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太监:开局流放太子妃,我携美争霸》 第1章 假太监开局,太子妃蒙冤流放 大乾王朝,紫宸殿。 寂静无声,气氛沉闷。 文武百官都深埋着脑袋,大气不敢喘一声,生怕惊动了龙椅上的天子。 龙涎香缓慢烧着,气味腻人,空气中却混杂着血腥气。 复杂的气味流进鼻腔里,腻的发慌。 李牧跪在冷硬的金砖上,额头死死压着手背。 他眼睛斜斜瞟着,能看见身边那道素白身影。 身形单薄,腰杆却挺得笔直。 太子妃,沈清月。 三天前太子李承乾在东宫暴毙,死相惨烈。 所有证据全指向了太子妃沈清月亲手端去的那碗参汤。 人证物证齐全。 民间的流言蜚语,恨不得把这位太子妃给生吞活剥。 李牧却只觉得手脚冰冷。 他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前一秒钟,还在蓝星。 现在却成了伺候太子妃的贴身小太监。 要命的是,他是个假太监。 更要命的是,他还是八皇子李渊安插在东宫的钉子。 哪一桩身份漏了光,都是凌迟的死罪。 现在太子死了,太子妃成了活靶子,他这个贴身太监,怕是第一个就要跟着送命。 “沈氏清月,你可知罪?” 龙椅上,身穿龙袍的老皇帝终于开口,嗓音冰冷。 沈清月的身子轻微的抖了一下,依旧跪得笔直,清冷的声音在大殿里响起。 “臣妾无罪。” 她不辩解也不哭,就这四个字。 “无罪?”老皇帝重复了一遍,声调突然拔高,“太医验过,太子确实是中毒。” “那碗参汤是你亲手端的,东宫几十号人都看见了,你还敢说无罪。” 殿外滚过一声闷雷,很是应景。 李牧能感觉到,四面八方看过来的眼神,有幸灾乐祸的,有想置她于死地的,全都黏在沈清月身上。 他心里清楚,这哪里是在审案子。 这分明是一出早就写好结局的戏。 太子妃背后是沈家,手里攥着大乾最能打的边军,功高震主,早就是皇帝的眼中钉。 太子这一死,正好递了个由头。 一个削弱沈家兵权的由头。 沈清月不再说话,就那么安静的跪着,脊梁骨挺得笔直,透着一股宁折不弯的劲儿。 李牧垂着眼皮,脑子飞速转动。 逃?这皇城就是天罗地网。 投靠八皇子李渊?那个孙子巴不得自己死快点,好让他安插眼线的秘密永远烂在肚子里。 这是个死局,一个无解的死局。 唯一的活路,可能就在旁边这个女人身上。 她虽然是人人喊打的靶子,可她也是沈家的嫡女。 沈家,说不定还有后手。 “陛下!” 刑部尚书的声音洪亮。 “沈氏毒害储君,罪证确凿,天理难容!臣恳请陛下降旨,将其处死,以慰太子在天之灵,以正国法!” “臣附议!” “臣等附议!” 大殿里黑压压的跪倒一片,都在喊着要处死沈清月。 李牧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湿透。 他感到身边沈清月的身子绷紧了。 老皇帝看着底下跪着的人,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开口说:“太子妃沈氏,德行有亏,管教手下不严,致使太子身亡,本应处死。” 李牧的呼吸都停了。 老皇帝话锋一转。 “但,念其父沈定南镇守北境,屡立战功,朕不忍令功臣绝后。” “况且北境匈奴屡屡来犯,边关不稳。” “传旨,废除沈清月太子妃之位,流放北境,戴罪立功。命其亲上战场,斩敌百人,方可赎罪。” 这话一出,满朝文武都炸开了锅。 流放北境? 斩敌百人? 这对一个娇生惯养的太子妃来说,比直接赐死还要狠! 北境天寒地冻,匈奴个个凶悍,让一个女人上战场,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可刚才还喊打喊杀的官员们,现在全都闭上了嘴。 他们听懂了皇上的弦外之音。 这是要拿沈清月,去拿捏边关的沈家。 你沈家不是能打吗?你女儿就在刀口上,看你救不救。 救,就是抗旨!不救,就等着收尸。 好一招阳谋。 李牧的心思急转。 流放虽然九死一生,但总比立刻死要好。 活着,就有翻盘的机会。 他这个念头刚冒出来,老皇帝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就落在了他身上。 “你,是伺候沈氏的内官?” 李牧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 他猛的磕头在地:“奴婢李牧,叩见陛下。” “哼,主子犯了滔天大罪,你这个奴才也跑不掉。” “来人。” “在!”殿外甲士应声进来。 “这个奴才,一并流放,押去北境!” 老皇帝的声音,就是最终的宣判。 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时间,两个凶悍的甲士冲上来,一左一右,粗暴的把李牧从地上拎了起来。 另一头,沈清月也被架了起来。 她没有挣扎,只是被拖着路过李牧时,她那双冰冷的凤眼,第一次正眼看他。 眼神里没有恨意,只有一片死寂,像在看一个死人。 李牧看懂了。 在她眼里,自己这个贴身太监,本来就是别人安插的钉子。 太子死了,自己脱不了干系。 这口黑锅,算是背死了。 李牧被拖出紫宸殿,阳光刺得他几乎睁不开眼。 身后是百官的议论,他眼角余光还瞟见,八皇子李渊的嘴角,勾起一个几乎看不见的笑容。 完了。 李牧心里只剩下这两个字。 他太清楚李渊是什么货色了。自己知道他太多肮脏事,他绝不会让自己活着到达北境。 这条流放的路,就是一条黄泉路。 …… 天牢。 天牢里又黑又潮,空气里全是发霉腐烂的味道。 李牧和沈清月被关在同一间牢房,等着明天上路。 一盏豆大的油灯,是牢里唯一的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又长又扭曲。 沈清月缩在角落的烂草堆上,一句话也不说。 原本华贵的宫装上满是泥土,头发也散乱了,但依旧掩盖不住她的容貌和贵气。 她就那么安静的坐着,一动不动。 李牧靠着另一边的墙,脑子飞快的转着,整理着获得的信息。 这是一场有预谋的刺杀,跟着是一场完美的嫁祸,最后是一场政治清洗。 而他,不过是这场大戏里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 必须自救。 自救的关键,就是身边这个女人。 他必须在杀手到来之前,让沈清月相信他,哪怕只信一点点。 “殿下。” 李牧沙哑的开了口,打破了牢里的死寂。 沈清月没有反应,眼皮都没抬一下。 “我们……还没到绝路。”李牧接着说。 这一次,沈清月总算有了动静。 她慢慢转过头,漂亮的凤眼里满是嘲讽。 “你?” 她的声音很轻,可每个字都带着冰冷的寒意。 “一个卖主求荣的阉人,也配谈绝路?” 李牧的眉头皱了一下。 果然,她认定自己是内鬼。 “我要是卖主求荣,现在应该在八皇子府里领赏,而不是跟殿下一起在这等死。”李牧平静的说。 沈清月冷笑:“谁知道这不是你们唱的另一出苦肉计?” 她不信。 一个字都不信。 李牧也不再解释。信任不是靠嘴皮子说出来的。 他闭上眼,在脑子里翻找上辈子的知识。 化学、物理、工程、农业、军事……现在有什么能用上的? 肥皂?玻璃?水泥? 太遥远了,远水救不了近火。 眼下要对付的,是押送的官兵。 那些人,八成是八皇子派来灭口的杀手。 他需要武器,需要机会。 这时,牢门外传来脚步声。 “吱呀”一声,沉重的牢门被推开。 第2章 别怕,太子妃!你的假太监是特种兵! 次日天光乍破。 沉重的铁锁“哗啦”一声套上李牧和沈清月的手脚。 “上路了,罪人!” 牢头粗暴的吼叫在耳边炸开,一脚将他们踹出了天牢。 刺目的阳光让李牧的眼睛狠狠一眯。 眼前是一辆四面用粗木条钉死的囚车,只留下几道缝隙,像个移动的牲口笼。 这,便是曾经的太子妃,如今的座驾。 而李牧,则是跟在囚车旁的步行囚犯。 每走一步,脚上的铁链就在黄土路上拖出刺耳的声响,在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划痕。 押送的队伍由二十名官兵组成,为首的是个脸上有刀疤的都尉。 那都尉跨坐在马上,眼神冷漠的看着他们,如同在看两具会走路的尸体。 “启程!” 一声令下,队伍缓缓开动,朝着荒芜的北境而去。 囚车颠簸的厉害,沈清月在里面坐不安稳。 她那身早已脏污的素白宫装,此刻更显凄凉。但她的背脊,却依旧挺的笔直。 透过木栏缝隙,沈清月一言不发的看着京城轮廓飞速倒退。 那里曾是她的一切,如今只剩下一个背影。 李牧跟在车边,铁镣已经磨破了脚踝,每一步都带着钻心的疼。 李牧顾不上脚踝的刺痛。 这二十个官兵,里面藏着多少八皇子的人? 那个刀疤都尉,是皇帝的刀,还是别人的鬼? 这条流放路,步步都是鬼门关。 行至晌午,烈日当空。 队伍停在一片荒郊野外歇脚。 一个尖嘴猴腮的官兵,端着一碗浑水,贼眉鼠眼的晃到囚车前。 他绕着囚车走了两圈,一双贼眼不住的往里头瞟,污言秽语张口就来。 “啧啧,这就是以前的太子妃?这皮肉,可真够细嫩的。” “也不知道到了北境,还能不能这么水灵,怕不是要被那些匈奴蛮子给……” 周围几个官兵跟着发出阵阵哄笑,空气瞬间变得污浊不堪。 囚车里的沈清月,身体几不可察的颤动了一下。 她将头扭向另一边,不去看那张令人作呕的嘴脸。那双死死攥紧的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李牧眼神一凝。 他知道,这是试探,也是羞辱。硬碰硬是找死。 李牧拖着沉重的脚镣,一步步挪到那名官兵面前,脸上挤出卑微讨好的笑。 “这位军爷,您说的是。我们殿下……哦不,罪妇沈氏金枝玉叶,哪受得了这个罪。只是……” 他压低了声音,用只有周围几人能听见的音量,鬼祟的继续说。 “小的可听说了,皇上留着她这条命,是为了拿捏北境沈家那几十万大军。” “这要是路上咱们照顾不周,让她少了根头发,或者被这毒日头晒出个好歹,消息传到沈家军的耳朵里……” 李牧没再说下去,只是意味深长的叹了口气。 那尖嘴猴腮的官兵,脸上的淫笑僵住了。 周围起哄的几个官兵也瞬间没了声音。 他们只是底层的大头兵,不懂朝堂博弈,但他们都清楚,沈家军这三个字意味着什么。 那是一群只认沈家将令的疯子。 真要是让他们觉得沈家嫡女在自己手上受了委屈,发起疯来,倒霉的还不是他们这些押送的小兵? “你个阉人,懂个屁!”尖嘴猴腮的官兵嘴上骂了一句,气势却弱了下去。 他恶狠狠的瞪了李牧一眼,终究没敢再放肆,悻悻的退开。 囚车里,沈清月透过缝隙,静静的看着李牧的背影。 他刚才那番话,她听的一清二楚。 这个太监,用一种她从未想过的方式,维护了她的尊严。 他靠的是人心深处最根本的恐惧和自私。 这个人,不简单。 队伍继续前行,天色渐晚,进入了一片林间小道。 两侧树木愈发茂密,光线也昏暗下来。 李牧的呼吸一滞,警惕的打量着四周。 这种地形,最适合埋伏。 李牧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四周,将每一块石头、每一棵树的位置都刻进脑子。 