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是你？”
方秦早上天蒙蒙亮就穿衣服出门迎接新首领了，结果在外面等了一个时辰才见一个硕大的身影从远处缓缓走来。
原戈只带了两件厚衣服三件薄衣服裹成一个小包裹背在身后，见有人迎接自己还十分礼貌地摆摆手。
“谢谢你们愿意到这里来迎接我，从现在开始我就是第七区的首领。”
和他本人的粗犷的身体不同，原戈在品德上还算是相当礼貌的男人。“没错，就是我。”原戈说话脸一昂，跟挑衅一样走到方秦面前认真地回答他。
交接仪式如期举行，方秦挑了个角落跟着周围人一起念一些他不赞同的经文。
“从今天开始，十七周岁以上的青壮年我们将每隔七天进行体能测试。连续三次没有连耐力都没有进步，我们将会对其驱逐。”
原戈的话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激荡起层层波澜。方秦站在人群外围，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衣角，这货在灰扑扑的人群中扎眼得过分。
驱逐不就意味着整个社会都不接纳这个人了。方秦手上抛着石头轻笑了一声，在集体主义的社会用这招确实能达到震慑人心的效果。
仪式一结束，方秦转身就走。在穿过刚刚破土的土豆田时他看见那个高大的新首领正站在田埂上，眉头紧锁。
“这就是你种的？”原戈弯腰抓起一把土，在指间搓了搓，“土层太浅，支撑不了果实类作物。”
方秦脚步一顿，扯出个假笑：“首领说得对。不如您亲自示范一下，怎么在沙石地里种出南瓜？”
他等着原戈发怒，谁知对方竟真的挽起袖子，从随身的包里掏出把折叠铲：“看好了，先深翻四十厘米，把这些烂掉的叶子埋在土里这样的话才有继续生长的可能性。”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原戈当真示范起如何改良土壤。方秦抱着胳膊站在一旁，看着原戈握锄的姿势标准得像是教科书，每一锄下去的深度都分毫不差，汗珠顺着男人结实的臂膀滑下，在晨光中闪着微光。
“你学过农学？”方秦终于忍不住问。
“什么农学，是很一种作物吗？”
方秦：“……”
他真是蠢透了，怎么能和这里的人谈论现代的理论。
原戈没有得到回答后抬着的头又低下去锄地，“你这些作物布局太密，会争夺养分，反而减产。”
方秦最讨厌别人对他的田指手画脚，但他现在并不介意这个高高在上的首领说出一些教导型的说教给他。
“首领看起来还是复合型人才，怪不得是我们这里公认的主人。”方秦说话带着点嘲讽的味道，原戈却眼睛一亮，“主人？看起来我们这里的居民对我的接受度还可以。”
要不说钝感力的人活得长，每天什么都不愁自然发展的舒畅些。方秦十七岁算命的先生都说像他这样小心眼的人活不过四十岁。
他当时恼的差点就给那个人的摊位都差点掀了，还是他妈在一边眼疾手快地把他直接带走了才没有后面的惨剧发生。
“你的个子比我矮很多，你应该多吃一点蛋白质和多多运动。”原戈试着推了一下方秦，直接给他推了个趔趄。
他舔了舔嘴唇，不知该如何处理。
“也不是很矮，至少比一般的人高。”
方秦眼里的杀气在原戈浑身上下饱满的肌肉上遛了一圈，脑子很快就做出了决定。
“原大首领还是好好在地里干活吧，第七区以后一定会在你手里欣欣向荣的。”
夕阳增添淡淡的光辉，方秦的几缕墨色发丝垂落在颊边，衬得他本就精致的侧脸更添几分的疏离感。
第七区中心的演武场也映照在夕阳的荣光下，它被改造成了临时测试区，沙土地被踩得结实。原戈亲自坐镇看着下面排列的长队，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的表现。
方秦没有出现在测试队伍里。
“方哥，首领那边……”一个瘦弱的年轻人有些不安地望了一眼演武场的方向。
方秦站在试验田面前，指挥着手下人将他设计的排水系统做最后的调试。他今天换了一件深蓝色的粗布长衫，长发用一根打磨光滑的木头挽起，露出线条优美的脖颈和锁骨。
方秦头也没抬，专注地调整着一根水管的角度，声音平静无波：“这片土地不及时排水，我们第七区将会供应不上下个月的粮食产出。我们排完水之后可以去测试。”
他的语气带着惯有的冷峭，却奇异地安抚了手下人的情绪。
“砰！”一声闷响，一个肌肉虬结的壮汉将测试用的石锁重重砸在地上，扬起的尘土扑面而来。
他挑衅似的朝方秦这边啐了一口：“呸！娘们唧唧的玩意儿，只会摆弄泥巴！真当第七区的首领还是你。”
他是执法队的人，一向看不起方秦这群“搞特殊”的。
所剩无几的人目光都被巨大的声响所吸引，方秦没有看那壮汉，而是将目光投向远处高台上的原戈，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嘲讽的弧度。
