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就像传说中UFO来接走外星人一样，连同甘融的丝线一起被大黑眼珠子囊括进去，化为新的一滩乌云，而丝线是其中流淌的泪珠。
恐惧笼罩大地。
此后的一天内，她们再也没见过太阳。气温本就够低了，还在持续下降。
地球不再接受太阳的热量，同时自身通过红外辐射向宇宙散热，九点全球平均气温下降10℃。
天地间一片漆黑，动物本就死的死，变异的变异，所以这一轮大黑暗，是对植物的天罚，光合作用干不动，氧气含量开始降低。
人类再度想起火山灰飘在空中的那一天，似乎是有叫[后羿]的异能者出手，46年两个太阳通通熄灭，于是树林也跟着死了，野外鸟儿不再啼叫。
“……别冬眠了！”甘融轻轻推了尔伏一把，仪式的火苗砰一下被点起来，荒芜的黑暗里火光照红她们的脸。
这次天灾来自污染物，对尔伏有完全的克制作用，对甘融的效果没那么强。甘融用树枝在雪地里画出来一个表：
隐秘学序列→旧日支配者序列
↑············↓
犯罪预备序列←存在性危害序列
箭头代表克制，很简陋，但够用了。
她后背已经全部湿透了，握着树枝的肩膀都是僵硬麻木的：“芳风属于什么序列……？”
尔伏进气已比出气少了，轻轻道：“官方登记上是犯罪预备序列，他出生就自带异能。”
突然涨大的黑眼珠是从哪一刻开始的？
天黑的莫名其妙，血饲远没有原罪时代数以百万祭那样疯狂，怎么会突然冒出如此强大的污染物？
甘融不会再把这样的污染物归于S级，她称之为邪神，因为她和尔伏打不过。
她们两个二阶都打不过，那是得是什么实力啊！
邪神拥有颠覆一整颗小行星的力量，曾经的[死神]和[龙]都是此类，事实上祂们毫无形态，是纯粹的能量体，只是为了固定行踪才命名，这代表人类方面向祂们宣告：我知道你是谁！我这就来杀你！
实际上人类束手无策。
人要怎么和天灾抗衡？神的贪婪永无止境，祂要蚕食这颗普通的蓝色星体，先要享用生灵向祂奉上的珍宝，百年后该给出的都给完了，无论是实体的能源，还是虚化的敬仰，全都给完了，现在祂要来拿地球赖以生存的，氧气。
而邪神暴动，突然变强，实力增长到能一口吃了芳风，还能制造假象蒙蔽天问法庭，只有一种可能：
——同序列中的高阶异能者被吞噬了。
文舒、相宜和万凭栏，无论谁死，都有大麻烦了！
烧毁一切的火、永远逃避死亡的第六感和上帝的全知之眼，怎么想都不能让邪神得到。
甘融处于取保候审状态，子集合被锁定，她拿出尔伏的子集合，发现没信号。
针对极端天气，必须先保证地下城人类优先存活权，大量的氧气开始往里抽，元狩算力无法兼顾，全球陷入通信屏蔽。
只能靠最原始的面对面聊天，来传递信息。甘融摘手套，手背贴尔伏额头上摸他体温：“只要有恐惧，它的力量来源就无穷无尽，解决完这事我们再走，我不会辜负你……现在我们迷失了方向，但我能感知到几百米外有沉睡的肺树分支，先去那。”
“好。”
反正尔伏只说好，甘融把天捅破他也没什么表示，他就只是跟着，专属治疗罢了。
她们弃车了。机车还能开，只是太危险，风寒效应会让人体有失温反应而不自知。
靴子陷在雪里，只能一步一步挪动，甘融的身体机能在急速下降，而尔伏开始昏昏欲睡，梦游般地穿过这个阴森森的世界，再走一百米，她们就能遇见肺树的小分支。
甘融闻到血味了。
但她不知道那是自己口腔里的味道，还是真的嗅觉带来的。
尔伏安静的就像他已经死了，甘融时不时要去探他的呼吸，她想背着他，但是由于这个人很高很大块甘融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于是她拖着他，嘱咐他一定要护好脸，尔伏发出微弱的赞同声。
