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王朝,紫宸殿。
寂静无声,气氛沉闷。
文武百官都深埋着脑袋,大气不敢喘一声,生怕惊动了龙椅上的天子。
龙涎香缓慢烧着,气味腻人,空气中却混杂着血腥气。
复杂的气味流进鼻腔里,腻的发慌。
李牧跪在冷硬的金砖上,额头死死压着手背。
他眼睛斜斜瞟着,能看见身边那道素白身影。
身形单薄,腰杆却挺得笔直。
太子妃,沈清月。
三天前太子李承乾在东宫暴毙,死相惨烈。
所有证据全指向了太子妃沈清月亲手端去的那碗参汤。
人证物证齐全。
民间的流言蜚语,恨不得把这位太子妃给生吞活剥。
李牧却只觉得手脚冰冷。
他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前一秒钟,还在蓝星。
现在却成了伺候太子妃的贴身小太监。
要命的是,他是个假太监。
更要命的是,他还是八皇子李渊安插在东宫的钉子。
哪一桩身份漏了光,都是凌迟的死罪。
现在太子死了,太子妃成了活靶子,他这个贴身太监,怕是第一个就要跟着送命。
“沈氏清月,你可知罪?”
龙椅上,身穿龙袍的老皇帝终于开口,嗓音冰冷。
沈清月的身子轻微的抖了一下,依旧跪得笔直,清冷的声音在大殿里响起。
“臣妾无罪。”
她不辩解也不哭,就这四个字。
“无罪?”老皇帝重复了一遍,声调突然拔高,“太医验过,太子确实是中毒。”
“那碗参汤是你亲手端的,东宫几十号人都看见了,你还敢说无罪。”
殿外滚过一声闷雷,很是应景。
李牧能感觉到,四面八方看过来的眼神,有幸灾乐祸的,有想置她于死地的,全都黏在沈清月身上。
他心里清楚,这哪里是在审案子。
这分明是一出早就写好结局的戏。
太子妃背后是沈家,手里攥着大乾最能打的边军,功高震主,早就是皇帝的眼中钉。
太子这一死,正好递了个由头。
一个削弱沈家兵权的由头。
沈清月不再说话,就那么安静的跪着,脊梁骨挺得笔直,透着一股宁折不弯的劲儿。
李牧垂着眼皮,脑子飞速转动。
逃?这皇城就是天罗地网。
投靠八皇子李渊?那个孙子巴不得自己死快点,好让他安插眼线的秘密永远烂在肚子里。
这是个死局,一个无解的死局。
唯一的活路,可能就在旁边这个女人身上。
她虽然是人人喊打的靶子,可她也是沈家的嫡女。
沈家,说不定还有后手。
“陛下!”
刑部尚书的声音洪亮。
“沈氏毒害储君,罪证确凿,天理难容!臣恳请陛下降旨,将其处死,以慰太子在天之灵,以正国法!”
“臣附议!”
“臣等附议!”
大殿里黑压压的跪倒一片,都在喊着要处死沈清月。
李牧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湿透。
他感到身边沈清月的身子绷紧了。
老皇帝看着底下跪着的人,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开口说:“太子妃沈氏,德行有亏,管教手下不严,致使太子身亡,本应处死。”
李牧的呼吸都停了。
老皇帝话锋一转。
“但,念其父沈定南镇守北境,屡立战功,朕不忍令功臣绝后。”
“况且北境匈奴屡屡来犯,边关不稳。”
“传旨,废除沈清月太子妃之位,流放北境,戴罪立功。命其亲上战场,斩敌百人,方可赎罪。”
这话一出,满朝文武都炸开了锅。
流放北境?
斩敌百人?
这对一个娇生惯养的太子妃来说,比直接赐死还要狠!
北境天寒地冻,匈奴个个凶悍,让一个女人上战场,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可刚才还喊打喊杀的官员们,现在全都闭上了嘴。
他们听懂了皇上的弦外之音。
这是要拿沈清月,去拿捏边关的沈家。
你沈家不是能打吗?你女儿就在刀口上,看你救不救。
救,就是抗旨!不救,就等着收尸。
好一招阳谋。
李牧的心思急转。
流放虽然九死一生,但总比立刻死要好。
活着,就有翻盘的机会。
他这个念头刚冒出来,老皇帝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就落在了他身上。
“你,是伺候沈氏的内官?”
李牧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
他猛的磕头在地:“奴婢李牧,叩见陛下。”
“哼,主子犯了滔天大罪,你这个奴才也跑不掉。”
“来人。”
“在!”殿外甲士应声进来。
“这个奴才,一并流放,押去北境!”
老皇帝的声音,就是最终的宣判。
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时间,两个凶悍的甲士冲上来,一左一右,粗暴的把李牧从地上拎了起来。
另一头,沈清月也被架了起来。
她没有挣扎,只是被拖着路过李牧时,她那双冰冷的凤眼,第一次正眼看他。
眼神里没有恨意,只有一片死寂,像在看一个死人。
李牧看懂了。
在她眼里,自己这个贴身太监,本来就是别人安插的钉子。
太子死了,自己脱不了干系。
这口黑锅,算是背死了。
李牧被拖出紫宸殿,阳光刺得他几乎睁不开眼。
身后是百官的议论,他眼角余光还瞟见,八皇子李渊的嘴角,勾起一个几乎看不见的笑容。
完了。
李牧心里只剩下这两个字。
他太清楚李渊是什么货色了。自己知道他太多肮脏事,他绝不会让自己活着到达北境。
这条流放的路,就是一条黄泉路。
……
天牢。
天牢里又黑又潮,空气里全是发霉腐烂的味道。
李牧和沈清月被关在同一间牢房,等着明天上路。
一盏豆大的油灯,是牢里唯一的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又长又扭曲。
沈清月缩在角落的烂草堆上,一句话也不说。
原本华贵的宫装上满是泥土,头发也散乱了,但依旧掩盖不住她的容貌和贵气。
她就那么安静的坐着,一动不动。
李牧靠着另一边的墙,脑子飞快的转着,整理着获得的信息。
这是一场有预谋的刺杀,跟着是一场完美的嫁祸,最后是一场政治清洗。
而他,不过是这场大戏里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
必须自救。
自救的关键,就是身边这个女人。
他必须在杀手到来之前,让沈清月相信他,哪怕只信一点点。
“殿下。”
李牧沙哑的开了口,打破了牢里的死寂。
沈清月没有反应,眼皮都没抬一下。
“我们……还没到绝路。”李牧接着说。
这一次,沈清月总算有了动静。
她慢慢转过头,漂亮的凤眼里满是嘲讽。
“你?”
她的声音很轻,可每个字都带着冰冷的寒意。
“一个卖主求荣的阉人,也配谈绝路?”
李牧的眉头皱了一下。
果然,她认定自己是内鬼。
“我要是卖主求荣,现在应该在八皇子府里领赏,而不是跟殿下一起在这等死。”李牧平静的说。
沈清月冷笑:“谁知道这不是你们唱的另一出苦肉计?”
她不信。
一个字都不信。
李牧也不再解释。信任不是靠嘴皮子说出来的。
他闭上眼,在脑子里翻找上辈子的知识。
化学、物理、工程、农业、军事……现在有什么能用上的?
肥皂?玻璃?水泥?
太遥远了,远水救不了近火。
眼下要对付的,是押送的官兵。
那些人,八成是八皇子派来灭口的杀手。
他需要武器,需要机会。
这时,牢门外传来脚步声。
“吱呀”一声,沉重的牢门被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