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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130

作者:梦魇殿下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121章 无限死亡


    2004年7月17号,周六,某心理诊所内。


    闻雨将两只茶杯放在桌子上,视线扫过宁宁的口袋:“不接一下吗?”


    打从坐在这里开始,宁宁上衣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个不停,她再次将手机按掉,无奈对他说:“是我的一个追求者,拿自杀当借口,要我过去见他。”


    闻雨哦了一声:“那你去吗?”


    “我不想去。”宁宁叹了口气,起身道,“可我必须去……谢谢你的菊花茶。”


    宁宁推门而出,大约一分钟之后,一名工作人员敲开房门,手里一只电热水壶:“闻医生,茶烧好了。”


    客人走了,只需要倒一杯茶就好。


    茶水倾入杯中,里面夹杂着几片金黄色的花瓣。


    闻雨挑了挑眉,看向宁宁离开的方向,奇怪了,她怎么知道是菊花茶?


    宁宁当然知道。


    因为这是她第三次踏入闻雨的办公室了。


    第一次她不肯接电话,第二次她赖着不肯走,结果两次都喝到了菊花茶,两次都让她回到了开头。


    想不到张心爱居然还挺在乎这纯情少年,居然一定要接他电话,一定要去见他。


    “喂。”出了诊所大门后,宁宁接了电话,无奈道,“你别哭了,我都听不清你说什么了。”


    “你一直不接我电话。”李善竹声音都哭哑了,“我还以为你再也不理我了。”


    “我昨天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我身体不舒服,去医院做了个小手术。”宁宁辩解道。


    “那为什么不说是哪个医院,不让我过去看你?”李善竹质问,“你……让谁陪你去的医院?”


    宁宁心里一突,强笑道:“就不能是我自己去的吗?”


    李善竹沉默着不说话。


    “……好吧。”宁宁自嘲一笑,“我这种人,怎么可能自己一个人去医院。”


    她最脆弱最可怜的一面,从来是用来博取男人的同情的,怎么可能把伤口藏起来,偷偷摸摸一个人哭?


    “……你在哪?我现在过来接你。”李善竹似乎不愿意再纠缠于这个问题,他开始询问他最想知道的答案。


    “不用,我自己打车……”


    “你在哪?”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李善竹打断,着魔一样重复刚刚的话,“我现在过来接你。”


    宁宁无奈报了个饭店的位置。


    李善竹很快就打车过来了,下车就冲到宁宁面前,抓住她的手腕往回走。


    “别那么急着走啊。”宁宁觉得他现在的样子太过不对劲,将自己的胳膊往回扯了一下,“都这么晚了,咱们吃了饭再回去呗。”


    走在前面的李善竹脚步一顿,慢慢回过头,眼底下一片青黑,努力挤出一个平常那样单纯的笑脸:“你不是说要吃我做的菜吗,跟我回去吧,我做给你吃。”


    李善竹的手艺是很好的。


    两人回家没多久,鱼头煲的香气就从厨房里飘出来,伴着李善竹的一句:“要放多少辣椒?”


    “……随便放一点吧。”宁宁随口一答。


    剁剁剁的声音快速响起,很平常的切菜声,放在此时,放在此地,却让宁宁莫名的毛骨悚然。


    当最后一道鱼头煲上了桌,宁宁扫了眼桌子上的六菜一汤,然后抬头盯着对面的李善竹。


    他身上围着一件碎花围裙,看起来有点可爱,他用筷子夹了一块雪白鱼肉,递到宁宁嘴边:“小爱姐,尝尝我的手艺。”


    宁宁虽然早已有所预感,但当肚子真的疼起来的时候,还是又惊讶又愤怒。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捂着肚子,疼得一头冷汗,“为什么要在菜里下毒?”


    “因为我知道。”李善竹慢慢走过来,用餐巾纸仔细擦拭她脸上的汗水,“不管我把菜做得多好吃,你都不会答应当我女朋友。”


    宁宁开始大口大口吐血。


    “对不起,对不起。”李善竹用餐巾纸擦拭她唇角的血,幸福的笑着,“我也会吃的,我很快就会去陪你的。”


    “不,不用你陪……”宁宁又吐了一口血,“其实我是个穿越者……”


    人设崩溃,重回开头。


    从心理诊所内出来,被李善竹带回家,鱼头煲重新放在桌上。


    宁宁叹了口气,没有吃对方递过来的鱼肉,而是温柔看着他:“我答应当你女朋友。”


    筷子一颤,上面夹着的鱼肉掉下来。


    宁宁起身朝他走过去,轻轻将他拥抱在怀里。


    “其实,就算你这顿给我吃根辣条,我都会答应你的。”她柔情蜜意,“重要的不是这顿饭吃什么,而是给我做这顿饭的人是谁,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小爱姐。”李善竹将脸埋在她肩上,轻轻唤道。


    有什么东西□□宁宁的肚子里,又很快抽离出去。


    宁宁低下头,看见自己的肚子像开了一个水龙头,不停的往外冒血,染血的刀子握在李善竹手里,他静静站在对面,围裙上的白色碎花,被她的鲜血染红。


    “你……为什么要杀我?”宁宁不敢相信的质问他,“我都答应……要当你的女朋友了。”


    “因为我知道,你是骗我的。”李善竹温柔又哀伤的看着她,“就像你骗我哥,骗海哥,骗小柯一样……”


    反转手里的刀,将刀子□□自己的肚子里,他没有将刀□□,而是就这么张开手臂抱住宁宁,刀柄往宁宁肚子上一顶,刀尖在李善竹的肚子里扎得更深。


    “可就算是这样,我还是想要被你骗。”李善竹紧紧抱着宁宁,带着哭腔,低低哽咽,“说一句喜欢我吧,求求你了,小爱姐,你骗骗我吧……”


    “……刁民休想害朕!”


    人设崩溃,重回开头。


    从心理诊所内出来,这一次宁宁怎么也不肯跟李善竹走。


    “我觉得身体还是有点不舒服。”宁宁警惕的跟他保持一段距离,“刚刚跟医生通了电话,他叫我回医院复查一下。”


    李善竹失落的低下头,略长的刘海遮掩住了他的表情:“……这样啊。”


    “抱歉。”宁宁低头看了下手表,故作焦急道,“约定的时间要到了,我先走一步。”


    她才走几步,一个身影就从她身后冲了出来,将她狠狠一抱,两个人同时栽向大马路,栽向马路中间疾驰而来的巴士……


    “心脏停止跳动了。”


    “准备心脏除颤器,充电,200J。”


    “好,闪开!”


    宁宁缓缓睁开眼睛,眼前晃动的亮光让她眼花,好长一段时间才虚弱的问:“现在是什么时间?”


    医生护士们继续忙碌着,其中一个护士百忙之中回了她一句:“你会好的,放心吧。”


    “现在……什么时间了?”宁宁又问了一声,“过了周末吗?”


    “还没。”护士说,“现在是周六晚上,快八点了吧。”


    这个答案几乎抽空了宁宁身上所有的力气,她又重新变得视线模糊起来。


    她还活着,那李善竹呢?他们两个是一起被撞飞的,不但被巴士撞飞,还被另外的车子压了过去,那一瞬间宁宁觉得自己像一块砧板上的肉,以极慢的速度被刀拍成泥。


    “不好,心跳又要停了。”


    “我看看……”


    不但视线变得模糊,医生的声音也离她越来越远。


    开玩笑,她怎么能死在今天,死在周末以前?宁宁挣扎着张开嘴,用尽最后的力气,对身边的医生护士说:“我不是张心爱,我是宁宁……”


    人设崩溃,重回开头。


    一次又一次谈判,一次又一次死亡,中间有一次,宁宁趁他还在厨房做饭的时候,拿手机报了警,警察来了,不等宁宁开门,李善竹就已经引爆了厨房内的液化罐。


    这一次差一点点,宁宁就死了。


    靠着一句“2017川普为王”险象环生之后,宁宁握着水果刀,盯着眼前的李善竹。


    李善竹端着鱼头煲从厨房里走出来,愣了愣,笑着问她:“小爱姐,你要杀了我吗?”


    鱼头煲被他轻轻放在桌子上,发出轻轻一声脆响,这声脆响不知怎地,让宁宁想起了之前厨房里液化罐爆炸的那一刻,她啊的一声大叫,手里的刀举了起来,水果刀对准李善竹。


    “……小爱姐。”沉默片刻之后,李善竹朝她走了一步,“你的手抖得好厉害。”


    “别过来!”宁宁大喝一声,举着水果刀的手在发抖。


    这是恐惧,是害怕,还是犹豫?


    “……我是不是没别的选择了?”她不知道是在问他,还是在问自己,“不杀你,我就得死?”


    可凭什么要她代替张心爱成为杀人犯?


    “……就不能放弃吗?”宁宁已经忘记自己是第几次这么说,用比之前更加温柔,更加可怜,更加充满祈求的声音道,“你一定要杀我吗?”


    “除了死亡……”李善竹慢慢拿出一把菜刀,对她笑,“没别的办法让我们在一起。”


    2004年7月17号,周六,某心理诊所内。


    闻雨将两只茶杯放在桌子上,视线扫过宁宁的口袋:“不接一下吗?”


    打从坐在这里开始,宁宁上衣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个不停,她没有按掉手机,但也没有接,只是呆呆愣楞地坐在原地,直到工作人员敲响房门,手里一只电热水壶:“闻医生,茶烧好了。”


    闻雨将茶倒在她面前的杯子里。


    茶香袅袅,水面上转动着几片金色花瓣。


    “三百六十二。”


    什么?闻雨抬头看着宁宁。


    宁宁俯视眼前的茶杯,眼神木然:“这是我在你这里,喝到的第三百六十二杯菊花茶。”


    任何一样东西重复的太久了,都会让人感到厌烦,麻木,狂躁,崩溃,最后或者爆发或者死亡。


    宁宁慢慢端起那杯菊花茶,还没喝,只闻了一下味道,就扭过头去干呕起来。


    她反应这么剧烈,简直让闻雨怀疑自己的茶里有毒,亦或者她有菊花过敏症。


    “小张,小张你来一下。”他急忙叫来工作人员,把桌子上的茶壶跟茶杯都撤了下去,然后打开窗户通风。


    十几分钟后,宁宁才稍微缓过气来。


    “你还好吧?”闻雨在旁边问她,目光里有关切也有怀疑。


    事后他仔细一回想,天台上的那一幕多半是在演戏,那现在呢?又是在演戏吗?又想装病博得他的同情吗?


    宁宁伏在沙发扶手上,慢慢抬头看着他,她的眼神很怪,又痛苦又内疚,甚以及一种语言难以描绘的感情,一种仿佛石下之花,破土而出般的感情,细小,隐晦,恍然,挣扎。


    “这样的日子,我连一天都撑不下去。”她迷茫的看着闻雨,“他……是怎么撑过这二十七年的?”


    镜头渐渐移远。


    人生电影内,她迷茫的面孔映在大屏幕上,映在唯一的观众眼里。


    石中棠坐在观众席上,玉石面具遮掩了他的五官,以及他此刻的表情,只有白色的光芒从屏幕内落下来,将面具照亮。


    而在他身边,一片黑暗,一地狼藉。


    他现在坐着的雕花椅子,大约是人生电影院内仅剩的一张完整椅子了,其余的全被人拆了折了,歪七竖八的丢在地上,乱乱糟糟的像个废品站,本就破旧的电影院因此更显破败。


    叫骂声,棍棒相交声,哭泣声此起彼伏,可石中棠不管不顾,他完全被眼前的电影,给电影里的人给迷住了,他一动不动的看着屏幕,等待着她下一句台词。


    “二十七年?你在说谁?”


    “你哥哥,石中棠。”


    作者有话要说:李善竹:好气哦,哥哥总是抢先一步。


    闻雨:好气哦,我哥也爱抢先一步。


    阿下:你们这些当弟弟的太不争气了!!!尼玛啊这卷都快完了,弟弟们快振作点啊!!


    【现在开始写第二章,估计写不完……写不完就放明天一起……羞涩脸一人发一个辣椒粽子=3=】


    第122章 一人舞台


    办公室里安静了一下,一个没料到会从自己嘴里说出这个名字,一个没料到会在对方嘴里听到这个名字。


    胸膛中涌出一股愤怒,继而被强行压了下来,闻雨淡淡道:“我哥哥早就去世了,那时候你才几岁?”


    别一副跟他很熟的样子。


    宁宁却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看看四周,看看还在响个不停的手机,眼神古怪,喃喃自语:“我怎么还在这里?”


    闻雨楞了一下。


    “我怎么还没回到开头?”宁宁想了想,忽然恍然大悟,目光定格在闻雨脸上,“啊,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在可怜我,觉得我病了?”


    闻雨的确觉得她病了。


    疲惫,躁动,时而恍惚,时而清醒,甚至有点自言自语的倾向,失去了一定表达能力,才一天不见,她的精神状态怎么会突然糟糕成这样?


    宁宁却来了兴致,喝了三百六十二次菊花茶,重复了三百六十二次同样的对话,哪怕出现一点点变化,都会让她感觉兴致勃勃。


    调整了一下坐姿,她的身体微微前倾,眼睛发亮的看着闻雨:“你哥哥去世的时候是1990年,那时候的我二十二岁。”


    “可你今年才二十五岁。”闻雨淡淡道。


    “我跟你哥哥一起演了一场古装戏。”宁宁眼睛里流淌出回忆的光芒,“他是我这辈子遇到过的……最好的演员。”


    “我哥哥那年只演了一场戏……”闻雨想要提醒她,戏里可没有你。


    “我知道。”宁宁笑道,“《画中人》。”


    闻雨忽然不说话了,眼前的女人让他感到十分陌生。


    她笑的样子,她讨论石中棠时的熟悉,她垂眸一笑时的羞涩,她撩拨耳边碎发时的小动作,都不像张心爱,而像是另外一个人。


    “你是谁?”闻雨忽然问。


    “我是……”宁宁笑道,“灵山公主。”


    《画中人》中的女主角,灵山公主。


    ……妄想症?双重人格?如果是后者,为什么自称灵山公主,一部电影中的女主角?亦或者又是在装病,就跟她之前在天台上那样?闻雨决定试探一下。


    “我该怎么称呼你?”闻雨问,“公主殿下?”


