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黑透了,最后一缕阳光被天边的云层吞没,月光很快主宰了这片原野。
奥莉安德手脚并用,爬上一个矮胖的岩石,借着昏暗的月光,她伸长脖子,往道路的更远处望去。
月色像是轻罗一般笼罩着平原,在黑夜里,密密麻麻的罂粟像是一个个猩红的血点。夜枭呜呜飞过夜空,几只白尾鹿仓皇逃开,只留下轻颤的灌木。
这里便是罂粟平原了。
白面包轻轻打了个响鼻,呼出的热气凝结成白雾。
奥莉安德感觉天气更加冷了,而这并不是她的错觉,不断延伸的道路尽头,皑皑雪山正在沉默地等候她们。
奥莉安德掏出地图,宝石粉末绘制的地图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从罂粟平原到霜骨山脉...她默默测算了一下距离,满月之前,她们应该就能赶到雪山下。
而这本巨大的地图也在霜骨山脉这里结束。
奥莉安德看着远方巍峨的山脉,第一次有些望而却步——这样高的山巅,仿佛那就是世界的尽头似的,真的有人翻越过霜骨山脉吗?絮语森林真的存在吗?
她能完成艾什交代的事情吗?这么久以来,她一直疲于奔命,仿佛命运之手一直在推着她前行。可是她到底是谁,到底要去哪里,到底在做什么呢?
她为什么如此特殊又不特殊,如此幸运又不幸运,她为什么在这里?
金发诗人的鬼魂静静伫立在她身侧,苍白得几乎要融入月光里。
他将这具小骷髅身上散发着的迷茫收入眼底,声音温柔,“要在这里休息一晚吗?”
先知早就睡着了,在奥莉安德腰间发出震耳欲聋的鼾声,吓得几只鼠兔左顾右盼,以为是什么恐怖的野兽,随即连忙溜进了洞穴里,半晌都没有出来。
奥莉安德甩去脑袋里纷乱的思绪,同意了金发诗人的提议,扒拉了几块石头,原地生起小小的营火。
她是一架骷髅,没有黑暗视力,也不想浪费动物油脂用火把赶路。
“走过路过不容错过,翡翠森林的金蘑菇,黑水沼泽的兔子脚,应有尽有啊!”
一道石破天惊的吆喝声,彻底打破了罂粟平原的寂静,也让翻滚在奥莉安德身体里的迷茫暂时被主人遗忘。
奥莉安德警惕地望去,只见不远处的道路上灰尘滚滚,随着一阵丁零当啷的声音,整个罂粟平原都热闹了起来。
和奥莉安德一般,来人也穿着一身黑斗篷,他欢快的吆喝声与器皿碰撞的声音交互,动物们也忽然骚动,更远处,鹿鸣呦呦,鸟雀啁啾。
“你好啊,想买东西吗?”
他停在奥莉安德面前,摘下兜帽,一切纷纷扬扬的动静都随着他安静了下来。
月光下,奥莉安德静静看着这位男子,他肤色黝黑,发色花白,笑容和煦,单肩背着一个歪歪扭扭的藤制挎包,挎包里,坐着一只目光炯炯的母鸡。
“?”奥莉安德看着母鸡。
“...”母鸡看着奥莉安德。
“...你们认识?”男人左看看,右看看,声音迟疑。
母鸡和奥莉安德同时移开目光,“不认识。”
诗人坐在岩石上,轻轻拨动着琴弦,看着奥莉安德,温柔一笑。
“你这是在卖什么东西?”奥莉安德转头问男人。
“别急,首先容鄙人自我介绍一下。”男人一副笑呵呵的模样,还给挎包里的母鸡喂了一把谷物。
奥莉安德不置可否,一屁股坐回自己的破烂上,白面包温顺地蹭了蹭她的脑袋。
“鄙人叫做亨,是浪迹天下的流浪商人,卖的东西只有你想不到。”他神气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来自狼堡的狼毒,翡翠森林的金蘑菇,黑水沼泽的兔子脚,哥布林的粪便,沼泽巫婆的脚指甲,精灵的头发,乱七八糟的炼金器皿,什么都有~”
奥莉安德坐着听了半天,感觉除了来自黑水沼泽的兔子脚,其他东西听着都挺没诱惑力的...
对于巫师和术士来说,黑水沼泽是个鼎鼎有名的地方,有着一座古老而神秘的法师塔,几乎每一个有点实力的人都会去那碰碰运气。整个沼泽的魔法浓度非常高,因此那里的动植物都有很高的魔法效益。
不管是用来炼金还是炼魔药,都是非常理想的材料。
更别提亨卖的是兔子脚。兔子脚本身就相当于是一个幸运增幅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能派上意想不到的用场,更别提是来自*黑水沼泽*的兔子脚。
“你确定是从黑水沼泽弄来的?”
