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前几天他和伊恩已经制作了大量驱灵药水——驱逐死灵气息的药水，约舍尔自己起的名——勉强够事务司接收的伤员们使用，不过保险起见还是再做一些吧，另外，日常所需的药剂也得继续制作……
约舍尔轻手轻脚地从柜子中取出需要用的药材，回头却看见了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出现在药剂制作室的艾里诺斯。
“……心脏都要跳出来了。”他小声嘀咕了一句，“有什么事吗？”
血族看了眼正在工作台上找了个空处趴着休息的伊恩：“跟我来。”
“哦……”
约舍尔一头雾水地放下药材，跟着艾里诺斯来到三楼的一个角落。血族皱着眉，似乎很是困惑，过了一会儿才问道：“你印象中的埃德林是什么样的？”
埃德林？虽然不知道艾里诺斯为什么要问这个，约舍尔还是回答道：“嗯，有点太瘦了，不怎么爱说话，就算说话声音也很小，是个很乖的孩子……”
“不，不是这个。”艾里诺斯摇头，“我是说，你记忆里的埃德林的基本信息是什么样的？比如种族、信仰、过去的经历等等。”
“喔……”约舍尔想了想，“人类，和卡洛先生一样信仰夜神，在圣所学校上学，由于家境贫寒以及性格原因，经常被同学们欺负……还有吗？”
“和我印象中的埃德林一样。”艾里诺斯表情凝重起来，“你觉得他和卡洛为什么会信仰夜神？”
“不清楚啊，嗯，艾里诺斯你的思维是不是还停留在四百多年前呀？过去人类不会去信仰黑暗神，但是现在已经不一样了，夜神信仰虽然不算普遍，但也有一小部分的。”
“……”血族没继续绕圈子，直截了当道，“我在埃德林的血液里闻到了恶魔的气味。他不是人类，应该是恶魔和人类的混血。”
约舍尔顿时瞪大了眼睛：“混血？！”
埃德林是混血……可是他身上没有恶魔的特征啊？但艾里诺斯也不可能在这种事上骗他……
“也许是有人帮埃德林藏住了恶魔的特征，所以大家都以为他是人类？”约舍尔犹豫道，“毕竟混血儿容易受到歧视……”
“那么他的恶魔血脉承袭自谁？”艾里诺斯继续问。
约舍尔禁不住打了个寒战。他明白艾里诺斯的意思了：根据资料显示，埃德林的母亲，也就是那位凯西·弗里克女士就是费里阿本地人，而卡洛却是从外地跟随商队来到费里阿的，而且卡洛还是夜神信徒……再结合埃德林的混血，这一切几乎可以坐实卡洛的恶魔身份。
可是问题在于，为什么所有人都以为卡洛是人类？难道他也遮掩了自己的恶魔特征？但这是不可能的，关于卡洛的资料……
“我们调查的、有关卡洛先生的情报上，有没有提到他来自哪里？我记不太清了。”
“来自……”艾里诺斯突然拧起眉毛，“我想不起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惊讶与疑虑。
“走吧，去看看。”艾里诺斯果断决定道，“先别管你那些药剂了。”
…………
“嗯，好像没什么可问的了……”维森特放下笔，重看了一遍自己记录的文字，“不过我问的问题可能不全面，要不你们自行补充一下？”
其实他本来也对从谢克尔和埃德林这里获得线索这件事没报多大希望，要是这两位真知道什么重要消息，也不至于前几天和他们一起努力寻找卡洛的踪影了。要找到夜幕事件的突破口，目前看来只能指望阿蒂雅他们发现新的线索，亦或者去圣所占卜一下，说不定女神会给予启示呢……
话说艾里诺斯怎么还没回来，这家伙也不像会偷懒的人啊。
正这么想着，艾里诺斯就拿着一大包零食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约舍尔。维森特皱眉，有些奇怪，他当然认得出那包零食是萝拉女士在心理治疗室准备的，艾里诺斯不是说……
约舍尔和埃德林坐在了一起，男孩见到他的时候眼睛微微亮了亮，两人便小声交谈起来。艾里诺斯则从维森特手底下抽走了资料。
谢克尔笑了笑：“我一时间也想不起需要补充的地方啊。”
不等维森特回答，敲门声再次响起，是萝拉女士：“打扰你们了吗？维森特，约舍尔，还有艾里诺斯，诺伯特先生说他有事找你们。”
“好，我们马上就过去，”艾里诺斯替其他人回答道，“对了萝拉女士，我们不在，麻烦您在这里陪一下谢克尔和埃德林，聊天时说不定还能发现什么额外线索。”
“……”维森特愈发觉得古怪。
…………
“是暗界。”艾里诺斯将资料翻到某页，交给约舍尔。
他们没去三楼的人事部，而是在心理治疗室。
“等等等等，谁先给我解释一下究竟怎么回事？”维森特抗议，“我还莫名其妙着呢。”
