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决缓缓抬头,难过得整张脸挤在一起,豆大的泪珠止不住地往下落,砸在纪程风的手背上,烫得惊人。
“回不去了。”路决努力忍住泪水,却控制不住哭腔,“我没有家了,我的家回不去了,我再也回不去了。”
穿书后的小心翼翼,长时间地伪装,表面看起来天衣无缝,实际上胆战心惊。怕盛宴搞幺蛾子,怕纪程风看出破绽,怕没办法在这个世界活下去,怕被人戳穿身份。
所有的委屈不甘和心中压抑许久的情绪,与酒精碰撞出化学反应,如同凶猛的洪水冲毁堤坝,奔腾不息。
乖乖地被纪程风抓着手腕,路决的哭声越来越大,最后干脆向前扑进纪程风怀里,将脸埋在肩头,放声痛哭。
“我没有家了。”
“我再也回不去了。”
纪程风的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搓了一把,他呼吸一滞,不再抓着路决的手腕。纪程风轻轻抱住路决,拍打后背帮他顺气。
想安慰几句,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肩头的哭声逐渐变小,纪程风托着路决腋下,将他从怀中拉出,观察他的脸。
路决低着头抽噎,翘长的睫毛挂着晶莹剔透的泪珠,眼里含着水汽,红红肿肿的像两只小桃子。
纪程风用食指勾起路决的下巴,强迫他抬头与自己对视。
黑白分明的眼睛比平日更加水润,双唇微启,看起来很软。
纪程风有一瞬间失神。
路决的脑子还不是很清醒,疑惑地盯着纪程风看了半晌,问道:“你是盛宴吗?”
纪程风吞了吞口水,道:“我不——”
“啪!”
等不及纪程风把话说完,路决抬手给了纪程风一巴掌。“狗东西。”
喝醉酒的人力道不大,软软绵绵的一巴掌,打得纪程风头偏向一侧。脸上不痛,脑子清醒不少。
旖旎一扫而空,纪程风久久未动。
路决双手扯着纪程风的衣领,用力摇晃:“路觉坏,可你也不是什么好人!他套路你的那些招数,你真的看不穿吗?顺水推舟把锅都推到路觉身上,便宜都被你占了。一个贪财一个好色,你俩都不是好人!”
“路觉傻,我可不傻!看清楚,你眼前的人是我,我绝对不会上你的当!”
说着说着,路决又开始难过:“我清清白白做人,上大学时暗恋的学长连手都没拉过,怎么穿到这儿来就已婚了?”
路觉16岁做练习生,18岁出道,怎么可能上过大学。
纪程风缓缓回头,掌心搭上路决的手腕:“路决,我是纪程风。”
“纪程风?”路决凑近了些,仔细分辨眼前人的五官。
巴掌大的脸蛋骤然放大,纪程风只要稍微向前凑一凑,就能尝到那片唇瓣是否柔软。
喉结上下滚动,纪程风再次移开脸。
路决不依,捏着纪程风的下巴,把他的脸扳回来。
纪程风:……
路决像刚学会凶人的奶狗,龇牙咧嘴,却毫无威慑力。
“你也是狗东西。”
“……”
路决松开手,向后退回到躺椅上,蹙眉难过道:“我不了解你,书上没写。”
纪程风疑惑:“什么书。”
“你们都是书里的人,而我是另一个世界的人。”路决自顾自道:“你是好人,也是我在这里唯一愿意相信的人,我想亲近你,可是你好凶。我不敢靠你太近,我怕你看穿我不是路觉。又怕你觉得我接近你是有所图。”
海风吹得路决发丝飞舞,纪程风抬手帮他捋好,又在他头顶按了按,叹道:“知道你是好孩子,做你自己就好。”
路决再次上前抱住纪程风,下巴搭在他肩头,道:“纪程风,你别总凶我好不好?我不坏的。”
纪程风:“嗯。”
路决又道:“我想拍戏,本本分分地拍戏。”
“嗯。”
“我想和你做朋友。”
“好。”
“我……我想睡觉。”
路决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靠在纪程风的肩头,呼吸绵长。
纪程风哄了一晚上路决,最后还要把这醉鬼抱回房间。好歹也是一米八多的成年男性,船舱门窄,横着无法通过,纪程风只能就着现在的姿势,面对面抱起路决,托着他的屁股不让他掉下去。
把人抱回房间,路决沾到枕头自动钻进被窝,扯过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只留给纪程风一颗很圆很圆的后脑勺。
纪程风坐在床边,盯着路决的后脑。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纪程风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开心。醉鬼说的都是实话,但也有偏离现实的部分,比如什么书,什么另一个世界的。
他相信眼前的人是路决。
至于另一个路觉去哪儿了,纪程风他不想知道,也不愿意去查。只要他不再回来搞事,纪程风就可以一直把路决当成路觉。
纪程邺一直说纪程风是颜狗,就连他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直到认识路觉后他才意识到,三观就是比五官重要。
他把路觉当弟弟,路觉拿他当冤大头。他珍惜队友情谊,路觉为了资源不惜出卖队友。队友们为了团队努力工作,路觉选择走捷径,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嫁给娱乐圈知名富二代,走到哪儿都自带资本的盛宴。
纪程风不知道路决是什么时候出现,代替了路觉。他怕路觉结婚后吃得苦不够多。
第二天睡醒,路决在镜子前站了很久。
纪程风没怎么睡,凌晨起来和船员一起捞鱼,撒网捕鱼起网,折腾下来天都亮了。
一身的海鲜味,纪程风打算冲个凉换身衣服,刚走到沐浴间门口,就见到路决在镜子前站着。
路决:……
纪程风问道:“醒了?”