    宁宁噗嗤一笑,似乎被他逗乐了:“就叫我灵山好了。”


    这可不像灵山公主该有的反应,《画中人》中的灵山公主清高自傲,也许能够容忍平民百姓背后对她指指点点,却无法当面忍受平民百姓直呼她的闺名,只有最亲近的人,譬如她的情郎石中棠,能够亲昵的唤她:灵山。


    “灵山。”闻雨从善如流的喊道,“可以跟我说说吗?你是怎么跟我哥认识的?”


    “演戏的时候认识的呀。”宁宁笑了起来,“说来好笑,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我摔倒了,要亲亲才能起来。”


    “那他肯定很喜欢你。”闻雨也笑了起来,“他很少对初次见面的女孩子说这种话的。”


    “我还以为他天生就是个花花公子,不放过任何一个沾花惹草的机会呢。”宁宁哈哈笑道。


    如果是一方熟悉,另外一方不熟悉的事,那么话题刚刚开头就要迎来结束,可是十分钟过去了,二十分钟过去了,他们还在继续聊着石中棠。


    “你怎么了?”宁宁忽然盯着闻雨问,“出了这么多汗。”


    “有点热。”闻雨起身关上窗户,然后举起手里的遥控器,滴一声打开空调,背对着宁宁,状似随意的问,“对了,你们两个一块演了那么久戏,你最喜欢里面哪一场?”


    他回过头,然后微微一愣。


    宁宁不知何时已经改变了坐姿,以极端庄高贵的姿态坐在沙发上,朝闻雨的方向抬了抬手,天经地义的吩咐道:“过来。”


    那只手在空中停顿片刻,忽然整个人从沙发上弹起,脸上惊讶的神色,仿佛她不是自己站起来的,而是被某个看不见的人从沙发上拉起来的,如同起舞般,她在原地转了一圈,然后眉头一皱,伸手一推,似将某个无礼冒犯她的男人用力推远。


    用力过猛,自己也退了半步,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顺势变坐为躺,单手支着脑袋,半倚在沙发上,慵懒朦胧的说:“李郎,我们还是分开一段时间吧。”


    谁在对她说着什么,她倾听片刻,慢慢睁眼看着对面的墙壁:“……我只是觉得你太沉迷了,说到底,我跟它们一样,不过是一幅画而已。”


    她看得那样认真,让作为旁观者的闻雨忍不住同她一起看过去,然而墙壁空荡荡的,除了一台正吹着冷气的空调,其余什么也没有,片刻之后,身后传来宁宁的声音,语速比刚刚快了一些:“你还是没懂我的意思,你我阴阳两隔,你是个活人,我是个死人,我们怎么可能在一……”


    声音戛然而止。


    闻雨回过头,见她指甲紧紧抠进沙发里,上身不自然的前倾,似被某个看不见的男人用力抱在怀里,在她耳边轻轻说:“我抓住你了,我绝不会放手。”


    “……放手!”宁宁用力挣开他的怀抱,整个人几乎是从沙发上滚了下来,一路连滚带爬的朝书桌方向跑去,路上甚至跑落了一只鞋子,她顾不得捡,只匆匆回头看了一眼,眼中的惊惧厌恶让闻雨浑身一冷。


    冷风从空调里吹出来,吹在他的身边,他几乎要误以为那是倒流的时光,将他送回了1990年的《画中人》片场。


    不,让他重回过去的不是时光,而是眼前这个女人。


    她以一人之力,重演了整部《画中人》!


    那逼真的近似诡异的演技,甚至将白色的地砖化为金色的沙地,将空调冷风化作沙漠上的阵阵热浪,吹拂在沙地上,一圈圈金浪。


    身上的波西米亚长裙被这热风一吹,吹脱了色,渐渐化作一件素净的白裳,宁宁一身白衣跪坐在沙地上,怀中抱着一个看不见的人,匆匆拧开一个瓶子,将里面的复活药灌进对方嘴里,等了片刻,声音颤抖道:“为什么他不醒?”


    得到的答案让她失去理智,她忽然拔剑而起,一剑将对方捅死,然后慢慢转过头来,俯下身去,手指轻轻抚摸一张看不见的面孔:“真奇怪,以前我看见你这张脸就讨厌,现在……”


    眼泪转了转,落下来。


    抬手抹了一下眼泪,她着魔似的看着手里的剑,忽然将剑一横,抹向脖子……


    “怎么会这样?”她摸着自己毫发无伤的脖子,为这荒唐无比的事情失笑一声,笑着笑着,就哭了起来。


    她丢掉手里的剑,连滚带爬的回了原处,将某个看不见的人抱在怀中取暖,哭着对他说:“李郎,我怕。我不怕死,我怕活着……”


    《画中人》演到这里,本该结束了,可她却越哭越凶,越抱越紧,似乎松了手就要活不下去了,崩溃似的哭喊着:“我好怕,我好怕!!我不要再死了,呜呜……我也不想活了,我再也不想这样永无止境的活下去了!!”


    “别哭嘛。”


    人生电影院内,石中棠双手向前,试图拥抱屏幕中的宁宁:“这个戏很好演的,我教你啊……”


    他伸出的手被冰冷冷的屏幕挡住,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另外一双手伸出去,代替他,拥抱了他看得见却摸不着的画中人。


    “别哭了。”闻雨轻轻抱了抱宁宁。


    宁宁连哭都忘记了,楞在他怀里不敢动。


    他将宁宁扶到沙发上坐下,一双清澈的眼睛细心打量着她。


    宁宁被他看得毛骨悚然的,发生了什么?他为什么要给她这么好的脸色看?


    “你看什么?”她摸了摸自己的脸,眼神里带着一丝警惕跟退缩,“你不是最讨厌我了吗?”


    “我讨厌的是张心爱,不是你。”闻雨对她柔声道,“你是灵山,不是吗?”


    不同的名字,不同的性格,连技能水平都不在同一条水平线上,虽然同样都会演戏,但却是路人跟影后的差距。


    眼前很有可能是张心爱的第二人格,两个人格同住在一个躯体内,彼此之间可能有交流,也可能没有交流,可以看做独立存在的两个人。因为是轮流使用这具身体,所以其中一方,有时候会发现另外一方没有注意到的事情。


    “你刚刚一直提到死。”闻雨给了她一杯白开水,你觉得有什么人要伤害你吗?”


    宁宁慢慢喝着水,一杯水下肚,她才稍微冷静了一点。


    没有回答闻雨的问题,她掏出手机,按下接听。


    一阵哭声从对面传来,宁宁木然重复自己说了几百遍的话:“你别哭了,我都听不清你说什么了。”


    “你一直不接我电话,我还以为你再也不理我了。”


    “我昨天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我身体不舒服,去医院做了个小手术。”


    “那为什么不说是哪个医院,不让我过去看你?”


    “安定心理诊所。”宁宁报出了闻雨所在诊所的名字。


    对面沉默了一下,才用一种平缓无波的语气问:“闻雨那里?”


    “是啊,闻雨这里。”


    “……我马上过来接你。”


    挂断电话以后,宁宁垂着手,木着脸,一言不发,那副表情在闻雨看来,简直像在等死。


    ……刚刚跟她通电话的是谁?是什么人让她出现这样的反应?


    那个人很快就出现了。


    “闻医生,你好。”一个有些腼腆的大学生推门而入,“我是来接我姐姐的。”


    他走过来牵宁宁的手,宁宁反应激烈的拍开他的手,他楞了一下,眼神有一瞬间的狰狞。


    那一瞬间的狰狞,没有逃过闻雨的眼睛。


    就在李善竹强行握住宁宁的手,十指交缠,牵着她离开的时候,背后传来一声:“等等。”


    李善竹与宁宁同时回头。


    只见闻雨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把车钥匙,对他们说:“我开车送你们两个回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只要锄头挥得好,什么墙角挖不了= =


    啊今天又没写出两更,我可能已经是个废阿下了……是时候去深山里面修行了……


    第123章 黑色相框


    虽然李善竹拒绝了很多次,但闻雨还是坚持把他们两个送回了家。


    为什么?宁宁盯着他的侧脸,是觉得她病了,所以没法丢下她不管吗,就像天台上那次一样?


    “到了。”李善竹掏出钥匙。


    宁宁转过脸去,房门在她眼前缓缓打开。


    第三百六十三次打开。


    闻雨侧了一下脸,门开的一瞬间,宁宁扯住了他的袖子,一种下意识的依赖。


    “既然都来了。”李善竹背对着他们说,“就一起吃个饭吧。”


    他走进厨房,开火声,剁剁剁的切菜声,鱼头煲的香气。


    闻雨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右手突然被人翻过来,手心一痒,他低头一看,见宁宁正拿一根手指头,在他手心里写字。


    两个字。


    “别吃。”


    闻雨刚将这两个字念出来,宁宁就将写字的那根手指头竖在唇前,对他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然后眼睛看向厨房方向。


    “……为什么?”闻雨盯了她一会,“你的声音怎么了?”


    宁宁看着他,没说话。


    不是不想说。


    而是不能说。


    濒临死亡三百六十二次,她前后一共失败了三百六十二次,每一次失败,她都会回到开头,然后接受一个相同的惩罚——减少台词。


    李善竹家的房门似乎成了一个关键点,台词从进门开始计算,别看她之前跟闻雨有说有笑,现在她别说是讲话了,只要她说一个字,甚至是发出一个拟声词,她都会立刻回到开头。


    一句话概括,从现在开始,她能够说的台词数是:零。


    她的所有想法,都只能用写的,或者用行动来表达。


    想跟闻雨解释清楚这点,实在是太困难了,所以宁宁只能摸了摸自己的喉咙,对他摇摇头。


    “喉咙不舒服?”闻雨问。


    宁宁点点头。


    “买点药给你吃?”闻雨问。


    宁宁摇摇头。


    这时候李善竹端着鱼头煲从厨房里出来了,看了眼汤面上漂浮着的鲜红辣椒,闻雨对李善竹说:“她喉咙不大舒服,可能吃不了这个。”


    “那就你吃吧。”李善竹对他笑。


    闻雨这个人很有礼貌,哪怕是贝爷提供的八条腿,四个头的食材,他多多少少也会尝一口,以示对主人的尊重,但手指摩擦了一下掌心,“别吃”两个字似乎还带着宁宁手指头留下来的余温,他犹豫了一下,对李善竹说:“不好意思,我不怎么能吃辣。”


    “这种辣椒不辣的,不信你尝尝。”李善竹给他盛了一碗,鱼汤,鱼肉,黑色木碗上面整齐的摆着一双红木筷子。


    盛情难却,正当闻雨要伸手接过的时候,一只手抢先一步从旁边伸过来,拿起碗上摆的那双筷子。


    “小爱姐。”李善竹咦道,“你的喉咙好了?能吃辣了?”


    宁宁夹了一块雪白的鱼肉,筷子在空中一顿,忽然朝他递了过去。


    时间仿佛静止在此刻,静止在那片热气腾腾的鱼肉上,热气渐渐消散,一滴汤汁从鱼肉上滚落下来,掉在地板上,留下一道难以清洗的油腻痕迹。


    李善竹缓缓笑了起来,张开嘴,露出白生生的牙,就着宁宁的手,咬住筷子上的肉。


    宁宁惊得手一抖,一根筷子落在了地上,被李善竹弯腰捡起。


    “小爱姐有时候真像个小孩子,筷子都拿不稳。”他回了一趟厨房,拿了一双新筷子回来,“给,拿着,这次可别掉了。”


    宁宁盯着他,怀疑他刚刚回厨房,并不是为了拿筷子,而是找机会把嘴里的鱼肉给吐了。


    而被她盯得久了,李善竹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又一次露出羞涩腼腆的笑容,换来宁宁心中的一声冷笑,她心道:“你笑,笑得再好看,也是笑里藏刀,我是不会上你的当的,闻雨也……我靠你在干嘛?”


    宁宁差点尖叫出声,因为闻雨接过了李善竹递来的筷子,夹了一块鱼肉吃,咀嚼了几下,他喉头一滚,鱼肉下肚,忽然捂着嘴咳嗽几声。


    宁宁脸色大变,就在她要大喊一句“2017川普为王”的时候,闻雨放下手对她说:“味道还不错,就是辣了点,咳咳,你不怕辣的话可以尝尝。”


    宁宁:“……”


    前前后后三百六十三次,眼前是她第二次朝鱼头煲动筷子,平心而论,味道的确不错,李善竹的手艺或许进不了星级酒店,但在本地的特色烧菜馆里当个大厨是没有问题的。


    但为什么?前面几百次他都下毒了,为什么唯独这次没下毒?是下在其他菜里面了吗?


    “为什么只吃这一道菜?”李善竹当着她面,将所有菜都尝了一口,然后笑,“看,里面没毒。”


    空气仿佛凝固,饭桌上一下子静得可怕。


    “不好意思。”李善竹慢慢将头转向闻雨,叹了口气,“因为最近出了点事,导致小爱姐总觉得有人想要害她,医学上把这叫什么?被害妄想症?”


    不是的!宁宁想要解释,可是她不能说话,只能不停对闻雨摇头。


    “就像现在。”李善竹目光转向她,带着自嘲带着委屈,“你觉得菜里有毒吗?觉得我也要害你吗?我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情。”


    宁宁被他气得发抖,他居然倒打一耙,明明他已经谋杀了她三百六十二次,这一次也不例外,只是没有采用下毒的方法罢了。


    重要的是闻雨怎么想的?她偷偷打量他,见他的注意力既没放在她身上,也没放在李善竹身上,他正看着墙角,墙角有什么?


