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老城区的巷弄像被时光揉皱的宣纸,青石板路坑坑洼洼,载着市井烟火在暮色里蔓延。巷中段的位置很有意思,左边是“夜猫麻将馆”,右边是“馋嘴零食铺”,中间夹着一家常年油污渍斑斑的修车店,三台店铺呈“品”字排开,成了这条老巷最热闹的地带。
傍晚六点,夕阳把巷口的梧桐叶染成金红,修车店老板刚收好工具,就看见零食铺的卷帘门“哗啦啦”往上卷。小苏背着洗得发白的帆布包,弓着腰钻了进去,黑长直的头发垂在肩头,发尾被汗水濡湿几缕,贴在纤细的后颈上。她抬手抹了把额角的汗,露出光洁的额头,左眉上方那道浅浅的断痕格外显眼——那是小时候爬树摔的,如今成了她“萌萌酷”气质的标志性印记。
“苏晓!磨磨蹭蹭的,货架上的辣条都卖空了还不补货!”店长的嗓门从里屋传来,带着几分不耐烦。
小苏应了一声,快步走到库房,搬起一箱辣条往货架走。她今年十九岁,高考失利后没敢回家,揣着几百块钱从县城跑到北老城区,兜兜转转半个月,才在这家零食铺找到营业员的工作。每天两班倒,月薪三千五,包吃包住,对她来说已是眼下能抓住的最好机会。只是这份“老实本分”的工作,总让她觉得像被困在透明的笼子里,尤其是看着巷子里人来人往,每个人都有明确的方向,而她的未来还一片迷茫。
正低头整理货架时,门口传来一阵清脆的金属碰撞声,伴随着慵懒的女声:“老板,来瓶冰镇可乐,要无糖的。”
小苏抬头,撞进一双带着笑意的桃花眼。来人留着利落的短鲻鱼发型,发尾挑染了几缕闷青色,在夕阳下泛着微光。左耳的耳骨钉闪着银亮的光,右手食指上戴着一枚简单的银色尾戒,指尖夹着一张二十块钱,姿态随意地靠在门框上,是隔壁麻将馆的小贺。
小苏和她打照面快一个月了。每天早上小苏上班,会碰到刚收摊回家的小贺;晚上小苏值晚班,又会撞见小贺来零食铺买宵夜或者饮料。一来二去,也算脸熟,但从没好好说过话。
小苏转身去冰柜拿可乐,指尖刚碰到冰凉的瓶身,就听见身后的人轻笑一声:“我说,你们店能不能搞点新鲜的?每次来不是辣条就是薯片,难怪生意一般。”
小苏动作一顿,回头看她。小贺名叫贺星燃,是夜猫麻将馆老板的独生女,听说从小在麻将馆长大,跟着父母学经营,如今已经慢慢接手店铺。她性格张扬,说话直来直去,不像小苏这样处处小心翼翼。
“我们店卖什么,不用你操心吧?”小苏把可乐放在柜台上,语气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抵触。她最讨厌别人对自己的工作指手画脚,尤其是贺星燃这种看起来就“不务正业”的人。
贺星燃挑了挑眉,接过可乐,指尖不经意间碰到小苏的手,冰凉的触感让两人同时顿了一下。“好心提建议而已,急什么?”她拧开瓶盖,灌了一口,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缓解了熬夜后的疲惫,“你看你,每天死气沉沉的,像个被按在货架前的木偶,顾客看着都没购买欲。”
“我怎么样不用你管。”小苏低头找零,把八块钱拍在柜台上,“钱拿好,慢走不送。”
贺星燃拿起钱,却没立刻走,反而打量着小苏:“你这断眉挺特别的,故意纹的?”
小苏的脸瞬间涨红,下意识地抬手想遮住眉毛,又觉得太刻意,只好攥紧衣角:“不是,小时候摔的。”
“哦,还挺酷。”贺星燃笑了笑,露出两颗浅浅的梨涡,和她张扬的外形有些反差,“我叫贺星燃,星星的星,燃烧的燃。你呢?”