同时,他悄悄用脚勾起几块尖锐的碎石,用裤腿的阴影掩盖,藏了起来。 突然! “咻!咻!” 几支带着寒光的箭矢从林中爆射而出,精准的钉进了队伍最前方两名官兵的脖子! “噗嗤!” 血花爆开,两人连惨叫都发不出来,便直挺挺的翻身落马。 “有埋伏!” 刀疤都尉爆喝一声,猛地拔出腰刀。 队伍瞬间大乱! 更多的黑衣人从林中杀出,个个蒙面,身手矫健,出手狠辣,目标明确。 直扑囚车! “保护囚车!”刀疤都尉大吼。 可他身边的几个亲信,却不着痕迹的放慢了动作,甚至有人悄悄对着自己人挥刀。 内鬼! 李牧瞬间明白过来。 情况比想象的更糟,这是一场内外勾结的屠杀! “趴下!” 李牧对着囚车里的沈清月嘶吼一声,同时用尽全力,将沉重的身体狠狠撞向囚车! 一支箭矢擦着他的脸颊飞过,带出一道火辣辣的血痕。 沈清月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的面无血色,但她没有尖叫,只是听从李牧的话,死死的蜷缩在囚车最内侧。 混乱中,李牧看清了,有三名官兵没有后退,结成一个小小的战阵,拼死护在囚车周围。 他们的刀法沉稳,配合默契,是军中精锐。 沈家的旧部! 李牧心中有了判断,这是沈家安排的后手。 可他妈的人太少了!对方至少三十人,还有内鬼! 一个黑衣人突破防线,一刀劈开木制囚车的栅栏,锋利的刀尖直指沈清月的咽喉! 电光石火之间,李牧动了。 他没有武器,唯一能用的,就是脚上那副沉重的镣铐。 他猛的一甩脚,带着铁链的脚踝,以一个刁钻的角度,狠狠踢向那黑衣人的手腕! “铛!” 一声脆响,黑衣人吃痛,长刀脱手。 李牧来不及多想,一个饿虎扑食,将那黑衣人死死抱住,用尽全身力气,撞向旁边的一棵大树! “砰!” 黑衣人被撞的头昏眼花,李牧却已抓起地上的一块石头,对着他的太阳穴,用尽全力砸了下去! 一下,两下,三下! 温热的液体溅了他一脸,他却毫无感觉,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活下去! 他杀了人。 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亲手杀人。 没有不适,只有心脏狂跳不止。 “这边!用马车做掩护!” 李牧对着那三名忠心护主的官兵大吼,声音有些嘶哑,却异常清晰。 他又从裤腿里掏出之前藏好的碎石,看准黑衣人冲锋的路径,猛的撒了出去。 冲在最前面的一个黑衣人脚下踩滑,身体瞬间失去平衡。 旁边的沈家旧部抓住这个空档,一刀封喉。 有用! 然而,敌人太多了。 一名旧部被三名黑衣人围攻,身上连中两刀,眼看就要撑不住。 “保护殿下!”那名旧部大吼着,竟放弃防守,用身体撞向敌人,为同伴创造出机会。 就在这时,一个身材高大的黑衣人,显然是杀手头目,提刀冲破了防线,目标直指李牧身后的沈清月! “小心!” 李牧瞳孔狠狠一缩,想也不想,转身将刚刚从囚车破口爬出来的沈清月一把揽过,将她死死护在自己身后! 他要用自己的后背,去接那致命的一刀! 这一刻,两人贴的严丝合缝。 沈清月能清晰的感觉到,隔着薄薄的囚衣,抵着自己的,是一个男人的胸膛。 坚硬,滚烫,充满了她从未接触过的,属于雄性的力量和气息。 这……这不是一个太监该有的身体! 沈清月浑身一僵,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但预想中的剧痛,没有传来。 “铛!” 一柄长刀,稳稳架住了黑衣头目的刀。 出手的是刀疤都尉。 他不知何时赶到,一刀逼退黑衣头目,脸上满是煞气。 “八皇子的人,也敢在我的地盘上撒野?” 黑衣头目见一击不成,又被识破身份,毫不恋战,吹了个尖锐的口哨,带着剩下的人迅速撤退,消失在密林之中。 随着黑衣人退去,林间小道重归死寂,只剩下浓得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李牧这才松开怀里的沈清月,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刚才那一瞬间,李牧真的以为自己死定了。 沈清月踉跄着退后两步,扶着树干,脸色苍白如纸。她看着李牧,眼神复杂难明。 刀疤都尉冷冷的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走到一名黑衣杀手旁,从其怀中摸索了一下,掏出一块黑色的铁牌。 铁牌上,刻着一个狰狞的兽头。 八皇子李渊,府上死士的标记。 刀疤都尉抬起头,正好对上李牧的视线。 他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玩味的笑容。 第3章 烈酒缝合活死人,太子妃:这太监不对劲! 林间的风带着血腥味,刮过每个幸存者的脸。 刀疤都尉将那块黑铁牌在指间抛了抛,发出清脆的金属撞击声。 他踱到李牧面前,将铁牌伸到他眼前,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小公公,认识这玩意儿吗?” 李牧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下砸在胸膛上。 八皇子府死士的腰牌,他当然认识。 李渊当初为了让他能辨认自己人,特地给他看过图样。 但他现在,必须装成一个被吓傻了的小太监。 李牧的脸瞬间没了血色,连连摇头,身体控制不住的发抖。 “军爷……小的……小的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看着……看着就怕人。” “是么?” 刀疤都尉拉长了音调,慢条斯理的把铁牌揣进怀里,蒲扇大的手掌在李牧肩上重重拍了两下。 “不认识最好。” “不认识,才能活得久。” 说完,他不再看李牧,转身对他的手下喊道: “死的拖到林子里埋了!把能用的刀和水囊都收缴起来!受伤的自己包扎!都他娘的快点!” 他的嗓音粗哑,几声令下,混乱的场面竟被他几句话就给稳住了。 李牧靠着树干,双腿一软,滑坐在地。 后背的囚衣,早被冷汗湿透了。 这个刀疤都尉,既不是八皇子的人,也不是沈家的人。 他是皇帝的人。 皇帝要沈清月活着抵达北境,好时时刻刻威胁沈家。 八皇子派人截杀,是想永绝后患。 刀疤都尉救他们,只是为了完成皇帝交代的差事。 李牧的余光瞥向不远处的沈清月。 她扶着囚车的破烂栅栏,脸色苍白,正出神的看着自己的手。 显然,她也想通了这其中的关节。 李牧必须做点什么,转移她的注意,更要在这支队伍里,让自己变得不可或缺。 清点下来,二十人的队伍,只活下来九个。 刀疤都尉和他的三个亲信,三个忠心护主的沈家旧部,加上李牧和沈清月。 活人里,还有四个带伤。 其中一个沈家旧部伤势最重,肚子上被豁开一道大口子,皮肉翻卷,甚至能看到里面的肠子在微微蠕动。 血水汩汩的往外冒,眼看就要不行了。 “头儿,王三这伤……没救了。”都尉的一个亲信摇着头,解下水囊想给他喂最后一口水。 那个叫王三的汉子,嘴唇惨白,一双眼睛却死死瞪着,不肯咽下最后一口气。 “殿下……殿下还没到安北城……”他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咕哝。 沈清月挪了过来,看着王三那吓人的伤口,贝齿将下唇都快咬破了。 她是太子妃,哪里见过这种惨状。 就在所有人都默认放弃时,李牧开口了。 “我能救他。” 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住了。 目光,齐刷刷的钉在李牧身上。 一个沈家旧部眉头紧皱,厉声斥责:“你一个太监,懂什么医术!别在这时候添乱!” 刀疤都尉也投来审视的目光,没说话,但怀疑的意思很明显。 李牧懒得解释,径直走到王三身边蹲下,伸手按住他伤口上方的位置。 “想让他活,就按我说的做。” 他的语气很平,却有种不容置疑的劲儿。 “去找最烈的酒来!越多越好!” “再找一根缝衣服的针,还有干净的丝线!” “生一堆火,快!” 一连串命令,让在场的人都懵了。 “酒是给人喝的,给他喝口上路酒还行,往伤口上倒?你疯了吧?”一个官兵忍不住嘀咕。 李牧抬起头,冷冷扫了他一眼。 “是想让他现在就上路,还是想让他有机会活到安北城?” 那官兵被他看得心里一寒,立刻闭上了嘴。 刀疤都尉盯着李牧的脸看了几秒,最终一挥手。 “照他说的做!” 他倒要看看,这个小太监,究竟能玩出什么花样。 很快,三壶私藏的烧刀子被拿了过来。 沈清月看着李牧,这个太监,从天牢里的沉着,到路上的巧言解围,再到刚才舍身护住自己…… 现在,他竟说要救一个必死的人? 她几乎是下意识的,从自己那件脏污的宫装内衬上,小心的撕下一角,抽出几根最坚韧的丝线。 “这个……能用吗?”她将丝线递到李牧面前。 李牧看了她一眼,点了下头:“够了。” 他又拿过找来的缝衣针,在燃起的火堆上反复烧烤,直到针尖被烧得通红。 “按住他!”李牧对另外两个沈家旧部喝道。 那两人对视一眼,还是依言上前,死死按住王三的肩膀和腿。 “公公,这是要做什么……”王三虚弱的问。 “忍着!” 李牧说完,不再犹豫,拧开酒壶,将辛辣的烈酒,直接浇在了那道皮开肉绽的伤口上! “啊——!” 王三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身体剧烈抽搐,差点挣脱两人的压制。 “按紧了!”李牧低吼。 周围的士兵全都白了脸,看着那被烈酒冲刷后更吓人的伤口,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窜上头顶。 这哪里是救人,分明是上刑! 沈清月也猛的别过头,不敢再看。 李牧却没理会,他用一块还算干净的布,快速的擦去伤口周围的血污,然后拿起那根烧红后又稍稍冷却的针,穿上沈清月给的丝线。 他没正经学过医,但前世在部队里,战地急救是必修课。 缝合伤口,对他来说不是难事。 他的手,稳得吓人。 穿针,引线,拉紧,打结。 一针,两针,三针…… 原本豁开的皮肉,在他手下,竟一点点被重新对拢、缝合。 林子里,只剩下王三逐渐微弱的呻吟,和丝线穿过皮肉时,那种细微又让人牙酸的声音。 所有人都看傻了。 他们这辈子,哪见过这样处理伤口的?简直听都没听说过! 这真是一个太监能做出来的事? 刀疤都尉脸上的玩味彻底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审视。 他看出来了,李牧的每一个动作都精准、高效,没有半分多余。 这手法,没练过成千上万遍,根本不可能做到。 一个养在深宫里的太监,怎么可能有这种本事? 沈清月也重新转过头,她望着火光下李牧专注的侧脸,望着他那双稳得不像话的手,心里的疑问越来越多了。 这个人身上的秘密,远比她想象的要多。 最后一针落下,李牧剪断丝线,打了个利落的死结。 他又撕下自己的衣摆,用烈酒浸透,小心的盖在缝好的伤口上。 “好了。” 李牧长出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额头上全是汗珠。 