    宁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墙角立着一面小柜子,上面有一只枝叶繁茂的盆栽,盆栽旁立着一个相框,相框里是三个人……不,有一个人的脸被涂掉了,只剩下两个人。


    啪的一声,相框被一只手按倒。


    宁宁甚至没看清楚被涂黑的是哪个人。


    按倒相框的那只手属于李善竹,他的脸色有点阴沉,收起相框后,重又变得腼腆羞涩起来。


    “可能是邻居的小孩干的。”他垂下眼眸,“熊孩子就是喜欢到处乱涂乱画,我哥哥喜欢小孩子,看见了也不会说他们。”


    “你哥哥?”闻雨问。


    “我没说吗?”李善竹笑道,“小爱姐是我哥哥的未婚妻,我哥临走之前,叮嘱我一定要好好照顾她。”


    “你哥去哪了?”


    “他飞机失事了……”


    “抱歉。”


    李善竹的手机忽然响了,他急忙避开两人,出去接了个电话,在他离开的片刻时间内,闻雨忽然问宁宁:“他哥哥真的出事了?”


    宁宁楞了一下,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问这个,但还是点点头。


    “是吗?”闻雨皱起眉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又追问一句,“这里是他哥哥的房子,还是他自己的房子?”


    宁宁不能说话,只能拉过他的手,在他手心里快速写着:“两人。”


    “是他们两个人的房子?”闻雨问。


    宁宁点点头。


    “你们两个在做什么?”李善竹的声音忽然从旁边传来,两人转头看去,见他目光直直的盯过来,盯着他们两个一个做纸,一个做笔的手。


    虽然他们两个知道彼此是在交流,但在外人看来,这样的交流方式未免太过暧昧,尤其是其中一方是张心爱,她用涂着粉色指甲油的手指在年轻男子的手心里勾勾画画,这画面怎么看都透着一股暧昧。


    李善竹的面色愈加阴沉,他冷冷道:“这里可是我哥哥家,他看着你们呢。”


    “你哥哥……”闻雨沉吟一声,“说不定真在看着我们。”


    宁宁惊讶的看着他,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一片阴影落在她的侧脸上,是刀子的形状,宁宁的眼珠子转了过来,倒映在眼帘里的,是李善竹高高举起的刀子,那把至少刺了她五十次的刀子。


    与他战斗了不下百次,宁宁就算不是个合格的战士,也是个合格的逃亡者,她立刻将手边上的东西朝他丢过去,然后边丢边跑,等跑到门边上的时候,发现对方没有追过来,回头一看,发现闻雨举着个椅子当盾牌,正在跟他对峙。


    李善竹一刀子下来,卡在了椅子里面,闻雨一脚把他绊倒在地,然后……然后李善竹就再也没有爬起来的机会。


    闻雨将他的双手反剪到背后,膝盖压他腰上,抬头对宁宁说:“报警。”


    宁宁:“……”


    见她还是不能说话,闻雨叹了口气,说:“过来帮个忙,我手机在衣服口袋里。”


    宁宁这才走过去,伸手在他腰间口袋摸索片刻,摸出手机,按了报警电话后,举在他的耳边,电话接通之后,闻雨跟警察诉说了一下现在的状况,不久,警察来了,将里面的人一并带走。


    走出房门的时候,宁宁还有点精神恍惚,她忍不住停下脚步,回头看着那扇房门,脱口而出:“我出来了?”


    “不然呢?”闻雨只觉得胸口一闷,踉跄着退了几步,低头一看,宁宁将脸埋在他怀里,肩膀不住的发抖,双手环住他的腰不肯放。


    前面的警察回头看了一眼,举起大拇指:“不错啊小伙子,英雄救美,必有回报啊。”


    “我没想过什么回报……”闻雨急忙解释道,大庭广众之下他挺不好意思,急忙压低声音对宁宁说,“快放手。”


    他不理解宁宁为什么这么激动,只有宁宁自己知道为什么。


    她出来了。


    从永无止境的轮回中出来了。


    现在时间是下午两点,她只要再熬几个小时,她就可以离开这个电影,回去安全的,平和的,永远循规蹈矩但至少不会重复的世界了。


    “谢谢你。”宁宁哽咽道,“谢谢你,闻雨。”


    “……不用谢。”闻雨用力掰开她的手,“任何一个人碰到这种情况,我都会伸出援手的。”


    她的热情让他有点害怕,挣脱她的怀抱之后,闻雨立刻跟她保持了一段距离,直到宁宁录完口供出来,两人之间居然没有再说一句话。


    看着渐渐西沉的落日,宁宁浑身轻松,刚想拿出手机给闻雨打个电话,请他吃顿晚饭,可摸索来摸索去,没摸到自己的手机。


    “我手机呢?”宁宁回了派出所一趟,手机不在那里,一个警察提醒她,“你来的时候,我也没看见你带手机,是不是落家里了?”


    宁宁楞了楞,家里,李善竹家里?


    她的手机不能丢,她现在跟外界联系,还有外界联系她全靠手机,最重要的是,她手机是放手包里的,她的钱她的卡她家里的钥匙也都在包里面,没有包,她今天晚上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宁宁只能回去一趟,大门已经锁了,所幸警察来抓人的时候,房东在场,也看到了她,听她说重要的东西落在房间里了,好心的开了锁,让她自己进去找。


    因为之前的打斗,客厅里一片狼藉,鱼头煲还有桌子上的菜都掉在了地上,时间一长,汤水都已经凝固在了地上,散发出难闻的气味,有几只绿头苍蝇正绕在上面,发出嗡嗡嗡的声音。


    宁宁皱了皱眉,尽量避开那堆残羹冷炙,在客厅里翻翻找找,手机还没找到,先找到了一只相框。


    是之前被李善竹强行按倒的相框。


    受之前的打斗所波及,相框从柜子上掉了下来,宁宁将它从地上捡起来,翻过来一看,发现镜面上裂开一条缝隙,但压在里面的照片依然清晰可见……被涂黑的那个人也清晰可见。


    “……怎么会是我?”宁宁惊讶的睁大眼睛。


    相框上是三个人,李善竹,一个长得跟他很像的男人,还有张心爱。


    三个人感情看起来很好,彼此勾肩搭背的,两兄弟各站一旁,张心爱站在中间,一头标志性的长卷发披在身上,正好穿着宁宁身上这条波西米亚长裙。


    只是脸被涂黑了,用钢笔一圈一圈的涂黑,又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涂了一遍,力透纸背,一股令人脊背发凉的情绪从深深从笔迹中透了出来。


    这有点出乎宁宁的意料之外,她还以为以李善竹的病态,他会比较想让他哥哥先消失,而不是她呢。


    “铃铃铃!”


    手机铃声忽然响了,吓了宁宁一跳,相框脱手而出,再一次掉在地上,她急忙捡起相框,然后寻向铃声响起的方向。


    “喂。”她找到了自己的手机,然后接了电话。


    “你又回去了?”闻雨的声音在对面响起。


    “是啊,我手机跟钱都落这了。”宁宁答道,“对了,晚上有空不,你帮了我这么大忙,让我请你吃个饭吧?”


    “吃饭就不必了,你赶紧从那里出来吧。”闻雨说,声音里带一丝催促,“那里可不止李善竹一个人。”


    “……你什么意思?”宁宁问。


    “那里可不是一个单身汉的房间。”闻雨说,“里面至少住了两个男人。”


    宁宁楞了一下。


    闻雨的声音在她耳边不停响,她孤身一人站在客厅之中,身旁是一个垃圾篓,李善竹不抽烟,可篓子里却丢着不少烟蒂,其中一个烟蒂非常新鲜,似乎是刚刚抽完丢进去的,隐约可以看见上面尚未熄灭的火星。


    “哒,哒,哒。”


    冰箱的门被谁打开了,却没关拢,那么多的应急食品,一个人根本吃不完,再加上地上堆砌的泡面盒子,足以保证一个人住在这里,很长一段时间不用出门。


    “哒,哒,哒。”


    阳台上晒着衣服,奇怪了,居然是两种尺码的衣服,是李善竹买错了尺寸吗?


    “哒,哒,哒。”


    从刚刚开始,是谁的脚步声在背后响起,离她越来越近。


    宁宁慢慢转过头。


    一个陌生男人站在她背后。


    不,也不陌生。


    宁宁瞥了眼手里的相框,他跟里面的人长得一模一样。


    “喂喂?你还在吗?”闻雨问。


    他站在派出所门口,天色很暗,附近没什么人,但有狗叫声不停响起,也许是警犬闻到了生人的气息。


    半天没有回音,闻雨盯着手机,就在他怀疑自己机子出问题的时候,对面传来宁宁的声音。


    “闻雨,你说得对。”她喃喃道,“他哥哥……真的在看着我们。”


    咯噔一声,电话挂了。


    作者有话要说:看在我今天更的字数多的份上,就当我昨天更了!!这样我又能做两更的梦了!!【并不想做三更的梦


    果然弟弟什么的都是甜的,黑的都是哥呜【被捂住嘴拖走


    第124章 哥哥的女人


    当闻雨赶到李善竹家时,房间空荡荡的,没有看见宁宁的身影。


    帮他开门的房东说:“我说过了,她已经跟人走了。”


    “她跟谁一起走的?”闻雨问。


    “诺。”房东低头,看着地上那只裂了一条缝的相框说,“就这个人。”


    三个人的相框,被涂黑的人头,闻雨将相框从地上捡起来,问他:“这个人叫什么名字,跟李善竹是什么关系?”


    “我不知道。”房东摇摇头,“房子是李善竹租的,租了大概有半年了吧,他自己很少过来住,不过……”


    “不过什么?”闻雨问。


    “不过他每次回来,都要提两个很大的垃圾袋下楼。”房东看着他手里的相框,“我就问他,你都不在这里住,哪来那么多生活垃圾,他笑着没回答,但我知道的……他在里面养了个人。”


    同一时间,某服装店的大门打开,宁宁提着一只购物袋从里面出来。


    “谢了。”相框里的男人从宁宁手里接过一顶崭新的鸭舌帽,戴在头上,将帽檐往下一压,笑道,“这样就不怕被人认出来了。”


    “善水。”宁宁问他,“你为什么要诈死?”


    李善水沉默片刻,落寞苦笑:“还能为什么,逃债。”


    即便是颇有名气的画家,但是沾上张心爱这么个花钱怪物,也很快入不敷出,钻戒,当季名牌,星级酒店,她的欲望仿佛永远填不满,李善水的存款每天都在减少,最后,为了筹备她想要的夏威夷婚礼,他背上了巨额债务。


    一个行人路过,李善水条件反射的抬起右臂,宁宁在他手臂上看到很多伤口,棍棒甚至刀子留下来的伤疤,伤疤有新有旧,纵横交错在一起。他用右臂挡了一会脸,等行人说说笑笑的走过去,才缓缓放下手臂,对宁宁笑:“好尴尬啊,我看错人了。”


    “你把刚刚那人看成谁了?”宁宁问,“债主?”


    “啊。”李善水模棱两可的答道,“今天晚上我们去哪住?”


    宁宁自己家是命案现场,李善水的家现在也不能回,不久之后,钥匙在孔中扭动,房门缓缓打开,灯一亮,照亮了里面的画架还有石膏像,两人回到了李善水的画室中。


    最初的画室,最后的画室。


    宁宁看了眼墙上的时钟,十一点。


    再看看身旁的李善水,他背对着宁宁咳嗽两声,似乎从嘴角擦掉了什么东西,然后转头对她笑:“稍等一下,我收拾一下房间。”


    画室里有沙发可以睡人,他拉开柜子从里面抱出了一床毯子,笑着说:“只有一床毯子。”


    “我裹着毯子睡,你抱着我睡。”


    “哈哈……好啊,不过睡觉之前,咱们先吃个饭吧。”


    没有出去吃,两个人吃的是便利店买回来的啤酒跟便当,便当虽然在便利店里热过,但提回来已经微微有些凉了,只是两个人似乎都不怎么介意,你一口我一口的,分完了最后一口饭菜。


    “我有点吃撑了,不想那么快躺下。”宁宁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


    “那你站一会。”李善水将目光转向旁边的画架,“我给你画个画像吧?”


    “好啊。”宁宁笑道。


    就像过去无数次,她作为他的模特,他作为她的专属画师,拿着画笔,站在画架后。


    手机一直在宁宁的手包里响,李善水问:“你不接电话?”


    “没必要了。”宁宁瞥了眼时钟,再过一个小时就是周末,张心爱死亡的时间就快到了,凶手除了眼前的李善水,已经不作他想。


    毕竟他有动机,也付诸过一系列行动。


    “家里那个相框。”宁宁看着李善水,“把我的脸涂黑的人,不是善竹,而是你吧?”


    “……”李善水继续画着画,沙沙沙,沙沙沙,画笔划过纸面的声音,画纸上只有一个头,没有身体,他正用力将人脸涂黑。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跟其他男人的事的?”宁宁问。


    李善水撕拉一声,将眼前的画纸撕掉,揉成团丢到一边,换了另一张纸。


    “为了筹备你想要的夏威夷婚礼,我跟很多人借过钱。”画笔再次落在纸上,李善水状似平静的说,“其中包括海哥。”


    男人凑在一起,就喜欢讨论女人,尤其是喝过酒之后,讨论起来的尺度会突破天际。那天海哥喝高了,兴致勃勃的跟他讨论起自己最近的新欢,他是怎么讨论的呢?


    “我最近泡到了一个女演员。”


    “哦?谁啊?”


    “张心爱啊!哈哈,不睡不知道,一睡吓一跳,这真是个小妖精啊,差点连骨髓都被她吸干净了,本来只是想随便玩一下,现在……彻底迷上她了。”


    “真可笑,不是吗?”李善水在画架后笑,“我为了你欠了将近五百万的债,你却在我到处借钱的时候,上别的男人的床。”


    他明明在笑,可配上那张形容憔悴的脸,却让宁宁觉得有点可怜,但她现在扮演的是张心爱,只能以张心爱的身份对他说:“你别这样,我这里还有点钱,我帮你把债还了……”


    “够了!!”李善水忽然将画笔往地上一摔,忍无可忍的朝她喊,“你还把我当猴耍?你什么时候把钱花在别人身上过?都花在你自己身上了,你从来不管我!”


    “我现在不是管了吗?”宁宁被他吼了一声,反而不甘示弱的吼了回去,“都说了,这笔债我来还啊!”