“苏晓,春眠不觉晓的晓。”小苏简短地回答,只想让她赶紧走。
贺星燃点点头,转身走出零食铺,走到修车店门口时,还回头冲小苏挥了挥手:“苏晓,明天给我留瓶冰咖啡,我带朋友来你这买零食,算给你冲业绩。”
小苏没理她,转身继续整理货架,心跳却莫名快了几分。她偷偷瞥了一眼贺星燃的背影,那利落的短发和随性的姿态,像一道惊雷,劈开了她平淡乏味的生活。
第二天早上,小苏刚上班,就看见贺星燃带着两个朋友走进来。她今天穿了件黑色工装外套,内搭白色T恤,耳骨钉在阳光下闪得更亮了。
“苏晓,我的冰咖啡呢?”贺星燃径直走到柜台前,语气熟稔得像认识了很久。
小苏从冰柜里拿出一瓶冰咖啡,递给她:“十五块。”
贺星燃付了钱,又指了指货架上的薯片和坚果:“这几样各拿两包,我朋友要的。”
她的朋友笑着打趣:“燃姐,你什么时候对零食铺这么上心了?以前可不是这样。”
贺星燃挑眉:“人家小姑娘不容易,帮衬一把怎么了?”说着,冲小苏眨了眨眼。
小苏的脸微微发烫,低头帮他们打包商品,没接话。等他们走后,店长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不错啊苏晓,跟隔壁麻将馆的贺老板打好关系,以后能多带点生意来。”
小苏嗯了一声,心里却有些复杂。她不喜欢贺星燃那种张扬的性格,可不得不承认,有她带来的这单生意,今天的业绩好看了不少。
接下来的日子,两人的交集越来越多。贺星燃几乎每天都会来零食铺,有时买饮料,有时买零食,有时甚至什么都不买,就靠在柜台上跟小苏抬杠。
“苏晓,你能不能笑一个?每天皱着眉头,像谁欠你钱似的。”
“贺星燃,我上班呢,没空跟你闲聊。”
“上班也能笑啊,你看你这张脸,长得挺可爱的,可惜了这表情。”
“不用你管。”
“你这断眉配上黑长直,再摆个臭脸,简直是‘萌系酷妹’天花板啊。”
小苏被她说得没辙,只好转过头去不理她。可贺星燃就像个小太阳,自带热度,不管她多冷淡,总能找到话题跟她聊。
有一次,小苏值晚班,快打烊的时候,外面下起了大雨。她看着瓢泼大雨,犯了愁——她住的地方离店铺有两公里,没带伞,根本没法回去。
正当她站在门口犹豫时,一把黑色的雨伞递到了她面前。“拿着,送你回去。”贺星燃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小苏抬头,看见贺星燃穿着一件黑色的雨衣,头发被雨水打湿了几缕,贴在脸颊上,少了几分张扬,多了几分柔和。“不用了,我等雨停了再走就行。”
“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你等得起?”贺星燃把雨伞塞进她手里,“我刚好也要回去,顺路送你。”
小苏看着手里的雨伞,又看了看贺星燃真诚的眼神,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两人共撑一把伞,走在湿漉漉的青石板路上。雨水敲打着伞面,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巷子里的灯光透过雨雾,晕开一片朦胧的光晕。小苏刻意和贺星燃保持着距离,可伞不大,两人的肩膀还是不可避免地碰到了一起。
“你高考失利,为什么不复读?”贺星燃突然开口问道。
小苏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问这个。“家里条件不好,复读要花不少钱,而且我也没把握能考上好大学。”她的声音有些低沉,“我爸妈希望我早点出来工作,赚钱补贴家用。”
贺星燃沉默了片刻,说道:“其实,人生不止高考一条路。你看我,职高毕业,现在不也把麻将馆经营得挺好?”她转头看向小苏,眼神明亮,“你喜欢什么?有没有想做的事情?”
小苏摇摇头:“我不知道。我以前只想考上大学,找一份稳定的工作,可现在……”她顿了顿,语气里带着几分迷茫,“我觉得自己像个无头苍蝇,不知道该往哪里飞。”
贺星燃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她:“苏晓,你不用这么逼自己。你还年轻,有很多机会可以尝试。如果你不想一直待在零食铺,以后想做别的,我可以帮你留意。”
小苏看着贺星燃的眼睛,那里面没有同情,只有真诚的鼓励。她的心里忽然涌上一股暖流,眼眶微微发热。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独自承受着高考失利的打击和对未来的迷茫,从来没有人这样对她说过话。
“谢谢你。”小苏轻声说道。
贺星燃笑了笑,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谢什么?我们是‘巷口邻居’,互相帮衬是应该的。”她的指尖带着微微的凉意,触碰到小苏的头皮时,让小苏的心跳漏了一拍。
两人继续往前走,一路无话,却没有丝毫尴尬。小苏偷偷瞥了一眼身边的贺星燃,雨水打湿了她的发梢,耳骨钉在灯光下闪着微弱的光,尾戒随着走路的动作轻轻晃动。她忽然觉得,这个张扬不羁的女孩,其实也有温柔的一面。
送到小苏住的出租屋楼下,小苏把雨伞还给贺星燃:“谢谢你送我回来。”
“不客气。”贺星燃接过雨伞,“明天记得来上班,别迟到了。”
小苏点点头,转身走进楼道。走到二楼时,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贺星燃还站在楼下,冲她挥了挥手,然后转身走进了雨幕里。
小苏回到出租屋,坐在床边,手里还残留着雨伞的余温。她想起贺星燃的笑容,想起她真诚的鼓励,心里泛起一种异样的感觉。这种感觉很陌生,却又很温暖,让她紧绷了很久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
她不知道,这份在抬杠和互怼中滋生的情愫,会在未来的日子里,经历怎样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