这一点距离太难走，好在终于到了。甘融用刀拨开雪层，斩断猩红的分岔接着枝叶，又把易拉罐砍开，畅饮肺血；她又给尔伏接了半杯。
尔伏：“……垃圾怎么没丢。”
甘融：“我有囤积癖你第一天知道吗？”
两个人突然有了分歧。
吵不起来。
甘融不改变别人，也不希望别人改变自己。
尔伏只是默默地沿着甘融的唇印灌血，这东西味道不好，他喝着烧胃。
十点，半死不活的甘融抵达白鸽总署。
她还是第一次和彗星见面，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了：“你戴着面具，是怕我还是吓我？”
他戴着鸟嘴医生的面具，差点又给甘融吓出心理阴影来。
鸦喙鸟嘴里发出风扇那样的嗡嗡声，听起来像是下雨了。
彗星身材微壮但也处于标准范围内，黑色长袍将他从头到尾都盖住，臂弯里的手杖长长的，他要甘融和他保持这个距离。
“哈哈！当然是怕你！”彗星爽朗一笑，“你也别靠近我！我身上有那什么该死的鼠疫，搁远点，待会儿人传人咯——”
“你出生在瘟疫阶段，害怕传染是很正常的，当时没死现在也不会死。”甘融劝了两句，见他对这段时代阴影不为所动，坚定认为自己就是感染了瘟疫，只能直奔正题，“相宜在吗？”
“小兔崽子听到我染病了跑得比列车还快，现在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躲着，你找她有啥事？”
“西子在哪？”
“……哈哈。”彗星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她们跟连体婴一样！当然是跟着跑了。”
甘融应声，听见这个大老粗在她身后喊她名字：“……他怎么死的？”
“不是我杀的，你会信吗？”甘融并不意外彗星会问。
“活了大半辈子，什么离奇的事情我都接受，不过我最喜欢的事还是虚惊一场……”彗星说话的语调很寻常，就像在唠嗑什么家常话。
“以我的年纪也见不了你几面，哎哟，刚刚那一分钟我都听见骨头在叫了！我什么都不懂，能走到这个位置全靠蛮劲，我手脚又很干净。甘融啊，背负命债没关系，债多不压身，哪个上位者手上没有人血啊？你要得到一切，就不能犹豫一秒！”
“唔。谢谢支持。”
甘融低声道：“虽然没接受督察使的职位，我也依旧尊重白鸽总署。”
“好！那就先祝首席鹰击长空，鹏程万里！”
真是老狐狸，从前赵广济时期彗星得不到重用，干脆就彻底倒向甘融。
她点头，没去找人，转而去双子城的跃迁点。尔伏问她相宜怎么办。
“相宜已经排除嫌疑了。如果她真出事了，彗星还会在这和我探讨白鸽总署的未来吗？”甘融靠在镜子上，目光闪动，“我有命债在身，他怕我杀仅剩的两只雏鸟……看护得跟眼珠子一样，哼。”
尔伏：“我也视你如命。”
甘融：“那能一样吗？大侄子。”
就这个伦理问题尔伏强撑着和她探讨了很久，甘融提议把大家的亲属都列出来，这下好了，甘融的辈分上去了。
她是蔺加的骨血，而尔雅是蔺加二的后嗣，甘融比尔伏多了三辈。
最后算出来，尔伏要喊甘融一声姑奶奶。甘融被雷得里焦外嫩，再也不敢提了。
中午的时候，她们到达第七城，中心极限。万凭栏的定位在此。
南半球的三月原本有猛烈的阳光，白天的气温攀升到30℃以上，现在也开始变冷。