    “开什么玩笑,五百万,你拿得出来?”


    “当然……呜。”


    一张毯子从对面丢过来,盖在宁宁脸上,雪白一色的毯子,宛如裹尸布。人被推倒在沙发上,李善水的双手隔着毯子压过来,压在她的脸上,她没有办法呼吸,也没有办法说话……


    与此同时,警察局内。


    “五百万?”李善竹露出奇怪的笑容,“这笔债早就已经还清了。”


    对面的警察楞了一下。


    口供下午就已经录完了,但还没过两小时,又发现了新情况,李善竹家里似乎还住着另外一个人,这个人是他的哥哥,一个对外欠了将近五百万的高利贷,只能诈死逃债的男人。


    他一定很恨张心爱,因为这笔钱是为了她借的,而她却背着他四处偷情。


    恨到了什么程度?现在已经有证据表明,给海哥还有小柯打电话,透露张心爱底细的人,就是李善水,他诈死之后一直躲在公寓内,给张心爱的情人们打电话,怂恿鼓动他们对她下毒手。


    归根究底,仇恨的根源是爱,还有债。


    “什么时候还清的?”警察问,“谁帮他还的?”


    从李善竹嘴里说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名字:“小爱姐。”


    “这很奇怪吗?”他笑了,越笑越恶毒,“小爱姐非常爱我哥哥,她那么喜欢追求刺激的一个人,能同时跟父子,上下属,师徒谈恋爱,可就是不肯碰我,因为我是他的弟弟。”


    “哥哥也很爱她,到我拿出小爱姐脱婚纱的半□□片,说是她发给我的,他才相信……其实那张照片是我偷拍的,我骗他说,是小爱姐想要勾引我,我们兄弟在她眼里跟别人没什么两样,都是供她寻找刺激跟快乐的猎物。”


    “其实没有的事。她跟他一样,等这场婚礼很久了,他所有的积蓄都丢进了这场婚礼里,她所有的积蓄都用来给他还债……”李善竹往椅子上一靠,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花板,自己的眼睛里也一片灰蒙蒙的,“后来他死了,她也没解除婚礼,打算自己一个人去夏威夷举行婚礼,在那之前,还打算跟所有的情人分手,呵呵,真是个傻瓜……”


    画室渐渐归于平静,毛毯下的人渐渐停止挣扎。


    “……我是个傻瓜。”李善水慢慢将毛毯拿开,低头俯视着气息全无的未婚妻,笑得又甜蜜,又苦涩,“小爱,知道我为什么要把你的头像涂黑吗?”


    房门忽然被人撞开,闻雨跟警察从外面冲进来。


    “不许动。”


    “快叫救护车!”


    闻雨路过一只画架的时候,停下了脚步。


    那是一副张心爱的半身像。


    旁边丢着几个纸团,如果展开来看,会发现上面全部都是张心爱的画像,尚未完成,就被涂黑。仅眼前这半身像没来得及涂黑,虽寥寥几笔,勾勒出形态,但被灯光一照,栩栩如生,顾盼生辉,每一根头发丝似乎都在发着光,美得宛如爱神。


    作画的人,仿佛在用他的画笔说:“我对你的爱,流淌在画笔里,看见你的眼睛,想要说爱你,听见你说话,就想要原谅你。只有用毛毯盖住你的脸,看不见,听不见,才能狠得下心杀你……”


    闻雨将视线从画像上移开,看向对面的李善水。


    他失魂落魄的坐在沙发上,警察走到他身边,他也没有反应,只是静静看着张心爱,眼睛里空洞洞的,什么都没有。


    “她是哥哥的女人。”


    警察局内,李善竹以同样空洞的眼神看着头顶天花板,喃喃道:“为他而来,为他而改变,最后为他而死……我由始至终,没有办法取代哥哥。”


    人生电影院内,宁宁睁开眼睛。


    ……以前都是在椅子上睁开眼睛的,这一次却在一片废墟里睁开眼睛。


    “发生了什么事?”她左顾右盼,没等她从废墟里站起来,一双手已经从旁边伸过来,粗鲁的将她从地上提起。


    狐狸面具,长长卷发,是张心爱啊。


    “干什么呢?”一只男人的手掌从宁宁身后伸出,带着调侃的音调,在张心爱手上一砍,另外一只手将宁宁拉进自己怀里,戴着玉石面具的男人望着张心爱,眼尾一如既往艳若桃花,“电影已经演完了。”


    “不!”张心爱伸手抓住宁宁的胳膊:“被人谋杀了三百六十二次,你为什么不杀李善竹一次!哪怕一次!一次就好!我跟善水……”


    她忽然哭了起来:“就可以得救了。”


    宁宁觉得身体发冷,原来如此,她打的是这个主意。不说她不会说的话,不做她不会做的事,就一定会走进被李善竹谋杀的事件里,然后无限死亡,无限重复,这样的重复会让宁宁麻木,厌烦,崩溃,而只要宁宁一个支撑不下去了,动手杀了李善竹……


    那么未来本该活着的李善竹,就在这场电影里死了。


    “就算李善竹死了,你跟李善水的命运又不会有多大改变。”石中棠的声音在一旁响起,淡淡道,“没有男人能承受得起那么多顶绿帽,你从一开始就错了,如果你想改变未来,你最应该改变的就是你自己……”


    他笑了笑:“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你没有票了,作为一个面具人,却失去了属于自己的主角票,你该知道自己的下场是什么吧?”


    作者有话要说:锄头挖不动,给,小天使,这是我用私房钱给你买来的拖拉机……


    咱们下卷再继续挖你哥的墙角吧……


    第125章 面具,面具人


    下场是什么?


    张心爱沉默片刻,忽然朝门外跑去。


    跑到一半,鞋子掉了,仔细一看,不是鞋子,而是右腿掉了,断面完整,不见血流,只有一条条黑色的胶带从断口处漏出来,她拖着断腿踉踉跄跄的走,忽然摔倒在地上,因为另外一条腿也断了,同样的黑色胶带从断口处流淌而出。


    “啊……救救我……”身后拖着长长胶带,张心爱用两只手在地上爬着,爬过一个个面具人的脚下,终于一只手伸出了电影院大门,哭着喊,“善水……”


    话未说完,面具从她脸上脱落下来。


    一双黑色布鞋慢慢走过来,曲老大弯腰捡起狐狸面具。


    地上已经没有了张心爱,只有一地黑色胶卷,蛇一样盘旋在地,挣扎着扭曲了几下,化为一捧灰烬,一粒一粒黑色消散在空中。


    曲老大拎着面具,朝放映室方向走去,本来跟他打得不可开交的那些面具人,竟也放下手里的座椅板凳,跟在他后头。


    形似一条送葬的队伍。


    宁宁心存疑惑,犹豫片刻,跟在了他们后头。


    放映室的门打开,她在里头没看见胶带也没看到录像带,在那个陈旧的,不知道历经多少年的放映室里,只有数之不尽的面具,杂乱无章的堆砌在地上,歪歪扭扭的挂在墙上,有男有女,有老有小,有哭有笑,有怨有怒。


    “每个面具人手里,都有一张只属于他自己的主角票。”曲老大缓缓走进放映室,背对着宁宁说,“如果用掉了,那属于他的电影就提前下档,封存起来,等待下次有空缺的时候再上映,可是每年新进来的面具人那么多,等着上映的故事那么多,什么时候能再轮到他?”


    他把狐狸面具挂在墙上,转头对宁宁说:“你不想变成他们当中的一员吧?”


    宁宁站在一堆面具人中间,她这才发现那堆面具人正用同样一种目光看着眼前的放映室。


    那是,看着墓地的眼神。


    “对了,他们还活着哦。”曲老大反手在狐狸面具上一叩,发出一声脆响,冷笑道,“能够听见,能够看见,能够思考,能够感受到时间的变化,但就是不能说话,只能静静等待……等待重新变成面具人的那天。”


    被那铺天盖地的面具注视着,被那一双双还活着的眼睛注视着,宁宁仿佛能听见他们无声的呐喊:啊,救救我……


    一股寒冷与晕眩袭来,宁宁忍不住捂住嘴,转身逃走,在她身后,曲老大冷若冰霜的目光重又变得温柔,仿佛在说:走吧,恐惧这个地方,恐惧我,永远别再回来。


    “呼,呼,呼……”与一个个面具人擦肩而过,在黑色的同道,红色的地毯上匆匆跑过,宁宁忽然脚步一顿,看着对面倚靠在墙上的人。


    大门就在旁边,门开一条缝,一线光芒穿过缝隙,照亮了石中棠玉石面具,蓝田日暖玉生烟,面具上晕着一层淡而柔和的光。


    他没有到放映室去,而是静静靠在墙上,等着她出来。


    “人生电影院给了我们改变过去的机会,代价是这个。”石中棠笑着按了按自己的胸口,“我们的身体,被电影院拿走了。”


    宁宁看着他,他走过来,伸手抱住她。


    “现在抱着你的到底是血肉之躯,还是一卷胶带,一组数据,或者一道放映机里放出来的光影呢?其实我自己也不清楚。”石中棠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胸口,虽然笑着,笑声里却带一丝脆弱,“听,我的心脏还在跳动吗?告诉我,我还活着吗?”


    宁宁将耳朵使劲贴紧他的胸口。


    电影院里寂静无声,他的胸口寂静无声。


    “是……”宁宁抱紧他,低低道,“你还活着。”


    “啊,是的,我还活着。”石中棠像是相信了她的话,开心的笑了起来,揉了揉她的头发,垂眸道,“我……想活着。”


    风吹拂着门口的海报。


    剧名:《哥哥的女人》


    主演:张心爱,宁宁


    这场电影结束了,海报原先是什么样子,现在还是什么样子,一点变化都没有。几个行人说说笑笑的路过,没人注意到墙上那张陈旧海报,没人注意到海报里那个曾经红极一时的女演员,其中一个人将手里喝空的啤酒罐子往后一丢,罐子在空中划了道抛物线,滚落到海报下面。


    被抛弃的啤酒罐子,被抛弃的女演员,他们都将湮灭在时间的长河中,被所有人遗忘。


    从人生电影院回来,宁宁几乎虚脱一样的倒在床上,她太累了,不是身体上的疲惫,而是心灵上的疲惫,三百六十三次重演,中场没有休息时间,到最后已经不是演戏,而是酷刑……


    这一睡天昏地暗,等她再次睁开眼,两天过去了。


    她大约是被饿醒的,捂着痉挛的胃,她打开冰箱,从里面拿出一个西红柿,狠狠咬了几口,冰冷的果肉下肚,她打了个哆嗦,转身将西红柿放在水池里冲了几下,让温度恢复正常,然后一口一口啃了起来。


    啃食西红柿的时候,顺便给手机充电开机,她早料到自己的手机会被打爆,但没料到的是,给她打了最多电话的,居然不是自己的经纪人李博月,而是陈双鹤,奇怪了,他找她干嘛?难道还在惦记着开房读剧本?


    正胡思乱想时,手机响了。


    是陈导的电话。


    “喂。”宁宁接了电话,“陈导。”


    “准备得怎么样了?”陈导开门见山的说。


    将嘴里的果肉咽下肚,宁宁回道:“差不多了。”


    “那就过来吧。”陈导说,“还在老地方等你。”


    挂断电话之后,宁宁又开了冰箱,将两个西红柿放在水池里,开水冲着,一口一口咬着西红柿,将前后三个西红柿全部吃完,她缓缓吐出一口气,双手伸到水龙头下面,接水冲了个脸,然后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又见面了,张心爱。”


    老地方,陈导家。


    人也是上次那些人,陈导,李善竹,还有陈双鹤。


    比起上次,这次陈双鹤看宁宁的眼神更冷,也不知道是因为那几十通未接来电,还是那搁浅的开房读剧本……


    “上一次你们演了小爱在画室里勾引弟弟,这次换一下,演小爱在画室勾引哥哥吧。”陈导转头看向李善竹,“你觉得呢?”


    “加个时间吧。”李善竹叉着双手,从眼镜后看着两人,“时间在哥哥发现小爱勾引自己弟弟之后。”


    “那就不叫演勾引了。”陈导哈哈一笑,对二人道,“a!”


    忽如一夜春风来,陈双鹤脸上冰雪消融,对宁宁温柔笑道:“你来了,坐。”


    他安排宁宁坐下,然后背对着她,开始沏茶。


    茶水倒进杯子里,他的眼神极冷,一只手在口袋里摸了摸,摸出一样看不见的东西,可当他露出雪恨般的快意,将那东西倒进杯子里时,谁都看得出来,他手里拿着的是□□。


    收敛起脸上的恨意,他转过身,笑着将杯子递给宁宁。


    宁宁恍然不觉,一杯茶水下肚,对面的陈双鹤才冷冷道:“疼吗?”


    宁宁楞了一下,反应过来他刚刚背对着她,演了给茶水下毒的动作,便眉头一皱,捂住肚子滚下沙发。


    陈双鹤冷笑着看着她,忽然眉头一挑,见她左右四顾片刻,忽然朝书桌爬去,一手捂着肚子爬不起来,另外一只手艰难伸高,在桌子上左右摸索,把一张纸一支笔摸索了下来,纸铺在地上,她扑在纸上,忍受着痛苦,快速书写着什么。


    “有用吗?”陈双鹤朝她走过来,“就算你在纸上写了我的名字,警察也不会看见的……”


    他话音一顿,惊讶的看着纸上的内容。


    遗书。


    下面第一行就是:对不起,我已经累了,世界再见。


    里面不但没有提他的名字,反而拼命将一场谋杀伪装成自杀。


    陈双鹤的肩膀起伏了片刻,瓮声瓮气的说:“别以为我看不出来,这是你的苦肉计。”


    宁宁握着笔的手在不停发抖,写下来的字越来越潦草,她慢慢转过头看着他,笑得像哭:“我是自杀的,警察不会找你的麻烦。”


    陈双鹤微微一愣,握紧拳头,压抑道:“你以为你这么做,我就会原谅你?”


