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无声流逝,墙上米罗的字迹边缘已经开始蒸发、变淡,如同他眼中渐渐流逝黯淡下来的光芒。
就在字迹快要消失的临界点,新的水痕终于艰难地涌现出来。
墙面的回应带着迟滞的焦虑,每一笔都沉重如凿刻墓碑:
法国?齐达内?不。。。
对面的笔迹似乎停顿了一下,仿佛那个时空的卡妙也在尽力消化这难以正视的现实。
新的字迹继续浮现,却越发凌乱踉跄,如同书写人的心情:
刚结束的世界杯是阿根廷赢了,足球先生梅西
阿根廷?梅西?信息像尖锐的冰棱刺入大脑,米罗的识海中一片空白。这与他所在世界2020年结束的那场世界杯结果截然不同!
原来不仅是五年时间的鸿沟,他们所处的世界线本身也存在细微却致命的差异,这是两条相似却不相同的世界线!
一股带着血腥味的苦涩猛地涌上喉咙,米罗用力吞咽下去,尝到的只有冰冷的绝望。他眼前猛地一黑,踉跄着扶住冰冷的墙壁才勉强站稳。
他们处于同一世界线不同时间节点的微弱希望彻底粉碎了。
原来奇迹的狂澜之后,是更为深重的绝望之海。
那个被雅典娜女神提及的无数位面世界的残酷现实,此刻以如此残酷的方式被证实——他们不仅被无情的时间之河冲刷到了无法触及的上下游,更同时被命运用空间分割,抛入了两个相似却又不相同的平行时空。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认知如寒冬般冻结心脏时,墙上的水痕再次无声涌动。这一次,字迹依旧清晰,温柔得如同一声跨越时空的叹息:
米罗,没关系。虽然不在同一个位面,可是我们依然找到了彼此不是吗?
是的,命运并非完全隔绝他们!
虽然他们彼此的世界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可那个引导他来此的梦境,以及此刻面对的这面神奇的墙壁,不知为何,却成为了连接这两个无限接近却又无限遥远的世界的脆弱桥梁,让他们得以在各自本不可能照面的轨道上,喜悦的重逢于短暂的时空泡沫中,绝望地凝望对方的光影。
残忍又温柔。
时空的罗网在冰冷的水痕间缓缓蔓延,收束。
于宿命中久别重逢的爱人,此刻共享着这片冰冷的水痕,如同共鸣着灵魂深处爱的印记。
米罗与卡妙迫不及待地抓紧这命运短暂的神奇契机,分享彼此生活的碎片,仿佛可以以此弥补他们之间那巨大的时空鸿沟。
米罗知道了卡妙这一世为了探索时空的谜题成为了巴黎第六大学的物理系助教,保留着记忆的爱人同样在满世界锲而不舍的苦苦寻找他,并且同样是因为一个短暂却清晰的梦境——梦中米罗跌跌撞撞冲进一家名为“梦旅人”的旅馆,才千里迢迢的寻到了这里。
卡妙也知道了米罗的模特身份,以及他的职业初衷与多年寻觅的艰辛。
并且同米罗一样,卡妙在他的世界里也并未找寻到任何旧日同伴的踪迹,不过倒是在不久前于互联网上发现希腊有一个名为圣域的主题公园。
我激动不已的飞过去,结果发现,很假。
看着卡妙带着伤感与唏嘘的字迹,米罗的心微微沉了一下,随即了然。
世界线的分叉,早已切断了他们共同的来处。旧日的神话,在时间的冲刷下,只剩荒诞的商业符号。
不过好在现在他们有了彼此,虽然时空的壁垒依旧冰冷,哪怕他们无法真正接触。
冰冷的墙壁成为这两个绝望的灵魂的唯一信筏,虽然这连接极不稳定,完全要依赖于空调同时运转的巧合,以及特定适度的环境,有时脆弱得简直令人发狂。而且写下的字迹会因为水渍的挥发性变得转瞬即逝,除非一直守候在墙边。
于是米罗毫不犹豫地续住了811房间,并开始着手谈判收购这家旅馆的事宜,他不能让任何意外中断这唯一的联系。
