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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流言

作者:花朝词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清漪院的小厨房外,新来的粗使丫头冬眠正吃力地提着满满一桶水,摇摇晃晃地走向水缸。她身形本就瘦小,粗布衣衫显得空荡荡的,清秀的小脸绷得紧紧的,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眼看水缸近在咫尺,脚下却一个踉跄,水桶猛地倾斜,冰冷的水泼溅出来,打湿了她的裤脚和地面。


    “当心!”一个沉稳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几乎是同时,一道略显高挑的身影迅捷地跨步上前,一手稳稳托住即将倾倒的水桶桶底,另一只手不着痕迹地扶住了冬眠的胳膊肘,帮她稳住了身形。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那瞬间的爆发力和精准度,绝非寻常粗使丫头能及。


    是秋穗。


    “谢…谢谢秋穗姐姐。”冬眠惊魂未定,声音细弱蚊蚋,带着后怕。


    “站稳了。”秋穗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听不出太多情绪。她单手将沉重的木桶轻松提起,稳稳地倾倒入水缸,动作流畅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水花溅起,映出她沉静的眼眸和微微抿紧的唇角。她放下空桶,目光飞快地扫过四周,确认无人注意,才压低声音,几乎是唇语般对冬眠道:“沉肩,提气,下盘要稳。莫慌,莫急。”


    冬眠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下意识地模仿着秋穗刚才的姿态,挺了挺单薄的脊背,深吸一口气,重新去提另一桶水。这一次,虽然依旧费力,脚步却稳了许多。


    凤长宁正坐在内室的窗边,素手拈着银针,对着绣绷上那枝半开的玉兰。窗棂半开,外院的动静清晰地传入耳中。她看似专注,针尖却悬停在素绢之上,凝滞不动。


    方才秋穗那迅疾如电又恰到好处的一扶一托,以及那两句简短的、带着明显训练痕迹的提点,一丝不落地落入了她的眼中心底。那不是仆妇教导粗使丫头的语气,更像是……军中老卒在提点新兵!而冬眠那瞬间挺直的、试图模仿的腰背,更像是对某种指令的本能反应。


    凤长宁的指尖微微收紧,银针的尖端在柔韧的丝线上压出一个微小的凹陷。她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在秋穗扶住冬眠胳膊的刹那,冬眠颈后那湿透的粗布领口被微微扯开,一抹暗青色的、线条刚劲古拙的火焰尾羽图案,在晨光中一闪而逝——那是凤羽卫的刺青!


    冰冷的寒意与滚烫的激流再次在胸腔内猛烈碰撞。不是幻觉,不是臆测。母皇的旧部,背负着前朝烙印、在血火中残存下来的凤羽卫,如同暗夜的幽灵,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潜入了摄政王府,潜入了她的清漪院。她们在笨拙地扮演着粗使丫头,却在细微处泄露着刻入骨髓的印记和本能。


    是为了保护?还是为了……监视?或者两者?


    窗外皆有,冬眠终于将第二桶水倒入缸中,累得小脸通红,扶着水缸微微喘息。秋穗默默拿起旁边的扫帚,开始清扫地上的水渍,动作依旧沉稳,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凤长宁缓缓松开紧握银针的手指,长长地、无声地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胸腔里翻腾的情绪被强行压回冰封的湖底,镜中映出的面容,依旧是那副沉静如水的模样,唯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快、极冷的锐芒。她重新垂眸,银针落下,稳稳地刺入素绢,绣出玉兰柔韧的枝干。


    就在此时,院门外传来春桃那带着难以置信惊诧和压不住喜意的声音,打破了内室的沉寂:


    “姨娘!快……快出来瞧瞧!王爷……王爷派人送赏赐来了!好大的阵仗!”