他看向王三,后者虽然疼得昏死过去,但呼吸已经平稳下来,伤口也不再渗血。 “能不能活,看他自己的命。但至少,我们把他从鬼门关前,拉回来了一步。” 周围,一片死寂。 那两个沈家旧部看着李牧,眼神里已经没了不屑,只剩下震惊和感激。 “多谢……公公。”其中一人,有些笨拙的拱了拱手。 李牧摆了摆手,他太累了。 这时,一只水囊递到了他面前。 是刀疤都尉。 “喝点吧。” 李牧接过来,仰头灌了几大口。 刀疤都尉在他身边坐下,压低了嗓门。 “你不是个普通的太监。” 这不是疑问,是陈述。 李牧的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扯出一个苦笑。 “军爷说笑了,生死关头,谁都会逼出点本事。以前在宫里伺候主子,见过御医处理伤口,偷学了点皮毛。” 这个解释,漏洞百出。 但眼下,也只能这么说。 刀疤都尉扯了扯嘴角,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他站起身,拍掉屁股上的土。 “天快亮了,我们得马上离开这儿!都给老子打起精神,前面不远,就是安北城了!” 队伍重新上路。 气氛,已经和之前完全不同。 李牧不再是那个跟在囚车旁,任人欺负的小太监。 两个沈家旧部主动将一匹马让了出来,扶着他和沈清月上去,甚至还分给了他一块干硬的麦饼。 他们用最朴素的行动,表达了敬意。 李牧没有拒绝。 他和沈清月共乘一骑,两人之间,隔着一个微妙的距离。 沈清月坐在前面,能感觉到身后传来的,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 那结实的胸膛,不再让她惊慌,反而让她心里莫名踏实了许多,连她自己都觉得荒唐。 她没有开口问任何事。 她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残破的队伍在荒凉的官道上艰难的前行,所有人都沉默着,只有马蹄和车轮单调的响着。 又走了两天,干粮和水都见了底,所有人都到了极限。 傍晚时分,当他们翻过一道低矮的山梁时,凛冽的北风扑面而来。 风中,一座巨大的黑色城池轮廓,出现在地平线尽头。 安北城,到了。 第4章 将军府密议,太子妃还未到,杀机已至! 安北城,将军府。 议事厅里的炭火快灭了,空气又冷又闷。 主位上坐着安北城守将周通。 他年近四十,脸上有一道从眉角划到下巴的刀疤,让他看起来很不好惹。 他的手指,正一下下的敲着桌子。 每敲一下,厅里的气氛就更紧张一分。 他是皇帝最信任的人,被派来死守北境。 左边,副将魏明正玩着自己的刀柄,嘴角挂着一丝冷笑。 他是八皇子李渊安插进来的人,专门办些见不得光的脏活。 右边,将领陈虎坐的笔直。 他板着一张脸,心情很不好。 他是沈家军出来的,当年受过沈家大帅的提拔,这份恩情他一直记着。 “报!!!” 一个斥候快步的进门,单膝跪下。 “将军,押送沈氏罪妇的队伍,还有十里就到了!” 话音刚落,魏明就笑了,声音又尖又利,听得人很不舒服。 “一个被废的妃子,一个克夫的女人,也配我们这么等着?” 他站起身,边走边说,脸上的轻蔑藏都藏不住。 “周将军,我看别让她进城了。” “这北境到处都是豺狼,随便找个借口,就说她在城外得了急病,或者碰上匈奴的散兵,不是省事多了?” “免得带个累赘回来,脏了我们安北军的地方。” “砰!” 陈虎一巴掌拍在桌上,茶杯都震得跳了起来。 他猛地站起,瞪着魏明,手指都快戳到他脸上了。 “魏明!你放什么屁!” “沈家满门忠烈,一直守着北疆!太子妃就算受了冤枉,她也是沈帅的女儿!你敢动她一下试试!” 陈虎的吼声在厅里回荡,他身后的两个亲兵,手已经按住了刀,胳膊上的肌肉都绷紧了。 魏明一点也不怕,反而转过身,不紧不慢的拂了拂自己的衣服。 “陈将军,火气真大。你吼什么?我说错了?她现在是沈氏罪妇,这是陛下的旨意。怎么,你想抗旨?” 他往前走了一步,压低声音,贴着陈虎的耳朵说。 “别忘了,这里是安北城,是陛下的安北城。你还以为自己是沈家养的狗?” “你找死!” 陈虎被激怒了,大手一把抓向魏明的衣领。 魏明身后的亲兵长刀出鞘半寸,刀刃反着白光。陈虎的亲兵也立刻拔刀,厅里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都住手!” 一直没说话的周通,终于开口了。 他声音不大,但很有分量,两个字就让所有人都停住了动作。 周通缓缓站起,谁也没看,直接走到地图前,目光落在安北城和匈奴草原的交界线上。 “魏明,你的提议,我不同意。” 话很平淡,但没有商量的余地。 魏明脸上闪过不服气,还是收了动作,拱手说:“将军,为什么?留着她,是个祸害……” “祸患?” 周通转过身,脸上的刀疤抽动了一下。 “你以为,陛下让她活着来安北城,是让她来享福的?” 他走到魏明面前,直视他的眼睛。 “陛下要的,是一个能威胁沈家的筹码。这个筹码,是用来威慑沈家这头在北疆盘踞多年的势力的,不是让你拿来随便处理的。” 周通的话让魏明瞬间清醒过来。 “她活着,活在安北城,活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沈家就不敢乱动。沈家军那些念旧情的老家伙,也得考虑考虑。这就叫投鼠忌器。” “可她要是死了,死在我的地盘上,不管什么原因。你信不信,京城那位第一个要杀的,就是我周通!然后,沈家没了顾忌会做什么,你担得起吗?” 一连串的问题,让魏明额头冒出了细汗。 他只想着替八皇子除掉麻烦,却忘了这最关键的一环。 皇帝要的是一个活着的、能拿捏沈家的把柄。 沈清月要是死了,把柄没了,倒霉的就是他们这些办事的人。 魏明低下头,不说话了,但垂下的眼睛里,还藏着一丝阴狠。 周通不动手,不代表他不能动手。 制造一场意外,方法多的是。 另一边,陈虎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 他对着周通抱拳,粗声说:“将军英明!是我……是我太冲动了。” 他虽然耿直,但也不傻。周通保下太子妃,不管是什么目的,结果总是好的。但他看魏明的眼神,依旧很警惕。 周通回到主位,手指又有节奏的敲击桌面。 “传令下去。” “人到了,不用声张,也不派人去接。按罪妇的待遇,直接押进城西的旧吏院。” “旧吏院?”陈虎愣了一下,“将军,那地方又破又烂,怎么住人?” “就是要不好住。”周通的声音冷冰冰的。 “她不是来做客的。派一队人看着,不给好处,也别虐待。每天的饭菜,饿不死就行。记住,我们要的是监视,隔绝她和外面的一切联系。” 这个安排,既是敲打沈清月,又把她牢牢控制在手里,更是告诉所有人:安北城,不欢迎这位前太子妃。 魏明听到这个安排,低着的头,嘴角悄悄翘了起来。 旧吏院,是个好地方。 又偏又荒凉,离军营还远。 晚上就算闹出点动静,也不会有人听见。 陈虎还想再说什么,可看着周通那不容反驳的表情,最后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他明白,这已经是周通能做出的最好安排了。 至少,人还活着。 “都明白了吗?”周通扫视一圈。 “遵命!”魏明和陈虎一起回答。 就在这时。 “报!!” 一个亲兵连滚带爬的冲进议事厅,脸上全是慌张。 他忘了行礼,直接跪倒在地,上气不接下气的喊: “将军!不好了!” “沈氏罪妇他们……已经到城门口了!” 什么? 厅里刚缓和的气氛,又一次绷紧了。 周通、魏明、陈虎,三个心思各异的将领,动作一致的抬头望向大门。 他们的目光好像穿过了墙壁,投向那座巨大的城门,投向那个即将踏入安北城,掀起风暴的中心人物。 …… 北风夹着沙子,打在脸上生疼。 李牧和沈清月同骑一马,在刀疤都尉和几个士兵的护卫下,终于到了那座巨大城池的脚下。 安北城。 和京城的繁华不一样,这座边城,每一块城砖都是黑褐色,透着一股被战火洗礼过的痕迹。 城墙很高,让人感到压抑。墙头上,站满了士兵,他们脸上都是被风沙吹出的粗糙,表情警惕又麻木。 城门大开,黑洞洞的入口透着危险。 李牧抬头,打量着城头。 他能感觉到,城墙上方,至少有十几道不怀好意的视线,死死盯着他们这支狼狈的队伍。 特别是他身前的沈清月,更是视线的焦点。 没有官员迎接,没有士兵引路,只有一队守城兵,用一种看货物的冷漠眼神拦住了他们。 “什么人!报上身份!”一个带头的小军官上前一步,大声喝问。 刀疤都尉骑马上前,从怀里掏出皱巴巴的公文。 “京城羽林卫,奉旨押送罪妇沈氏,来安北城戴罪立功!这是文书和凭证!” 那小军官接过文书,随便看了一眼,目光就直勾勾的落在沈清月身上,从上到下打量,一点也不避讳。 那眼神里,有好奇,有轻蔑,还有一种男人看女人的粗俗想法。 沈清月坐在马上,虽然脸色苍白,衣服破烂,但骨子里那股劲让她挺直了背,冷冷的回看过去。 “看够了吗?” 她的声音很轻,却很冷,让那小军官哆嗦了一下,下意识退了半步。 李牧坐在沈清月身后,能感觉到她身体的僵硬。 这些天一路走来,他见识过这个女人的倔强。 但现在,他还是发现,她紧握的拳头,暴露了她心里的屈辱和愤怒。 李牧顿时感觉不妙。 这种接待,不,这根本就不算接待。 冷漠,无视,还有不加掩饰的敌意。 安北城里管事的人,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给沈清月留任何面子。 是八皇子的人?还是皇帝的人? 或者……都有? 李牧面无表情的扫过城头上那些冷漠的脸。 第5章 落地安北!开局被副将羞辱:你不如军中洗衣 小军官被沈清月一句话问的后背发凉,刚想找回场子,城门内就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 来了三拨人,互不干涉,气息各不相同。 带头的正是安北城守将周通,他脸上那道狰狞的刀疤随着步伐牵动,整个人散发着一股久经沙场的杀气。 他的左手边,是副将魏明,一身精良铠甲,配着一张过分白净的脸,嘴角总是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讽。 右手边,是身材高大魁梧的陈虎。 他大步向前,看到沈清月狼狈的样子,一双铁拳下意识就攥紧了,骨节发出轻微的响动。 城门内外的气氛,因为这三人的出现,一下子紧张起来。 刀疤都尉立刻翻身下马,快步的走到周通面前,双手递上文书。 “周将军,末将奉旨,已将罪妇沈氏押送至此。” 他声音不大,只简单的陈述事实。 至于路上遭遇伏击的事,他一个字也没提。 这种事不能在这里说,说出来对他没好处。 周通接过文书,看都没看,视线直接越过都尉,落在了马背上的沈清月和李牧身上。 一个以前的太子妃,如今衣衫褴褛,头发乱糟糟的,却难掩那份风骨。 一个本该低声下气的小太监,却在马上坐的笔直。 有点意思。 周通还没开口,他身边的魏明就抢先一步走了出来。 他绕着马走了半圈,用一种挑剔的眼光上下打量沈清月,然后发出一声夸张的嗤笑。 “哟,这就是咱们以前的太子妃娘娘?