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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作者:烟雨客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这日,刘金花接到老家捎来的信,言及母亲病重做寿,怕是时日无多,想见女儿一面。刘金花拿着信,左右为难,眼圈泛红。


    迎春知晓后,拿出十两银子塞给她:“刘姐姐,你且安心回去,好好为老夫人尽孝。这些银子拿着,路上也好应个急,给老人家买些滋补之物。”


    刘金花感激涕零,带着小丫千恩万谢地走了。


    谁知没过几日,绣橘家里也突生变故,她父亲从马车上掉下来不慎摔断了腿。迎春闻讯,立刻取了二十两银子交给绣橘:“快回去看看吧,好好照顾你父亲,银子若不够,再捎信回来。”


    绣橘接过银子,眼泪扑簌簌地掉了下来:“姑娘!刘姐姐不在,我再一走,这院里就只剩您一个人了,我实在放心不下!”


    迎春柔声安慰道:“有什么不放心的。你不是给我留足了米面菜蔬么?我也会做些简单的饭菜,定然不会饿着自己的。你父亲伤势要紧,快回去吧,在家多待上两日,等他伤势稳了再回来。”


    绣橘见迎春态度坚决,心中虽万般牵挂,也只得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小院。


    至此,这小小的一进院落里,便只剩下了迎春一人。


    是夜,月黑风高,万籁俱寂。迎春独自对灯做着针线,心中不免有些孤寂与害怕。忽然,只听院内“咕咚”一声闷响,似有重物从墙头跌落!


    迎春吓得手一抖,侧耳细听,院外隐约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压低的呼喝,夹杂着金属碰撞的“哐哐”声,竟是刀剑相交之音!


    她心头狂跳,忙吹熄了屋内烛火,摸黑找到火折子,紧紧攥在手中,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轻轻拉开一条门缝。借着微弱的月光,只见院中黑影幢幢,似乎躺着一人。她吓得魂飞魄散,忙屏住呼吸,紧紧靠在门后,一动不敢动。


    过了许久,直到外面的声响彻底消失,四周重归死寂,迎春才敢再次动作。她点亮火折,小心翼翼地走近那团黑影。那是一个身着夜行衣的男子,面朝下趴在地上,昏迷不醒,身下的泥土已被暗红色的液体洇湿了一大片,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


    迎春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蹲下身,费力地将那人翻了过来。火光映照下,是一张极其俊朗却因失血过多而苍白的年轻脸庞,剑眉紧蹙。


    迎春生性胆小,又不爱多管闲事,本欲不想理会,又怕此人死在院里,自己平白惹一些没有必要的官司,环顾四周,夜色深沉,无人可求助,只好压下心中的恐惧与男女之防的羞涩,一咬牙,用尽全身力气,拖拽着这个比自己高大许多的男子,一点点挪向屋内。待到将人安置在自己卧房隔壁空屋的床榻上时,迎春已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见榻上的那黑衣人昏迷不醒血流不止,他夜行衣上的血迹已凝固成深褐色,紧紧黏在伤口上,她想起嫁妆箱笼里似乎有金疮药和一些白布,连忙翻找出来。又打来清水,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解开那人被血浸透的夜行衣,露出身上几道狰狞的伤口。


    迎春咬了咬唇,脸上泛起红晕,“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念头终究占了上风。她深吸一口气,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用剪刀剪开他肩背处与伤口粘连的衣物,用干净的布巾蘸着清水,一点点为他擦拭血污,然后打开金疮药瓶,将淡黄色的药粉均匀撒在伤口上。或许是药物刺激的微痛,榻上的人无意识地闷哼一声,眉头紧蹙。迎春吓得手一抖,屏住呼吸,见他并未醒来,才稍稍安心,又取来干净的白布,笨拙却仔细地为他包扎好。


    一番折腾下来,耗尽了迎春所有气力。她瘫坐在床榻边的矮凳上,微微喘息,借着昏暗的灯光,这才有机会仔细打量他的容貌。剑眉入鬓,鼻梁高挺,唇形削薄,即使昏迷中,也自有一股不容忽视的凛然气势。


    后半夜,迎春不敢深睡,只伏在桌边小憩。窗外风声鹤唳,任何一点细微声响都让她心惊胆战,既怕追杀他的人去而复返,又怕这陌生男子醒来后是歹人。


    如此担惊受怕,直至天光微亮。


    榻上的人动了动,发出一声极轻的呻吟。迎春立刻惊醒,忙站起身凑近查看。


    谢定缓缓睁开眼,意识尚未完全清醒,陌生的环境让他瞬间警惕。他猛地想坐起,却牵动了伤口,剧痛袭来,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眩晕感再次席卷。


    “别动!”一个轻柔却带着焦急的女声响起。


    他循声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清丽脱俗却难掩疲惫的脸庞,杏眼中带着未褪的惊慌与纯粹的担忧。女子发髻微乱,显然一夜未得好眠。


