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景物并无变化,一切平静如初,但约舍尔等人却无一例外地站立不稳,伸手扶住身边的某样东西以维持平衡。
所谓的地动山摇,似乎是某种精神层面上的冲击与震撼。在最初的眩晕过后,原本若有若无的压抑感也消失不见,约舍尔抬起头,看到了皎洁的月亮与流转的群星——阻隔黑暗与外界的屏障似乎被打破了。
“让那家伙跑了……”艾里诺斯脸色不是很好。
他刚才头晕目眩,无暇他顾,也不知道那名人鱼为何能规避屏障的冲击,居然趁这机会消失了。
能提前隐身在黑暗中对亡夜渡鸦出手,可见她即使不是幕后黑手,也一定与之有紧密的联系,如果能把她带回事务司,就能问出究竟是谁让卡洛献祭、召唤渡鸦来到人间,又究竟有何目的?眼下自然是泡汤了。
“至少我们已经见过她,之后追查起来也容易得多。”维森特抱着藤蔓囚笼,渡鸦正在其中努力拍打翅膀试图逃脱,“最重要的是,我们保护了亡夜渡鸦。”
——对这只从暗界被召唤到人间的鸟儿来说,这也确实是一种保护。维森特身为夜神信徒,不会对夜神的眷属有任何不利,而事务司也绝不会对这只极珍稀物种有什么图谋。
约舍尔揉了揉还有些发疼的前额,走到维森特旁边,好奇地打量着这只他只在书本上见过的生物。如果要用一个字来形容它,那就是“黑”。漆黑蓬松的羽毛闪烁着金属光泽,连眼瞳都是深不见底的幽暗,此时它已经安静下来,一动不动地与笼外的四人对视。
据说亡夜渡鸦拥有一定的智慧,也不知道这只遭受无妄之灾的渡鸦此时正在想些什么……
“等一下,别和它对视。”维森特提醒道,“它的目光可以让人短暂失去神智,很危险。”
渡鸦似乎听懂了他的话,转头盯着维森特不放。恶魔的声音有些得意:“不过我就不会受影响了,好歹我也是夜神的信徒……哎我去!”
囚笼应声落在地上,渡鸦尖利地嘶声鸣叫,翅膀居然撑开了藤蔓,从中逃脱出来,振翅飞向远方。
——今天众人真是格外的倒霉,埃德林在约舍尔怀里失踪,艾里诺斯没抓住那名人鱼女性,维森特现在又放跑了渡鸦。
身为女神信徒的约舍尔苦着脸:女神啊,您也太不眷顾我们了!
“没事吧,维森特?”
“没事……别管我了,赶紧追啊!”维森特缓过神,懊恼地敲了一下自己的额角,随即消失在阴影中。谢克尔则半浮在空中,急速向渡鸦飞走的方向追去。
自己的速度是肯定比不上他们的……约舍尔正想迈步,艾里诺斯却叫住了他:“等一下。”
“嗯?”
血族走到他身边,弯腰伸手一气呵成,直接将他扛在了肩上。约舍尔只觉得眼前景色天旋地转,随后面前事物急速远去——艾里诺斯在扛着他追渡鸦!
“唔呃……”血族显然没什么扛人的经验,约舍尔腹部被顶得生疼,他觉得自己像是搬运工肩上的麻袋……
“抱歉,但是这样会快一些。”
“唔……没事,能追上就……呃呃……”
就在他们离开后,红发的女性落在原先的祭坛处,眉毛微微皱起:“应该就在这里才对……嗯,维森特他们也在这里?按照留下的痕迹,去了这个方向吗……”
…………
好在这段痛苦旅程的持续时间并不长,很快艾里诺斯就停下脚步,将晕晕乎乎的约舍尔放了下来。
“……”约舍尔忍着想吐的**四处看了看,“渡鸦在这儿?”
先他们一步到达的维森特和谢克尔面色有些古怪:“它进了埃德林家。”
按理说,一只来到人间的暗界生灵,又先后被两拨人试图抓捕,理应逃得越远越好才对,跑去空屋子里做什么?
