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文嘉登顶中国首富的消息,如同夏日的骤雨,迅速席卷了各大媒体版面,自然也传到了华瑞医药掌门人裴行之的耳中。
两个星期后,裴行之推掉了两个商业晚宴,驱车来到清华园。他没有提前打招呼,熟门熟路地走向叶濯缨那间位于僻静角落的实验室。敲门前,他透过门上的玻璃窗望进去,只见那个清瘦的少年正背对着门,站在巨大的智能黑板前,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复杂的生物信息学公式,与财经新闻里的喧嚣仿佛是兩個完全隔绝的世界。
裴行之轻轻推门而入。
叶濯缨听到动静,回过头,见是裴行之,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讶异,随即恢复了平静。
“裴哥。”他打了个招呼,视线又回到了黑板上,手指无意识地在空气中比划着一个蛋白质空间构象。
裴行之没有立刻说话,他走到叶濯缨身边,与他并肩站着,仰头看着那些天书般的符号。他一身熨帖的深灰色西装,与叶濯缨简单的白色实验服形成鲜明对比,却奇异地融入了这片由理性构筑的天地。
“外面都在传赵文嘉成了首富。”裴行之的声音平稳,听不出什么情绪,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嗯。”叶濯缨应了一声,目光依旧锁定在公式上,仿佛这只是无关紧要的背景音。
裴行之侧过头,看着少年专注的侧脸,那上面没有一丝一毫的羡慕、嫉妒,或者与有荣焉的兴奋,只有沉浸在思考中的纯粹。他忽然笑了笑,语气带着一种长辈(虽然他比叶濯缨年长十三岁)看待晚辈取得成绩的温和调侃:
“十三岁随手送出的一份‘礼物’,养出了一位中国首富。感觉如何?”
叶濯缨这才将视线从黑板上移开,看向裴行之,眉头微微蹙起,似乎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奇怪。
“算法有价值,文嘉兄有能力,结果是必然。”他的逻辑清晰直接,没有任何迂回,“感觉?”他顿了顿,似乎在认真思考这个词汇的含义,然后摇了摇头,“没有感觉。”
裴行之闻言,低沉地笑了起来。这才是他认识的叶濯缨。财富、名声,这些世俗意义上成功的标杆,在这个少年心中,其重量恐怕还不如黑板上一行尚未推演完美的公式。
“你倒是看得开。”裴行之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个古朴的木质茶叶罐,放在旁边的实验台上,“尝尝这个,朋友送的狮峰龙井,提神不错。总比你喝那些功能性饮料好。”
叶濯缨看了一眼茶叶罐,点了点头:“谢谢裴哥。”
他没有客套,因为裴行之是他少数几个不需要客套的人之一。他们之间,亦师亦友,更多了一种超越年龄和领域的默契。
裴行之自己动手,熟练地用实验室角落简单的茶具泡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递给叶濯缨。清雅的茶香渐渐驱散了空气中淡淡的试剂味道。
“华瑞最近在靶向药递送系统上遇到个难题,”裴行之抿了一口茶,语气自然地转换了话题,仿佛刚才的首富话题从未提起,“关于纳米载体在复杂生物环境下的稳定性模型,现有的数学工具有些乏力。”
叶濯缨接过茶杯,暖意透过杯壁传到掌心。他听着裴行之的描述,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专注。
“数据。”他言简意赅。
裴行之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问,从西装内袋取出一个加密U盘递过去:“初步数据和问题描述都在里面。”
叶濯缨将U盘插入电脑,快速浏览起来,手指在键盘上敲击了几下,调出一个新的建模界面。他完全忘记了身边的裴行之,也忘记了刚刚尘埃落定的首富之争,整个人的心神都被新的挑战所吸引。
裴行之也不打扰他,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慢慢地喝着茶,看着那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少年。
实验室里只剩下键盘敲击和茶水轻啜的细微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叶濯缨忽然停下动作,转过头,看向裴行之,眼神清亮:
“可以用随机微分方程结合流形几何的方法尝试构建一个新模型,可能需要引入信息熵的概念来量化环境复杂性。”
裴行之虽然无法完全理解那些深奥的数学语言,但他听懂了叶濯缨语气中的笃定。他放下茶杯,脸上露出真正舒心的笑容:
“好。需要什么资源,华瑞全力配合。”
叶濯缨“嗯”了一声,视线又回到了屏幕上,手指重新开始在键盘上飞舞。
裴行之看着他,心中了然。对于叶濯缨而言,赵文嘉的首富之位,不过是过去某个时间点上,一个正确算法遇上一个正确执行者所产生的必然结果,是早已被逻辑预见的“历史”。而他真正在意的,永远是下一个待解的方程,下一个未知的领域,下一个能真正推动世界前进的“基石”。
财富会易主,榜单会更迭,但唯有掌握着定义未来技术能力的、沉默的造风者,才是这个时代真正不可或缺的基石。
裴行之没有道别,轻轻放下茶杯,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实验室,将这片安静的战场还给了那个十七岁的少年。
窗外,是霓虹闪烁的名利场;窗内,茶香袅袅中,是正在为下一个时代绘制蓝图的,沉静而强大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