    “你……你伤得很重,流了很多血,千万别乱动。”迎春见他醒来,心下稍安,忙出声安抚,声音因紧张而微微发颤。


    谢定目光扫过自己身上已被妥善包扎的伤口,再看向眼前女子眼下淡淡的青黑,以及她手中还攥着的、沾了些许血污的布巾,心中已然明了。是这位女子救了自己。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他声音沙哑干涩,试着开口,每说一个字都牵扯着伤处的疼痛。


    “公子不必多礼。”迎春见他知礼,心中惧意减了几分,忙去倒了杯温水过来,“你失血过多,先喝点水吧。”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前,小心地扶起他的头,将水杯递到他唇边。动作间,一缕淡淡的、属于女子身上的清雅馨香传入谢定鼻尖。


    他就着她的手喝了几口水,干渴的喉咙得到滋润,精神稍振。


    “在下……姓谢,行七。姑娘唤我谢七即可。”他再次道谢,并告知化名,“不知姑娘如何称呼?此地是?”


    “我姓贾,”迎春垂下眼睫,轻声道,“这里是我的小院。昨夜……你昏倒在院中。”她并未多言自己是如何将他拖进来的,但那微微泛红的脸颊和略显凌乱的衣衫,已说明了一切。


    谢定靠在枕上,目光快速扫过这间收拾得整洁干净的屋子,以及眼前女子虽带憔悴却难掩清丽的容颜,心中对她的身份和处境开始了猜测,见房中有几本经书棋书,另有棋盘,又见她双手白皙纤柔,言语温和行止端庄有礼,自有温柔袅娜之态,身上衣着虽不华贵,却甚是清雅,确定她非寻常市井女子。


    见那自称谢七的男子虽已醒来,但面色依旧苍白,气息也弱,迎春终究放心不下,便对榻上之人轻声道:“谢公子,你伤势不轻,我还是去请个大夫来瞧瞧更为稳妥。你……你独自在此,可使得?”


    谢定本想拒绝,但抬眸看见迎春眼中纯粹的担忧,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如今这般模样,也确实需要大夫确认伤势,便微微颔首:“有劳姑娘。只是……尽量寻个口风紧的。”


    迎春明白他的顾虑,点头应下,又嘱咐谢七郎莫要出声,锁好院门,这才匆匆出行,凭着记忆,去了隔了两条街的一处医馆,请了一位瞧着面善的老大夫,并多付了些诊金,只说是家中远亲遭了意外,恳请大夫保密。


    天光已然大亮,老大夫随着迎春悄悄回到小院,为谢定诊脉,又查看了伤口。他捻着胡须,对迎春道:“这位公子,万幸未伤及肺腑筋骨,只是失血过多,皮肉伤重了些。姑娘先前用的金疮药是上好的,止血生肌颇有疗效,继续用着便好。眼下最要紧的是好生静养,将亏损的气血补回来。老夫开一剂温和补血的方子,若能配合些滋补的饮食,恢复起来会快些。”


    送走大夫,迎春拿着药方,却犯了难。静养、滋补……可她哪里会做什么滋补的膳食?莫说精细的药膳,便是寻常的饭菜,她也只会煮那难以下咽的汤面。往日里这些都有绣橘和刘金花打理,如今她们都不在,难道要让伤者跟着自己吃那些半生不熟或是焦糊的东西吗?


    看着榻上因失血而唇色淡白的谢七郎,迎春实在狠不下这个心,想着“送佛送到西”,索性好人做到底,她拿了银钱,戴上帷帽,悄悄去了离小院稍远、但菜品口碑不错的五香斋。她不敢多点,只挑那看起来清淡又滋补的,要了一份黄芪枸杞炖鸡,一盅红枣桂圆粳米粥,并几个清爽小菜,让伙计用食盒仔细装好。


    提着沉甸甸的食盒回到小院,迎春脸上有些发热,将饭菜一一摆在榻边的小几上,颇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声道:“我……我不擅庖厨,怕做得不好,反耽搁了你养伤。这是在酒楼买的,味道总归比我做的好些,你……你将就用些吧。”


    谢定看着眼前虽简单却明显是用了心挑选的饭菜,又抬眸看向迎春那带着窘迫却不藏假意的眉眼,心中微微一暖。他自幼习惯了珍馐美馔,也见惯了旁人的奉承与心机,此刻这顿来自市井酒楼的普通饭食,和眼前这个连撒谎都不会、只会实话实说“自己不擅厨艺”的女子,却让他感到一种久违的、朴素的真实。


    “姑娘费心了。”他低声道,接过迎春递来的筷子,安静地吃了起来。


    迎春见他吃得安静,心中稍安,默默地将老大夫开的药煎上。小院内,一时间药香弥漫,混合着淡淡的饭菜香气,竟生出几分风雨飘摇中相依为命的错觉。谢定靠在榻上,看着她在小厨房和房间之间轻盈忙碌的身影,眼神复杂难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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