    宁宁闭上眼睛,无声的流泪。


    陈双鹤肩膀微微起伏,他别过脸去,焦躁的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由始至终不敢再看她一眼,怕自己再多看一眼,就会回心转意。


    “婚礼……没有取消。”宁宁的声音忽然在他背后传来。


    “我不会跟你结婚的。”陈双鹤停下步伐,背对着她,冷冷道,“别说你现在就快死了,就算你还活着,我也不会娶你这种水性杨花,连丈夫的亲弟弟都不放过的女人!”


    “我跟你相反。”宁宁在他背后扑哧一笑,“就算你死了,我也会自己一个人去夏威夷举行婚礼……一个没有新郎的婚礼。”


    陈双鹤楞了一下,他情不自禁的回头,见宁宁斜躺在地上,脑袋枕着已经写好的遗嘱,半睡半醒般,用最后的力气看着他,对他微笑。


    这真是一个自私又狡猾的女人,她知道自己死定了,所以拼了命也要把自己的身影永远留在他心里——以恋人的身份。


    “……够了!”陈双鹤扑过去,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做出拧开的动作,然后朝她嘴里喂过去,“让你就这么死了,岂不是太便宜你!喝下去……”


    宁宁乖乖的喝了一口,然后扭头噗了一声,把刚刚喝的东西又吐了出去。


    “你……”陈双鹤拧起眉头,像要发怒。


    “你又不肯嘴对嘴的喂给我喝。”她柔弱的躺在他怀里,苦涩的笑,“你再也不肯吻我了,对不对?”


    陈双鹤身体一僵。


    “那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宁宁在他怀里轻轻一瞥,竟是瞥向李善竹的方向,眼神又懒又媚,像极了他记忆里的某个人,“我为你而来,为你而改变,最后为你而死……由始至终,我都是你的女人。”


    李善竹忽然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片刻之后,他才重新坐下,身旁陈导问他:“怎么了?”


    “……没什么。”李善竹摘下眼镜,用手捂了捂自己的眼睛。


    陈导看了他一会,忽然转头对陈双鹤说:“今天就到这里,双鹤,你送宁宁回家。”


    “好的,爸爸。”陈双鹤面无表情的回答。


    两人离开以后,陈导才摇了一下手里的高脚杯,笑着对李善竹说:“让你想起了某个人,对不对?”


    李善竹佝偻着背,单手捂着脸没有回答。


    “把剧本里的人演活,把一个人记忆里的人演活。”陈导一口喝干杯子里的酒,“等了这么久,终于差不多了。”


    李善竹放下手,歪头看着他:“你的意思是……”


    “她离我的魅影,就差一口气了。”陈导的眼睛闪闪发亮,“只差——用她的生命,用她的灵魂,用她所有的激情去爱一个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阿西吧我可怜的三分钟终于出场了……


    为了增加他的出场率以及粉丝,我决定把他跟石头哥打包,组成偶像男团蹭人气!!


    以后有石头的地方就有他!【我绝对没有收贿赂


    第126章 相亲


    “送你去哪?”车上,陈双鹤淡淡道,“你家,还是那个电影院?”


    宁宁看了眼他,觉得有点头疼,他还惦记着人生电影院啊。


    但仔细一想,经历过那么奇妙的一个夜晚,亲眼看见了电影院门口堪比魔幻动作片的械斗,这样还能忽略它的存在……只能是失忆症或者老年痴呆发作了。


    “等等。”宁宁看着窗外,忽然喊道,“就在这停。”


    卡宴停下来了,宁宁推开车门,走进路边的一个小书店里,这年头网络发达,纸媒渐衰,故而虽然是周末,店里除了打瞌睡的收银员,就只有静静沉睡在书架上的书。


    宁宁在一个书架面前停下脚步,看中的书放得有点高,她踮起脚,却还是够不着。


    一只手从她背后伸出,拿下那本书。


    宁宁回头一看,陈双鹤站在她背后,打开书随便翻了翻,瘪了瘪嘴,双手将书一合,抬头看着眼前高高的书架道:“还要哪本?”


    傍晚,人生电影院门口。


    电影院的客人比书店还少,曲老大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慢慢抬起头:“……你怎么又来了?”


    宁宁把手里的大袋子塞给他:“送点东西给你们。”


    “……什么东西?”曲老大拉开袋子看了看。


    “小说。”宁宁将手负在身后,笑道,“你还有石头哥坐牢,不,无聊的时候可以看看,我比较推荐《三王一后》《艳骨》《我有特殊的睡觉技巧》这几本,梦魇殿下写的纯纯恋爱可好看了,特别甜。”


    曲老大:“……”


    举着手里花花绿绿的言情小说,曲老大眼中流露出一丝嫌弃,又不好拒绝,只好温声瓮气的说:“好吧,书我留下了,你走吧。”


    “嗯……”宁宁转身走了两步,忽然回头问,“对了,这电影院是谁开的?”


    “你问这个干嘛?”曲老大似乎不想回答她这个问题,他宁可翻看手里的言情小说。


    “地皮这么值钱,这个城市的每块地都不会是无主之地。”宁宁看着夕阳下的人生电影院,“它也不会例外。”


    人生电影院里的一切,又神秘,又诡异,宁宁身处其中,经常感到自己渺小无力,仿佛身处一条巨鲸的胃里,蠕动的胃壁似乎随时都能分泌出胃液,将她,还有其他面具人当做食物一样融化。


    那就不从里面想办法,从外面想办法好了,找到这块地皮的主人,找到这个电影院的主人。


    她打着这个主意,陈双鹤似乎也在打着这个主意。


    一个偶然的机会,宁宁发现他正找人私底下查电影院的地皮所有人,似乎有所收获,但是不肯跟宁宁分享。


    《哥哥的女人》已经开拍了,他们在戏里柔情蜜意,戏演完连话都不会多说一句。宁宁不知道他对自己的厌恶从何而来,但也不至于用热脸去贴他的冷屁股。


    实际上,她现在有另外一件烦心事……


    “来了啊,坐。”陈导笑盈盈的对宁宁说。


    宁宁在他对面坐下,身旁坐着的男人对她友好的笑了笑,他的面孔有些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是谁,直到陈导说:“介绍一下,这位是龙腾科技公司的李总。”


    “你好,宁小姐。”李总跟她握了握手,“我看了你演的《大帝国》,演的很好,我还有我的家人都很爱看。”


    原来是富翁榜上有名的年轻富翁,宁宁急忙跟他握握手,听见陈导哈哈笑道:“李总年少有为,因为一直醉心工作,所以到现在还没找女朋友,我跟他母亲认识的,都替他着急呢。”


    ……等等,这浓浓的相亲味是怎么回事?


    宁宁尴尬癌都要犯了,她一边应付李总的热情,一边频频看向陈导,心里呐喊:“陈导你怎么了陈导,为什么突然变成七大姑八大婆,给人做起媒来了……这,这完全不符合你的人设啊!!”


    “噢,看我。”见宁宁不停给他使眼色,陈导一拍大腿,“我一个老头子坐在这里干嘛,行了,我走了,你们两个年轻人放松点,慢慢聊。”


    ……不要啊!!不要走啊陈导!!


    宁宁好不容易才打发走李总,但很快,陈导又给她介绍来另外一个男人,一个颇有实力的男演员。虽然不是很红,但是在圈子里口碑很好,不是那种外表光鲜,内里糜烂的艺人。


    相亲完毕,陈导把宁宁叫过来,和颜悦色的问:“觉得怎样?”


    觉得快醉了。


    “陈导。”宁宁深吸一口气,极其严肃的看着他,“您到底想怎样?”


    “给你介绍个男朋友啊。”陈导笑着说,“小吴这个人不错的,人很正直,跟某些人不一样,他从来不在外面乱来。而且他跟你是同行,两个人在一起,会比较有共同语言,你真的可以考虑一下他。”


    “不必考虑了。”宁宁断然拒绝。


    “为什么?”陈导循循善诱道,“现在女星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要么不结婚,要么隐婚,否则就要掉粉,现在只要你找对对象,时不时就能秀恩爱上个新闻,等以后有了孩子,还能全家一起上《爸爸去哪儿》实力涨粉。”


    ……老天爷!你居然已经考虑到孩子那一步了吗!!


    “孩子?不存在的……噢不。”宁宁尴尬的话都说不好了,“我的意思是说,我现在暂时不打算交男朋友,更不打算生孩子,事业为重,事业为重,呵呵呵……”


    “事业为重,那就更要谈个恋爱了。”陈导正色道,“你不觉得,你现在演的张心爱,缺了点什么吗?”


    “缺了什么?”宁宁楞道。


    正好有一个工作人员路过,手里拿着道具用的玫瑰花,陈导从他手里取过一枝玫瑰,递给宁宁。


    “一点激情。”陈导笑道,“这个我没法教你,谁都没法教你,只能你自己在恋爱里慢慢体会。”


    宁宁盯了会他手里的玫瑰,有点不服气的说:“我也是谈过恋爱的……”


    “什么时候,谁?”陈导冷笑一声,“高中时候的暗恋对象可不算,不,只要不到能为了他去死的程度,那就统统不算!”


    ……照你这个标准,那就真的是单身保平安了,单身有什么不好,至少可以不用死啊!


    “那你呢?”宁宁没好气的问,“你这样爱过一个人吗?”


    陈导呵了一声:“明知故问。”


    将手持玫瑰的宁宁丢在身后,陈导负手走向休息室,进门之后,见里面已经有一个人在等他。


    “爸爸。”陈双鹤的脸色很不好看,端着茶杯坐在沙发上,茶水满满的,一口也没喝,“你要给她介绍男朋友,能不能等电影演完?你这么搞,她会分心的。”


    “还有一周就杀青了,不然我会给她介绍男朋友?”陈导在他面前坐下,笑着看他,“我知道其他人私底下在说什么,说她像我亲生的,你像充话费送的,怎么,你很介意这些话?”


    陈双鹤抿着嘴不说话。


    “你又不需要我给你介绍,你的追求者还少了吗?”陈导笑着摇摇头。


    “我……”陈双鹤话未说完,对面就响起了手机铃声,陈导接了电话,喂喂几句,然后起身道:“我出去一下。”


    “又一个相亲对象?”陈双鹤沉默片刻,略带讽刺的说。


    “是啊,又一个相亲对象。”陈导叹了口气,“希望这次能成,小姑娘要求还挺高的……”


    他念念叨叨的离开,身后,陈双鹤低下头,放在膝上的双手慢慢蜷成拳头,压抑道:“你什么时候能这么关心我……”


    一股无力的绝望在陈双鹤心中滋生出来,他这么努力是为了什么,他这么努力得到了什么?窗户里照出他的侧影,那么像他的妈妈,妈妈她总是这样,佝偻着背坐在窗户旁,桌子上摆放着爸爸喜欢吃的菜,热了冷,冷了热,天黑了,又亮了,他又一夜未归,问他在哪里,他不耐烦的回道:“别烦我,我在拍戏。”


    陈导抛弃了妈妈,又抛弃了他,无论他们母子两个为他做了多少,他都视而不见,他眼里永远只有他的电影,还有他的魅影。


    一道惊雷划过窗外,天地一片雪白,陈双鹤的侧脸也一片雪白。


    天地被一根一根雨丝连接起来,一只又一只伞迎雨而开,如同一朵朵吸饱露水的花。


    其中一朵黑色的花属于陈导,他身旁开着一朵白色的花,宁宁一脸尴尬的站在花下,在陈导的介绍下,与对面一名男性握手,略略聊了几句之后,宁宁将伞移到对方头上,陪他朝门里走。


    陈双鹤立在窗前,冷冷看着这一幕。


    似有所觉,宁宁脚步一顿,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我来追求你好了。”隔着窗,隔着雨,陈双鹤一只手按在冰冷的窗户上,朝远处的宁宁喃喃道,“让你爱上我,嫁给我,然后离开演艺圈,在家里给我洗衣服做饭生孩子……他永远得不到他想要的魅影。”


    作者有话要说:总觉得此处最贴合陈三分钟的一句话是……


    陈三分钟:“女人,你引起了我的注意!”


    第127章 逃票


    宁宁觉得陈双鹤最近有点怪怪的。


    比如他发过来的这条微信。


    “明天是我妈的忌日,能陪我一起去吗?”


    他们的关系很熟么?而且最近已经开始传他们的谣言了,这个时候不是更应该避嫌吗?


    见她没回,陈双鹤又发了一条消息过来。


    “去一下就回来,你也可以顺便看一下你妈妈。”


    看着手里这条消息,宁宁觉得有些愧疚,她花在人生电影院里的时间太多了,出来以后也总是忙于工作,一直没有去看妈妈。


    “那好吧。”她回复道,“明天什么时候?”


    第二天上午,陈双鹤开车来她家门口,接她去了陵园。


    不是清明节,也不是周末或者法定节假日,陵园里人烟稀少,只有一座座墓碑林立着,一眼望不到尽头。


    巧的是,两人母亲的坟墓隔得并不远,来时,宁宁看见一行人正在宁玉人坟前悼念:“宁姐,你去得太早了。”“是啊,没了你,现在的电视剧都不能看。”“胡说,你昨天还追了《霸道王爷爱上我》。”“我是想看看现在的剧有多雷!”


    看起来,似乎是宁玉人的一班老粉。


    “真好啊。”陈双鹤戴着墨镜站在宁宁身边,淡淡道,“一代影后,就算死了,也有一群人爱她,惦记着她,不像我妈妈,只有我还记得她。”


    那是一座孤零零的墓碑,上面写着“慈母陈慧之墓”,久无人祭拜,上面无花也无贡品,一股被世人遗忘的萧条。


    “说起来,我妈妈经常看你妈妈演的片子。”陈双鹤弯下腰,将手里的白色花束放在墓碑前,“还总拉着我一块看。”


    是妈妈的影迷吗?宁宁谦逊道:“谢谢。”


    陈双鹤笑了一下,笑容有些古怪。


    他想起小时候,被妈妈强行抱在怀里,四面窗帘拉起,房间里黑洞洞的,只有一台黑白电视机在对面闪烁着。妈妈指着电视机道,“看,就是这个女人,勾引了你爸爸,让他再也不回家,不管我们母子。”


    宁玉人。


    古装,现代装,民国服装,女侠,百货店店员,裹小脚的闺阁千金……这个女人的戏,他一场都没错过,逼也要逼自己看完,因为只有看完了,妈妈才会恢复原样,拉开窗帘,让光从外面照进来,给他做好吃的红烧鱼,温柔的对他笑。


    “对了。”陈双鹤直起腰,看着宁宁,“你相亲相的怎样了?”