路决转头看向纪程风:“我眼睛怎么了?”
看样子,昨晚的事情他应该不记得了。纪程风摘掉手套,随口胡诌道:“不知道,海鲜过敏了吧。”
“……”路决疑惑,“不应该啊,我以前吃海鲜不过敏的。”
“海鱼和淡水鱼不一样。”纪程风睁眼说瞎话,“你昨天一整天都是海鲜,晚上又喝了酒,说不定就是酒精和海鲜起反应了。”
理由很牵强,但是路决信了。
又对着镜子照了会儿,路决转头向纪程风卖好:“昨晚是你扶我回房间的吗?我酒品是不是很好?喝完就睡?”
“……”
昨晚……纪程风不太想回忆。
他把路决扶回房间,以为他醉成这样,又闹腾了一通,应该会睡得很香。谁知道他刚准备走,就被路决扯住袖子,说什么要给他展示演技,上蹿下跳,又是哭戏又是打戏,折腾到大半夜,直到体力耗尽,才彻底躺下睡着。
纪程风顶着俩黑眼圈,敷衍点头:“嗯,喝醉了就睡了,我怕你在甲板上着凉,就给你扶回房间了。”
“嘿嘿。”路决别的不敢保证,他的酒品还是挺好的。
“这个给你。”纪程风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袋冰块。“我在冷藏舱拿的,你包上毛巾敷一敷。”
“好。”发泄完情绪的路决心情很好,笑容也甜,“谢谢你,纪程风。”
纪程风板着脸,转身要走,想了想停下脚步,扯动嘴角回了笑脸。“朋友之间,不说这个。”
朋友吗?
看着纪程风的背影,路决笑得更开心了。
纪程风带路决在海上飘了三天,最后一天路决还想喝酒,被纪程风拦住了。船上的白酒有限,船员把小烧喝得差不多了,纪程风告诉路决,如果想喝以后有很多机会。
路决不嗜酒,只是穿书后压力太大了,找不到好的发泄方式,刚好又碰见这么有氛围的场合,就觉得应该小酌几杯。
回到岸上,纪程风挑了一些鱼带回去给纪程邺,他让路决也挑几条。路决本来不想要,后来想到可以拿去给李锐泽。
剩下的鱼免费分给船员和船长,纪程风开车带路决回程。
“你要回京市吗?”纪程风问道。
京市的房子是盛宴的,路决以后都不会再去了。
“沪市吧。”路决说道,“李锐泽在沪市租的房子,钥匙给我配了一把,我去他那里住,还能帮他分担一半的房租。”
听着是彻底分家的意思,纪程风有点惊讶:“离婚手续办好了?”
路决摇头,语气却无比坚定:“早晚的事。”
回忆起昨晚路决哭着说自己没有家了,纪程风忍不住猜测他昨晚哭成那样,该不会因为和盛宴离婚吧?
纪程风的脸色变得难堪。
路决没注意到纪程风的情绪变化,问道:“你要去京市吗?我记得你家好像就在京市。”
纪程风没说话。
这人一向阴晴不定,路决只当他在开车不想分心,便不再与他搭话。
路决怕盛宴打扰,上船前把手机关机,到现在已经三天了。他出海前和李锐泽交代过,眼下应该没人会主动找他。
所以当路决开机后,看着爆炸涌入的消息,吓了一跳。
三分之二是盛宴那个疯狗发的,剩下三分之一是盛宴的经纪人卢新宇,其中还夹杂着几条李锐泽的消息。
滑动屏幕翻阅,路决点开李锐泽的消息。
-李锐泽:路哥!还在海上吗??
-李锐泽:有信号吗??
-李锐泽:你有空看看热搜。
-李锐泽:记得做好心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