怎么看着,还不如我们军营里的洗衣妇呢?” 他声音拔的很高,确保周围每一个守城士兵都能听见。 果然,一阵压抑不住的低笑声从士兵队伍里传了出来。 那些粗俗的笑声,全都刺向沈清月。 “魏明!” 陈虎一声爆喝,整个人气势汹汹,大手就要抓过去。 “你他娘的嘴巴放干净点!” 就在陈虎的拳头快要挥出去的时候,一个身影从马背上滑了下来,抢在他前面,挡在了魏明身前。 是李牧。 他落地无声,对着魏明深深的弯下了腰,九十度的躬身,姿态放的很低。 “谢将军关心。” 他用太监那种略带尖细又足够清晰的语调开口,每个字都送到了在场所有人的耳朵里。 “娘娘一路风餐露宿,能活着到安北城,已是托了陛下的天恩。至于仪容……实在不敢有所奢求。” 一句话,轻飘飘的,却让魏明那张讥笑的脸僵住了。 李牧提到了“陛下”。 魏明被这一句话噎的胸口发闷,一口气上下不得。 他可以随便羞辱一个罪妇,却不敢质疑皇帝的决定。 陈虎也愣住了,他看着李牧那卑微到近乎屈辱的背影,挥出去的拳头硬生生停在了半空。 这个小太监,有点门道。 自始至终,沈清月一句话都没说。 她只是坐在马上,缓缓的,将自己的背挺的更直,白皙的下巴微微抬起。 她那双清澈又冰冷的眸子,平静的扫过魏明,扫过那些偷笑的士兵。 没有愤怒,没有辩解。 但那份骨子里的高贵,却让一些士兵心虚的低下了头,不敢再和她对视。 周通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对那个小太监的应对,多了一分审视。 他挥了挥手,打破了僵局。 “带他们去城西的旧吏院。” 没有多余的问候,也没有丝毫的客气,这个命令,直接决定了沈清月在安北城的待遇。 旧吏院。 听到这个名字,陈虎的脸色又沉了下去。 那是安北城里出了名的废弃地,前朝安置犯错小吏的地方,早就荒废的不成样子。 说句不好听的,连流浪狗都不愿意在那里做窝。 魏明则在心中冷笑,旧吏院那个地方好啊,偏僻,荒凉,离军营和主街都远,只有一条小路进出。 方便监视,更方便做点什么手脚。 周通的安排,正合他意。 “走吧。” 魏明手下一个尖嘴猴腮的军官走了上来,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跟上。 李牧默不作声的扶着沈清月下了马。 剩下的两个沈家旧部和重伤的王三,也被粗鲁的从囚车里驱赶出来。 一行人,就这样在安北城所有守军的注视下,徒步跟在那个军官身后,走向他们未知的住处。 那是一段屈辱的路。 从宏伟的城门,到偏僻的城西,他们走过了半个安北城。路上的百姓和士兵都远远的看着,指指点点。 终于,在一片荒草萋萋的角落,他们停下了脚步。 所谓的旧吏院,只剩下一个破败的院墙和几间在寒风中摇摇欲坠的屋子。 院墙塌了半边,院子里长满了比人还高的枯黄杂草。屋顶上破了几个大洞,能直接看到灰蒙蒙的天。 一阵风吹过,窗户上残留的纸片发出破碎的声响。 这里,比他们流放路上住过的任何一个破庙,都要凄凉。 “地方到了,自己收拾吧。” 那尖嘴猴腮的军官把他们领到门口,就不肯再往里走了。 他的手下将几袋东西扔在地上,袋口散开,露出里面已经发霉结块的粗粮。 “砰!” 两床又黑又硬,散发着霉味的破被子也被丢了出来,砸在地上,扬起一片呛人的灰尘。 做完这一切,那军官转身就走,临走前,还像故意的踢翻了院子里唯一一个积了些雨水的破旧水缸。 “哐当!” 缸里不多的水混着泥土,流了一地。 他们连最后一口能喝的水源,都被断了。 一行人扬长而去,只留下李牧他们,站在这个如同坟地般的院子里,面对着无尽的荒凉。 刀疤都尉和他的手下,在交接完文书后,便已经离去。他们的任务,只到安北城门口。 现在,这里只剩下李牧,沈清月,和三个忠心但已经撑不住的沈家旧部。 天色渐晚,北地的寒风开始发威,吹在人身上,刺骨的疼。 就在众人心里都沉下去的时候,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从院外传来。 是陈虎。 他没有穿将军的铠甲,只是一身便装,身后跟着两个亲兵,抬着一些东西。 “沈……小姐。” 陈虎走到沈清月面前,看着她苍白的脸,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 他将一捆干净的木柴和一小袋雪白的盐放在地上。 “将军府里人多眼杂,我只能送来这些。”他压低声音,快速的说,“晚上冷,先烧点火取暖。有什么事,让信得过的人去东营找我,记住,千万不要声张!” 说完,他对着沈清月抱了抱拳,便带着人匆匆离去,脚步声消失在风中。 这短暂的温暖,并没有驱散众人心头的寒意。 夜幕彻底降临。 寒风从屋顶和窗户的破洞里呼啸着灌进来,发出呜呜的响声。 沈清月站在屋子中央,看着眼前的一切。 四面漏风的墙壁,空无一物的房间,地上发霉的粮食,还有门外那一滩肮脏的泥水。 她身体忍不住的发冷,那股寒意从脚底板一直窜到头顶。 从金尊玉贵的太子妃,到万人唾弃的阶下囚,再到如今这个连乞丐窝都不如的破院子。 巨大的落差,快要将她的脊梁生生压断。 她一直强撑着的那股劲,在这一刻,似乎要散了。 李牧没有说任何安慰的话。 他只是看了眼身体轻颤的沈清月,然后开始动手。 他找到几块掉落的木板,三两下就牢牢卡住了窗户上最大的那个窟窿,风声瞬间小了许多。 然后,他走到屋角,用一块锋利的碎瓦片,很快就将地上的垃圾与杂草清理干净,开辟出一块干燥的地面。 另外两个沈家旧部也回过神来,默默的加入了他。 他们从院子里搬来一些相对完整的石头和湿润的泥土。 李牧凭借着前世野外生存的记忆,开始在屋子中央,垒砌一个简易的取暖土炕。 没有图纸,没有工具。 他就用一双手,一块石头,一捧泥土,有条不紊的搭建着。 沈清月站在原地,看着那个曾经在她眼中卑微又神秘的太监,此刻正专注的忙碌着。 他没有抱怨,没有绝望,仿佛眼前这片绝境,只是他需要解决的又一个普通问题。 看着他忙碌的背影,看着他将一块块冰冷的石头,搭建成一个可以带来温暖的形状。 沈清月那颗慌乱的心,竟然慢慢的,一点点的平复了下来。 她不知道这个小太监到底是什么人。 但她知道,只要有这个人在,他们好像……就死不了。 不知过了多久,简易的土炕终于有了雏形,李牧点燃了陈虎送来的木柴。 昏暗的屋子里,终于有了一丝光亮和暖意。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可这口气还没松到底。 “公公!不好了!” 一个沈家旧部踉跄着冲了进来,声音里带着恐惧。 “王三哥他……他好像不行了!” 屋里所有人的视线齐刷刷的投了过去。 只见躺在角落草堆上的王三,此刻正全身痉挛,脸色涨成一种不正常的猪肝红,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 之前被李牧缝合的伤口,正有暗红色的血水,不断向外渗出。 第6章 神仙难救?李牧掏出霉菌:我来! 火光跳动,映着每个人的脸忽明忽暗。 那一声尖叫打破了屋里好不容易有的一点暖意,瞬间只剩下冰冷的死寂。 李牧立刻就动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墙角,蹲在王三身边。 一股血腥和腐烂混合的气味冲进鼻子。 王三躺在乱草堆上,身体不正常地抽搐,牙关紧咬,咯咯作响。 他本来古铜色的脸,这会儿涨成吓人的紫红色,额头烫得厉害。 李牧撕开伤口上的布条,情况比他想的还糟。 他亲手缝的伤口边缘已经红肿外翻,皮下透着发黑的颜色。 有些缝线甚至裂开了,带血丝的浑浊脓水正从缝隙里一点点往外渗。 这是典型的伤口感染,还是会要命的腹腔感染,引起了败血症。 在这种没医没药的古代,基本上就是等死。 “去找大夫!快!”沈清月的声音急得变了调,她快步走过来,看着王三的样子,心也跟着一紧,“去东营找陈将军!他肯定有办法!” 这是她当太子妃时养成的习惯,遇到解决不了的事,就去找懂行的人。 “没用。” 李牧头也没抬,吐出两个字。 他的回答干脆利落,不带一点感情,却让沈清月停住了脚。 “什么叫没用?”她拔高了声音,一股火气涌上心头,“难道我们眼睁睁看着他死在这儿吗?李牧!这可是一条人命!” 这是她第一次喊他的全名。 李牧慢慢站起身,转过来对上她那双快要喷出火的眼睛。 “娘娘,去找陈将军,只会害了他。”李牧的声音压得很低,但每个字都说得很清楚。 “我们是什么身份?是罪妇,是罪奴。” “在这安北城里,想让我们死的人,比想让我们活的人多。” “魏明那种人,巴不得我们全死在这个院子里,好去跟八皇子领功。” 他停了一下,让这残酷的话有时间被消化。 “现在去找大夫,你猜,来的是救人的大夫,还是杀人的刽子手?” “陈将军要是硬要管,就是公开跟周通作对,跟整个安北城的军官作对。” “我们把他当成最后的指望,就不能现在把他拖下水。” 沈清月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光了。 是啊,她已经不是那个能随便叫太医的太子妃了。 她现在,只是一个连饭都吃不饱的罪妇。 在这里,他们唯一的用处,就是皇帝用来牵制沈家的活人质。 是死是活,全看别人怎么想。 一阵无力感袭来,她和那两个沈家旧部都低下了头。 刚看到的一点希望,又被现实浇灭了。 看着他们失魂落魄的样子,李牧没再多说。 道理讲明白就行了。 安慰是这世上最没用的东西。 他重新蹲下,脑子飞快地转着。 抗生素,需要抗生素。这个时代当然没有。但抗生素的源头…… 他的目光,慢慢落在了墙角那几袋发霉的粮食上。 青霉菌。 人类发现的第一个抗生素。它就来自生活中常见的青色霉菌。 虽然提纯技术想都不用想,但最原始的培养液,也许能行。 这是个疯狂的想法,成功的可能很小,风险也极大,没提纯的霉菌本身也可能带了别的致命病菌。 但眼下,这是王三活下去的唯一机会。 值得赌一把。 “把那些发霉的粮食拿过来。”李牧下令,话很短。 屋里的人都愣了。 另一个叫张龙的沈家旧部呆呆地问:“公公,要那个干什么?那东西……吃不了啊。” “让你拿就拿,别废话。”李牧的声音里有种让人没法反驳的劲头。 张龙被他的气势镇住,不敢再问,犹豫着走过去,拖过来一袋发霉的粗粮。 李牧一把扯开袋子,把里面发霉结块,长满各色霉斑的粮食倒在地上。 一股浓重的霉味立刻散开来。 沈清月下意识捂住口鼻,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她完全不明白李牧要干什么,这种脏东西,难道还能救人? 李牧却跟没闻到一样,就这么跪在地上,借着微弱的火光,在那堆发霉的垃圾里仔细地翻找着。 他要找的不是所有霉菌。 黄色、黑色、白色……这些都有毒,用了只会死得更快。 他要找的,是那种带着绒毛的青绿色霉菌。 终于,他在一块已经完全霉掉的麦饼上,找到了一小片。 就是它。 “干净的布,一碗清水。”李牧的命令又响了起来,又短又有力。 这次,没人再问为什么。 沈清月虽然心里又怀疑又恶心,但看着李牧专注的样子,她不知怎么的,就撕下了自己仅剩的一件干净中衣的下摆。 