张脸顿时开染坊一样,鲜艳异常。
“医生,镇定剂,有没有镇定剂,给我来一针管!”宁宁朝医生喊。
结果这一喊让面具人确定了目标,他立刻丢下手里的记者朝她跑来,宁宁大叫一声开始跑,一边跑一边朝他乱丢东西,手包,花盆,垃圾桶……手头的还有沿途看见的任何一样东西都往他身上扔。
面具人摘下头上一张瓜皮,怒道:“你这个……嗷!”
宁宁抢过一个病人家属手里提着的热水瓶,打开盖子朝他浇过去。
“啊啊啊!!”面具人被热水烫得节节后退。
他走到哪里,身上的水就滴到哪里。
宁宁眼前一亮,指着地面上的水说:“看见没?他在这里,打他,打他!”
片刻的沉默。
就在宁宁的心也跟着一点点沉下去的时候,一只没吃完的饭盒丢了过来,之后是椅子,用过的针头……病人也好医生也好,甚至还有个记者手一抖把摄像机丢了过来。
千夫所指,无疾而终……骂可能骂不死面具人,但被摄像机正中脑袋,面具人身体晃了晃,终于倒地上了。
宁宁不知道他是真晕还是假晕,没胆量过去确认,只是腿抖着站在原地。
一个医生真拿着管镇定剂过来:“给。”
宁宁指了指对面的面具人,你是专业的你上……靠,为何用这么无辜的眼神看着我?
“等等。”在场没有第二个能看见面具人的人,宁宁没辙,只好赶鸭子上架,接过那管镇定剂,万众瞩目之下,抖着手走过去,把针头扎进对方身体里。
……等等,面具人不流血只流胶卷,他们的身体是不是跟人类一样啊?镇定剂对他们真的有用吗?
不等宁宁想明白,一群记者已经围了过来,□□短炮将她团团包围。
“刚刚到底是什么东西?”
“为什么只有你能看见,我们看不见?”
“看我看我,宁姐看我!”之前借宁宁防狼喷雾的小记者好不容易挤进来,气喘吁吁的问她,“作为挺身而出,拯救大家的英雄,你能跟观众朋友们说点什么吗?”
“英雄?”宁宁愣了愣,低头看着自己还在发抖的手,苦笑道,“我没想过要当英雄,只不过是……我也有一个,为了我连命都不要的母亲。”
无数镜头对准她。
下一秒,人来人往的商场内,一排一排电视机里全都播放着同样一个镜头,镜头里全部都是宁宁。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更的少了点,明天爆种更6000
第169章 把你自己送给我
“砰!”
石中棠还没进门,就听见电影院里此起彼伏的礼炮声。
“在玩什么呢?”他走进门道。
放眼望去,一片人头拥簇。
自打守门人消失之后,面具人一哄而散,虽然陆陆续续回来了一些,但也没像今天这样齐聚一堂。
“啊,你回来了。”兔子面具转过头,“来得正好,刚要让人去找你呢。”
他走过来,将石中棠拉进礼堂。
是的,礼堂。
观众席上的雕花椅子被他们拉开了,中间空出一大片地来,空地上站着一对男女,其余面具人围绕在他们身周,或起哄或拉响礼炮或等着接新娘捧花。
石中棠吹了一声口哨:“婚礼?”
他在电影院里呆了几十年,还是第一次看见面具人跟面具人的婚礼。
男方他认识,戴着一张狗脸面具,是个非常憨厚老实的家伙,至于女方……一张镶满宝石的威尼斯面具,流光四溢,道不尽的奢华美丽,石中棠没见过这张面具,新来的?
威尼斯面具将手里的捧花丢在地上,冷冷道:“谁要嫁给你啊!”