约舍尔就尽量言简意赅地解释了一遍，从艾里诺斯发现埃德林的血液异常，说到资料显示卡洛来自暗界为止。
“……”恶魔的表情不断变幻，最终一拍额头，“为什么刚才不告诉我？”
“你要我当着埃德林的面说他其实不是人类？”艾里诺斯不客气道。
“好吧，也对。”
“总之，眼下已经能确定卡洛先生是恶魔……”约舍尔对着资料思考，“他在费里阿生活多年，周围的人居然始终没有发现他的身份……”
“不，不对。”艾里诺斯却摇摇头，“他没有伪装。如果他是以人类的身份生活，我们昨天就应该察觉到不对，因为这份资料上显示的漏洞是很明显的。”
“你是说……”维森特“嘶”了一声，“有人对我们的记忆动了手脚？”
所以他们全都忘记了卡洛是个恶魔的事实，甚至连他来自暗界这么明显的线索都忽略了。
“不止如此。”血族眸光冷冽，“如果卡洛没有隐藏自己的恶魔身份，埃德林也不可能隐藏。”
这很好理解，既然父亲是恶魔，就算埃德林以人类的外表出现，其他人也会清楚埃德林一定是恶魔和人类的混血。
“可是，埃德林现在的确没有恶魔的性状……”约舍尔飞速转动思维，“难道说，有人掩盖了埃德林的恶魔血脉，同时还篡改了与此相关的所有记忆？！”
“我还不能确定。”艾里诺斯道，“但是可以进一步确认。我们去一楼。”
…………
大厅的装潢依旧宏伟豪华，不过眼下却乱糟糟的——上百名伤员都在这儿躺着呢，事务司的医师以及其他充当助手的职员也全在这里，空气中弥漫着苦涩的药水气味。
三人避开伤员们的位置，来到盛放有智慧之神神像的壁龛前。
智慧之神是一名人类老者的形象，手持一簇火种，神色坚毅。在创世以来的诸多神祇中，他是极少数以凡俗生灵之身登临神位的存在。据说智慧之神本是火神的祭司，他潜心研究神术，探寻其中原理并传授给非祭司的普通生灵，于是地上的众生得以学习到神秘学知识，自然的伟力不再仅掌握在神祇以及其所赐福的生灵手中，普通的生灵也可以通过学习来掌握这种力量。因此，这位祭司被尊称为最初的“盗火者”。
火神为此震怒，降下神罚处死了这名祭司，由此引起了人类的不满，支持地上生灵的神祇们与反对这一切的神祇展开争斗，太古纪末年的神战由此而起，挑起这一切的火神最终陨落在神战中，“盗火者”死去时留下的火种在火神陨落的地方熊熊燃烧，智慧之神就诞生在其中。
供奉在事务司的十几尊神像各有妙用，譬如自然之神的神像就可以驱除病痛，而智慧之神的神像可以明澈心性、拨开迷雾，在辅助学习等方面都有很大帮助，事务司平时主要用它帮助某些观念顽固的沉睡生灵了解大变革的理念。
约舍尔等人当然不是要用它来学习什么，而是要借助智慧之神的力量来恢复被掩藏的记忆——前提是他们的推测没有出错。
神像手中的火种光华闪烁，约舍尔神志恍惚了一瞬，只觉得头脑前所未有地清醒，随后，大量记忆涌入脑海。
因为混血的身份而遭受欺侮的埃德林、不远万里来到费里阿与凯西结为伴侣的卡洛、在祭坛上缓缓消散的恶魔……
他从记忆中回过神，看向艾里诺斯和维森特，三人皆是表情沉重。
…………
“恢复的记忆停留在夜幕消散的那一瞬间，也就是说，从那时候开始，我们的记忆就被篡改了。”艾里诺斯冷着脸。
“那么，这也和夜幕事件的幕后之人有关喽？”维森特也罕见地严肃，“对了，当时埃德林被约舍尔抱着，结果却被空间术法挪移走了，也许这就是在施展这个法术。”
三人都相当震惊，没别的，这个不知名的术法太强了，它完全隐藏了埃德林的恶魔血脉，以至于同为恶魔的维森特坐在面前也感知不到，还是艾里诺斯侥幸发觉的。
这已经足够离谱了，但和篡改记忆比起来就又不算什么了——如果没猜错的话，所有认识卡洛和埃德林的生灵，他们的相关记忆应该全都被修改过了，所有人都只记得他们是人类。甚至于部分书面记录也被修改，事务司的资料就明明白白地写着“卡洛，人类”和“埃德林，人类”，只有小部分不太紧密相关的记录没有修改，比如卡洛来自暗界这件事就仍然留存在资料中。
施法者不可能一个个进行修改，这个术法很可能是提取出了卡洛和埃德林生命中与“恶魔”有关的概念，并将其隐藏、删除，从而营造了眼下的局面……也许对方是一名女神信徒，因为这几乎是一种修改命运的力量。
心理治疗室中一片寂静。过了很久，维森特再次开口：“可是，这是为什么呢？”
是啊，为什么呢？幕后之人为何大费周章去做这件事？卡洛已经离开人世，埃德林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孩子，为什么要隐藏他的恶魔血脉？
约舍尔灵光一闪，他想到了谢克尔昨天说过的话。是的，这样就解释得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