他的经纪人因为他没有归期的罢工拖延几乎要和他解约,朋友们的关心问候也都被他敷衍过去。米罗的整个世界,都收缩到了这间陋室,这面墙,和那断断续续出现的水迹文字中。
他与卡妙在这斗室之内,小心翼翼的抓紧每分每秒来分享彼此生活的碎片,如同隔着监狱的铁栅传递微弱的光。
时空的障壁无法阻挡他们思念的洪流,哪怕每一次触碰都带着无望的灼痛。
他们不止一次地提供自己世界的信息让对方查询验证,试图找到两个世界的更多共同点或连接规律,但结果只是更加悲哀地印证了彼此的隔绝——他们俩不仅仅是时间不同,他们对世界的认知细节:流行的品牌、新闻头条、甚至某些科技产品。。。都存在细微的差异。
米罗发现卡妙时空里突然去世的某个政要在自己的时空中依然好好的活着还更进一步;而米罗时空流行的一部电影则在卡妙的世界中从未出现过。
不过唯一安慰的是他们按照彼此提供的信息查找自己这个世界的对方时,也都是查无此人。
米罗查询到的信息里,卡妙工作的巴黎第六大学的物理系是另一位端庄的女士在从事他的助教工作,整个大学的教学名单往前追朔6年也没有符合卡妙信息的。
而米罗所描述的几年前参加过的大片拍摄和T台走秀则被卡妙发现那些拍摄工作都由别人担任了,那张2020年Dior跨年庆典的谢幕大合照上,米罗所在公司的其他同事都在,却单单没有米罗。
这个他们是所有平行时空中唯一的存在的发现,让墙壁两边的两个人都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米罗自私的承认,虽然他无比真切的希望卡妙得到幸福,可是也还是无法直视爱人投入他人的怀抱,哪怕那个人是另一个平行世界的自己。
日子就在这种近似疯狂的,不规律却绝不停止的间断交流中一天天过去。
两个人默契的都从没提出过要对方结束罢手,回归原本正常的生活轨迹。
哪怕卡妙知道米罗已经不管不顾的推掉所有的工作还要倾尽所有去买旅馆,米罗也知道卡妙已申请把自己大学的暑假无限延期。
他们还努力尝试各种其他的办法去建立链接:米罗不止一次的虔诚的将手按在湿痕上,希望能感受到卡妙的触碰,却只能摸到一片冰凉潮湿的墙壁。没有字迹出现时,他就自己独自傻傻的对着墙壁日夜倾诉相思离别之情,但卡妙那边毫无反应。
最后百般实验无果的两人不得不承认只有通过特定的同频共振的空调水在这面墙上书写的文字才可能跨越时空的壁垒被对方看到。
卡妙从物理学角度做出猜测,他怀疑这个空调在他们各自的时空里恰好处于完全没有一丝差异的同一时空坐标上,且为两个时空连结的最薄弱处。因此当他们彼此因思念产生的脑波高度同步时,空调的滴水就意外的形成能量共振点,满足了某种时空折叠的生物能量条件,才成功的让用它书写的文字穿越了时空壁垒,在对面显现。
交流的通道就这样在充满不确定的忐忑中艰难维系,那触之不及的绝望在一次联络的意外中断后达到了颠峰。
那是一次难得的持续时间较长的交流后,实在撑不住了的米罗与卡妙互道了晚安后沉沉睡去。
醒来时,米罗发现空调不知何时停了,墙上有大片干涸的水迹,上面隐约有几行卡妙留下的有些凌乱焦急的字迹:
米罗?你还在吗?空调的共鸣在消失,连接似乎不稳定了。如果我们失联了,记得。。。
后面的字迹模糊不清,似乎书写被强行打断,也可能是水迹在关键时刻干涸了。
可那未完的句子如同一把冰冷的匕首般直刺入米罗的心脏。
“记得。。。”
记得什么?记得我爱你?记得要活下去?还是记得要找到你?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米罗,他疯狂地打开空调,对着墙壁嘶吼呼喊书写。。。
但整整一天过去了,回应他的只有字迹彻底蒸发后留下的略带水汽的冰凉墙面,以及耳边老旧空调单调却固执的轰鸣声。