    王德海带着人恭敬退下,那流水般的耀眼赏赐如同无声的宣言,重重地插在了所有王府人的心尖上。


    清漪院内,库房门关上,隔绝了那一片珠光宝气。外院的喧嚣与震动似乎都被那厚重的门板挡在了外面。


    凤长宁重新坐回窗边的绣绷前。


    春桃和夏荷脸上还残留着激动和扬眉吐气的红晕,手脚麻利地收拾着方才小厮们进出的痕迹。凤长宁的目光却平静地掠过她们,落在窗外。


    小厨房外,秋穗正沉默地劈着柴火。斧头落下,干脆利落,手臂的线条在粗布衣袖下绷紧,带着一种内敛的力量感。冬眠则蹲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将劈好的柴码放整齐,动作依旧有些生疏笨拙,却异常认真。


    方才赏赐的喧闹,王爷腰的撑威慑,仿佛与这两个角落里的身影毫无关系。她们依旧做着最粗重的活计,低着头,敛着气息,如同这繁华王府里最不起眼的两粒尘埃。


    凤长宁指尖的银针,在素绢上游走,勾勒着玉兰清雅的花瓣。月白的丝线在她指间跳跃,动作依旧不疾不徐,神情专注而平静。


    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


    那看似平静的湖面下,早已暗流汹涌。母皇的“凤羽”悄然归巢,谢观澜的“恩宠”重逾千钧,秦蓁蓁的仇恨,林铮的旧债,还有这王府后院无数双窥伺的眼睛……


    这盘棋,落子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了。


    她轻轻抚过绣绷上那朵逐渐成型的玉兰,指尖冰凉。窗外,秋穗劈开一块硬木,发出沉闷而笃实的“咔嚓”声。


    宴会上她身着石榴裙,与秦蓁蓁字字珠玑的言辞,那逼得堂堂将军夫人狼狈离席的迫人气势,都成了私下里最炙热的谈资。鄙夷她出身低贱的,惊叹她容貌胆识的,更有一双双藏在暗处的精明眼睛,嗅着这突如其来的“宠妾”与林府之间弥漫的硝烟味,暗自掂量着风向。


    “姨娘,外面……外面传得可难听了!”春桃端着一盏新沏的银针白毫进来,脸上带着愤愤不平又难掩的兴奋,压低的声音却压不住那份急于分享秘辛的雀跃,“说您仗着王爷宠爱,目无尊卑,是祸水!说您对林夫人那般,是存心要搅乱王府和林府的关系,用心险恶!还有的说……”她觑着凤长宁的脸色,声音更小了些,“说您像那话本子里爬回来报仇的艳鬼,一身红衣索命来了……”


    一旁的夏荷脸色白了白,忧心忡忡地接口:“姨娘,人言可畏。您刚入府不久,根基未稳,这般锋芒毕露,恐招小人嫉恨。林夫人毕竟是将军正室,背后牵连着林家……”


    凤长宁坐在妆台前,铜镜映出她卸去浓妆后更显清丽却也透出几分霜雪之色的面容。


    春桃的兴奋,夏荷的忧虑,在她眼中都不过是水面浮萍。她正慢条斯理地卸下那套价值连城的红宝石头面,赤金镶嵌的宝石在烛光下折射出冰冷璀璨的光,一件件落入铺着深紫色绒布的妆匣中,发出笃实又清脆的声响。


    “狐媚惑主?目无尊卑?用心险恶?”她重复着那些流言,唇角牵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如同冰面裂开一道细缝,寒意森森。“这王府后院,又有哪个是好相与的主?”最后那支金簪被轻轻放入匣中,她啪地一声合上盖子,声响不大,却带着定音的决断。


    “被人戳着脊梁骨议论,总好过被人当成石子儿遗忘在角落里。”凤长宁站起身,月白色的寝衣衬得她身形愈发单薄,可那双眸子却亮得慑人。


    “只要王爷信我,肯护我,”她目光缓缓扫过两个丫鬟,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同淬了冰的珠玉砸在青石板上,“旁人的唾沫星子,又能奈我何?”


    柳姨娘捏着一方水红帕子,斜倚在临水的六角亭栏杆上,指尖捻着鱼食,漫不经心洒向池中挤攘争抢的锦鲤。她生得一张粉面桃腮,此刻却浮着一层薄薄的讥诮,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几步外正在喂鹦鹉的李姨娘听个真切:“哎哟,李姐姐,你听说了没?咱们府上新来的那位‘宁妹妹’,如今外头传得可真是……啧啧啧,难听得很呢!”