这场变故让四周的礼炮声跟起哄声都停了下来。
“小琳,小琳你去哪?”狗脸面具一边喊,一边追在她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从石中棠身边跑过,冲出了电影院大门。
众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个说:“走,跟过去看看怎么回事。”
人群轰隆轰隆的追出去,石中棠摸了摸下巴,问猫女士:“那姑娘是谁?我怎么感觉好像认识她。”
兔子先生斜了他一眼:“每个漂亮姑娘你都认识。”
“你这话酸溜溜的。”石中棠忽然笑了起来,“啊,我记起来了,宁宁的化妆师……原来她没死啊。”
宁宁跟他讲了剧组发生的事。
都以为化妆师死了,被兔子先生杀了,现在看来,她其实没有死,她变成了面具人。
至于为什么大家都以为她死了……呵呵,大家不也以为他死了吗?还是自杀的,但他还好端端的站在这里,只不过是被电影院用一种特殊的方法,让世上的人误以为他已经死了,让他从正常人的视野里消失了。
“我是想杀了她。”兔子先生神色复杂,“哪知道她运气那么好,在那之前就成了面具人。”
成为面具人的方法有好几种,似乎每个能看见面具人的人,最后都成了面具人,当然,也有例外,比如……
“只有我的运气这么不好!!”兔子先生一脚踢翻旁边的椅子,又伤感又愤怒,“只有我老婆怎么都不肯变成面具人进来陪我!”
石中棠楞了一下。
他之前还奇怪,这个软弱老实的家伙,连骂老婆都不敢的家伙,怎么突然有胆子杀老婆了?
“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石中棠摇摇头,淡淡道,“你们这主意打错了,走,我们过去,看能不能挽回一下。”
婚礼举行不下去了。
当不成恋人,反而成了仇人。
“我本来可以过很好的生活的,都是因为你!”化妆师甩开狗脸面具的手,转身朝他怒吼,“你自己过得不好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拉我下水?”
“我,我……”狗脸面具呐呐无言。
“还有你们!”化妆师指着其他面具人,口不择言的骂道,“瞎起哄什么呢?真是什么人跟什么人在一起,我跟你们不一样,不一样的!深蓝公司的老总已经跟我求婚了,钻戒都已经准备好了,我……不想戴上这么个玩意……”
她用力撕扯自己脸上的面具,可是怎么撕也撕不下来,慢慢蹲在地上,抱着自己发出呜咽的哭泣声。
“还站着干嘛?”一只手在狗脸面具背上一推,“她需要你。”
狗脸面具急忙走到化妆师身边,朝她伸出手。
“滚开!”化妆师一把将他的手拍开,“我不想看见你!”
狗脸面具转过头,用求助的眼神看着石中棠。
石中棠暗叹一口气:“这种事要我怎么帮?”
他走过去,不顾化妆师的挣扎,将她的手抓过来,强行塞在狗脸面具的手里。
“你要干什么?”化妆师尖叫道。
“他陪你回去。”石中棠说。
化妆师楞了一下。
“既然你不愿意呆在电影院里,那你就回去吧。”石中棠对她笑,“又没人拦着你。”
“……我不用他陪!”化妆师奋力挣开他的手,转头看着身旁满眼希翼的狗脸面具,冷冰冰道,“我已经是有未婚夫的人了,麻烦你跟我保持距离!”
说完,转身就走,生怕他们反悔似的,步伐越来越快,最后索性小跑起来,仿佛身后是一群饿了七八天的疯狗,走慢一步就要被他们抓回来吃掉。
眼见她的背影渐渐消失,石中棠又一巴掌拍在狗脸面具身后:“跟上去啊。”
狗脸面具黯然神伤:“她不想看见我的……她觉得她之所以会变成面具人,全是我害的,她恨死我了。”
说完,他忽然转身朝兔子面具走去。
“喂喂,你要干什么?”兔子面具大惊,“我帮了你,你可不能恩将仇报……”
“帮你妈!”狗脸面具一拳往他脸上砸去。
两人在地上打成一团,其余面具人或冷眼旁观或上来劝架。
“狗东西!”被人架起双臂拉开时,兔子面具双腿乱蹬,骂道,“没有我,你头上的绿帽子都不知道多少顶了!那整一个拜金女,身边凯子好几个,你真想当绿帽王啊?”