    宁宁脸上浮现出一丝尴尬:“咳,你也看我笑话啊……”


    “我没我爸那么恶劣。”陈双鹤笑道,“我要是没猜错的话,他又是为了某个剧本角色,才逼迫你谈恋爱吧?”


    宁宁沉默一下,觉得这事没必要瞒着他,于是嗯了一声,回答:“戏院魅影。”


    “果然是这样……”陈双鹤沉吟片刻,“需不需要我帮忙?”


    “啊?”宁宁惊讶的看着他。


    “如果一定要找个男人练习恋爱的话……”陈双鹤靠近她一步,两人的距离近似拥抱,他在她耳边说,“我怎么样?”


    宁宁急忙后退几步:“你开什么玩笑呢?”


    正好宁玉人墓前祭拜的那行人走了,宁宁急忙走了过去,还没等她走到墓碑前,忽然一阵大风刮起。


    那风吹倒了宁玉人墓碑前的一只铁桶,虽然陵园已经明言规定不允许烧纸,但是上了年纪的人总是改不了这个习惯,所以两两折中,陵园提供一种铁桶给他们,但凡纸钱宝塔,全丢在桶子里烧。


    那铁桶极沉重,人力推都很难倒,今天却不知怎地,被这一阵风给刮倒了,里面没烧完的纸钱呼啦一下,在空中打着卷,朝宁宁跟陈双鹤的方向吹来,有几张边角上还亮着明晃晃的火焰,像燃烧的飞蛾。


    “小心。”陈双鹤上前一步,将她护在怀里,飞蛾扑在他身上,又无力的掉在地上,风终于停下,他低头对她道,“没事吧?”


    宁宁愣愣看着他。


    纸钱从他身边过,吹了他一身灰。“哎呀,你衣服都脏了。”宁宁抬手给他拍了拍他肩上的灰,顺势将黏在他肩膀上的一张人生电影票捏在手心里,然后藏到身后。


    心里头忍不住咚咚直跳:“为什么?这里为什么会有人生电影票,是追着谁来的,他还是我?如果是他……绝望,偏执,不甘,妄想改变自己命运,他属于里面哪一种?”


    回去路上,宁宁一直盯着陈双鹤瞧,她的目光太过专注了,看得陈双鹤有点浑身不自在。


    “我脸上写了什么?”他忍无可忍的问。


    “天才,二代,人生赢家。”宁宁道。


    “……”为什么突然夸我,你有什么企图!


    “天赋异禀,一帆风顺,从小到大什么都有……总而言之呢,跟我这样的凡人简直是两个物种。”宁宁托腮问他,“凡人总是想回到过去,弥补过去的错误,你呢,你这样的人,会想要回到过去吗?”


    “不会。”


    “说谎。”


    陈双鹤笑了笑:“好吧,会。”


    宁宁也对他笑笑,趁他不注意,悄悄将之前那张人生电影票还回他口袋里。


    一张电影票,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这个机会是属于他的,不管他最后去还是不去,总归不该被她冒领。


    “……等等。”宁宁忽然皱了皱眉,看了眼车窗外的环境,“你这是要去哪?”


    陈双鹤也楞了一下,左右四顾片刻:“奇怪了,我走错路了?”


    既不是回她家的路,也不是回他家的路。


    不知怎地,陈双鹤将车开到了人生电影院所在的那条街上。


    “不好意思啊。”陈双鹤在路口停下车,打着方向盘准备转弯,“今天开车开久了,有点走神了,我现在送你回家。”


    “没关系。”宁宁笑着,眉宇间却有一丝忧愁,根据过去的经验,人生电影院会向它青睐的对象寄出电影票,而得到电影票的人,都会因为各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理由,前往电影院。


    轮胎扭动了一下,接着再也不动了。


    陈双鹤踩了几下油门,可车子一点反应都没有,无奈开门下车,转到后车轮方向看了看,然后双手按了下脑袋,发出一声烦恼的哎声。


    “怎么了?”宁宁也跟着从车里下来。


    “车子爆胎了。”陈双鹤懊恼道,一滴水珠落在他鼻子上,他抬头看了看,更加郁闷的说,“今天真不走运。”


    开始下雨了。


    车里没有伞,陈双鹤脱下外套盖在宁宁头上,两人朝路对面的修车行走去。


    “其实你不用跟着我,在车里等我就好。”陈双鹤道。


    “没关系的,我一个人坐里面闷。”宁宁随便找了个借口,眼睛却看向修车行旁边的……人生电影院。


    忽如其来的电影票,还有忽如其来的爆胎,似乎都在有意无意的将陈双鹤往某个方向引,宁宁看了眼那个方向,楞了,陈双鹤也跟着看向那个方向,同样楞住了。


    人生电影院门口,张贴着一张新海报。


    剧名:《电视里的情敌》


    主演:陈慧


    陈双鹤的亡母出现在海报中,她被无数台电视机包围在房间里,每台电视机都开着,里面是各种打扮的宁玉人,女侠,百货店店员,裹小脚的闺阁千金,英姿飒爽的女将军,不动声色的女间谍……


    被那么多个宁玉人包围在其中,家庭妇女打扮的陈慧穷途末路,用手里的菜刀砍向面前一台电视机,面色狰狞,无声呐喊。


    “……谁干的!”陈双鹤一开始以为自己看错了,等扑过去,将海报上的内容仔仔细细看清楚,立刻怒不可遏,伸手去撕墙上的海报,“谁不经允许,把我妈放上去的?”


    陈双鹤转头看向电影院大门,今夜那个讨人厌的守门人不在,兴许是见雨势太大,便跑到门里面去躲雨了,既然守门人不在,那就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止他了。


    将撕下来的海报握在手里,陈双鹤大步流星的朝人生电影院内走去。


    “等等!”宁宁在背后拉住他,“你最好别进去。”


    “放手。”陈双鹤一把甩开她的手,眼睛因为愤怒而闪闪发光,他咬牙切齿道,“居然这么丑化我妈,无论如何,里面的人必须给我一个说法!”


    宁宁被他推得一个踉跄,等她站稳了,陈双鹤早已没了踪影。


    心里一急,宁宁忙三步两步追上去,却在大门口脚步一顿。


    “……我没有票。”她喃喃一声,充满敬畏的倒退回来。


    手机铃声忽然响起,近在咫尺,却不是她自己的手机铃声。


    宁宁楞了一下,将搭在自己头上的衣服拿下来,伸手在口袋里面掏了掏,忽然浑身一抖,慢慢将手从口袋里收回来,手指里抓着陈双鹤的手机,以及……一张人生电影院的门票。


    她悄悄将门票塞回了陈双鹤的外套里,下雨的时候,陈双鹤脱下外套搭在她身上,以至于现在……


    “你手里没有票。”宁宁望着大门方向,喃喃一声,忽然转头看向旁边的墙壁,原本应该空无一物的墙壁上,不知何时贴上了一张空白的新海报。


    一行行血从海报上慢慢流下来,流成两个字——《逃票》。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剪了个头发,妈妈说我一下子像老了十岁。


    心累……心碎……倒在地上哭泣……感觉自己再也写不出纯纯的恋爱了……


    第128章 狂欢之夜


    ……陈双鹤他还有救吗??


    “喂,陈双鹤,喂!”宁宁朝大门内喊了好几声,不仅陈双鹤没理她,也没别人出来看看她,急得她直跳脚。


    没办法,先帮他接了手里的电话。


    “咦,怎么是你?”陈导的声音从对面传来,“双鹤呢?”


    宁宁按了按有些发疼的太阳穴:“他现在有事,我让他待会回个电话。”


    “哦,不必了。”陈导笑道,“话说你跟他在一起……今天你们两个是不是一块去上坟了?”


    “嗯,是啊。”宁宁一朝被蛇咬,生怕他接下来把话题往相亲上引,忙先一步问道,“话说今天是你妻子的忌日吧,陈导你怎么没来?”


    “我很忙的啊,正在筹备下一部电影呢,很重要的一部电影。”说起自己的妻子,陈导的语气寡淡的像在说个陌生人,“双鹤去了就行,对了,你妈妈也葬在那个陵园,你有顺便过去看看她吗?”


    “有啊,还看到了妈妈的几个影迷……”宁宁说。


    “哦?说来听听。”陈导对几个影迷的兴趣,都比对自己亡妻的兴趣大。他催的厉害,宁宁只得将过程随便说了一下,他叹了口气,伤感缅怀的语气:“现在也只有我们这种老家伙,才记得玉人的绝代风姿了,改天我也去看看她……”


    “你不来也可以的。”宁宁忽然打断他,“陈双鹤……还有你妻子更需要你,不是吗?”


    “那又怎样?”陈导理所当然的说道,“我又不需要他们。”


    宁宁沉默了,她不知道该怎么接下面的话,只有陈导还在对面不停的说:“那就周末吧,我把手里的事情搞完,正好可以抽出一天的空去看你妈妈,你要不要一起来?把你就要饰演魅影的消息告诉她,啊,我怎么忘记了,这个消息无论如何我也要亲口告诉她……”


    “我……我那天没空。”宁宁婉拒了陈导,由始至终,陈导都在讨论她妈妈,一点也不关心陈双鹤,更不关心他亡妻,这让宁宁感到异常尴尬,也明白了妈妈当年为什么要对陈导敬而远之,工作时间之外,几乎跟他没有交流。


    单方面的爱恋,有时候会比单方面的憎恨还有可怕。


    挂断电话以后,宁宁盯了眼前的大门好一会,忽然一咬牙,捏紧手里的门票,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守门人今夜不在,无人阻拦陈双鹤的进入,也没人阻拦她。


    门口的血色海报,还有之前险些逃票的经验,让宁宁的双腿有点发软,她已经做好了各种心理准备,却没想到人生电影院里会是这幅样子。


    “啪!”


    一个小礼炮在空中乍响,飞出五颜六色的彩带。


    礼炮是从观众席上放出来的,之前废墟一样的观众席,不知何时已经恢复原样,雕花椅子一张并一张的排好,上头座无虚席,古代贵妇面具,哭泣老人面具,猴子面具……面具人们全坐进了观众席里。


    还有几个面具人在观众席上来来回回的走,手里或抱饮料箱,或抱零食箱,边走边喊:“热饮,冷饮,烤玉米!”


    “给我一杯热咖啡。”


    “老夫要一杯热茶。”


    “橘子汁,加冰。”


    “我要吃烤玉米!两根!”


    面具覆盖了每个人的脸,嘴都没露出来,如何吃?不,他们不需要吃东西,他们只是在享受着此刻的气氛,狂喜乱舞!群情激昂!


    轰的一声,前方大屏幕内跳出两个血红大字,《逃票》。


    主演:陈双鹤。


    看见这个名字的时候,宁宁心中咯噔一声,喃喃一声:“来不及了吗……”


    但紧接着,屏幕下方跳出了另外三个字:惩罚人。


    “我!”一个面具人举起了手。


    “我我我!”无数只手从观众席里举起来。


    宁宁压根没敢走过去,她就站在离门最近的位置,远远看着对面举起来的那堆手,密密麻麻,像水中追逐着鱼饵的鱼群。


    “他们跟陈双鹤不认识,也没有任何仇恨。”一个男人的声音在她身旁响起,宁宁转过头去,见石中棠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她身旁,望着前方的鱼群道,“他们之所以会这么踊跃报名,纯粹是因为这是他们……是我们面具人仅有的娱乐。”


    “娱乐?”宁宁望着他。


    “是的,狂欢之夜。”石中棠转头对她笑,“今天晚上,所有的面具人都是观众,也都可以是演员。”


    一个男人忽然从观众席里站起,冷冷道:“我。”


    他低沉的声音,宛如风雪般刮过全场,离他最近的一只手收了回去,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所有举起来的手,犹如潮水般退回原地。


    最后一道光柱从天花板上打下来,照在那个男人身上。


    白褂子,腰间一条黑色腰带,面上一张雪白面具……是曲老大。


    在所有竞争者都偃旗息鼓之后,他的名字很快出现在了屏幕上。


    惩罚人:曲老大。


    几乎在他名字出现的那一瞬间,惩罚人下头,另外三个字冒了出来:拯救人。


    曲老大冰冷的目光往观众席上一扫,观众席内死一样的寂静,刚刚有多群情踊跃,现在就有多死气沉沉。


    “就这么开始吧。”一个面具人说。


    “是啊,快点开始吧,我已经等不及了,上次有人逃票,都已经是1991还是1992时的事了。”


    “啊,是个女人吧,我还记得她。”


    “老提她干嘛?快点!快点!我已经等不及了,我要看新电影!”


    啪的一声,同样一道光柱从天花板上照下来,照在宁宁……身旁。


    石中棠懒洋洋的举着一只手,玉石面具上反射着白光。


    所有面具人都住了口气,电影院理静悄悄的,无数双眼睛从面具后看过来,有戏谑,有不解,有无动于衷,有感慨……其中最冷漠的一双属于曲老大。


    “你们全争着当惩罚人,那只能由我来当这个拯救人咯。”石中棠笑嘻嘻道,“毕竟一部电影里,要是只有反派可没什么意思,有正有邪,有善有恶,有胜有负,有赢有输才有意思……宁宁,你说是吧?”


    他将手往宁宁肩上一搭,情人似的凑过去,咬着她的耳朵说了一句话。


    宁宁微微一愣,那句话是……


    “滚过来。”曲老大似看不得他这幅作态,冷冷道,“当你的拯救人去!”