    李姨娘穿着一身娇嫩的鹅黄衫子,闻言转过身,手里逗弄鹦鹉的银签子顿了顿,细长的眉毛挑得老高,声音也拔尖了几分:“可不是嘛!柳妹妹说的是西苑那位?呵,何止外头传!我昨儿听小厨房张婆子嚼舌根子,说连咱们府里粗使的婆子都在议论,说咱们摄政王府的脸面,可算是被她这个狐媚子给丢尽了!”她刻意加重了“狐媚子”三个字,帕子掩着唇,笑得花枝乱颤。


    “何止丢脸?”柳姨娘撇撇嘴,鱼食也不撒了,转过身来,压低了声音,眼底却闪着兴奋的光,“仗着王爷给几分颜色,就敢开染坊了!林夫人那是什么身份?一品诰命!她倒好,寿宴上跟个市井泼妇似的,夹枪带棒,字字句句往人心窝子里戳!存了什么心?不就是想搅得王府和林府不和么?用心歹毒得很!听说林夫人回去就病倒了,林将军气得在书房摔了杯子呢!”


    李姨娘连连点头,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透着股子神秘:“更邪门的是,你听没听说外头传的?说她那身红……像不像话本子里写的,那些含冤而死、爬回来索命的艳鬼?一身红衣,专找仇家……哎哟,想想都瘆得慌!她对着林夫人那副样子,可不就跟鬼上身似的?”她说着,还夸张地打了个寒噤。


    “这话可不敢乱说!”柳姨娘假意嗔怪地推了她一把,眼底的幸灾乐祸却藏不住,“不过嘛……无风不起浪。你说她一个锦绣坊出来的,就算有几分颜色,怎么就那么大胆子?敢情是背后真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撑腰?”


    两人正说得起劲,你一言我一语,将凤长宁贬得如同王府的污秽,仿佛她多待一日,这王府的富贵气都要被玷污了三分。


    春桃端着新切的瓜果进来,脸上还带着刚从外面听来的气闷:“姨娘!您还有心思绣花呢!东苑那两位,又在园子里编排您呢!什么‘丢尽王府脸面’……说得可难听了!”


    一旁的夏荷也忧心忡忡:“姨娘,她们这样败坏您的名声,日日嚼舌根,府里上下都听着……长此以往,怕是对您不利啊。”


    凤长宁头也未抬,银针稳稳落下,在素绢上留下一片清雅的玉兰花瓣轮廓。烛光映着她半边侧脸,清丽中透着一股子浸入骨髓的冷意。


    “丢脸??”她轻轻重复,唇角那丝极淡极冷的弧度如同冰雕,“这王府后院的水,又有哪一处是真正清澈见底的?又有哪一个,是真正干干净净、慈悲为怀的泥菩萨?”她放下针线,拿起小银剪,轻轻剪断一根线头,动作优雅从容,“被人戳着脊梁骨议论,总好过被人当成墙角不起眼的石子儿,无声无息地碾碎了,都无人知晓。”


    她站起身,走到妆台前,目光落在镜中。镜中人卸去了白日里石榴红的浓烈,一身月白寝衣,素净得近乎脆弱,唯有那双眼睛,亮得如同寒夜里的孤星,带着一种近乎灼人的穿透力。


    “只要王爷信我,肯护我,”她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旁人的唾沫星子,纵然汇成河,又能奈我何?”


    这话,既是说给春桃夏荷听的定心丸,更是掷向这清漪院内外无数窥探目光的一道冰冷屏障。她需要这“恃宠而骄”的名声,如同荆棘编织的铠甲,让那些藏在暗处的毒蛇暂时不敢轻易下口。


    翌日午后,阳光正好。凤长宁带着春桃,在王府后花园里“偶遇”了正与李姨娘在湖边喂鱼的柳姨娘。


    柳姨娘今日换了一身簇新的藕荷色云锦褙子,鬓边簪着新鲜的石榴绢花,红得刺眼。远远看见凤长宁过来,她脸上的笑意立刻淡了,和李姨娘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哟,这不是咱们‘大名鼎鼎’的凤妹妹么?”柳姨娘捏着嗓子,声音又甜又腻,带着钩子,“妹妹今日好雅兴,也出来赏景?这身素净衣裳穿着,倒是不像昨日那般‘光彩照人’了,可省得再吓着哪位尊贵的夫人。”她特意咬重了“光彩照人”和“吓着”几个字,目光在凤长宁身上逡巡,满是挑衅。


    李姨娘在一旁用手帕掩着嘴轻笑,火上浇油:“柳姐姐说的是,宁妹妹昨儿那一身红,可真是……让人过目难忘呢。听说外头都传开了,说妹妹气势惊人,像个……”她故意顿住,眼波流转,等着柳姨娘接口。


    柳姨娘心领神会,立刻接上:“像个索命的红衣艳鬼似的!”她咯咯笑起来,石榴绢花随着她的动作乱颤,“妹妹听听,这名声,啧啧,可真是……独一份儿了!咱们王府后院,可从未出过这等人物呢!”


