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旧待在屋内的褚砚仰头看了一眼桌前浓缩了曜青二十年时光的文字。
“端枋,都在这儿了吗?”
“……怕是不止。”
听到屋外的奔袭声,端枋熟练的侧身让开。
来人一边温声道谢,一边动作强硬的将自己手里的文件从夹缝里塞了进去,在那条文字分界线中横插一脚。
看起来像极了溅到白色瓷面上的污渍,显眼又别扭。
放下文件,那人如释重负的吐了口气,顾不得礼节,头也不回的往回跑。
像是好不容易丢掉了一个烫手山芋,留下两人摸不着头脑。
褚砚本以为这是个例,可每一位来送文件的职员都是如此,那就有些奇怪了。
所有人都像商量好了一样。
全都是急匆匆的进门,随意找一个角落将资料放下,而后如蒙大赦般的离开。
见状,褚砚伸出手,想要拦下一位职员问一问原因:“请等一下,我……”
但这一动作带来了额外的连锁反应。
“将军!”
一位半天没找到位置放文件的职员见到褚砚伸出的手,顿时眼前一亮。
将军可真是善解人意!
不仅准备解决曜青的燃眉之急,更是立即解决了自己问题。
没有任何犹豫,职员直接将怀中一大摞文件塞到了褚砚的手上。
顺带十分感激的握住了褚砚正在挣扎的手,用实际行动表达自己的敬佩之意。
“哎,等等……”
事情怎么变成这样了?
为什么突然开始握手?
毫无缘由地行为令褚砚的大脑陷入了短暂的空白。
待他回过神,办公室内早已没了职员的身影。
只有一摞又重又高的文件以及泛红发麻的手掌能证明刚才发生的并不是幻觉。
闹了这一出,褚砚再也不敢随意拦人了,生怕自己一伸手,怀里就又多出来一摞沉甸甸的文件。
只得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眼前的文件越摞越多,越来越杂。
待最后一份资料归位,不明就里的褚砚从中抽了一份。
一打开,映入眼帘的便是他目前最不想看到的两个字——
账单。
紧随其后的是一串数字,以及一行不容忽视的小字:
收款方:星际和平公司。
得益于系统的多次扣分举动。在看到这几行字时,褚砚想也不想的将文件重新合上。
像是丢垃圾一样将文件放到了离他最远的一个桌角,继而装作无事发生般重新打开了另一份文件。
可一连翻了三份,每份文件的第一页全都是星际和平公司欠款单。
褚砚:“……”
确定无法逃避后,褚砚默默地又将第一份文件拿了回来。
方才的疑惑终于得到了解答。
怪不得他们一个个都走得那样急,原来是全都不想接手这个烂摊子。
褚砚试图闭上眼逃离现实。
但刚才看过的账单如同鬼魅般在脑海中浮现,金额化作相接的锁链,强行拉开了他的眼皮,逼着他面对。
苦着一张脸的褚砚粗略算了一下金额,想加的数字令他的面色愈发难看起来。
曜青到底是拿了什么做抵押才能从同一家公司借到数百万亿?
土地?产权?还是自然资源?
这还是褚砚第一次不想继续推测下去。
因为他知道,就算是这三样东西加在一起也没有办法同时撬动这么一笔庞大的资金。
换言之,曜青用了更为稀有珍贵的存在来交换这笔金钱。
而对曜青一知半解的褚砚并不清楚交易条件到底是什么。
但那一定是非常巨大的代价。
至于欠钱不还?
褚砚完全没考虑过这种可能。
能拿出这笔资金的公司,一定不乏将其带回的能力。
要是真的不还,送到曜青的可就不止是欠款单了。
无奈的情绪随着颤动的呼吸传递到外界,听起来像是一场连绵不绝的叹息。
归根结底,褚砚只掌握了经营一家企业所需要的技巧与手段,而对于商业之外的情况,他就是个一筹莫展的门外汉。
一旁正在将各部账单逐一抽出的端枋听到声音后,贴心的发出了询问:“怎么了,将军?”
“没什么。”褚砚的声音听起来轻飘飘的,“只是觉得来到这个世界已经耗尽了我全部的运气。”
端枋局促地摩挲着纸张边缘,试图组织语言来接上这句话。
可他不太明白自家上司的意思,只好用这种动作来掩饰自己的尴尬与无措。
好在褚砚没打算顺着这个话题继续向下延伸,他对端枋说道:“我要见财……咳咳,地衡司司衡*。”
话说了一半,褚砚猛然意识到曜青负责财务的职位名为司衡,十分生硬的转变语调。
仍旧沉浸在如何接上司话茬的端枋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小异常。
他甚至连褚砚说了什么话都没太听清,只是隐隐约约听到了司衡二字。
为了不让自己看起来像是傻愣愣的呆头鹅,端枋立即点头答应了下来。
管它呢,死道友不死贫道,先把司衡带过来再说。
在端枋找人的时候,褚砚正在翻看司衡交上来的报告。
那些报告被压到了最下面,褚砚废了不少功夫才把它拿出来。
平心而论,司衡写报告的水平很高,也很完善。
是褚砚前世最喜欢的一类员工。
报告里详细记录着每一笔资金是何时何故取得,用在何处,是否盈亏。
然而月满则亏,水满则溢。
如此完美的报告也会有令人感到刺目的部分。
盈余部分居然是负数!