奥莉安德有些怀疑,现在这个年头,江湖骗子屡见不鲜,而且黑水沼泽虽说非常“富饶”,但可不是那么容易进出的地方。
亨神秘地笑了笑,他张开手掌,给她展示未被母鸡啃食完的谷物。谷物饱满而金黄,几乎嵌在他掌心的裂纹里。
下一刻,谷物在他手中剥裂,发芽,几乎是眨眼间就长成一片葱郁的绿,在夜风中舒展着腰肢,轻轻摇摆。
“都是同行,骗不了你。”他笑呵呵地,向奥莉安德调皮地眨眨眼,收回了手掌。
行吧。奥莉安德放下心中的怀疑——这人是个术士。
两人这般那般,叽里咕噜地商量了一下价格,最终达成了共识,双方都非常满意,都觉得自己占了便宜。
奥莉安德刚从钱袋里摸出银币,那只母鸡却忽然从挎包探出头来,眼神亮得简直不像是一只鸡,而像是什么饿狼。
“咕”的一声,母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奥莉安德手中的银币猛地啄走了,喙与骨骼碰撞,发出“咔哒”一声脆响。
“?”奥莉安德疑惑转头。
母鸡瞪着眼睛咯咯叫了一声,银币霎时在它嘴里没了踪影,就在奥莉安德正在犹疑要不要把钱从它嘴里扣回来时...
“咯咯哒——”
母鸡高亢地大叫一声,扑簌簌地从挎包里飞了出来,火红的羽毛随着夜风到处乱飞。
接下来的场面,就是奥莉安德完全不能控制的了:
奥莉安德就这样目瞪口呆地看着母鸡又叫又拉,仿佛一个失控的水管,到处激情喷射。
先知被鸡屎臭醒了,扯着嗓子尖叫了起来,金发诗人也凑热闹,过来跟着一起大叫,白面包吓得到处踱步,嘶鸣阵阵,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这只母鸡还怪爱干净的,没有拉在它藏身的挎包里,但周围的岩石与植被已经不幸殒命,厚厚糊上了一层温热的鸡屎,一旁的罂粟颤巍巍的,耷拉着被玷污的花瓣,很是死不瞑目的样子。
亨悠闲地站在一边,闭着眼睛,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就这么鸡飞狗跳了一会,先知喊得嗓子都要岔劈时,母鸡的上下两张嘴终于消停了,奥莉安德简直要赞一句收放自如。
在一片诡异的寂静中,它瞪着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尖尖的喙一张,吐出一个黏糊糊的兔子脚。
“喏..拿去吧”亨双手环在胸前,看着兔子脚朝她努了努嘴,一点都没有要捡起来递给她的意思。
这家伙...完全是在嫌弃吧...
奥莉安德盯着被不知道是口水还是胃液包了浆的兔子脚,心里的嫌弃一点都不比他少。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埋汰的储物方法?
奥莉安德嫌弃,奥莉安德不解,奥莉安德选择捡起兔子脚。
虽然恶心,但还是好东西嘛...
母鸡安安静静地缩回了亨的挎包里,仿佛刚才闹出那副死动静的不是它一样。
腰间的先知也一声不吭,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被臭死了。
“那鄙人就先走喽!再见啦!亡者!”
亨又给他的“收银鸡”喂了一把谷子,笑眯眯地和奥莉安德道别。
他踱步走出阴影,在月光下,那些丁零当啷的物件又热闹起来,母鸡也跟着这动静哦哦乱叫,亨一个人发出的动静简直让整个罂粟平原都闹腾起来。
奥莉安德回到营火边,借着火光打量那只恶心的兔子脚。
柴火烧断时劈啪作响,亨渐渐走远了,罂粟一片的平原逐渐回到了寂静里。金发诗人恢复了那副风度翩翩的样子,指尖拨动琴弦,唱起一首小调。
“炉火摇晃,雪花飞扬。
风神怯步的霜骨山脉,母亲在炉火边等待。
贪玩的孩子,不要迷恋苍白的风雪。
快快回家吧,否则女妖的羽翼会将你深埋。”
唱完,他便化成一只漆黑的蝴蝶,落在奥莉安德的袍角。
奥莉安德确认了兔子脚的魔法效益,心满意足地将其裹在一片亚麻布里,塞进挎包,和小灰作伴。
从挎包抽手时,奥莉安德这才想起来许久没了动静的先知,赶紧把头掏出来一看。
嗯,没啥大事,就是有点翻白眼了。
奥莉安德又慢腾腾把先知塞回去,美滋滋地躺在温暖的篝火边。
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啊,钱好得,魔法物品却难得,更别提这么实惠的价格了。
她在橙红的火光里睡着了,上弦月悬在墨蓝色的夜空里,温柔地注视着被月光照耀的万物。
每次写奥莉安德在章尾睡着,就有一种在游戏存档的感觉hhh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第 1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