    凤长宁却似未闻。她莲步轻移,径直走到湖边,目光平静地投向波光粼粼的水面。湖风拂过,吹动她素色衣裙的衣袂,更显得身姿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然而,当她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柳李二人脸上时,那眼神却让她们心底莫名一寒。


    “柳姐姐这石榴绢花,颜色真好,红得……像血。”凤长宁的声音清清泠泠,如同玉磬敲击,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湖风和水声,她甚至微微笑了笑,目光却毫无温度,“只是不知,姐姐戴着它,夜里可曾做过噩梦?可曾梦见……有谁穿着同样的颜色向你索取……她该得的东西?”


    柳姨娘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血色唰地褪去!凤长宁的目光,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却让她感觉像被毒蛇盯上,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特别是那句“**地从水里爬上来”,让她瞬间联想到那些近日的流言,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攫住了她!


    “你……你胡说什么!”柳姨娘声音陡然尖利,带着掩饰不住的慌乱,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仿佛凤长宁身上真带着水鬼的寒气。


    凤长宁又轻轻瞥了一眼她鬓边那刺目的石榴红绢花,唇边那抹若有似无的讥诮更深了,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姐姐慌什么?不过是妹妹见这花开得盛,随口一句感慨罢了。姐姐若觉得这颜色不祥,摘了便是,何必动气?”她语气轻飘飘的,仿佛刚才那句带着森然鬼气的话不是出自她口。


    她不再理会僵在原地面色发白的柳姨娘和一脸惊疑不定的李姨娘,带着春桃,施施然沿着湖岸小路离去。素色的背影在花木掩映中显得异常单薄,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孤绝与……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待她走远,柳姨娘才猛地喘过气来,后背已是惊出一层冷汗。她一把扯下鬓边那朵石榴绢花,狠狠摔在地上,用脚碾了几下,仿佛那是什么不祥的秽物,声音带着惊魂未定的颤抖:“疯子!她……她就是个疯子!”


    李姨娘看着地上被碾烂的绢花,又望了望凤长宁消失的方向,脸上也没了刚才的刻薄得意,只剩下深深的忌惮和一丝茫然。这位宁姨娘……她到底是谁?那平静眼神下,究竟藏着什么?


    而在远处湖心亭的隐秘一角,一道身着玄色常服的高大身影负手而立,将湖边这一幕,尽收眼底。凤擎苍深邃的眼眸中,映着凤长宁远去的素影,以及柳李二人惊惶失措的模样,若有所思。


    春桃看着门外高大的身影缓缓走来:“今日之事可要告知王爷?”


    “不必,妾本就是入府不久,姐姐们教教规矩也是应当的,不要让王爷忧心了!”


    看到人影消失,凤长宁与春桃对视一眼,明日有好戏看了。


    翌日清晨,清漪院的平静被一阵喧而不闹的脚步声打破。


    春桃急匆匆撩开珠帘进来,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惊诧和一丝压不住的喜色:“姨娘!快……快出来瞧瞧!王爷……王爷派人送赏赐来了!好大的阵仗!”


    凤长宁正对镜梳妆,闻言,执眉笔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滞,镜中那双沉静的眸子却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她慢条斯理地将最后一笔眉峰勾勒得清冷利落,才放下手中的螺黛,缓缓起身。


    院门外,王府大总管王德海亲自领着两队捧着朱漆托盘的青衣小厮,垂手恭立。阳光洒在那些托盘上,映照出一片珠光宝气,晃得人眼花缭乱。


    打头的托盘里,是一整套点翠镶红宝的头面,那红宝色泽浓郁深邃,比之凤长宁昨日寿宴上戴的,成色更胜一筹,在日光下流转着火焰般的光华,灼灼逼人。


    紧随其后的,是两匹流光溢彩的云锦,一匹是沉静华贵的孔雀蓝,一匹是娇艳欲滴的石榴红,。再往后,是整盒圆润硕大的南海珍珠、成色极佳的羊脂玉佩、精巧绝伦的累丝金簪……琳琅满目,堆金砌玉,几乎将王府库房里最压箱底的珍品都搬了出来。