一切重归寂静。
整整一周,811房间的墙壁都是一片死寂,无论米罗如何长时间地开着空调,甚至调整温度,制造更多的冷凝水去书写满墙的文字都毫无回应。
对面时空里那个酒红色长发的爱人,仿佛也如同水汽般从这个时空中彻底蒸发了。
米罗陷入了比之前更深的绝望。他不吃不喝,只是呆呆地坐在床上,望着那面墙,仿佛要用视线与意念把它戳穿。
就在米罗几乎要被绝望彻底吞噬,思考是否做些更极端的尝试时,转机在一个凌晨悄然降临。
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房间内格外潮湿阴冷。
米罗在昏昏沉沉中听到空调再次启动的声音。应该是他之前设置的定时,可他已经麻木得没有一点力气去查看了。
直到天光微亮,恢复了些神智的米罗才悠悠转醒,他无意识地瞥向墙壁,顿时整个人如同被电流击中般猛地僵住了。
一朵朵笔画简洁却轮廓优美的雪花在墙上舒展——这是他与卡妙之间曾经的秘密联络印记,也是他外冷内热的冰雪爱人轻易不愿诉之于口的温柔与爱意。
每朵水写的雪花在墙上停留不到一分钟便悄然蒸发,仿佛从未存在过。可它们依旧倔强地,坚定地,不懈地一次又一次的绽放。
消失。。。绽放。。。消失。。。绽放。。。
直到终于等来他心中所念之人看到的这一刻。
那一瞬间汹涌而来的爱与痛几乎将米罗撕裂,他的心口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极致甜蜜与极致苦涩的洪流彻底淹没。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滚烫地滑过脸颊,一滴,两滴。。。沉重地砸落在陈旧的地毯上,晕开深色的印记。
米罗颤抖着用手指蘸上水痕,顾不上抹开被泪水模糊的视线,几乎是凭着身体的记忆在那再度绽放的雪花旁画下了一个极其简陋却燃烧他所有情感的蝎子。冰冷的墙面感知着他指尖的温度,仿佛在回应那个时空同样炽热的灵魂。
水写的字迹转瞬即逝,灵魂的爱意却烙印永存。
这次意外的发生让卡妙越发沉迷于研究艰涩的时空理论,他翻遍了所有能找到的关于平行宇宙及时空异常点的深奥论文和理论模型。虽然从量子退相干到普朗克尺度虫洞稳定性,再到能量密度奇点维持,字里行间中透露的无一不是令人窒息的能量需求和无法逾越的物理鸿沟。计算屡屡碰壁,但是为了他与米罗,他绝不会放弃。
身为学渣无法对此帮上任何忙的米罗既心疼又甜蜜,虽然只能隔着触不可及的时空给爱人加油,但他的存在本身就是让卡妙坚韧不拔,一往无前的永动机。
湿冷的墙壁成了承载热烈爱情的容器,情话在冰冷的水痕间无声倾诉,带着近乎悲壮的甜蜜与互舔伤痛的温柔。
米罗就这样与卡妙在世界偏静的一角,于宇宙的罅隙中,用冰冷的液体传递着滚烫的心跳,哪怕人类科技的微光,在宇宙法则的铜墙铁壁前,渺小如尘埃。
雨季毫无征兆地降临这个边境小镇,连绵的阴雨让空气湿冷刺骨。
811房间的空调排水管不堪这重负,冷凝水不再是一滴滴缓缓落下,而是沿着墙面汇聚成细细、蜿蜒的溪流。这意外的天气变故,成为了米罗与卡妙沟通的丰水期。书写变得前所未有地顺畅,大片的水迹如同慷慨的画布,让他们彼此的倾诉第一次得以如此奢侈又顺畅。
然而见惯命运女神微笑的两人却如坐针芒,不眠不休的把与对方对话的每一秒都当成生命的最后一刻来珍惜。
窗外,雨丝无声坠落。墙壁深处,无人听见的水滴,在缓慢凝聚。