    “啊,来了来了。”石中棠拍了一下宁宁的肩,朝大屏幕方向走去。


    惩罚人:曲老大。


    拯救人:石中棠。


    惩罚人跟拯救人坐回各自的雕花座椅上,他们走到哪里,白色光柱就跟到哪里,将他们与身边所有的面具人都区分开来。当主题曲响起的时候,两个人同时抓住了身边的扶手,肉眼可见,他们从指间开始变得透明。


    从前的主题曲,都是由电影里的主角唱的,但这一次却不同。


    或许是因为陈双鹤不是面具人的缘故,所以要找人代唱?


    “有票进来,无票出去。”那是个少年的歌声,不,是青年,老年,小男孩……宁宁晃了晃脑袋,她怎么了,居然分辨不出那个声音的年龄?


    那是个很怪异的声音,一会儿像少年,一会儿像青年,一会儿像老人,连情绪都很多变,一会儿高兴,一会儿愤怒,一会儿悲伤,最后却用极快乐的声音唱道:“无票也可进来,抵押你的人生,唱响狂欢之夜!!”


    “狂欢之夜!!”


    “噢噢噢!”


    “开始吧开始吧!”


    一群面具人从观众席里跳了起来,晃动的身影,狂乱的大笑,那种压抑过后,趋近于疯狂的情绪,让宁宁背后出了一层汗。


    “来这边。”一个戴着古代仕女面具的女孩儿忽然拉住宁宁的手臂,将她引到一个空位置上坐下,亲切又友好,只是眼睛里勾动的兴奋,如同两只不停旋转的漩涡,令人有些胆寒,她笑着说,“这里离屏幕近,看得清楚。”


    宁宁越过她的肩膀,朝屏幕上看去。


    这是她第一次以纯粹的观众身份,来看眼前的电影。


    画面一片模糊,一个女人的声音,似远似近,似漂浮的水母,似耳边的絮语。


    “天赋异禀,一帆风顺,从小到大什么都有……总而言之呢,你跟我这样的凡人,简直是两个物种。”


    宁宁咦了一声,从她嘴里发出来的声音,跟屏幕里的声音一模一样,这是她的声音,她之前跟陈双鹤说过的话。


    “凡人总是想回到过去,弥补过去的错误,你呢,你这样的人,会想要回到过去吗?”


    一双眼睛猛然睁开,模糊的画面猛然变得清晰。


    “搞什么,怎么会梦见她……”陈双鹤低低埋怨一声,人从床上坐起,看着眼前的房间发了会楞,忽然一掀被子从床上跳下来,跑到一面镜子前。


    镜子里照出一个少年的身影。


    大约十四岁左右,身体纤细修长,相貌俊美动人,像希腊神话里的湖畔美少年,被湖中仙女们所钟爱。


    “是我。”陈双鹤摸了摸自己的脸,镜子里的美少年也做了同样的动作,他喃喃道,“我回到过去了。”


    “是啊,你回到过去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陈双鹤猛然一惊,他没有回头,目光直直盯着镜子里。


    在他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男人,那是个成年男子,高他一个头,看他的时候是俯视的姿态,脸上覆着一张玉石面具,眼尾处扫着艳丽的桃花色,不笑也动人。


    作者有话要说:面具人里混进了石头党- -正一起喊着狂欢之夜……


    明天出差!10号回来!所以下次更新大约是10号~


    第129章 渐渐消失的男人


    看着眼前的男人,陈双鹤忽然战栗了一下。


    “客人,请跟我来。”


    “……等等,你不是客人。”


    “逃票!!哈哈哈哈大家快来啊!有人逃票了,终于有人逃票了!!”


    蜂拥而来的面具人,屏幕上的血色倒计时,以及倒计时的最后,忽然在屏幕上睁开的那双眼睛。


    像黑夜里忽然亮起的两盏车灯,两道白光笔直的射过来,刺得陈双鹤闭上了眼睛,当他再次睁开眼睛,他已经回到了过去。


    “是梦吗?”陈双鹤喃喃一声,慢慢朝石中棠伸出一只手。


    如果这是梦,他的手指就会穿过眼前那张面具,但没有,他的手指结结实实的碰在面具上,温润微凉的质感沁入指间。


    陈双鹤瞬间缩回了手,又惊讶又警惕的看着对方:“你是真的?”


    “什么真的?”


    一个女人的声音忽然在他背后响起,陈双鹤猛然转过头,一个脸色苍白的长发女人站在他身后,笑着看着他。


    都说一白遮三丑,可这女人白的单薄,白的虚弱,白的没有一丝精神气,像用铅笔在墙上简单勾勒出的人,拿橡皮擦随手将她一擦,就能把她从这个世界上擦掉。


    “妈妈……”陈双鹤喃喃一声,伸手摸向她的脸,动作那么小心翼翼,生怕自己的手指会从她脸上穿过去。


    他摸到了。


    一张苍白的,粗糙的,毫无水分的脸。


    “怎么了?”眼前的女人,他的母亲陈慧疑惑道,“你怎么哭了?”


    陈双鹤楞了一下,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湿漉漉的,是眼泪。


    “可怜的孩子,是寂寞了吧?”陈慧叹了口气,抱着他说,“你爸说好了今天要带我们去度假的,临时又变卦了……知道为什么吗?”


    她牵着陈双鹤下了楼,虽然是别墅,采光却比一般民宅还要暗,四下一望,原来是因为窗帘全部都被拉上了。她拉着陈双鹤在沙发上坐下,然后拿起遥控器朝前方按了一下,电视打开了,宁玉人的面孔出现在屏幕里。


    《西西里假日》,宁玉人与一名外国男演员上演异国之恋。


    “因为她。”陈慧眼睛盯着宁玉人,嘴巴却跟儿子说,“她又把你爸爸带走了,拍戏,拍戏,拍戏,拍完这部戏,还有下部戏,有她在,你爸爸永远不会回来我们身边。”


    “把电视关掉。”石中棠站在沙发背后,对陈双鹤说,“电视偶尔看看就好,别沉迷到把电视里的女演员当成假想敌。”


    陈双鹤瞥了他一眼,然后问:“妈妈,今天家里有别人吗?”


    “你说谁?”陈慧回头看了看,明明石中棠就站在她眼前,她却视而不见,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对陈双鹤笑道,“哪有人,可别吓唬我,好了,咱们一起看电视……你要干嘛?”


    电视被关掉了,陈双鹤回头对她笑:“妈,爸不同你去度假,我陪你吧。”


    陈慧笑了起来:“可你不是要拍戏吗?”


    身为一个知名童星,而且是一个难得的长大之后没有长残,反而越来越俊美的童星,陈双鹤最近的行情很好,还没有正式进入影视学院,就已经接二连三的接到了不少戏,最近甚至接到了一部全部由老戏骨组成的古装大片,要在里面扮演少年时期的秦始皇。


    《秦始皇》这部片子在陈双鹤的人生中,具有极重要的地位,不但让他由童星正式转型为实力派男演员,还让他与一同拍戏的老前辈们结下友谊,他日后的成功,少不了这些老前辈的提携。


    “……不拍了。”陈双鹤挽住陈慧的胳膊,温柔的靠在她身上,“我陪着你。”


    陈慧死在《秦始皇》杀青的那天,孤零零一个人死在客厅的沙发上,没有老公陪,没有儿子陪,陪着她的只有手里的遥控器,还有电视里的宁玉人。


    他不想让这件事重演。


    “……可我不想出门。”陈慧缓缓转头看着窗外,几近死寂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期盼,“万一你爸爸回来了呢?家里总得有个人等他吧。”


    “……就是因为你一直等他,所以才一直等不到他。”陈双鹤强行将她从沙发上拉起来,“偶尔也让他等一等你吧!”


    但就算是旅游的时候,陈慧依然牵挂着家里,国外旅游想都别想,国内旅游也不肯去稍微远一点的地方,只肯在周边城市来来回回,甚至不能呆太久,超过三天就开始坐立不安,一个劲的催陈双鹤订回去的票。


    这样的生活持续半年之久。


    然后,陈慧病了。


    “回去,我要回去。”她在病榻上,还抓住陈双鹤的手不放,一个劲的嘱咐他,“快帮我订回去的机票。”


    陈双鹤一阵心酸:“家里又没人等你,你回去干嘛?”


    半年了,陈导一次电话都没给她打过,都是她主动打过去,汇报自己目前在哪里,在做什么,然后被他不耐烦的挂断。


    “你会不会跟女人聊天?”石中棠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带些嬉皮笑脸,“女人心里其实什么都清楚,她不需要你给她解释的更明白,她只需要一点安慰。”


    半年的时间里,这个自称石中棠的男人幽灵一样的飘在他身边,陈双鹤已经习惯了对他视而不见,至于石中棠半年内不断提出的那些建议……出于对他,还有对电影院的猜忌,陈双鹤一条都没采纳过。


    “要不……”陈双鹤对病榻上的母亲说,“你跟爸离婚吧。”


    陈慧楞了一下,然后沉默了下来。


    “看来她似乎还是对你爸爸余情未了。”石中棠又在他耳边出馊主意,“一个女人之所以无法忘记旧爱,是因为没有遇到更好的新欢……劝你妈离婚之前,先给她介绍个美大叔如何?”


    “……遥控呢?”陈慧忽然左右四顾,目光定格在桌子上放着的遥控器上,“把遥控器给我。”


    陈双鹤知道她想干嘛,原本不想给她,她却直接从病榻上滚了下来,爬过去拿遥控器,迫于无奈,陈双鹤只好把遥控器拿来给她。


    她果然调到宁玉人所在的那个频道,然后长出一口气,歪在病榻上,呆呆看着对方,日渐枯萎的面容,愈加衬托得宁玉人娇艳如花。


    “我好羡慕她。”陈慧喃喃道。


    “没什么好羡慕的。”陈双鹤烦躁道,“她也就是台前风光!初中学历,未婚生子,养家糊口,背后还不知道过得多苦!”


    陈慧慢慢转头看着他:“我愿意跟她换。”


    陈双鹤闻言哑然。


    “我愿意用我的家世还有学历,换她的演技。”陈慧眼角留下一行泪水,湿了枕头,“可就算我把这些都给她,还是换不来……只能靠你了。”


    “靠我?”陈双鹤问。


    “嗯,靠你了。”陈慧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温柔道,“你跟我不一样,你是有演技的,在演戏方面,你是个天才,所以拜托你了,就当妈求你了,在我死之前……你一定要让你爸爸正眼看我们母子一眼。”


    事情兜了一圈,最后又回到了原点。


    上一次是在陈慧死后,陈双鹤发誓一定要用演技碾压了宁玉人,让陈导的目光回到他还有母亲身上,现在陈慧没死,但陈双鹤却又走回了自己的老路。


    不,也不算老路。


    “你说什么?”陈双鹤拿着手机,皱起眉头,“我被刷下去了?”


    “是啊。”经纪人笑道,“不过没关系,这部电影演不了,咱们换一个演吧,秋天娱乐马上要拍一部青春偶像剧《青梅竹马的你》,导演觉得你的形象很适合里面的男主……”


    《青梅竹马的你》?听都没听过,估计是个扑街片,或者演完就被人遗忘的普通偶像剧,哪儿比得上《秦始皇》这部经典之作?陈双鹤开口打断经纪人的话:“《秦始皇》的少年始皇扮演者是谁?”


    经纪人沉默一下,说:“曲宴。”


    曲宴?那是谁?陈双鹤想了半天,也没在记忆深处找出这个人来,是在他消失这半年里崛起的新演员吗?


    “……其实就是顶替你,出演《秦始皇》电视剧版少年始皇的人。”经纪人解释道,“他在里面表现得不错,重要的是一起演戏的老戏骨都喜欢他,推荐他演电影版。”


    陈双鹤虽然心里感觉有点可惜,但是这机会是他自己放弃的,也怪不了别人,于是道:“那就算了,帮我留意一下其他剧吧,对了,听说石导最近正在筹拍一部警匪片,你帮我打听一下里面的情况。”


    他一生拍过许多电影电视剧,值得演的角色不多,能留给人深刻印象的更少,好剧总是可遇不可求,其中有几部是必须要演的,第一《秦始皇》,第二《无间地狱》,第三《朱丽叶死后》。


    《秦始皇》脱掉童星外衣,奠定人脉基础。《无间地狱》绽放才华,成为业界公认的天才。《朱丽叶死后》彻底让全国人民记住他的名字,这是陈双鹤人生的三部曲,可以说没有这三部片子,就没有陈双鹤这个人。


    演员成就电影,电影也成就演员,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然而半年之后……


    “什么?”陈双鹤怒道,“我又被刷了?理由呢?”


    “没办法。”经纪人无可奈何的说,“曲宴同意接这部片子。”


    “可是石导不是比较中意我吗?”陈双鹤急道。


    “石导是比较中意你……但是公司上层比较中意曲宴啊。”经纪人又开始苦口婆心的劝,“实在不行,咱们就换部片子演呗,你也别太挑了,这半年里你一个片子都没有演,这样下去是不行的!你不能再这么懒下去了!”


    “你让我想想……”陈双鹤敷衍了几句,挂了电话。


    花洒还在不停喷水,雾气模糊了眼前的镜子,只能从里面隐隐约约看见一个年轻健美的身躯,不像希腊神话里的湖畔美少年了,倒像是能够猎虎射豹的猎人。


    “我可没偷懒。”陈双鹤苦涩一笑,“我只是在为……《无间地狱》做准备。”


    半年的努力白费了,主演不是他。


    甚至当他想要放下身段,出演另外一些未来会红的电视剧或者电影里的角色时,也都被刷了下来。


    怎么会这样呢?


    半年后的夏天,陈双鹤独自一个人走在街上,没有戴墨镜,也没有戴口罩,却没有人过来围住他,拿出笔记本甚至撩开衣服,让他在自己身上签名。


    行人们面色如常的与他擦肩而过,没有一个人认出他来。


    “为什么?”陈双鹤忍不住喃喃自语,“这才过了半年……”


    半年里,他也不是一部戏都没演,只是一直抢不到好戏,抢不到好角色,为什么?他路过一家电影院门口,门口贴着巨型海报,海报上四个大字《无间地狱》,一群老戏骨当中混着一张年轻面孔,那是一个俊美非凡的年轻人。


    陈双鹤在海报前停下脚步,转头盯着海报上的那个年轻人。


    一个观众从电影院理出来,路过他时,咦了一声,停下脚步盯了他一会,然后笑道:“哥们,你跟里面那部电影的男主角挺像的啊。”


    陈双鹤朝他笑笑,笑得极为难看。


    “仔细一看。”那个观众凑过来,“不但气质像,连长相都有点像啊,哈哈,你要不要去参加模仿秀?”