    这哪里是寻常的赏赐?这分明是王爷是王爷极致的宠爱。


    王德海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恭敬笑容,对着走出来的凤长宁深深一揖:“老奴给宁姨娘道喜了!王爷念及姨娘昨日在寿宴上受了委屈,又闻姨娘素爱红宝,特命老奴开了私库,将这些玩意儿送来给姨娘把玩压惊。王爷说了,”他微微一顿,声音拔高了些,确保院墙内外都能听清,“清漪院的人,自有清漪院的规矩,旁人若是不懂,就该闭紧嘴巴,安分守己。若再让王爷听见半句闲言碎语扰了姨娘清静,无论是谁,一律按府规重处,绝不轻饶!”


    这番话,温柔又狠厉。赏赐是恩宠,是安抚,更是敲打!敲打那些背地里嚼舌根、兴风作浪之人!尤其是那句“旁人若是不懂,就该闭紧嘴巴”,简直是把柳姨娘、李姨娘等人的脸面按在地上摩擦!


    春桃和夏荷喜得几乎要落下泪来,连忙指挥着小厮们将赏赐小心搬进库房。清漪院上下,一扫昨日阴霾,人人脸上都扬眉吐气。


    凤长宁对着王德海微微颔首,仪态万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受宠若惊又带着一丝矜持的浅笑:“劳烦王总管跑这一趟。请总管代妾身谢过王爷厚爱。王爷日理万机,还如此挂心妾身,妾身……惶恐。”她语气温婉,姿态放得极低,仿佛昨夜湖边那言语如刀、眼神淬冰的女子只是幻影。


    王德海连道不敢,又说了几句奉承话,才带着人恭敬退下。那一抬抬耀眼的赏赐,如同扎眼的旗帜,插在了清漪院的门楣上,也重重地插在了所有王府人的心尖上。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瞬间飞遍了王府的每一个角落。


    东苑,柳姨娘正对镜试戴一支新得的赤金步摇,听闻丫鬟绘声绘色地描述清漪院那流水般的赏赐和总管传的话。


    “闭紧嘴巴……安分守己……”她喃喃重复着王德海的话,每一个字都像鞭子抽在她脸上。王爷这是在警告她!警告所有议论凤姨娘的人!她昨日那些刻薄话……王爷是不是都知道了?那个湖边……难道王爷当时也在?这个念头让她惊骇欲绝,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窜头顶。


    “快!快把那支红珊瑚簪子收起来!还有前儿新做的那条石榴红裙子!都收起来!压在箱底!不,找个地方埋了!”柳姨娘声音都变了调,带着哭腔,仿佛那些红色是什么招灾惹祸的瘟神,“以后……以后不许提西苑!一个字都不许提!”她此刻只想把自己缩进壳里,再也不敢去招惹那个看似柔弱、实则被王爷用雷霆手段护着的煞星。


    李姨娘那边更是惶惶不可终日。她连妆都没心思梳了,在屋子里焦躁地来回踱步,嘴里念念有词:“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那是个不简单的!王爷何曾对哪个姨娘如此上心过?又是厚赏又是撑腰……昨日湖边,她那眼神,哪里像个绣坊出来的?分明是……”她打了个寒噤,不敢再说下去。


    下人们走路都绕着清漪院,看向那院门的眼神充满了敬畏。柳姨娘和李姨娘更是称病不出,连日常给王妃请安都告了假,彻底龟缩起来。


    清漪院内,却是一片诡异的宁静。那些价值连城的赏赐被妥帖收好,并未张扬摆出。


    春桃看着自家主子沉静的侧脸,心头又是激动又是疑惑,忍不住小声道:“姨娘,王爷待您可真真是……独一份儿的恩宠了!这下,看谁还敢乱嚼舌根!”


    凤长宁指尖的动作微微一顿,目光落在铜镜中额间的花钿:“色衰而爱驰,若不是这张脸我又能有几分恩宠?”


    现在谁也不敢招惹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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