“关你屁事,我愿意当接盘侠不行吗?”狗脸面具语出惊人,“就我这长相收入,我女神愿意让我当接盘侠是看得起我!”
“……”兔子面具瞠目结舌无话可说!
“以前我还能接个盘,现在我连盘子的影子都看不见了!”狗脸面具挣脱拉着他的手,又冲过去,“我没招你惹你,你为什么这么对我!”
两人又骂又打,最后折腾成两条死狗,双双躺平在地,呼哧呼哧的直喘气。
“完了,全完了。”狗脸面具看着天花板,眼角滚动一丝泪光。
“是啊,你的接盘侠人生已经结束了。”一个高大身影走到他身旁,影子覆盖在他身上,“现在你们要重新开始了。”
狗脸面具将目光转过去。
“你觉得她回去以后会遇上什么事?”石中棠慢慢蹲在他身旁。
狗脸面具:“……”
“你经历过的一切,她也要经历一遍。”石中棠笑道,行人从他身后走过,视而不见,“没有人能看见她,没有人能听见她说话,她未婚夫一开始或许会难过,但坚持不了一辈子,他会有新的女朋友,他会结婚,生子,渐渐不再怀念她,不再记得她,不再需要她……”
狗脸面具猛然从地上坐起来,喃喃道:“我得走了。”
她不需要我的时候,我可以不在她身边,但她需要我的时候,我一定要在她身边。
他走得那么急,甚至来不及听完石中棠最后一句话。
“最后她会发现……”石中棠低头喃喃,垂下的头发遮掩了他眼底的情绪,“能够陪伴面具人的,只有面具人……”
似乎有什么东西悄然改变了。
没人察觉,只有兔子面具若有所觉,深深看了他一眼。
“刚刚到底是什么东西?”
石中棠楞了一下,转头看去。
“为什么只有你能看见,我们看不见?”
其余面具人也接二连三,转头看去。
“看我看我,宁姐看我!”商场的柜台上,一排一排电视机里全都播放着同样一个镜头,每个镜头里都是同一个人。
——宁宁。
“英雄?”她苦笑道,“我没想过要当英雄,只不过是……我也有一个,为了我连命都不要的母亲。”
“一个坏消息。”
石中棠缓缓回过头。
猫女士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对他,对众人说:“宁宁去电影院了,她要重设守门人。”
夜,人生电影院门口。
“我手上没票了,就不进去了。”宁宁摘下脸上的墨镜,说,“但我知道你能听见我说话,回答我一个问题——守门人的挑选标准是什么?”
面具人的问题已经越来越严重,她原先还觉得有时间,可以拖到手里的戏拍完,但出了今天这桩事之后,她改变了主意。
必须得有一个新守门人。
她不是英雄,没那个能力也没那个勇气,毕竟她就一个人,加上闻雨石中棠也就三个,敌人却有一群!还是找个新守门人把他们一网打尽吧!
今夜无风,门前两盏灯笼长垂,几只飞蛾围绕在灯笼旁,噗噗扇动着翅膀,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声音,就在宁宁犹豫着要不要敲门喊个人出来的时候,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起,似男似女,似老似少:“同样一个问题,我可不想回答一二三四次。”
宁宁松了口气,她也不是来老调重提的,而是拿这个问题试探它在不在,能不能在电影院外交流。
“放心,我记得。第一个条件是要求自愿。”她说,“说自愿,我这里倒是有一个人选……李博月。”
这也是唯一一个亲口跟她说要当守门人的人。
“他遭人恨吗?”声音从大门后传来。
宁宁楞了一下,犹豫道:“他是个很优秀的经纪人,手段高明,长袖善舞,一般不跟人结仇……好吧,因为太优秀了,所以难免被同行记恨。”
“那他符合条件。”电影院说,“把他带来给我吧。”
宁宁拿着手机,电话却怎么也打不过去。
李博月坑过她也帮过她,而且彼此的父母之间有点说不清道不明,他们两个搞不好是亲兄妹,他知道一些人生电影院的事,但多半是从裴玄嘴里知道的,宁宁估摸着裴玄只跟他说了当守门人的好处,但没跟他说当守门人的坏处。
如果她也不说,李博月肯定愿意。
嗡嗡……
手机忽然开始震动,来电显示亮起——李博月。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宁宁接了电话:“喂。”
“人生电影院的事情没必要让那么多人知道。”李博月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高兴,“而且你的定位是未来的影后,不是降妖伏魔美少女!”