    “不了。”陈双鹤极难堪的绕过他,从一张张,一幅幅海报前路过,海报上是一个跟他风格几乎一样,甚至连长相都很接近的少年,这个名叫曲宴的少年,正在悄无声息的取代他。


    将原本属于他的人生,占为己有。


    酷热的太阳悬在头顶,晒得陈双鹤阵阵发晕,他觉得自己快要透不过气来,却还要忍着呕吐的欲望,给陈导打了个电话。


    嘟嘟几声之后,电话接通了。


    “爸。”陈双鹤道,“妈妈病危了。”


    “嗯。”陈导淡定道,“还有其他事吗?”


    陈双鹤深吸一口气:“你不回来看看她吗?她憋着一口气,就是在等你回来。”


    “我可正在筹备新戏。”


    “……什么戏?”


    “《朱丽叶死后》啊,我没跟你说过吗?”陈导想了想,笑道,“哦,我好像真的没跟你说过。”


    将拳头握紧又松开,陈双鹤问:“男主角定了?”


    “定了。”陈导说,“曲宴。”


    又是这个名字!又是这个男人……


    “……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陈双鹤故作轻松的说,眼睛里却流下两行泪水,“我到现在,都还没能演一部好点的戏给妈妈看呢。”


    镜头慢慢拉远,人生电影院的观众席上,宁宁看着屏幕里那张哭泣的脸。


    身旁的面具人一把一把捏着爆米花,嘴巴不能吃,用手捏出点声音来表示自己的愉悦。其余面具人同样有说有笑,俨然将正在放映的人生当成喜剧片来看。


    宁宁缓缓低头,看着自己手里抱着的外套。


    外套是陈双鹤的,因为罩在她头上帮她挡雨的缘故,所以已经有些湿了,她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一张电影院——奇数指定票。


    当一个人想要改变另外一个人的命运,那么电影院就会向他递出奇数指定票,指定穿越为某一个人物。


    “宁宁,你是客人。”宁宁想起石中棠先前悄悄在她耳边说的那句话,他说,“跟面具人不一样,你随时可以用票进来……你可以选择加入任何一方。”


    作者有话要说:暴雨,还以为今天又回不来呢


    坐飞机太累了,我要睡了……这章这么肥,就当它是两章好了!宁妹下章再选阵营!


    第130章 等你很久了


    《朱丽叶死后》,顾名思义,一部有关家族恩怨的电影。


    故事发生在现代,两家经营范围相同的公司,相互之间水火不容,偏偏两家的儿女对彼此一见钟情,最后携手私奔。


    但在私奔的路上,发生了一起车祸。


    女主死了。


    “这个故事,发生在朱丽叶死后。”陈导摆摆手,“一笑泯恩仇?不存在的。因为只有朱丽叶死了,罗密欧没有死。”


    如果这是莎翁的故事,那么罗密欧在医院醒来以后,照样会为朱丽叶殉情,但这个剧本的作者是陈导的御用编剧李善竹……这位仁兄年轻的时候不知道经历过什么,导致只要是他写的剧本,里面的男主或女主必有一人是心机婊。


    “罗密欧没死,他在医院醒来以后,发现两家公司已经斗得你死我活,甚至彼此放话:无论你降价多少,我都比你少一半!”陈导继续道,“怕价格战继续打下去,两家公司最后都要垮,最后便宜了第三家公司,罗密欧只好忍着心头的悲痛,找来了一个跟朱丽叶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子,然后,他手把手的把她教成了朱丽叶。”


    这个女孩子成功骗过了所有人,包括朱丽叶的父亲。


    就连男主自己都渐渐开始迷惑,朱丽叶真的死了吗?他是不是只是做了一场噩梦?车祸其实是梦里的事,朱丽叶其实没有死,她就在他眼前,在他怀里,一如既往的用充满爱意的目光看着他。


    直至最后,事情曝光。


    所有人都要面对同一个问题——朱丽叶死了,活着的人要怎么办?


    “朱丽叶的演员已经定了,至于罗密欧。”陈导的目光从眼前三人身上一一扫过,“会从你们三个当中选。”


    陈双鹤知道他的选择会很公平,在名气跟演技之间,陈导永远偏向演技,但是其他人却不这么认为,陈导一走,另两人立刻对他指指点点。


    “哎,我觉得我们就是来走过场的,毕竟上阵父子兵嘛。”


    “嘘,小心被他听见。”


    一群小人。陈双鹤懒得理会他们,径自走出房门,去舞蹈房练舞。


    因为《朱丽叶死后》是一部歌舞片。


    之前市场上不是没有歌舞片,但都没有红,大部分人都是当喜剧片来看的,戏称里面的人一言不合就跳舞。


    但是《朱丽叶死后》不同,它披着歌舞片的皮,皮下包裹着犯罪爱情片的骨,李善竹的剧本极大的补充了歌舞片的趣味性,使得这部片子一炮而红,成为那一年的票房冠军,之后掀起了一阵歌舞片的狂潮,但直至2017仍然没有一部片子能够超越它。


    片子能够取得这么大的成功,固然有剧本改了一百多次的功劳,但也离不开男女主角在舞蹈房里挥洒的汗水。


    “赵玉芬。”陈双鹤一边推开舞蹈房的房门,一边想,“上次《朱丽叶死后》的女主是她,这次还会是她吗?上次她跟我感情很好,教了我不少东西,这一次应该……”


    他愣在门口。


    舞蹈房里四面都是大镜子,两个人在舞蹈房里跳舞,四面八方都是他们的影子,两个人组成了一场盛大的舞会。


    其中一个是赵玉芬,那是一个五官略显清淡的女孩子,这样的长相放在演艺圈里有点太过平凡,所以在《朱丽叶死后》之后,她几乎没演过能给人留下印象的角色,她的所有光芒似乎都在《朱丽叶死后》这场戏里燃烧殆尽了。


    现在她正与另外一个青年跳着交谊舞,那个青年似乎不会跳舞,正被她带着,两个人有说有笑的,好一会才注意到门口的陈双鹤。


    “陈双鹤?”青年停下舞步,朝他走过来,友好的伸出手,“你好,我是曲宴,友情客串朱丽叶的爸爸。”


    陈双鹤眼也不眨的看着他……背后的那个面具人。


    跟嬉皮笑脸的石中棠不同,那是个气质略显阴沉的面具人,身上穿着一件现在只有老人才爱穿的白褂子,脸上覆着一张雪白无垢的面具,无声的站在曲宴的背后。


    “说起来,你为什么要当女主的爸爸啊?”赵玉芬对曲宴笑道,“我听说你原来可是男主呢。”


    陈双鹤敏锐的发现他瞥了眼面具人的方向,然后笑道:“我已经当了很多片子的男主了,现在想暂时休息一下,挑战点不同类型的角色。”


    “哇,你好厉害!”赵玉芬露出崇拜的目光。


    “也没多厉害……”曲宴话说到一半,背后的面具人忽然上前一步,凑到他的耳边,面具后的嘴唇开开合合,曲宴的嘴唇也跟着开开合合,两个人的声音合二为一,对眼前的陈双鹤说,“我的女儿已经死了,你怎么还活着?”


    这是剧本里的一句台词,但不知为何,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却透着一股异常真实的恨意。


    舞蹈房里静了一会,然后赵玉芬忽然抬手在曲宴手臂上拍了一下,笑着说:“哎呀,你怎么这么快就进入爸爸角色了?”


    “那你还不快点叫我爸爸?”曲宴对她说笑一声,眼睛却看向陈双鹤……的身后。


    他背后能有什么?还不一样是面具人。


    好奇怪,他们彼此都能看见对方身后的面具人,但是赵玉芬看不见,其他人也看不见,这是为什么?


    之后陈双鹤私底下找了曲宴好几次,拐弯抹角的跟他讨论这件事,让他觉得惊讶的是,曲宴表现的非常抗拒与戒备,他似乎很不愿意跟人讨论这事,到了后来,甚至开始故意避开陈双鹤。


    “你还没明白吗?”石中棠在陈双鹤耳边说,“他就是个傀儡,他说的每句话,做的每件事,结交的每一个人,都不是出自他自己的意愿,而是受背后那个人的指使……他在怕你,怕你也跟他一样,走上这么一条捷径。”


    “但你会消失的。”陈双鹤转头看着石中棠,“你消失的那天,捷径也会消失。”


    “是的,我会消失的。”石中棠的笑声从面具后传来,“但不是现在……陈小弟,至少现在,我是站你这边的。”


    “为什么?”陈双鹤问出了自己的心声。


    “……我想想。”石中棠歪着脑袋想了想,“为了在某个女孩子面前耍帅?”


    ……这是什么鬼理由,陈双鹤原本已经对他放松了警惕,闻言又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他了。另一方面,在曲宴明确表现出对他的不喜之后,陈双鹤接下来的路越来越难走。


    “童星魔咒。”


    “内部人士爆料:男主候补本来只有两个人,多出来的那个是关系户。”


    “陈导受采访时表示,他内心最中意的男主角其实是曲宴。”


    这些小报就不能消停些么!


    陈双鹤努力屏蔽外界的消息,但总有人,有意或者无意的把这些消息传进他耳里。


    众口铄金,陈双鹤感觉众人看他的目光渐渐改变了。


    天才这个词,已经很久没有人提过了,倒是“关系户”,“童星”这类的词被反复提起。


    “妈,你好点没?爸很好,我……我也很好。”这天,陈双鹤独自练习到深夜,一边给病榻上的母亲打电话,一边走下楼梯,“报纸上的东西能信?我跟剧组的人关系不错,尤其是演女主的赵玉芬,她对我很好,给了我很多帮……”


    他忽然住嘴,看着楼下。


    虽然看不见楼下的人,但是他们的脚步声,跟说话声却传到他耳朵里。


    “陈双鹤似乎很喜欢你的样子。”曲宴的声音


    “有吗?”赵玉芬叹了口气,“可我不大喜欢他,他很没礼貌,上次在舞蹈房里,你主动跟他握手,他都没有理你,自己没有本事,就知道端架子……”


    等到他们的声音完全消失,陈双鹤才缓缓下了一阶楼梯。


    从大门里走出来,看着天空中苍白的月亮,他沉默了一会,忽然问:“我的记忆是真的吗?”


    石中棠:“嗯?”


    “年少成名,三十岁没到就成了影帝,所有人都喜欢我,走哪都有人认出我。”陈双鹤朝月亮伸出手,“……这个记忆是真的吗?”


    月亮看似那么近,其实那么远,他伸出去的手,甚至摸不着它的边。


    “有时候我觉得这个世界一片虚幻,世界是假的,我的记忆是假的,我自己也是假的。”陈双鹤收回了手,转头看着石中棠,“还有你也是假的,是我压力太大出现的错觉,其实我从来没有当过影帝,一切都是我的错觉,我的一场美梦。”


    他叹了口气:“现在梦该醒了。”


    放弃了回家的念头,陈双鹤又重新走进大门,回到了练舞房内,没有开灯,独自一个人在黑暗中起舞,偶尔有晶莹的液体在空中飞散,也许是他的汗水,也许是他的泪水。


    忽然脚扭了一下,他轰隆一声趴在地上,半天半天,才转了个身,平躺在地上,双手捂住眼睛。


    “真是个傻孩子。”石中棠蹲在他身边,低头对他笑,“一个角色而已,这么拼命干吗?”


    “你懂什么?”陈双鹤闷闷道。


    “我当然懂咯,你这种小孩子的心思又不是很难猜。”石中棠笑眯眯道,“不就是想要我安慰你。”


    “我没有!!”


    “哈哈,想被人安慰,想要自己的努力被人承认,想用自己的才华去改变点什么,人之常情啊,你不用觉得害羞。”


    陈双鹤忍无可忍的从地上坐起来,瞪着他道:“别说的你好像很了解我似的!”


    “可我的确很了解你啊。”石中棠笑道,“而且我必须得谢谢你。”


    陈双鹤:“哈?”


    “我比你想象中的要更了解你,我也比你想象中更了解她。”石中棠仍蹲在他身旁,眼睛却慢慢看向紧闭的大门方向,“……我知道的,看见你这么惨的样子,她一定会于心不忍。因为你们两个其实是非常相似的人,一个从小没有父亲,一个从小有父亲等于没有父亲,你们都深爱自己的母亲,都想得到母亲的承认,都想回到过去改变母亲的悲惨命运。”


    哒,哒,哒……脚步声在门外响起,由远至近。


    “当然最重要的是,在她心里,任何惩罚都有一个限度,逃票之后被篡改了两年人生,已经够了。”石中棠望着大门,慢慢站起身,“她不会眼睁睁看着你死的,因为归根究底,你什么都没做过。曲老大真正恨着的人,早在一百多年前就死了……你说对不对,宁宁。”


    宁宁?


    陈双鹤循着他的视线方向看去。


    房门被人无声的推开,一条细缝渐渐扩大,一个模糊的人影站在大门口。


    没开灯,陈双鹤看不清她是谁,但看着石中棠的背影,他不由觉得,这个男人一直以来都在等待这一刻。


    穿越时间,穿越空间,透过不同的身体,拥抱相同的你。


    “等你很久了。”石中棠抱着门口的女人,温柔道,“可以抱一抱我吗,宁宁。”


    作者有话要说:石头哥:”愚蠢的弟弟啊,就让哥哥我来手把手的教你怎么谈恋爱吧。“


    三分钟:“一切就拜托你了,哥。”


    小天使:“不不不不我才是你的亲弟弟啊!QQ”


    啊下:“阿西吧,出差回来发现自己黑了两个色号,又写不出纯纯的恋爱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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