玥儿的病在明薇精心照料下,一日好过一日,小脸上渐渐恢复了红润,又开始咿咿呀呀、摇摇晃晃地满屋子探索,那鲜活的生命力如同穿透乌云的阳光,是明薇死灰般世界里唯一的热源。
然而,明薇表面看似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甚至对赵母的刁难和赵文哲的冷漠更加逆来顺受,但她的内心,却已是一片淬火后的钢铁,冰冷而坚硬。一个清晰的计划在她心中逐渐成形——她必须离开,但绝不能就这样狼狈不堪地离开。她要让赵文哲为他的虚伪、自私和凉薄付出代价,要拿到足以保护自己和女儿未来的筹码。
“和离”两个字,成了支撑她继续留在这个令人作呕之地的唯一信念。她开始更加系统地、不动声色地收集证据。赵文哲婚后与苏唐百合往来(哪怕只是他单方面纠缠)的蛛丝马迹,他如何巧立名目索要、实则挥霍她嫁妆和私己的账目,他对妻女不闻不问、甚至苛待的种种行径…她都默默记下,或在极隐秘处留下凭证。
她深知独自一人力量有限,必须寻求外援。她寻了个极谨慎的机会,将大致情况透露给了秀儿和周先生。
秀儿听闻,当场气得跳脚,柳眉倒竖,撸起袖子就要冲去赵家找赵文哲拼命:“天杀的负心汉!伪君子!我这就去撕烂他那张骗人的脸!看他还有没有脸在临安府装读书人!”
明薇却异常冷静地拉住了她,眼神沉静如水:“秀儿,别冲动。打他一顿,骂他一场,除了逞一时之快,于事无补,反而可能打草惊蛇。我们要做的,是拿到实实在在的证据,让他无从抵赖,要撕,就把他那层虚伪的皮囊彻底撕下来,让他再无立足之地!我要的是彻底了断,带着玥儿干干净净地离开,而不是纠缠不休。”
秀儿看着她眼中那陌生而决绝的光芒,愣了片刻,重重叹了口气,压下火气:“你说得对!是得让这禽兽不如的东西身败名裂!薇丫头,你说,要我怎么做?我豁出去了!”
周先生那边,虽因家事牵绊无法直接出面,但听闻明薇遭遇,亦是痛心疾首,又深感欣慰于她的觉醒。他凭借多年的阅历和人脉,为明薇分析了律法条款,指出了哪些证据最为关键,并承诺会暗中留意,必要时可为她作证其品行与被迫和离的正当性。
有了秀儿的全力支持和周先生的暗中指点,明薇的行动更加有了方向。她像一只潜伏在暗处的猎豹,耐心等待着给予猎物致命一击的机会。
这日,赵母吩咐她去打扫赵文哲父亲那间平日紧锁的书房。赵父甚少归家,书房更是鲜少有人进入,里面堆满了陈年旧物和积尘。
明薇端着水盆抹布走进这间充满霉味和旧纸气息的房间。她依言擦拭着家具窗棂,目光却如同最精细的梳子,不着痕迹地扫过书架、箱柜每一个角落。
当她擦拭到那张厚重的书案时,目光被案几下一堆随意塞放的、似乎亟待清理的废旧书稿吸引。她心中一动,假装整理这些废纸,手指状似无意地翻动着。
忽然,一封信函从一本地志书中滑落半截。信纸质地明显优于其他废纸,上面的字迹虽匆忙,却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正式感。
明薇的心跳骤然加快。她飞快地瞥了一眼门口,确定无人,这才小心翼翼地将那封信完全抽了出来。
信的内容让她呼吸一窒!这竟是一封来自邻县某漕运小吏的私信!信中言语隐晦,却反复提及一笔“谢仪”,感谢赵父在上次漕粮稽查中“高抬贵手”、“代为周旋”,将某处“账目疏漏”遮掩过去,并暗示日后必有重谢。信末还叮嘱“阅后即焚”,切勿留痕。
明薇的手指瞬间冰凉,她迅速将信纸上的内容刻进脑子里。她万万没想到,一次寻常的打扫,竟会意外撞破如此隐秘!这已远超家庭伦理纷争,竟牵扯到了官衙公务、漕运账目!赵父那个看似平庸怯懦的老吏,背地里竟敢收受贿赂,为人遮掩亏空!
这封信…虽看似与赵文哲直接无关,但若是真的…其分量足以颠覆一切!
风险巨大,但机遇同样巨大!
没有丝毫犹豫,明薇迅速将信纸叠成极小的一块,藏入袖中最深处的暗袋。然后,她将剩下的废纸旧书恢复原状,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她继续擦拭着书案,动作依旧沉稳,但胸腔里的心脏却狂跳如擂鼓。袖中那薄薄的一张纸,此刻却重逾千斤,烫得她几乎要颤抖。
她不知道这封信具体能起到什么作用,但她知道,这绝非凡物。这或许是老天爷送到她手里的、一把或许能斩断所有枷锁的利刃。
打扫完毕,她端着水盆,面色平静地退出书房,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杂役。
但她的眼中,已燃起一簇冰冷的、决绝的火焰。
收集证据的道路,终于出现了一丝意想不到的、可能通向更广阔战场的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