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飘起鹅毛大雪，簌簌扬扬，将天地间染成一片苍茫。
时间如流水，弹指间，已然到了立冬时节。
魔界入口，少年负剑立在白枝老树之上，目光炯炯，双唇紧抿。
雪落在他的黑色斗篷上，成为暗色中的唯一亮色，周而复始的绽放过后又走向消亡……
少年抬手，修长的指尖穿过纷飞的雪幕，接住一片飘落的雪花。雪花接触到温热的肌肤，稍纵即逝，余下半分湿。
少年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风扬起残留在枝桠的枯叶，隐入皑皑白雪，少年的身影随之消失。
***
“阿霁~”
随着声音落下，一个圆滚滚的雪团就砸在了霁寒霄的身上。
他停下动作，不解地望着向他扔雪球的人儿，道：“下雪了，我得多备着点水，不然等河面被冻住，想取水都难。”
可悦吟压根不担心，弯腰抓起一把雪，揉成一团，继续朝霁寒霄丢去：“怕什么，阿霁施施法不就可以轻而易举地破开冰面吗？”
霁寒霄有些无奈。
自从悦吟眼睛一好，她就异常活泼。
明明她的长相给人的感觉是清冷疏离的，可实际性格又是外向顽皮的。某一刻，连霁寒霄都要怀疑她是不是被夺舍了。
可是，细细想想，又有谁能夺得了身居九霄神明的舍？
见霁寒霄还是一动不动，悦吟跑上前抢过霁寒霄提水的木桶，放在屋檐下，转事提着裙摆拉着霁寒霄就往大雪里跑。
“阿霁，这是我看过的最大一场雪！”
她张开双臂，在漫天雪絮中轻盈转圈。今日，她穿的是一身蓝衣，裙摆转动，飘逸灵动，周遭的飞雪是裙上碎光，身上花。
霁寒霄立在雪中，大雪滴落在他的发丝间，他似乎没有感受到一般，目光随着悦吟的身影一动而动。
此刻，除了他与她，世界的一切都静止不动。
他眸光闪烁，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他缓步上前，走至悦吟身旁。悦吟一见他靠近，心里萌发坏点子，弯腰捧起一捧雪，对着霁寒霄的脸就吹了上去。
雪沫洋洋洒洒落在霁寒霄的脸上、睫毛上，冰冰凉凉的触感传来。他下意识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睫毛上沾着细碎的雪粒，眼神却变得有几分柔和。
他抬手擦去脸上的雪，见自己被捉弄，也不恼，而是一脸平静看着眼前开心的人儿，乖得跟条不会发脾气的小狗一样。
悦吟：“阿霁，你怎么这么笨啊？刚刚才被我打，怎么又落入我的陷阱？”
他不看她，一本正经地回道：“没必要。这些东西，还不足以杀死我。”
悦吟被他的回答逗笑了，伸手就要取下戴在霁寒霄脸上的半脸面具。霁寒霄还想出手阻止她，但一切都太晚了。悦吟早料到霁寒霄不会轻易露出左眼，所以她出手快又准，等霁寒霄反应过来，她已经把面具给摘了。
面具一离体，霁寒霄立马用手遮住左眼。他左眼什么都看不见，也就意味着眼前还没有长出，左边眼眶依旧是凹陷的，就跟荒山上的贫瘠之地，没有生机、没有颜色……
看出霁寒霄的顾虑，悦吟柔声细语道：“阿霁，不要害怕。我是你师尊，是最希望你能够安然无恙、平安喜乐之人。”她轻轻覆上他的手，再一点一点地握住他的五指，引导他放下手，“不管你什么样，师尊都不会嫌弃你。”
听着这一番话，一股暖流浸润他的四肢白骨，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
他跟着悦吟的动作，慢慢放下遮住左眼的手。
待到看清霁寒霄左眼情况，悦吟的瞳孔骤然一震，身子僵硬。
“阿霁，你的左眼是不能看清东西吗？”她问。
霁寒霄摇摇头。
见状，悦吟如遭雷击，颤抖着手想要轻抚霁寒霄的脸又不敢。
他的眼球明明已经长出来了，为什么还不能看清东西？
悦吟紧绷着身子，捉起霁寒霄的手就给他把脉。当摸到霁寒霄跳动的脉搏时，悦吟顿时欣喜不已，激动得眼泪差点夺眶而出。但转念一想，霁寒霄其他的都恢复了，唯独左眼迟迟不复明……她很担心，她害怕他的左眼永远是如今的状态。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是哪个环节出现问题呢？
难道，水晶兰活死人肉白骨是假的吗？可如果是假的，那么霁寒霄重新长出来的心又如何解释？
悦吟越想越乱，理不清思绪。
霁寒霄：“师尊怎么了？是我的样子太难看了吗？”
“没。”悦吟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温柔地看着霁寒霄，“原来阿霁的样子是这样的好看。”
现在的他，容貌和三万年前一样。
霁寒霄：“为什么师尊的眼里，有悲？”
悦吟深吸一口气，整理情绪，淡定回他：“阿霁看错了，师尊这是高兴呢。”
“真的吗？”
悦吟：“真的。”
“……”
两人就这样沉默下来，大雪落在他们的发间，染白了他们的发。
“阿霁。”悦吟想是想起了什么，张开手指，一个拨浪鼓赫然出现在她的手中。她转动拨浪鼓，寂静的雪天在阵阵鼓声中别有一番意境，就像是陈塘旧水，沉睡千年，被岸边鹿鸣给唤醒。
“生辰快乐！”
拨浪鼓的声响在大雪中荡开，又慢慢沉下去。霁寒霄的目光落在那只彩绘的小鼓上，长睫轻轻颤动，竟有片刻的失神。
悦吟的声音还在他的耳边回响。
生辰快乐……
生辰……快乐？