那是一块雪白的丝绸,是她身上最后一件体面的东西。 另外两个旧部见了,也纷纷从自己身上撕下还算干净的内衬。 李牧接过水和布,开始做一些外人完全看不懂的怪事。 他先用一块碎瓦片,小心翼翼的将那片青绿色霉菌刮进清水碗里,然后用一根干净的木棍慢慢搅,直到霉菌在水里散开。 整个屋子安静得吓人,只能听到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和王三越来越弱的呻吟声。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李牧。 他的动作不快,但每一步都很稳,很准。 接着,李牧把沈清月撕下的那块丝绸叠成几层,蒙在一个空碗上。 他端起那碗浑浊的霉菌水,慢慢倒了上去。 淡黄色的液体顺着丝绸的缝隙,一滴一滴,艰难的渗进下面的空碗里。 过滤。 他换了不同的布料,一次又一次的重复着过滤的动作。 每过滤一次,碗里的水就清亮一分。虽然那颜色还是让人不放心,但至少,里面的杂质越来越少了。 沈清月站在一旁,那双清冷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李牧的每一个动作。 她看不懂。 但她能感觉到他极其专注。那是一种能掌控一切的自信,不像是个太监,更不像个囚犯。 就好像他手里摆弄的不是发霉的食物和脏水,而是能救命的药。 这个小太监身上的谜团,越来越多了。 不知过了多久,李牧终于停了手。 他面前的碗里,只剩下小半碗淡黄色的液体。 “按住他。”李牧起身,走向王三。 两个沈家旧部立刻上前,一个按住王三的肩膀,一个按住他的腿。 李牧先拿出剩下的烈酒,简单洗了洗王三的伤口周围,那刺激让昏迷中的王三痛苦的闷哼了一声。 然后,李牧拿起一块新布,在碗里浸透,毫不犹豫的敷在了王三那已经红肿化脓的伤口上。 “嗬……” 王三的身体猛地弓起来,剧痛让他发出了野兽一样的低吼。 “按紧了!”李牧低喝。 他没停下,用手指撬开王三的牙关,把碗里剩下的液体,直接灌了进去。 “公公,你这是……”张龙终于忍不住了,他看着王三喝下那不明不白的液体,脸上变了色,“这会喝死人的!” 李牧抬起头,昏暗的火光下,他的脸一半在暗处。 “想让他活,就闭嘴。” 那不是商量,是命令。 张龙剩下的话,全堵在嗓子眼,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特别漫长。 屋子里死一样的安静。 风从破窗户缝里灌进来,呜呜地响。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王三的抽搐,好像没那么厉害了。他喉咙里的嗬嗬声,也慢慢平息下去。 李牧伸出手,又摸了摸王三的额头。 那烫人的高烧……好像退了一点。 虽然还是烫手,但已经不是之前那种能把人活活烧死的温度了。 李牧心里一松。有效。 他站起身,因为蹲了太久,精神又高度集中,身体微微晃了一下。 沈清月下意识想上前扶他,但手伸到一半,又停在了半空。 李牧站稳了,他没看任何人,只是走到火堆旁,默默添了根柴。 火光映亮了他的侧脸,汗顺着他的脸颊滑落。 沈清月就站在他身后不远,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 缝伤口,垒土炕,还弄出这种谁也没见过的东西来治病。 这个男人,一次又一次的,用她想都想不到的法子,把他们从绝望的边上拉回来。 他到底是谁? 一个太监?一个眼线? 不。 都不是。 想到这,她的心跳忽然快了起来。 第7章 霉水救人,旧部折服:公公,您到底是谁? 王三剧烈的抽搐,停了。 屋子里一片死寂。 只有柴火在火堆里偶然炸开,发出噼啪的轻响。 李牧的手还按在王三的额头上,那股能把人烧傻的滚烫,正在一点一点的消退。 这不是错觉。 真的在退烧。 跪在一旁的张龙,眼睛瞪的像铜铃,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亲眼看着李牧把那碗浑浊的霉水灌进王三嘴里,那一刻,他心里已经在盘算着用哪块草席给兄弟收尸。 可现在…… 王三那张吓人的紫红脸庞,血色正慢慢回来,有了活人的气息。 他的呼吸也稳了,不再是之前那种随时都会断掉的微弱。 胸膛一起一伏,沉稳,有力。 “这……这……” 张龙的嘴巴张开,却发不出一个完整的字。 另一个叫赵四的旧部,反应更直接,他双膝一软,对着李牧就重重磕下一个响头。 “公公!您……您是神仙下凡吗!” 赵四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敬畏。 “王三哥的命,是您从阎王爷那儿……硬抢回来的!” 张龙这才反应过来,也立刻跟着跪下,额头“咚”的一声砸在坚硬的土坯地上。 “公公大恩!我张龙这条命以后就是您的!” 李牧收回手,没看他们,只是走到火堆旁,随手添了根柴。 “起来。” 他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我只是赌一把,他自己命硬,挺过来了。” 这话说的轻巧。 但张龙和赵四心里清楚的很。 赌一把? 这分明就是神仙手段! 从用烈酒缝伤口,到刚才用霉水救人,哪一样不是算计的精准无比?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都在对方的目光里看到了同样的想法。 这个太监,不是一般人。 沈清月一直站在屋子的阴影里,一动不动。 她的视线,始终粘在李牧的背影上。 一幕幕画面在脑中闪过。 囚车旁,他三言两语,就压下了那群官兵的邪念,护住了她最后的体面。 密林中,他冷静安排,在死士的围杀下为他们杀出一条活路。 还有那一瞬间。 黑衣头目的长刀劈来,他没有丝毫犹豫,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她的面前。 太监? 八皇子的眼线? 不。 这些标签,此刻在她心中被一一撕碎。 如果他真是八皇子的人,为什么要一次次救她?为什么要费尽心思救一个不相干的王三? 他大可以看着他们一个个死去,自己找机会脱身。 可他没有。 他不但没走,反而在每一次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都成了所有人的主心骨,硬生生的把大家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他到底是谁? 沈清月无意识的咬住了自己的下唇,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一种她从未有过的陌生感觉,正在心底发芽。 这感觉里有好奇,有困惑,甚至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敢承认的期待。 她想撕开他所有的伪装。 她想知道,这个男人身体里,究竟藏着怎样一个惊人的灵魂。 火光摇曳,映在她清冷绝美的脸上,让她一贯冰冷的表情,出现了恍惚。 “娘娘。” 李牧的声音毫无征兆的响起。 沈清月身子微不可察的一颤,从纷乱的思绪中惊醒。 “您也累了,去炕上歇着吧。” 李牧没有回头,只是朝那新垒的土炕扬了扬下巴。 “有我守夜,放心。” 沈清月张了张嘴,那些盘踞在心头的疑问几乎要脱口而出,但话到嘴边,又被她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的走到土炕边,坐下。 身下,是李牧亲手搭建的土炕,那股温热正源源不断的驱散着她身体的寒意。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 这双手,曾执掌东宫凤印,拂过最华美的锦缎。 如今,却连一块干净的布都找不到。 她本以为,自己的人生已经掉进了最深的谷底,再没希望。 可现在她忽然明白,真正让她在绝境中没有倒下的,不是那可笑的皇家颜面,也不是早已岌岌可危的沈家荣耀。 是眼前这个男人。 这个神秘的,连名字都让她感到陌生的太监。 想到这里,一股酸涩直冲鼻腔,泪水险些涌出眼眶。 她硬生生的忍住了。 她是沈家的女儿,是大乾的前太子妃,就算掉进泥潭里,也绝不在这人面前示弱。 夜,更深了。 北地的寒风从破窗的缝隙里野蛮的灌进来,发出鬼哭一样的呼号。 李牧又往火堆里加了几根粗壮的柴,火焰猛的蹿高,将屋内的黑暗驱散大半。 他在火边坐下,闭上眼,大脑却在飞快的转动。 王三的命保住了,但这只是开始。 土法提炼的青霉素混合液能有多大效果,能持续多久,都是未知数。 古代这糟糕的卫生环境,二次感染随时会要了他的命。 必须尽快补充物资。 他需要干净的布来换药,需要洁净的水和盐来维持体力,更需要粮食填饱肚子。 可这些东西,在这座处处是敌意的安北城,对他们这些罪囚来说,比黄金还难得。 魏明恨不得他们立刻死绝。 周通则是一只老狐狸,隔岸观火,绝不会轻易伸手。 唯一的突破口,还是陈虎。 但现在去找他,就是把他架在火上烤,太冒险。 必须等。 等一个能让陈虎出手,又不必让他付出太大代价的时机。 李牧睁开眼,目光落在墙角的王三身上。 呼吸平稳,脸色也好了许多。 只要熬过今晚,应该就能彻底脱离危险。 他站起身,走到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前,推开。 一股冷冽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北境独有的荒芜与肃杀。 天幕上没有月亮,只有几颗残星在寒风中闪烁。 远处是城墙黑沉沉的巨大轮廓,更远处,是连绵起伏的黑色山脉。 安北城。 大乾王朝的北方门户。 也是他和沈清月,求生的起点。 李牧吸入一口冰冷的空气,胸腔中郁积的浊气随之一空。 活下去。 不计代价的活下去。 这是眼下,唯一的目标。 一夜无话。 当清晨的第一缕微光,从窗户的破洞里挤进来,恰好照在王三的脸上。 他的眼皮颤了颤。 然后,费力的睁开了眼睛。 “这……这是哪儿?” 王三的声音虚弱沙哑,像是被砂纸磨过。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发现全身软绵绵的,使不上一丝力气。 “王三哥!” 张龙第一个发现,激动的几乎跳起来。 “你醒了!你他娘的终于醒了!” 赵四也红着眼圈冲过来。 “三哥,你可吓死我们了!” 王三茫然的看着他们,脑子还是一片混沌。 “我……我这是怎么了?” “你差点就死了!”张龙用力抹了一把脸,声音里带着哭腔,“要不是公公……你现在早就是一具尸体了!” “公公?” 王三更迷糊了。 他转动僵硬的脖子,视线越过同伴,落在了火堆旁的李牧身上。 那个清瘦的身影,在晨曦的微光里显得有些不真切。 但不知为何,王三看着那个背影,心里就涌起一股踏实感。 “多谢……公公,救命之恩。” 王三的声音很轻,却字字真诚。 李牧回过头,看了他一眼。 “谢你自己命硬。” 他走过来,蹲下,伸手探了探王三的额头。 不烫了。 烧,彻底退了。 “躺着别动,养两天。” 李牧站起身,拍掉手上的灰尘。 “这几天喝点米汤。” 说完,他便转身走向院子。 王三看着他的背影,心中翻江倒海。 这个公公,身上藏着天大的秘密。 第8章 魏副将断粮断水,太子妃饿到发疯,李牧:我 王三的命,从阎王手里抢回来了。 可所有人的肚子,却不合时宜的叫了起来。 咕噜噜。 这声音在这死寂的清晨里,显得格外刺耳。 活人,终归是要吃饭的。 张龙的目光,落在了墙角那只破麻袋上。 那是昨天那个军官扔下的口粮。 他走过去,解开绳子,往地上一倒。 一股刺鼻的霉味,顿时充满了整个破屋。 灰黑色的米粒里混着绿和白的霉斑,几只黑虫在里面缓缓的蠕动。 “他娘的!” 张龙一拳狠狠的砸在土坯地上,双眼通红。 “这东西,连猪食都不如!” 赵四的脸色也黑得像锅底,他走到院里唯一的水缸边,用破瓢舀起一勺。 水色浑浊发黄,上面还漂着几片烂叶子。 “水……也是脏的。” 刚刚死里逃生的那点喜悦,一下子就被冲没了。 一个重伤员,一个弱女子,靠这点东西,别说活下去,不出三天,所有人都会病倒。 沈清月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切,身体微微发抖。 她的手在宽大的袖子里攥得指节发青。 曾经的东宫之主,锦衣玉食,何曾为一粒米、一滴水发过愁? 如今,却要被这种连猪狗都不吃的食物践踏尊严。 “我去见周通!” 她开口,愠怒道:“我曾是大乾的太子妃,他不能这么折辱我!” 话音刚落,她提步就要往外走。 “娘娘。” 一个平淡的声音拦住了她。 李牧不知何时已经蹲在那堆霉粮前,用手指捻起几粒米,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神情很专注。 “您现在去,正中某些人的下怀。” 他的声音很平静,头也没回。 沈清月的脚步停住了。 “你什么意思?” 李牧站起身,拍掉手上的灰。 “您的身份是罪妇。” 他转过身,平静的看着沈清月,“一个罪妇,跑到将军府上吵闹,要吃要喝。您觉得,周通会怎么想?” “他只会觉得你拎不清处境。不仅不会给你好粮食,反而会把我们看得更紧,让我们自生自灭。” “那我们就活活饿死、渴死在这里?”沈清月的声音拔高了些。 “死不了。” 李牧的回答很简单,却有种让人信服的力量。 他走到那缸浑水前,只看了一眼,便把目光投向屋里那熄灭的火堆。 那里只剩下黑色的木炭和灰烬。 “张龙。”李牧吩咐道。 “在!”张龙下意识的站直了身体。 “找块布,厚实点的。” “是!” 张龙没多问,立刻从自己破烂的衣服上,撕下一大块还算干净的内衬。 李牧接过布,又让赵四找来一个破碗,在院里挖了些沙土和碎石。 然后,他开始做一件让所有人都看不懂的事。 他把布铺在碗口,先铺一层细沙,再铺一层碎石,最后从火堆里捡出几块木炭,用石头敲碎了,均匀的撒在最上面。 一个简陋的装置就这么完成了。 “公公,您这是……”张龙实在憋不住了。 “净水。” 李牧说着,舀起一瓢黄泥水,缓缓的倒在木炭上。 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 他们的目光,死死钉在那个破碗上。 浑水渗过木炭,穿过石子和沙土,再透过那层破布。 一滴。 两滴。 渗出来的水滴,不再是浑浊的土黄色,也没有烂叶子,就是清澈的水。 “这……”赵四的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木炭……把脏东西给吃了?” 李牧没理会他,只随口说:“野外求生的法子,凑合用。” 凑合用? 沈清月看着李牧的侧脸,心里很不是滋味。 烈酒缝合伤口,说是偷学的医术。用霉菌救王三,是赌命。 现在,这个净水的法子,又成了野外求生的把戏。 天底下,哪来这么多巧合? 这个男人,究竟藏着多少秘密? 很快,一小碗干净的水接好了。 李牧端起来,递到沈清月面前。 “娘娘,润润嗓子。” 他的语气很平淡,还像个随侍。 沈清月看着碗里自己清晰的倒影,再看看眼前这个男人。 她没有动。 “你先喝。”她开口,声音不大,却很坚定。 李牧看了她一眼,也不推辞,仰头喝了一小口,然后才把碗再次递过去。 “没毒。” 沈清月这才接过,小口抿着。 干净的水滑过干涩的喉咙,她的眼眶有些发热。 这不只是一碗水,更是活下去的希望。 “水解决了,吃的怎么办?”张龙看着那袋霉米,一脸发愁。 “米不能吃,”李牧直接说,“会吃死人。把里面没发霉的挑出来,煮给王三喝。我们几个,另外想办法。” “另想办法?这破院子光秃秃的,连根草都没有,能有什么办法?” 李牧的目光越过低矮的院墙,投向了外面的荒地。 “跟我来。” 他径直走向那扇破旧的院门。 “公公,不能出去!”赵四连忙阻止,“军爷有令,不许我们踏出院子半步!” 李牧的手已经搭在了门栓上,语气不容反驳:“饿死是死,出去找吃的被抓也是死,横竖都是死,不如赌一把。” 张龙和赵四对视一眼,都下定了决心。 两人一咬牙。 “我们跟公公一起去!” …… 与此同时。 安北城,副将府。 魏明正悠闲的端着茶盏,听着心腹的汇报。 “将军,派去监视的人回报,旧吏院那边一天都没动静,也没见人出来。” 魏明咧开嘴,冷笑了一下。 “没动静就对了。断了他们的水和粮,给的还是喂牲口的霉米。一个重伤员,一个娇滴滴的前太子妃,本将倒要看看,他们能撑几天。” “将军英明!”心腹拍马屁道,“不用我们动手,他们自己就会病死饿死在里面。到时候周通也说不出什么,只当是那罪妇命薄。” 魏明得意的晃着茶杯。 这才是最好的办法。 直接动手,动静太大,容易被周通那只老狐狸抓到把柄。 现在这样,让他们自然死亡,谁也查不出来。 八皇子交代的差事,这就办妥了。 “不过……”那心腹又迟疑道,“陈虎那家伙,昨夜偷偷给他们送了柴火和盐巴,被我们的人瞧见了。” “陈虎?” 魏明脸上的得意一下子没了,脸沉了下来。 “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还念着沈家的旧情?” “将军,要不要小的去……”心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蠢货!”魏明低声骂道,“现在动他,不就明摆着告诉所有人,我们在针对沈清月吗?” 他站起身在屋里踱步,眼里闪着凶光。 “夜长梦多,不能再等了。” 魏明停下脚步。 “我得给他们加把火。” 他凑到心腹耳边,压低声音,阴狠的吩咐了几句。 心腹连连点头,脸上又是佩服又是害怕。 “将军高明!城外那群饿疯了的流民,只要稍微挑唆一下,说旧吏院里藏着朝廷的救济粮……” “去办。”魏明挥了挥手,坐回椅子上,“记住,手脚干净点,要做成一场抢粮的意外。” “是!” 心腹领命,快步退下。 魏明重新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 沈清月,李牧。 这次,我看你们怎么死。 …… 旧吏院外。 李牧带着张龙和赵四,就在院子周围的荒地里搜寻。 北地初春,到处都很荒凉。 但在李牧眼里,这片荒地却到处都是能活命的东西。 “这个,根能吃。”李牧指着一丛不起眼的,叶子是锯齿状的野草。 张龙凑过去看了半天:“公公,这不是蒲公英吗?苦的要死,这玩意儿能吃?” “焯水去苦,能活命。” 李牧又走到一处墙角,从石缝里拔出几颗长着心形叶片的植物。 “还有这个,荠菜。做汤不错。” 他说得轻松,张龙和赵四却听得一愣一愣的。 在他们看来,这些就是没用的杂草。怎么到了公公嘴里,就都成了能吃的? 一个时辰后,三人用破衣服兜着,带回了小半兜的野菜。 第9章 流民之祸,杀人不见血的阳谋 院外的动静越来越大,乱糟糟的声音一阵阵传进来。 张龙趴在门缝上,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 “公公,至少上百人!全是流民!” 赵四手里攥着根木棍,指节都发白了。 “他们……他们来干什么?” 李牧站在院中央,抬头看了眼那扇破门。 “要粮。” 他的声音很平,沈清月听着却心头发紧。 她走到李牧身旁,跟着看向那扇随时会散架的木门。 门外的哭喊声越来越清楚。 “求求你们,给口吃的!孩子三天没吃东西了!” “朝廷的赈济粮呢?说好的粮呢?” “给我们粮!我们要活命!” 咚咚咚!!! 有人跪在地上磕头,那声音砸在土地上,砸得沈清月心口发闷。 她的呼吸有些不稳。 东宫里锦衣玉食的日子,此刻想起来,遥远得不真实。 眼前的这些声音,才是真的。 “他们为什么来这里?”沈清月问,声音绷得很紧。 李牧转过头,看了她一眼。 “有人告诉他们,这里有粮。” “可我们自己都吃不饱!” 李牧摇了摇头。 “他们不信。” “在他们眼里,你是前太子妃。太子妃怎么可能没粮?” 沈清月的手在袖子里攥紧了。 她想起刚才李牧从荒地里挖回来的野菜,想起那袋生了虫的发霉米。 “娘娘!”张龙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他们开始砸门了!” 咚! 咚! 咚! 沉闷的撞击声一下下传来,破旧的木门发出刺耳的嘎吱声。 “开门!把粮交出来!” “我们要活命!” 门外的声音从哀求变成了愤怒。 赵四举起木棍冲到门口:“公公,他们要冲进来了!” 张龙也跟上去,两人一左一右死死顶住门板。 但门外的力量太大。 木门在颤抖,门板已经开始变形。 沈清月的呼吸急促起来。 她见过宫变,见过血流成河,也见过太子倒在血泊里。 但她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 那些人不是刺客,不是死士。 只是一群饿疯了的百姓。 “李牧。” 她开口了,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慌乱。 “怎么办?” 李牧看着她。 这是沈清月第一次用这种语气问他,没有质疑,也没有命令,只是单纯的求助。 李牧收回目光。 “娘娘可知道,大乾现在是什么样子?” 沈清月愣了一下。 李牧继续说:“去年黄河决堤,淹了三州十二县。今年开春,北地又遭蝗灾,颗粒无收。” 他的声音很平静,沈清月却听得手脚冰凉。 “朝廷的赈济粮,十成里能到百姓手上的不到三成。剩下的,全进了贪官污吏的口袋。” “这些流民,”他指了指门外,“地早就被士族兼并了,房子卖了,孩子也卖了。现在连树皮草根都吃光了,只能四处流窜,找一口活命的吃食。” 沈清月的脸色越来越白。 她知道民间有灾。 但她没想到,会惨到这个地步。 “所以,”李牧说,“他们不是坏人,只是想活下去。” “但对我们来说,他们比坏人更可怕。” 沈清月皱眉:“为什么?” “因为饿疯了的人,什么都干得出来。” 话音刚落。 咔嚓! 门闩断了。 “挡不住了!”张龙吼道。 赵四拼命用身体顶着门板,但门缝已经越来越大。 一只干枯瘦削的手从门缝里伸进来,死死抓住门板。 “粮!给我粮!” 那是个老妇人的声音,嘶哑又破碎。 