并且是连续二十年的负数!
看到最后,褚砚隔空升起一股钦佩之意。
都负债成这样了,曜青居然还保有这么高的自主权,先前经手这些工作的人一定很辛苦。
除去这一部分外,褚砚对报告还算是满意,这种满意逐渐在等待中变成了对司衡本人的期待。
在期待中,端枋面色古怪的带着一位……猛士,走了进来。
来人身材魁梧挺拔,动作果断,对外透着一股凌然之气。
褚砚有些感慨,本以为能让曜青在欠款中维持平衡的司衡是一位看起来比较精明的人,居然如此忠厚。
果然,人不可貌相。
正当褚砚想要仔细询问一番时,只见猛士十分不好意思的抓一把头发,嘿嘿一笑。
一身正气全然褪去,只留下一副憨厚耿直的模样。
“将军,这是天舶司收到的合作邀请,司舵让我交给您,由您进行决断。”
带着质问的疑惑目光打在端枋身上。
我不让你找司衡吗?
神经一向大条的端枋敏锐地读懂了褚砚眼神中的潜台词。
“司衡他……”
“休假了。”
见褚砚还想接着问,端枋补充道:“是年假。按照留下的信息开看,他如今正在前往阿斯德纳星系的路上。”
“那里是公司流放罪犯之地。”
年假、流放罪犯之地。
褚砚在心中将这两个词念了一遍又一遍。
也就是说,司衡去的地方信号很差,轻易联系不上,并且是很长一段时间联系不上。
“你先回去吧。”褚砚露出一个得体但虚假的微笑。
在这个节骨眼上休年假,可真是好样的!
熟悉褚砚的人都知道,这是他生气的表现。
他一向擅于遮掩自己的真实情绪。
唯一的例外只有在躺到病床的那段时期,褚砚偶尔会因为疼痛而露出一小截皱起的眉和紧抿的唇。
能让他露出这种表情的存在少之又少。
不是难缠的对手,就是难看的病历。
天舶司不仅负责港口事宜外,还承担了曜青绝大部分空防武装,偶尔还会接待外来使团。
这些内容都需要和人,更准确的说法是和人心打交道。
刚刚入职四十年的小职员还没有摸清楚这部分规则,但跟在上司身边耳濡目染的经验告诉他,现在最好离开。
越快越好!
天舶司来客凭借自己的直觉逃过一劫,但把他带来的端枋就没有这么好运了。
短暂的沉默过后,端枋试图说些什么来打破这片寂静:“将军……”
可他的话刚说出口,就被人无情的截断。
“告诉天舶司的人,一旦发现司衡抵达曜青,立即把他带到我面前。”
褚砚言简意赅,没留下任何可供质疑的余地。
“是!”端枋的回答同样简洁,有条不紊的将信息下发。
自褚砚醒来,四天的时间他一共只下了两道指令。
第一个:汇总曜青二十年的资金支出方向。
第二个:入境后立即逮捕司衡。
这两条信息以雷霆之势给六御上下带来了一个鲜明的讯号。
司衡有难了。
除少数同僚在担忧司衡的处境外,其余绝大部分人都在看笑话。
其中的主流看法有两个,其一为司衡卷款潜逃上了通缉令,其二为司衡贪污公款上了通缉令。
无论是哪种看法与立场,司衡都是被逮捕的那一方。
与外界惶惶不安,猜测纷繁的情况有所不同,作为信息输出的第一单位,褚砚办公室的氛围格外凝滞。
一侧的端枋屏息凝神,就连整理资料的动作都变得小心起来。
自从将军看了那份来自公司的合作邀请,原本还算是和善的表情消失,嘴角拉的平直,只留下一张平和的脸。
明明看起来是再柔和不过的人,但端枋总觉得褚砚在生气。
怒火的来源则是那份来自公司的邀请。
[系统公告]——曜青杂谈
哎,你听说了吗,司衡犯事了。
你这是哪来的消息?保真吗?
当然保真,我远房二大爷的舅舅的儿子的对象的闺女在天舶司上班,消息绝对可靠!据说司衡贪了至少这个数。
害,你们的消息都落伍了,最新版本是司衡卷了曜青二十年的发展资金跑路了,据说出动了三个巡回卫队,愣是没拦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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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凭实力欠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