“这话说的还以为你测试机器给你后面盖上你高级人的章了一样，不一样还得跟我这种的人一起干。”方秦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在场许多人耳中。
原戈从高台上走了下来，径直来到方秦的田边。他没有看那挑衅的壮汉，目光停留在方秦那双沾了泥土却依旧显得白皙的手上。
“这就是你不来测试的原因？”原戈开口，声音低沉。
方秦迎上他的目光，毫不退缩：“我这不是来了吗？我们第七区还这么硬性规定测试的时间呢。拿要我们交粮食的时候不是很灵通吗？”
“开始吧。”良久，原戈吐出三个字。他转向那个挑衅的壮汉，以及所有关注着这边动静的人，声音洪亮地宣布：“所有人的标准都是一样的，如果有人不合格，不管是前首领还是普通人都会被驱逐出去！”
死一般的寂静，方秦咬咬牙给自己身上戴上了测试环。
“躲避猎物的敏捷度，不合格！”
“应急反应速度不合格！”
“承载重物的耐力程度不合格！”
方秦垂下眼帘，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再抬眼时原戈那张不可置信的脸映入自己眼中。
“方哥，你怎么办？”方秦咳嗽了几声，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清冷。“不是说三次吗？这才是第一次而已。”
阿藻等人却听得眼睛发亮，干劲十足地应了声：“是，方哥！”
方秦甚至最后没有再上测试仪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结果。低等人的烙印被打在方秦的脖颈上，浅红色的痕迹跟随着他的动作若隐若现。
原戈提着一只鸡找到方秦：“你养的鸡卡比总部肥美许多，多吃点肉应该会多点肉。”
“以物补物呢？你当我是什么傻子吗？”
方秦现在都有点莫名其妙的恼意了，现在提只鸡给自己算什么。
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站在原地的原戈还不知道自己好心被曲解成黄鼠狼，只是看眼前的人还没有动作直接把鸡往前递了一下。
“咯咯咕——”
濒死的鸡发出了最后一声嚎叫，鸡毛扫射了一圈。就连方秦新穿上的布衫也被溅上了一点血和掉落了几根羽毛。
方秦：“……”
“我只是想问你怎么把鸡喂得那么肥的？你那边的菜地也中的很好。”
原戈视察了这么久，发现只要是方秦操手经过的生物和蔬菜。无一例外都要比常人做的完美许多，就连煮出来的味道都要新鲜有汁水一点。
他为此还在结束武斗之后跟了方秦一段时间，发现他在地头那里不停地变换动作，像是在操作一种古老的神秘仪式。
方秦指了指自己脖子上刚打上的标记，“怎么，是要在驱逐我之前把我的独门绝技也给带走吗？做人别太过分好吗？我誓死不屈。”
原戈挠挠头，不知道该怎么劝慰一个无论什么测试都是零分的低等人。因为自己全项都是满分，实在不理解其他人是如何做到不及格的情况的。
“我没有偷你技术的想法。只要你愿意在第七区的话，你可以有一个突出贡献的技能，这也算是加分的一项。”
这个想法是昨天原戈经历了二十四年为数不多的失眠后脑子里蹦出来的想法，但这多少跟自己追求公平的初心有些违背。他一直也未曾和裁判厅的各位阐明这个想法。
“这么说我也不会对你感恩戴德的，我会完成应该有的标准。”方秦拍拍身上的土，这时候答应了岂不是一辈子把柄都要落在别人的手里面了。
“我们第七区售出的所有粮食都要给我们这里的人一半的补贴，不要因为自己在这就克扣利润。”方秦打了个响指，既然自己体力真的不行，那只能在其他方面多努力一些了。
哒的一声，雨水滴落在方秦的脸上。
土地上躺着一个叫桑云的青年人，嘴唇苍白脸上已然没有任何生存的痕迹。
今天的武力格斗后，桑云便面露不适，直到半个时辰前他已经没有办法再进水了周围人这才发现他的不对劲。
“就不应该让桑云去，他才十七岁，怎么能跟二十多岁的人比拼。”
“说那么多有什么用，人现在死了至少还能少点罪。要不然被判到低级，要受的可不比现在好多少。”
没有草帽，方秦只能等着雨小一点的时候跟旁人一起拿铁锹挖坑。“裹个草席把他的衣服换下来啊。”旁边的人边交代着事情边动手。
“这样的情况很常见，你也待了很久应该明白。”原戈原本拿着一把从地里薅出来的肥沃的青菜再探讨探讨，结果一来就撞见这种事情。
青菜被扔进泥土里，方秦一铲就给它盖了上去。
“在我们那里，人去世是要上些贡品的。”方秦没有理会旁边人的脸色，自顾自地干着自己的活。
“你按照你们世界的习俗祭奠他，他会到你的那个世界里的。”这是原戈发自内心的一句话，另一个世界应该至少会比现在的好的多。
“不一定。”
方秦死了来到这里，谁知道桑云死了会不会去到一个更原始的世界。
“但我希望他可以获得更多可以选择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