沈清月盯着那只手。 指骨突出,皮包骨头,青筋暴起。 她突然想起了母亲。 母亲的手也曾这样,温柔的为她梳头。 “李牧。”她的声音有些抖,“我们……真的要眼睁睁看着他们饿死吗?” 李牧没有回答。 他走到门口,隔着门板大声说:“我们也是罪民!朝廷没给粮!” 门外的声音停了一瞬。 然后爆发出更大的喧哗。 “骗人!” “太子妃怎么可能没粮!” “她肯定藏起来了!” “冲进去!抢!” 李牧转过身,看向沈清月。 “娘娘现在明白了吗?” “明白什么?” “有些时候,真相不重要。”李牧说,“他们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 沈清月咬紧了嘴唇。 她想起李牧之前说的话。 有人告诉他们,这里有粮。 “是谁?”她问,“是谁放出的消息?” 李牧看着她,吐出两个字。 “魏明。” 沈清月瞳孔猛的一缩。 李牧继续说:“周通不会让你死。活着的你,对他更有价值。你是沈家的女儿,是皇帝制衡沈家的筹码。你要是死在安北城,皇帝会怪罪,沈家更会发疯。” “但魏明不一样。” “他是八皇子的人。” 沈清月的手攥得更紧了。 她想起了那个在城门口羞辱她的男人。 “八皇子要你死。”李牧说,“因为只有你死了,他才有机会。而魏明,就是他伸出来的刀。” “用流民杀人。”沈清月声音发抖,“不见血,不留痕。” “对。”李牧点头,“就算事后查出来,也只是场意外。一群饿疯了的流民,冲进院子抢粮,失手打死了罪妇。谁能说什么?” 沈清月闭上眼睛。 她从未想过,杀人还能这么杀。 不用刀,不用剑。 只需要一个谣言。 “那我们怎么办?”她问。 李牧看着那扇摇摇欲坠的门,平静的说:“等。” “等什么?” “等周通的人来。” 沈清月愣住了:“你确定他会来?” 李牧转头看她。 “确定。就如我所说,周通不可能让你死在这里。” “更何况,这魏明的手段已经越界了。” 话音刚落。 门外传来一阵马蹄声。 紧接着,是整齐的脚步声。 “都给老子滚开!” 一个粗犷的声音响起,压抑不住怒火。 “再不滚,老子砍了你们!” 流民的喧哗声停了。 沈清月听到有人在小声议论。 “是陈将军!” “安北城的副将!” “快跑!” 脚步声乱了,然后渐渐远去。 院子外面安静下来。 张龙和赵四松开门板,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沈清月看向李牧。 李牧脸上没有半点意外。 “开门。” 张龙爬起来,拉开门闩。 门外站着一个魁梧的中年男人,身穿铁甲,腰挎长刀。 他身后跟着二十多个士兵,手里都握着兵器。 第10章 沈清月的质问,李牧的答案 沈清月的心跳突然快了几拍。 她脸上有些发烫。 不对劲。 从一开始就不对劲。 “李牧。” 她开口了,声音绷得很紧。 李牧正蹲在野菜前,听到声音后停下动作,回头看她。 “娘娘有事?” 语气平淡,和往常一样。 沈清月盯着他的脸。 这张脸她见过无数次,曾在东宫里低眉顺目,像所有太监那样卑微。 但现在,她看不透了。 “我问你,”她的声音压得很低,“你怎么知道魏明会用流民?” 李牧拍拍手上的泥,站起身。 “猜的。” “猜?”沈清月的眉头皱起,“你能猜中他的每一步?” “我没有猜中他的每一步,”李牧说,“只是猜透了他这种人会怎么做。” 沈清月看着他。 “什么意思?” “魏明是八皇子的人,急于表现,又眼高手低。” 李牧的语气平淡,像在说件平常的事,“这种人做事只看眼前,不顾后果。” “用流民杀人,对他来说最省事。不用动刀,不用见血,事后还能推的一干二净。” 沈清月的呼吸滞了一下。 她想起刚才那些流民的眼神。 饿疯了的人,真的什么都干得出来。 “那周通呢?”她又问,“你怎么知道他会派人来?” “因为娘娘死不得。” 李牧看着她,说的很直白。 “娘娘是沈家的女儿,是皇帝制衡沈家的筹码。周通要是让你死在安北城,皇帝会怪罪,沈家更会发疯。” “所以,只要娘娘有危险,周通就必须出手。” 沈清月的指尖在袖中蜷得更紧。 这个男人,把人心算计到了极点。 她往前走了两步。 离李牧更近了。 “你说得对,”她说,“可这些道理,你一个太监,是怎么懂的?” 李牧没有立刻回答。 他转身走到院墙边。 沈清月跟了过去,站在他身侧。 “李牧,我在问你话。” 她的声音里压着某种情绪。 “娘娘想听什么?”李牧问。 “我想听真话。” 沈清月深吸一口气,把这些天积攒的疑问全说了出来。 “烈酒缝合伤口,你说是偷学的医术。” “用霉菌救王三,你说是赌命。” “净水、采野菜,你说是野外求生。” 她说得越来越快。 “现在,你又能提前预判魏明的阴谋,预判周通的反应。” 她停顿了一下。 “你告诉我,天底下哪来这么多巧合?” 李牧转过身,看着她。 他的目光很平静。 他的平静让沈清月心头一紧。 “娘娘想知道什么?”他问。 沈清月咬住嘴唇。 她想起流放路上那个夜晚。 李牧杀死袭击她的死士,刀法快准狠,手起刀落,没有半点犹豫。 那不是太监该有的身手。 还有他的眼神。 沉着、冷静、锐利,带着一股不属于太监的侵略性。 “你不是普通的太监。” 她说出了这句话。 李牧依旧看着她,没说话。 沈清月的呼吸乱了。 她突然想起更多细节。 流放路上,她与李牧共乘一马。 那种温度。 那种气息。 她的脸突然发烫。 不对。 太不对了。 沈清月抬起头,直直看进李牧的眼睛。 “李牧,”她压低声音,几乎是用气音说的,“你……到底是不是……” 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太荒唐了。 宫里的规矩她比谁都清楚。 进宫的太监,都要净身。 可眼前这个男人…… “娘娘想问什么?”李牧开口了,声音平淡。 沈清月盯着他。 她看到了什么? 是戏谑?挑衅?还是警告?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该再问下去了。 有些秘密,一旦挑明,就再也回不去了。 可她忍不住。 “你……”她的声音有些抖,“你是男人?” 话一出口,她自己都愣住了。 院子里安静的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张龙和赵四在远处,识趣的没有靠近。 “娘娘觉得呢?”李牧突然笑了,笑容里带着一丝玩味。 沈清月的心跳的厉害。 她想起了更多。 流放路上,她靠在他背上时感受到的宽阔肩膀。 旧吏院里,他搭土炕时露出的结实手臂。 还有那双眼睛。 从来不是太监该有的眼睛。 “我……”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 李牧看着她慌乱的样子,收起了笑意。 “娘娘,”他的声音沉下来,“有些事,知道了反而危险。” 沈清月的呼吸停了一瞬。 她明白了。 他这是在警告她。 不要问。 不要说。 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可是……”她还想说什么。 “没有可是。”李牧打断她,“娘娘想活命,就别问。” 沈清月的手在袖中攥得指节发白。 她盯着李牧的脸。 这个男人,到底是谁? 为什么会出现在东宫? 为什么要冒这么大的险? 他的目的是什么? 无数个问题在她脑海里翻涌。 但她问不出口了。 因为她知道,李牧不会说。 良久。 她深吸一口气。 “好,我不问了。” 她的声音有些哑。 “但你答应我一件事。” 李牧看着她。 “你不会害我,对吗?” 这是她最想确认的事。 李牧沉默了片刻。 “不会。” “为什么?” “因为我们是一路的。” 李牧的回答很简单。 “娘娘死了,我也活不了。” 沈清月盯着他的脸,判断这话的真假。 她看到了什么? 真诚?还是伪装? 她分不清了。 但她知道,这些天,李牧确实没有害过她。 第11章 八皇子密令,李牧身份曝光! 副将府的书房里,灯光昏暗。 魏明坐在桌案后,死死捏着手里的茶杯,手背上青筋都爆了出来。 周通那张死人脸和那句冷冰冰的“沈清月不能死”,还在他脑子里来回转。 不能死? 凭什么! 他魏明抛家舍业,从繁华的京城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安北城给八皇子卖命,图的不就是个封妻荫子,平步青云吗? 本来计划得好好的,结果被陈虎那个蠢货给搅黄了。 周通那只老狐狸,还敢反过来警告他! 魏明越想越气,胸口堵得慌。 “砰!” 他把茶杯狠狠砸在桌上,冰冷的茶水溅得到处都是。 “废物!” 这一声,也不知道在骂谁。 正烦躁着,门外传来亲信压低的声音。 “将军,府外有个商人求见,说……有京城故人的信物。” 京城?故人? 魏明身体一僵,立刻警惕起来。 “带他从偏门进密室,路上不许有任何人。” “是。” 没过多久,地下密室厚重的石门被推开。 一个穿着普通商贩衣服的男人走了进来,他身形结实,眼神锐利,一脸的风尘也挡不住那股干练劲儿。 魏明让亲信退下,自己转动机关,关上了石门。 “咔哒。” 密室里只剩下一盏油灯,光线很暗,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 “你是谁?”魏明沉声问。 来人没说话,直接从怀里掏出一块雕着麒麟纹的玉佩。 玉佩是八皇子府的信物。 魏明心里一紧,确认是真的后,紧绷的身体才稍微放松了些。 “殿下有什么指示?” “殿下有令。”来人声音干巴巴的,没什么感情,“沈清月,必须死。” 魏明愣住了。 “死?” “对,立刻,马上。” 魏明喉咙动了一下:“可周通那边……他今天才警告过我,沈清月绝不能死在安北城。” “周通?” 来人嘴角扯了一下,满是轻蔑。 “他算什么东西?他只顾得上自己的官帽子,殿下要的,是整个天下!” 魏明被他这话说得心头一震。 “这话……是什么意思?” “魏副将,你真以为殿下让沈清天死,就只是为了出口气?” 来人走到墙边的地图前,手指狠狠戳在京城的位置。 “太子死了,沈家最大的靠山就倒了。天子怕沈家兵权太大,才找借口把沈清月弄到这来,就是想敲打敲打沈家。” “为了保住沈清月,沈家已经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可以说,沈清月现在是沈家唯一的指望,也是他们和天子之间最后一点联系。” 来人说话很慢,但每个字都砸在魏明的心上。 “殿下的意思,就是让我们,亲手把这点联系给断了。” “你想想,沈清月要是死在安北城,死在朝廷的地盘上,沈家会怎么想?” “他们只会觉得,这是天子在卸磨杀驴,要把他们往死里逼!” “到那个时候,沈家就算不想反,为了活命也得反!” “即使沈家真无谋反之意,但你认为。当今圣上,会相信一个功高震主,拥兵自重的沈家吗?” “北境一乱,就是殿下入主东宫,名正言顺收拾烂摊子的最好时机!” 魏明听得脑子嗡嗡响,一片空白。 他只想着怎么完成任务讨好殿下,压根没想过,这背后竟然是这么大的一盘棋! 这不是阴谋。 这是阳谋! 用沈清月一条命,去搅动整个大乾王朝的局势! 魏明觉得口干舌燥:“可是……万一事情败露,周通那老狐狸,肯定会把我们卖了。” “他不敢。”