宁宁:“哦……”
“这件事我会想办法压下去的,你那边也注意一点,再有记者采访你,你不要乱说话,或者直接让他们来找我。”李博月说,“好了,先到这里,我挂了。”
“等等……”
“还有什么事?”
宁宁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把实情告诉他,至于他要怎么选,那就是他自己的事情了:“我想跟你谈谈守门人的事情。”
“现在?”
“现在。”
“二十个字内说清楚。”
……你是中考语文老师吗?宁宁深吸一口气:“守门人是终身制,一辈子给电影院守大门,而且其他面具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电影,有改变命运的机会,守门人没有!”
“你超字数了。”李博月慢条斯理道,“还有呢?”
宁宁:“你……不觉得为难?”
“你没见裴玄在病床上什么样子,年轻时候一代枭雄,老了以后只能穿纸尿布过活,几次爬回电影院门口却都进不去,死的时候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放弃永生从里面逃出来。”李博月叹了口气,“我可不想变成第二个他,我得给自己留好退路。”
退路?宁宁从他话里觉出一丝不祥的气息来。
果然,李博月下一句就是:“所以你别问了,我暂时性是不会当守门人的。”
“……你打算老了以后,再当守门人是吗?”宁宁问。
“当然。”李博月笑了,“人世间这么多好吃好玩的,当了守门人可都享受不到了,我总得享受完了以后再进去。”
他说不想当第二个裴玄,但其实他们已经很相似了,同样的机关算尽,一切都早有安排。
只可惜天意难违,谁也料不到下一刻会发生什么意外。
挂断电话的那一刻,似男似女,似老似少的声音在宁宁身后响起,它问:“你真的想把跑出去的面具人都抓回来吗?”
“是。”
“你遭人恨吗?”
宁宁转过头,眼神古怪的看着眼前的大门,奇怪了,之前他是不是问过她类似的问题?
“我只是个小演员……平时忙着工作,都不怎么跟人交流,谁会恨我?”宁宁越说越慢,最后苦笑道,“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我连续演了几个热门剧,从好几个大牌手里抢到了角色,现在还担纲《戏院魅影》的女主……有多少人喜欢我,就有多少人恨我。”
电影院笑了起来。
它的声音本就古怪,笑起来更加古怪,如同男女老少一起笑,回荡的笑声惊走了灯笼旁的飞蛾。
“那么。”它笑着说,“你也符合要求。”
宁宁愣住了。
“你可以选择把李博月给我,但如果他不肯来……”它的笑声里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迫切,以及溢于言表的蛊惑,“你也可以把你自己给我。”
宁宁只觉一阵恶寒。
仿佛飞蛾撞进一张蛛网,黑暗中看不见蜘蛛,但是每一根蛛线都在微微颤动,贪婪的食欲透过蛛线传递过来。
“宁宁!”
宁宁回过头,见石中棠朝她冲过来,气喘吁吁,焦急无比,隔着老远就朝她喊:“快,快上车!”
正好有一辆出租车路过,宁宁把车喊停,两人一前一后的上了车,宁宁用嘴型问他:“出什么事了?”