这天一早,卡妙突然罕见的抢在米罗前面先打招呼,留言给米罗确认他是否已经醒了,字迹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在得到米罗肯定的答复后,那片熟悉的湿痕再次出现,而且范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大。湿痕中央,卡妙熟悉又优雅的字迹不容打断一般匆忙写满了大半面墙,内容却让米罗的心沉入谷底:
米罗,我其实找到了一个方法。
我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要去实践。
因为我能感到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这可能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给你写完这段话后我就会离开。
我要去大洋彼岸拜访一位声名显赫的理论物理学家,他发表过一篇关于量子纠缠与时空拓扑的论文,提出的一种猜想与我们现在遇到的状况非常相似。
其中有一个数学模型,我需要当面请教并与之讨论。
此处是一连串复杂到米罗完全无法理解的公式和符号。
按照这个方程式,或许在某个特定的能级共振下,可以让人或物与这空调水滴写下的字迹一样在某个特定的薄弱位面,实现时空的穿越。
虽然这个共振需要巨大的能量,可能类似当年我们小宇宙的爆发。
新的痕迹艰难地显现,字迹变得有些虚弱和潦草,仿若书写者内心的挣扎:
原谅我再次选择通知你,而不是与你商量。
因为我知道我永远无法抗拒你。
但我必须行动起来,哪怕风险未知。
如果我就此消失,可能是链接彻底中断,也可能是我在尝试。
总之不要放弃希望,也。。。不要做傻事。
水迹蜿蜒如泪痕,字迹边缘晕开的湿气浸透掌心:
再见。
还有,我爱你。
在许久也等不到新的字迹再次出现后,确认了卡妙已经离开的米罗终于无力地滑坐到地上,背靠着那面隔绝了他与爱人的冰冷而沉默的墙壁。
卡妙的话在他脑中疯狂回旋——
“唯一的机会”。。。
“巨大的能量”。。。
“小宇宙的爆发”。。。
“风险未知”。。。
“我爱你”。。。
米罗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望向窗外渐渐放亮的天空,灰白色的光透进来,给房间染上一层寂寥的色彩。他伸出手,轻轻摩挲着湿冷透骨的墙面,仿佛在抚摸十二宫之战后卡妙光滑冰冷的脸颊:“我也爱你。”
雨季的威力还在加剧,某个深夜,狂风卷着骤雨,疯狂抽打着旅馆的窗棂,发出鬼哭般的呜咽。
米罗在又空等了一整天还是未守候到卡妙任何新的信息后,疲惫不堪的在无法排遣的思念中沉沉睡去。
梦境的碎片如同翻滚的潮水,将他裹挟——他又重新置身于那条通往梦旅人的幽暗小巷,只是这一次,卡妙的酒红色长发在瓢泼大雨中湿透,紧贴着他天鹅版苍白修长的颈项。
米罗忘乎所以的奋力向前奔跑追赶,声嘶力竭的呼唤呐喊着卡妙的名字,声音却在风雨中消散无痕。
梦境翻转,最后的一个画面是卡妙站在旅馆橘黄的灯光下,转身,他的脸上并非惊讶或欢喜,而是一种深沉的、近乎诀别的悲伤。
卡妙抬起手,指向旅馆那面被雨水冲刷的斑驳的外墙,嘴唇无声地开合,似乎在说一个词——“实验”。
一阵剧烈的仿佛来自建筑骨骼深处的震动将米罗猛然从梦境中惊醒,他惊恐坐起,心脏狂跳。下一秒,天花板上便传来一声令人牙酸的巨大“嘎吱”声,紧接着“哗啦”一声伴随着刺耳的断裂声与沉闷的重物落地声,一股冰凉的水流如同小型瀑布般,从他头顶上方狂泻而下。
屋顶某处年久失修的水管,终于在暴雨的持续冲击和墙体异常震动的双重压力下,彻底爆裂了。
冰冷刺骨的水劈头盖脸地浇了米罗一身,把他瞬间浇了个透心凉。米罗狼狈地跳下床,一把抹开脸上的水,不管不顾的直扑向那面承载着他与卡妙所有沟通希望的墙壁!