百年前智利的领土阿塔卡马沙漠，由于洪水的冲洗与浸泡，已经盐碱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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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第七城是个非典型的融合多元城市，日裔、德裔和非裔泾渭分明，因为大家都有各自的非官方语言，通常不与其他人种通婚、整体社会风气偏向保守，低阶异能者少到忽略不计，唯有高阶异能者会因为福利制度完善在此落户。
A·洛克菲勒这个身份的户口也是如此。
她轻轻叩击火山岩墙壁：“阿芙乐尔给我编的身份好夸张，什么广济天授、生而衔灵光。公民说她在造势，编都编不好——”
心疼王女。
“她们说你是十一抽杀律里的落败者，起点极低，因此爱民如子。”尔伏在网上高强度巡逻甘融的信息，知道各种小道消息。
“快别给我赋魅了。”甘融无奈，“十一抽杀律是什么？”
尔伏不知道，他没走过公民的路。
“我知道啊！我知道！”
在藤椅上蹲着的人弱弱举起了手：“你们真的看不见我吗？”
在她出声后才注意到这里还有个人的甘融有点懵，即刻拽住了幸子的手腕，恋恋不舍：“幸子你怎么在这啊，真是好久没见啦。”
幸子弱弱道：“殿下你别摸了，我真的是本人……也没多久诶……小草当时正在说章鱼会收银呢，我还以为殿下看见我了。”
——存在感也太低了吧？
甘融记得当时没见过她，尔伏更是眼里没有别人，对她毫无印象。
幸子腼腆一笑，她拿出纸笔，连比划带文字，告诉甘融：她知道十一抽杀律。
这是监测中心调查不到的东西，无论是谁都没有普通公民的经历，唯一出身贫寒的派大星，是纯粹的天才。
公民义务教育十二年，然后就出来工作，平均寿命35岁，可以说普通人大半辈子都被掌控在研究院手里，掌握教育就掌握了人。
第一城与第十城的教育是唯二不被太史家垄断的。
不动点城是军校，学生服从性高，领军饷；勾股城的私立教育集团完全取决于洛氏的投入程度，从小就告诉学生，世界就是这个烂样，只有努力到极致卷出性价比这一条路，要么就直接去死——运气好就好在，洛氏在第一城招人特别多，所以可以说勾股城是洛克菲勒家族的后花园。
其他城市的教育就有意思了，它非常重视孩子，教育他们艺术鉴赏、高雅运动，去追寻真正的动物，请高阶异能者带着学生上岸体验工厂三日游顺带薅点食物回来，亲近自然与生命，其乐融融。
但到了16岁，一点也不铺垫地把世界展现在学生面前——这还没完，18岁成年就告诉大家，之前那些快乐其实是骗你们的！世界阶级分明，大家都努力学习进入五大家族麾下吧。
变成异能者倒也是不错的出路，只有低阶异能者才有扫大街清垃圾等高尚的编制工作。
至于高阶异能者抗击污染或者卓越公民发展高精科技两条路子，那更是少而少之。
人人生而不平等，普通人走错一步就只能坠入悬崖。
原本的生活突然毁灭，只能看见一个绝对残酷、弱肉强食的世界。
“班长，记一下上课说话的同学，他的名字会出现在本周的劳作名单里。”
“期末考试的年级排名，将直接决定你下学期的座位在教室里，还是教室外。”
“你们组来投票，选出那个最不老实的孩子，负责本周劳作。”
“死了就能长眠，没死就继续，连互动者都比不过，那还不如种地去。”
——这是一文字幸子卧底第七城实验中学的录音，她总是会去卧底，甚至在榊和花手下兼职忍者。
阿芙乐尔早有打算整治旧党，派出存在感低微的幸子深入调查取得一线资料。
她最近的每次行动，寥寥几句话都有一种藏了一箩筐信息没明说的不安全感。
幸好她们相识于微末，仁义道德也好权谋也罢都互相认可，否则哪天甘融被阿芙乐尔解决掉也不是没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