“快,先离开这里。”石中棠催促道。
“司机,开车。”宁宁对司机说。
车子启动,可还没开出这条街,咚一声——把车里的人吓了一大跳,宁宁转头看去,见自己脑袋边的挡风玻璃上,裂缝如花,朝四面八方展开,中间嵌着一颗泛着冷光的弹珠。
司机回头看了一眼,差点没吓尿,立刻把车停下来,下车狂骂:“哪个王八羔子干的?交警同志,交警同志你过来看看……”
除了交警,也有其他行人车辆因好奇停了下来,马路一下子拥堵起来,宁宁刚要下车,石中棠在旁边拉住她:“别下去,让闻雨过来接你!”
宁宁一边拨打闻雨的电话,一边心有余悸的问:“你知道谁干的?”
“是……”石中棠话说一半,忽然推着宁宁下了车。
轰一声,一台冰箱从天而降,凹进车顶内。
车子附近一片尖叫,司机两眼发黑,昂头直吼:“又是哪个王八羔子??别想跑,老子打断你的腿!!”
跑!!
石中棠拉着宁宁一路狂奔。
“我们在躲谁?”宁宁被他拉扯着,一边跑一边问。
不等石中棠回答,一辆飞驰而来的别克停在他们两个面前,闻雨拉下车窗:“上来。”
宁宁急忙钻进车内,几乎是前脚刚关上车门,后脚一颗弹珠就射在车窗上。
她回头望去。
一个手持弹弓的男人,一张笑嘻嘻的顽童面具。
是面具人。
车子启动了,宁宁回过头来,身体微微发抖,咬牙切齿道:“他们为什么要杀我?”
别克从一个公交站旁穿过,公交站上或站或坐几个等车人,每个人手里一台手机,好巧不巧,每台手机里都在播放同样一则视频,视频里都是同一个人。
“英雄?”宁宁在视频里苦笑道,“我没想过要当英雄,只不过是……我也有一个,为了我连命都不要的母亲。”
“因为面具人不需要你这个‘英雄’。”车内,石中棠叹了口气,慢慢转头看着宁宁,“更不需要守门人。”
宁宁看着他,哑然无语。
“宁宁,你要做好准备。”石中棠眼神认真,一字一句的说,“从现在开始,所有面具人都会来找你,除我之外……所有面具人都是你的敌人!”
作者有话要说:面具人们:面具人永不为奴!
【画面切掉……】
花雨纷纷,一架秋千上坐着三个人。
宁宁:想谈个纯纯恋爱真不容易啊哎。
电影院:想找个守门人真不容易啊哎。
阿下:想本月完结真不容易啊哎。
石头哥+闻雨在背后拼命推秋千:嘿咻嘿咻,嘿咻嘿咻……
第170章 最后一戏
“你好,我是饿了么外卖……”快递员提着袋子上楼,脚步有些雀跃,心里想着待会门开了,能不能问对方要个签名。
忽然脚步一顿,回过头来。
一只皮球落在地上,弹了两下,滚到角落里。
谁丢的球?快递员抬头看了眼,没人。
又将目光落回球上,皱了皱眉,继续转身上楼,嘴里嘟囔着:“倒霉,我一来就停电……”
停了电的公寓楼,乌黑乌黑,只一道月光从楼道旁的窗口照进来。
刚刚向上踩了一个台阶,忽闻一声:“咚。”
——皮球拍在地上的声音。
咚,咚,咚,一下,两下,三下,谁在他背后拍球?
快递员迅速回头看了一眼,没人!只有一只皮球,在他转过头的一瞬间,从空中落回地面,弹了两下,滚到向前的角落里。
汗一下子就出来了,他本能的倒退两步,脚跟被楼梯一绊,坐倒在楼梯上,暗骂又急急忙忙爬起来,没胆子朝放着皮球的楼下跑,只能没命似的往楼上爬。
一下子就冲到了宁宁家门口。
“开门,开门!”他对眼前的房门拳打脚踢,也顾不得对方回头会不会给自己差评了。
门没有开,只是猫眼后多了一只眼睛,说:“送外卖的?”