可眼前的情景让他倒抽一口冷气,爆裂水管涌出的水流如同像失控的野兽,在墙面上肆意横流、冲刷。卡妙在他醒来前留下的最后一段话,还未来得及被他阅读,就已被这汹涌而至的无情水流冲刷得面目全非,溶解殆尽。
他只能靠第一眼印象模糊辨认出几个像是用尽生命所有力气烙印下的词语:
无论。。。哪个时空。。。跨越。。。等。。。
时光转瞬即逝,最后那几个模糊的字母如同垂死的蝴蝶,在水中徒劳地支离破碎,最终消失无踪。
“卡妙!!” 米罗发出一声困兽般的嘶吼,绝望又徒劳地胡乱用手去抹开墙上的水,试图挽留那些消失的字迹。
然而冰冷的水顺着手臂流下,刺骨的寒意直抵心脏,徒留希望被彻底浇灭的死寂。
米罗颓然的跪倒在湿透冰冷的地毯上,冰冷的绝望顺着皮肤渗入血肉骨髓。
水流还在继续无情地从天花板倾泻而下,将他彻底包围。。。
雨声渐歇,清晨灰白的光线艰难地穿透厚重的云层和布满水渍的窗户玻璃,吝啬地洒进811房间,积水在地板上形成了令人心悸的反光。
当发现房屋漏水的旅馆服务生带着维修工匆匆闯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水雾弥漫的811房间里,米罗一动不动地坐在那片寒冷的潮湿中央不知道已经过去了多久。他对他们的闯入毫无反应,如同一尊被遗忘的石雕,目光空洞地穿透空气,仿佛凝视着某个遥远而不可及的虚无。
几天后,不顾医生劝阻,匆忙出院的米罗重新回到梦旅人酒店,直奔811房间。
因为房间没人会住,所以只是被服务生匆忙的大致清理了下,狼藉如旧。墙上那片珍贵的“信笺区”已被管道泄漏的自来水彻底冲刷浸泡,留下一大片斑驳的深浅不一的水痕,再也找不到任何人为书写的痕迹。
可那股浓重的水腥味和墙体深处渗出的阴冷气息依然挥之不去,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那一丝来自另一个时空的若有若无的湿润气息。
米罗缓缓闭上眼睛,将额头抵在冰冷的墙壁上,伸出手指,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庄重,极其缓慢的一次次抚摸过那面曾经承载过灵魂对话的墙壁,如同进行着一场无声的仪式。哪怕指尖下的触感只剩下粗糙、冰冷与死寂。
米罗的身后,那个曾收过他丰厚小费看着他一路疯魔过来的服务生满脸惊惶。他看着眼前这个倒霉的英俊男人失魂落魄的坐在满地狼藉中,指尖一遍又一遍地抚摸那块脏兮兮的墙面,仿佛能从冰冷的灰泥里抠出什么早已湮灭的灵魂。
犹豫再三,他还是鼓起勇气上前一步打断了这诡异的画面,怯怯的向米罗递过去一张被水泡软的纸片:“米罗先生。。。这是我们在送您去医院后,清理房间时在床角缝隙里找到的。。。似乎是张外国的旧票根?不知道是否是您的。。。”
米罗麻木地接过。
那是一张边缘磨损、被水泡得字迹模糊的参观券。他眯起眼,艰难地辨认着上面的字迹——“圣域主题公园”——以及一个被水晕染得几乎难以识别的日期印戳:“2020年XX月XX日。”
门票!卡妙去参观过的他所在时空的圣域游乐园门票!
米罗的瞳孔骤然收缩,猛地攥紧了这张湿软的纸片,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仿佛握住了开启绝望囚笼的唯一钥匙——一把沉重到无法举起的钥匙。
后来,米罗彻底放弃了模特生涯,耗尽积蓄收购了这家名为“梦旅人”的旅馆,并将811号房间变成了不对外租赁的独属于自己的卧室。
米罗已将这里彻底变成他的堡垒,他的观测站,他与卡妙之间,在这无垠宇宙中唯一的脆弱的坐标锚点。
房间内所有的格局全部布置的与他第一次入住时无二样,包括那台耗资于本体数倍去重新修复的空调。
而那张票根被他封存在真空相框里,挂在床边的墙上,如同供奉时空坐标的圣物。
相框下面的墙上则刻着一行法文:等待是最温柔的极光处刑。
这是接过票根的那个清晨,他用断裂的指甲,蘸着自己滚烫的泪水与绝望于墙上刻下的。
这是米罗给自己的咒语,是他灵魂深处永不愈合的伤疤,也是支撑他孤独走过未来无穷岁月的唯一信仰。每一个字母的凹陷里,都沉淀着时光厚重的尘埃,也沉淀着他无法言说近乎凝固的思念。
米罗知道,等待他的可能是漫长的不知尽头的守望。
他可能会永远守在这里,直到白发苍苍,也等不到下一次连接的建立。
但他更知道,只要还活着,卡妙就会和他一样,决不可能放弃。
哪怕希望如同风中的残烛,明灭不定。
那么只要守在这里,或许就在某一天,他会突然看到墙上再次出现字迹。
又或许。。。
或许某一天,神的眷顾再度降临——墙角出现火焰般的身影,他红发的爱人终于成功的跨越宇宙的千山万水,同那张穿越时空的层层罗网的票根一样,重返他的身旁。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