来人直接打断他,“沈清月一死,皇帝想的是怎么稳住沈家和北境,而不是去查一个死人的真相。这件事,最后只会不了了之。” 他盯着魏明,一字一顿的说道。 “殿下说了,想做大事就不能怕担风险。一点风险都不敢冒,还谈什么前程?” 这句话,瞬间点燃了魏明心里的野心。 没错! 富贵险中求! 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呼吸都粗重了不少。 “我明白了!请转告殿下,魏明万死不辞!只是……旧吏院有周通的人守着,要怎么才能不动声色的动手?” “这个,殿下也替你想到了。” 来人脸上忽然露出一丝怪笑。 “魏副将,你知不知道,沈清月身边那个叫李牧的贴身太监,是什么来路?” 魏明愣住了。 李牧? 不就是个阉人吗? 上次流民闹事,他事后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也没把一个太监当回事。 “不就是东宫的一个废人?” “废人?”来人笑了,笑得很有深意,“他可不是普通的废人。他,也是殿下的人。” 什么! 魏明感觉自己像是被雷劈了,浑身都僵住了。 那个太监……竟然也是八皇子的人? “这……这怎么可能?我从来没听说过!” “他是一枚很早以前的棋子,知道的人不多。太子死了,这颗棋子也就废了,跟着沈清月一起被流放至此。殿下,本来都快忘了这个人了。” 魏明的心脏咚咚狂跳。 震惊过后,巨大的喜悦涌了上来! 他还在愁怎么才能不留痕迹的动手,现在,一把现成的刀就送到了他眼前! 一个在沈清月身边,看起来忠心耿耿,深受信赖的贴身太监! 由他来动手…… 简直是神来之笔! “殿下的意思是……”魏明的声音都有些变调。 “殿下的意思是,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来人看着他,“同样,也给他一个。” “我们会想办法联系上李牧,让他配合你。你,只需要在外面把戏做足就行。” 来人凑近了些,声音压的更低了。 “一个被主子扔掉,在烂泥里打滚的奴才,现在有机会重新得到主子的看重,你说,他会怎么选?” 魏明激动得浑身发抖。 “明白!末将全明白了!” 他好像已经看到了沈清月倒在血泊里的样子,看到了八皇子赞许的眼神,看到了自己升官发财,前途无量的未来! 来人又交代了几句,就准备走了。 “记住,要做得像个意外。” “将军放心!” 魏明点头哈腰的,把人恭恭敬敬送出了密室。 厚重的石门再次关上,密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昏暗的灯光下,魏明脸上的恭敬和谦卑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扭曲的兴奋。 李牧…… 自己人…… 真是老天都在帮我! 他在密室里走来走去,脑子里飞快的想着各种让沈清月死的不明不白的法子。 有了李牧这个内应,杀她,比捏死一只蚂蚁还简单! 同时,他后背也升起一股寒意。 八皇子殿下,连这么一枚早就废了的棋子都一清二楚,这份手段,实在太可怕了。 但这丝害怕,很快就被更大的兴奋盖了过去。 他,魏明,就是这盘大棋里,最关键的一步! 他走到墙边,一把抽出挂在那的佩刀。 “噌!” 刀锋在灯火下,闪着冷光。 他对着空气虚劈一刀,刀锋划破空气,发出呼呼的声音。 这一次,谁也别想再拦着他。 周通不行。 陈虎,更不行! 他的眼神好像穿透了厚厚的墙壁,死死盯住了旧吏院的方向。 沈清月。 李牧。 一场好戏,马上就要开始了。 第12章 魏副将还在送人头,八皇子已经把刀递我手上 流民的祸事,总算过去了。 第二天一早,旧吏院那扇破门就被人从外面敲响。 敲门声不快不慢,还挺客气。 张龙和赵四立刻抄起李牧给他们削尖的木棍,警惕的守在门后。 院门拉开一道缝,外面站着几个兵卒,推着一辆板车,车上是几袋粮食、新棉被和一些黑乎乎的木炭。 带头的兵卒面无表情,公事公办的开口。 “周将军有令,天冷了,给各位送些御寒的物资和半个月的口粮。” 这话一说,张龙和赵四都愣住了。 连一直靠在墙角闭着眼睛的沈清月,也睁开眼看向了门外。 昨天还想借流民的手杀了他们,今天就送东西来了? 李牧从屋里走出来,脸上还是那副谦卑的样子,对着兵卒弯了弯腰。 “有劳军爷,也请替我们谢谢周将军。” 兵卒淡淡的“嗯”了一声,挥手让手下把东西搬进院子。 白花花的大米,厚实的棉被,还有一小袋盐。 这些以前随处可见的东西,现在让张龙和赵四看得眼睛都红了。 他们是真的饿怕了,也冷怕了。 王三靠在墙根,脸色虽然还是白的,但呼吸顺畅了许多,他盯着那些米,喉咙不停的上下动。 兵卒们搬完东西,一句话没多说,扭头就走了。 李牧心里清楚,这是周通的态度。流民的事,是他对魏明的警告。 送来这些东西,是安抚,也是表明他需要一个活着的、能被他控制的筹码,而不是一具尸体。 “李公公……我们……”张龙看着那袋大米,话都说不清楚了。 他想问,这米能吃吗? “烧水,煮粥。” 李牧的回答很简单。 院子里连日来的沉闷气氛被一股劫后余生的劲头冲散了。 赵四手脚麻利的架锅烧水,张龙小心的量出几捧米淘洗。 就连沈清月,也走过来,默默帮着整理那些新送来的棉被。 有了干净的水和足够的食物,睡在温暖的土炕上盖着新被褥,这里总算有了点能活下去的样子。 热腾腾的米粥很快熬好,米香在小院里飘着。 一人一碗。 寡淡的白粥,对这些天只靠野菜根过活的人来说,已经是难得的美味。 就在大家埋头喝粥时,院门又被敲响了。 这一次,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张龙放下碗,又握紧了木棍。 李牧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自己走到门边。 “谁?” “送水的。” 门外是一个有些沙哑的男人声音。 李牧拉开门栓。 一个穿着杂役衣服,挑着两个大水桶的男人站在门外。 他长相普通,三十来岁,满脸风霜,是那种扔进人堆里就找不出来的样子。 杂役放下水桶,一句话不说,拎起院里那口空缸,把水倒进去。 哗啦啦的水声,是院里唯一的动静。 李牧站在一旁,安静的看着。 沈清月和其他人也都停下动作,看着这个陌生的杂役。 院里的空气,不知道为什么,有点闷。 杂役倒完水,挑起空桶准备走。 就在他与李牧擦身而过的时候,他的手飞快的往李牧手里塞了个东西。 那东西有点沉,裹着粗糙的油纸,还带着人的体温。 整个过程快到几乎看不见。 做完这些,杂役头也不回的挑着桶走了,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李牧的手垂在身边,宽大的袖子正好遮住了那只手和手里的东西。 他的脸上,还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 “李牧?” 沈清月的声音传来,带着点疑问。 她什么都没看见,但直觉让她感到了一丝不对劲。 “没事。” 李牧转过身,把手背在身后,走向角落的茅厕。 “肚子有些不舒服。” 这是一个谁也无法反驳的理由。 走进那间四面漏风、臭气熏天的茅厕,李牧背靠着冰冷的泥墙,这才摊开手。 手心里,是一个用油纸包着的、已经发硬发霉的饼子。 饼子还带着那个杂役手上的汗。 李牧捏了捏饼子,指尖碰到了里面的硬物。 他小心的把饼子掰开。 一张叠成细条的纸条,从发霉的饼芯里露了出来。 纸条的纸很粗糙,上面的字迹潦草,像是急着写出来的。 但字里行间透着一股狠劲。 “李牧亲启。” “你是殿下旧人,现命你戴罪立功。沈氏清月,不能留。三日之内,配合魏副将,除掉她。事成,你可回京,重获新生。” “若误事,或有二心,旧吏院就是你的埋骨之地。” 落款,是一个红色的“渊”字。 八皇子,李渊。 李牧看着那张纸条,一动不动。 风从茅厕的破洞里灌进来,吹得纸条的边角轻轻动着。 他终究还是找上门了。 而且,一开口,就要沈清月的命。 还真是看得起自己。一个被他们随手扔掉的废棋,一个在他们眼里早就该死了无数次的奴才,竟然还有戴罪立功的机会。 配合魏明? 那个蠢货,除了仗势欺人,借刀杀人,还会做什么?流民的事,已经把他那点小聪明暴露得干干净净。 现在,八皇子竟然要自己去配合那么一个废物。 这哪是命令,分明就是施舍。他们把自己当成了一条摇尾乞怜的狗。 只要杀了身边这个女人,就能摆脱罪奴身份,重回京城? 这诱惑确实不小。 换做原来那个小太监李牧,恐怕早就磕头谢恩,挖空心思去想怎么完成任务,好回到主子身边了。 可惜。 他不是。 李牧慢慢的,将那张纸条重新叠好。 然后,他做了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动作。 他把纸条,塞进了嘴里。 粗糙的纸混着干硬的饼屑,在嘴里磨得生疼。 他面无表情的嚼着,直到把那张密令,彻底吞进肚子里。 死无葬身之地? 从他来到这里,被扔进流放队伍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在死地里了。 八皇子,魏明,周通…… 这些高高在上的人,谁也没有真正把他这个太监放在眼里。 这恰恰是最好的掩护。 他们以为交给自己一个任务,一个除掉沈清月的任务。 他们却不知道,这个执行任务的人,有了自己的想法。 李牧走出茅厕,外面的天光有些刺眼。 沈清月正站在廊下,看着他。 “你还好吗?”她问。 “没事,吃坏了东西。”李牧随口回答。 “是吗。” 沈清月没有再追问,只是收回了打量的眼神。 她不信。 但她知道,问了也没用。这个男人藏着的秘密太多了。 李牧走到水缸边,舀起一瓢水漱了漱口,冰冷的井水让他的头脑清醒了许多。 魏明还在想馊主意,八皇子却已经把除掉沈清月的任务交到了他的手上。 这局面,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他抬起头,正好对上沈清月的目光。 那个曾经的太子妃,此刻穿着粗布麻衣,脸上还沾着一点灰,可骨子里的那份清冷和倔强,却怎么也盖不住。 她就是所有事情的核心。 是八皇子用来对付沈家的关键人物。 也是自己活下去,甚至反败为胜的关键。 八皇子的命令,不是来要他命的。这是一个送上门来的把柄,一个足以让魏明万劫不复的把柄。 李牧的唇角,在无人能见的阴影里,向上牵动了一下。 那不是笑,而是一种冷酷的弧度。 魏副将,你的死期,到了。 他走过去,拿起一个空碗,给自己盛了半碗已经有些凉了的粥。 “娘娘,”他把粥递到沈清月面前,“天冷,再喝点暖暖身子。” 沈清月接过温热的碗,指尖碰到他的手指,感觉那里的皮肤异常冰冷。 她抬起头,想说些什么。 却只看到李牧转身走向角落,开始检查那些新送来的木炭,好像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她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