这些字，他仿佛从来没有听说过。他甚至连自己的生辰是哪一天都记不清楚！
“我？生辰快乐？”他不可置信地问悦吟，“今天是我的生辰……”
悦吟满心疑惑：“你阿娘没有给你过过生辰吗？”在往生镜中，悦吟看见霁寒霄阿娘同他的关系尚可，按理来说应该会给他过过生辰。可是，从霁寒霄的语气里，他的阿娘又好像跟他的关系不是很好。
若是真心在意，纵使条件艰苦，也该留几分念想才是。
“生辰？”霁寒霄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目光骤然黯淡，“我这样的人也配拥有吗？”
悦吟能听得出他话里的悲伤酸楚。她知道，他在那样举步维艰的环境中长大，事事需小心谨慎，稍有差池，便是未知的惩罚。
悦吟强忍心疼，为了不让霁寒霄想以往那些难过的事，她故意将手露在雪中冻得冰凉，而后攥住霁寒霄的手腕，往他袖子里揣进自己凉丝丝的手：“阿霁，你以后的生辰，师尊都配你过。”另外一只手则是轻轻的把拨浪鼓放在霁寒霄指节分明的手掌中。
这一刻，霁寒霄的心随着风而动。
什么神魔有别、恩怨纠葛统统被他抛之脑后。
一团火在他心中冉冉而起，身子慢慢暖起来。他只想让这团越烧越旺的火，一直留在体内。
他贪恋这种感觉。
“师尊，我……”霁寒霄滚动喉咙，欲言又止。
悦吟抬眸看他，眼底带着温柔笑意：“怎么了，阿霁。”
他看向她的目光变得炽热起来，手里的拨浪鼓被紧紧攥住，有了几分倾斜之意：“我可以再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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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讨要一个生辰礼吗？”
悦吟没有犹豫，爽快应道：“可以啊。”
他能向她开口，说明他是真的有在变化。
不管他要什么，只要不违背天地法则，但凡她能做到的，都会给他。
犹豫再三，霁寒霄脸颊上爬上一抹淡淡的红，连耳根都泛着热意，艰难开口：“师尊可以闭上眼睛听我说吗？”
见他这般羞涩的模样，悦吟心里也是感到欣慰——这说明他已经有正常人的身体反应，不再是一副空空的躯壳。悦吟乐道：“阿霁是有什么小秘密要同师尊说吗？”她眼珠一转，一脸八卦样，“该不会阿霁有了喜欢的姑娘，想要师尊去提亲吧~”
他不敢看她，只道：“师尊闭上眼睛就是。”
悦吟浅笑一声，顺着他的意：“行吧，那就依你。”
闭上眼睛的一刻，雪飘打在她的脸蛋上，凉飕飕的，然而却掩盖不住她脸上未散的笑意。
雪还在轻轻的飘，霁寒霄急促的呼吸声大过风雪声，穿进悦吟的耳朵。
她脑子里还在想着霁寒霄会与她说什么话，然而一个始料未及的吻落在她的唇上让她瞬间触电般的清醒过来。唇上湿热的触感带着霁寒霄掌心的温度，顺着神经窜遍她的四肢百骨！
悦吟睁开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脑子瞬间宕机，跟被人点了穴似的一动不动。
等她反应过来，猛地抬手推开他，力道里带着几分无措的慌乱，旋即惊恐地捂住嘴巴。
大逆不道！
大逆不道啊！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她可是霁寒霄的师尊，他怎么可以对自己的师尊做出这种事情！
要是被人知道，她哪还有什么脸面见人啊？
她想死的心都有了！
悦吟怒气冲冲质问他：“阿霁，你这是干什么？你知不知道我是你师尊！！”
“这等亲昵的动作，不应该发生在你我之间！”
“可是……”霁寒霄可怜巴巴地眨巴眼睛，“师尊你说都依我的。”
悦吟：“我可是你师尊唉！你该不会是想我被人笑话，故意这样对我的吧！”
霁寒霄皱眉，身体猛地不适。他体内那股被强行压制的东西，此刻如脱缰野马般四处冲撞，痛得他浑身痉挛，忍不住呲牙咧嘴：“师尊……”他捂着小腹，重重跌坐在雪地中，脸色煞白。“师尊……我……”不等他说完，一口鲜红的血顿时从他口中吐出。
悦吟一看这情况，哪还有心思追究方才的逾矩，手忙脚乱地冲到他身边，下意识便要渡入灵力。
眼看悦吟又要为自己耗损灵力，霁寒霄赶紧抓着悦吟的手腕，忙出声道：“没用的，你不必为我浪费灵力……”他的身体他最是清楚不过，悦吟的法儿帮不了他。
“对不起，师尊……”
他为他刚才的行为道歉。
霁寒霄都成了这般模样，悦吟哪还顾得上计较，扶着他的胳膊便要起身：“别说话，我扶你进屋子。”
霁寒霄却固执的不肯动，抬眸试探地问她：“师尊还会对我好吗？”
悦吟岔开话题，沉声道：“先进屋。”
霁寒霄不死心：“师尊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悦吟：“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霁寒霄：“师尊不回答我的问题，那就是不会了。”他垂眸，冷冷道：“既然如此，那师尊走吧。”
“天涯海角，你我不要再见，也不要再联系。”
天上人间，地狱阎罗，你过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师尊，我们就此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