“是,我,后面……”快递员气喘吁吁,语无伦次。
“你后面什么都没有。”宁宁说。
话音刚落,外头的灯光闪了闪,然后楼道一片雪白——来电了。
“是真的。”宁宁温声道,“不信你回头看看。”
人有时如飞蛾一样,畏暗喜光。这忽如其来的光似乎给快递员酥软的手脚内注入一些力量,支撑着他缓缓回头看了一眼。
呼——一个长长出气声。
背后没有人,也没有皮球。
心有余悸之余,索要签名的心情也没了。“东西就放这了。”快递员弯腰将袋子放在地上,然后转身走进电梯。
叮——
门开了,快递员走进去,返身面朝门外,忽然两眼一瞪,飞快的按着关门键。
咚,咚,咚——是拍球的声音。
过道上一个人都没有,但是排球声由远至近。咚,咚,咚,一只褐色皮球弹起又落下,顺着楼梯一阶一阶上来。
“快,快,快关门啊啊啊!!”快递员疯狂的戳着关门键,电梯门在他面前缓缓关上,将那只皮球阻挡在门外。
咚,咚,咚——皮球忽然悬在空中不动了。
一双苍白的手抱着球,慢慢转了个方向,面对宁宁的家门。
透过猫眼看过去,那是一个孩子模样的面具人,在他身旁,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挤满了面具人。
其中一个捡起快递员放下的袋子,慢慢走向楼梯口放着的垃圾桶,手一松,饭盒丢进垃圾桶里。
连续三天都是如此。
第四天的时候,陈导忍无可忍,让人推着轮椅来到她家门口。
“出来。”他冷冷道,“否则我让你在这个圈子里混不下去,我数十下,十,九,八……”
门打开了,宁宁有些形容憔悴的站在门口,眼神四下游移,最后才落在陈导身上。
“我不管你这几天是因为什么原因不来剧组,现在,跟我回去,戏没拍完,你不许回来。”陈导给助理使了个眼色,助理转动他的轮椅,朝电梯方向走去,走到一半,陈导回过头来,“跟上来!”
宁宁只得抬脚跟上去。
轮椅先进电梯,然后是助理的脚,宁宁的脚。
助理按下关闭键,但是门却没合上。
超重提示音响了起来。
助理表情迷茫的环顾了一下四周,只有三个人在的电梯,为什么会响起超重提示音?电梯坏了?他又重新按了一下关闭键,门朝中间合拢的时候,他松了口气,回到陈导的轮椅后。
楼层标识从七变成六,助理扯了扯领带,笑道:“感觉有点闷。”
“嗯。”宁宁心不在焉的说,“因为人多吧。”
整领带的动作顿了顿,对面光滑如镜的电梯门上,照出三人的影子。
左边是红裙子的宁宁,中间是坐在轮椅上的陈导,右边是手扶轮椅的助理。
在他们身后,是一排一排面具人。
宁宁掏出手机发了条短信:“诱饵的工作完成了,剩下的靠你了。”
短信发出去之后,宁宁家的房门再次打开。
闻雨从里面走出来。
“哥,我该走了。”闻雨握着手机,低沉道,“我猜你想问我接下来去哪……监狱里,快被处决的人里,总能找到那么一两个作恶多端遭人恨,又不甘心死,宁可成为守门人的人。”
说完,他抬脚走向电梯。
电梯门打开又合上,对面光滑如镜的电梯门上,照出两人的影子。
一左一右,一兄一弟。
电梯门打开。
“我走了。”闻雨率先一步走出电梯,脚步顿了顿,头也不回的说,“你也快点走吧……别辜负她。”
三天前,他们被面具人一路追堵进了屋子里,之后是长时间的攻坚,你进不来,我也出不去,你不用吃饭,我反正靠吃代餐粉也能活,僵持之余石中棠充当谈判使者,游走于两边,只是三天下来并没有太大的成效。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还不如我来当诱饵,把面具人都引开。”宁宁最后下定决心,对闻雨说,“你去找守门人人选,人选的标准是这样的……”
之后一切按计划进行。
“希望一切都顺利。”坐在陈导的车上,宁宁一边警惕四周,一边在心里祈祷着。
或许石中棠的谈判还是有效的?路上没有人拿弹弓射陈导的车窗。
车子安然无恙的来到剧组,宁宁回头看了一眼,他们没跟来?怎么回事,诱饵计划失败了?他们跑去找闻雨了?