——等等,不一定是空屋子。约舍尔的眼睛猛地亮起来,而其他三人显然也和他想到了一处。
如果埃德林在家里,那就可以解释得通了。这只渡鸦毕竟是由卡洛召唤而来,也许它能感应到卡洛的孩子所在……
眼前的砖房相当简陋,它和周围的其他房屋一样都是私人建造,而且严格意义上来说是非法的。费里阿在最近数百年来崛起为世界上首屈一指的大都市,自然吸引了大量外来人口,而其中绝大多数人生活困顿,只能私自建造劣质的房屋以在这座城市安身。
房屋门窗紧闭,也不知道刚才渡鸦是怎么飞进去的。约舍尔没有犹豫,上前敲了敲门。
“谁呀?”熟悉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看来埃德林应该没事……约舍尔只觉得松了口气,声音也放松下来:“是我,约舍尔。”
“啊,约舍尔哥哥!”门随即打开,埃德林扑出来抱住他,也没说更多,只是蹭来蹭去。之前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又是一片漆黑,这孩子应该也吓坏了……
约舍尔揉着他的脑袋:“没事了,不用害怕,我们都陪着你呢。”
至于他们一路追赶的亡夜渡鸦,原本站立在男孩肩头,由于埃德林的动作幅度太大,受惊又飞到了屋内的一张桌子上,歪着头打量他们——桌上居然还放着一杯热可可,毫无疑问是约舍尔买的那一杯。
谢克尔轻咳一声:“好了,埃德林,能告诉我们究竟发生了什么吗?为什么你会在家里?”
“我们在里面说吧,好不好?”约舍尔问道,见埃德林点头后,他熟练地又把男孩抱起来,众人一起进到房屋内部,里面空间并不大,要容纳五个人便显得有些拥挤。
“我也说不清楚……”埃德林皱着小脸,“我当时只是在吃东西,然后就有些头晕,再然后就坐在家里了……一直到刚才,小鸦突然飞了进来,然后你们就来了。”
小鸦?才这么一会儿,埃德林居然就给这只亡夜渡鸦起了名字吗?……嗯,相当简单易懂。
众人都看向艾里诺斯。埃德林在一瞬间从约舍尔怀里坐到家中,只能解释为是某种空间法术,而这正是艾里诺斯的专长。
血族微微皱眉:“这种挪移的方法很困难,如果给我充足的时间准备,我也勉强可以做到,但必须在埃德林身边施展,而且一定会被发现。”
换言之,能远距离施展且不被他们发现,做这件事的人实力一定相当强大。
“不过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维森特摸着下巴,“仅仅是为了让埃德林待在家里?这也太奇怪了。”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幕后黑手的目的似乎是想要得到一只亡夜渡鸦,为此他或者她选中了卡洛这个黑暗神信徒,布置好祭坛举行仪式,以卡洛的生命为代价召唤出了渡鸦。而且幕后之人始终未曾露面,连抓走召唤出的渡鸦这件事都交给了那名人鱼女性来办,只可惜由于约舍尔等人的调查和干涉,最终功亏一篑。
而这一切,似乎和埃德林并没有什么关系才是,对方没有理由专门大费周章将埃德林挪移到家中。难道这并非幕后黑手所为,而是某个路过的热心生灵为了让孩子避免危险所以出手帮了一把?不不不,这也太离谱了!
就在众人思考时,埃德林小声问道:“约舍尔哥哥,你们调查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吗?”
“嗯,差不多了。”约舍尔下意识回答,“怎……”
他突然住口。屋内陷入一片死寂。
他们只想着埃德林的安全、渡鸦、幕后黑手的图谋,却忽略了他们此次行动的本来目的,也是埃德林最关心的那件事——卡洛的下落。
约舍尔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看见了男孩期待的目光,又看见了正贴在墙上的一张相当粗糙的画像,上面画的是一家三口的场面,两边的男性和女性半蹲着,手放在中央的男孩的肩膀处,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尽管质量一般,画工粗糙,这张画的存在也为这座狭小的房屋带来了若有若无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