“怎么又停下来了?”陈导也不放心的回过头,有些发怒,“还玩什么手机,剧组都停工好几天了,你到底还想不想干?”
“来了来了。”宁宁只好给闻雨发了条短信,然后急急忙忙进了剧组化妆室。
今天换了一个新的化妆师,虽然技术比不上之前那位,但胜在动作快,手脚麻利,很快就给宁宁上好了妆。
换上戏服,宁宁走出化妆间。
她楞了一下。
剧组井然有序,面具人也井然有序。
“最后一场,努力一把,今天拍完。”陈导用卷成筒的剧本敲了敲手心。
最后一幕戏,《魅影的舞台》。
男主最终还是跟富家大小姐走在了一起,魅影因恨因妒,最终不顾一切,自己登上了舞台。
与他人前第一次对戏,却也是最后一次对戏。
最后的辉煌,最美的歌声,最真实的我——我将我的一切献给你,所以……选择我吧。
“我来了。”石中棠的声音在宁宁身旁响起,“我们这边ok了,你呢?你这里还好吧?”
宁宁朝观众席抬抬下巴,示意他自己看。
石中棠转头看去,只见拍摄这一场戏的戏院内,观众席上座无虚席。
里面有人,也有面具人。
有一个群演走到自己的座位前正要坐下,座位上的兔子先生伸脚一踹,踹在他的屁股上,他捂着屁股回过头,跟坐旁边的群演吵起来,然后双双被副导叉了出去,多出来的位置怎么办?兔子先生朝石中棠的方向招招手,示意他过去坐。
“……他们在干什么?”宁宁丈二摸不着头脑。
“看你演戏。”石中棠笑,“面具人的娱乐活动是很少的,很多人从来没看过拍戏现场。”
“……这不对吧?”宁宁疑惑道,“之前还对我喊打喊杀的,现在突然跑来看我演戏?他们脑子秀逗了?还是说他们其实是我的疯狂粉丝,在我家门口堵三天,是为了让我出来给他们签名?”
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一定有别的理由。
石中棠沉默一下,笑着说:“其实是我跟他们沟通了一下。”
“你对他们说了什么?”
“我告诉他们,医院那件事是意外,看了新闻就知道,你不是针对面具人,只是针对虐待孕妇的人渣。”
“……就这些?”
“就这些。”
宁宁狐疑的盯着他,石中棠肯定对他们说了什么,否则这群人不会突然偃旗息鼓,但应该不是石中棠说的这些,或者不止这些,因为这群面具人实在不像那么好说话的人。
“所以接下来,你一定要好好表演。”石中棠抬手抚了抚她脸上的面具——作为魅影佩戴的白面具,柔声道,“你全情投入,才能带动他们全情投入,你演得越好,他们看得越久,给闻雨争取到的时间就越多。”
……啊,是啊,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呢?
谈判也好,打斗也好,都不是她擅长的,她只会演戏。
那就如石中棠所愿,用她最擅长的,一次次从人生电影院里磨炼出来的演技,来挽留住观众席上的这群面具人吧。
“a!”
最后一幕,《魅影的舞台》,正式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哇!!这个月的最后一天……我去还有大约三章才能完结,于是我……【砰的一声,因为食言而肥变成了充气胖河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