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好,人坏[西幻]》 第1章 第一章 “滚出这里!” 腐烂番茄在斗篷上拖出肮脏的痕迹,奥莉安德回头瞥了眼人群。 昏暗的火光里,村民们大都衣衫褴褛,面瘦肌黄,看着她的一双双眼中满是惧怕。迫于恐惧,他们都不敢说话,但奥莉安德知道,这里的每个人都想让她离开,越远越好。 他们当然会恐惧奥莉安德,她是十恶不赦的巫婆,她会偷走牲畜,诱骗男人,杀死孩子,传播瘟疫,坩埚里煮着冒泡泡的神秘魔药,走到哪里,她就会将灾厄带到哪里——至少传言是这样说的。 奥莉安德按住不断翻腾的斗篷,在村民们恐惧的窃窃私语中走向村尾——那里是她的落脚点,一个破磨坊。 走进自己的地盘,奥莉安德一把掀开斗篷,系在她腰间的头颅愤怒地咆哮,“该死的该死的!他们凭什么那么对我!!” 奥莉安德揪住头颅脑袋上稀疏的毛发,让两人...两头的视线平齐,“早就告诉你了。”她语气冷淡,“你随时都可以走。” 头颅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枯瘦的脸像是一块随便扒下来的树皮,“说得好像我能走一样。” 奥莉安德露出一点浅淡的笑意,将头颅系回腰间,“我知道。” 头颅生无可恋地挂着,闭上眼睛不理她了。 磨坊大门吱呀呀打开,趁她不在出来玩耍的蜘蛛连忙钻回黑暗的角落,月光紧随着奥莉安德洒进房间,将她包裹在一片柔和而神圣的银色光晕里。 除了一张床、一个简陋的桌子,以及一个大坩埚——至少人们对她的揣测有一些是真的,她真的有一个坩埚——房间里什么都没有。 奥莉安德将大腿侧袋里的东西倒出来:一些甜菜根,一些马铃薯,几枚银币,这就是她目前所有的家当。 “真是穷得叮当响。”干巴巴的头颅闭着眼睛吐槽,“我很惊讶你居然没有开始吃蜘蛛。” 角落里传来一声细微的响动,奥莉安德屈指弹了弹头颅的脑壳,在祂愤怒的尖叫里朝角落里说道:“别担心,小灰,我不会吃你的。” 奥莉安德将甜菜根和土豆切块,一股脑丢进坩埚里,施展了一点小小的魔法让火焰燃起。在逐渐升起的蒸汽以及劈啪作响的木柴声里,她向窗外望去。 静谧的月光静静照耀着一片池塘,池塘不大,水面闪着粼粼银光,芦苇不时轻点水面,泛起层层涟漪,这是片很美的池塘,与灰暗的村落格格不入。 如果不是那里有一个鬼魂,奥莉安德很愿意去钓几只鱼给自己加餐。 池塘边有一块长满青苔的石头,奥莉安德以前总是坐在那里钓鱼,而现在,这位忧伤的鬼魂占领了她的位置,不停向四处张望,但奥莉安德不是很愿意去造访这位不速之客,因为他看起来有很多话要说。 夜晚,奥莉安德在床上辗转难眠,头颅也在一边狂翻白眼。她睡不着,不是因为有心事,而是因为太吵了。 那位鬼魂不知道抽什么风,在外面幽幽地弹奏起了鲁特琴,琴声与夜风合着他空洞的歌声,飘飘悠悠送进奥莉安德破旧的窗户里,既动听又吓人。 奥莉安德叹了口气,起身披上斗篷。 今夜月光清朗,照得丰美的草地如一片白雪,水仙花静静摇曳在温柔的夜风里,蝴蝶在花丛中蹁跹。 露出白骨的手指轻轻拨弄着琴弦,而一片沉默的影子投到鬼魂湿漉漉的脚边,鬼魂如梦初醒,迷茫地抬起头,看向来人。 “哦,是你。”他的声音很空灵,大概是奥莉安德听过的声音里最动听的,“我认得你,你是个女巫。” 他有一双像雾一样的眼睛,面容却模糊在月光里,看不清晰,只能依稀看出是个男子的模样,翠绿的橄榄石耳坠在他金发里摇曳。 “看,今天是满月。”他抬头看月,说话时像是有音阶从齿间流淌,月光清冷冷的,落在奥莉安德漆黑的斗篷上。 “我死的那天晚上,也是一个满月。”鬼魂说。 怪不得。上一个满月,这位不速之客便出现在了她的池塘边,此后便经常在月明星稀的夜晚出现——现在,奥莉安德甚至有些怀疑她的池塘是否是一个未知的传送门,前几日,她腰间的头颅也是从湖中咕噜噜滚了出来,伴随着惊天动地的骂声。 总而言之,奥莉安德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坐到一边草地上,抱住膝盖。 通常来讲,这种平静的鬼魂就像是个迟暮的老人,总是有长篇大论等着要讲,足够奥莉安德睡一个来回了。 “我只记得你,还有我是一个吟游诗人,死的时候是个美丽静谧的满月,其余的,什么都记不清了。”他懒懒地拨动琴弦,轻飘飘地决定了自己的归属,“所以我决定要跟着你,直到弄清楚我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奥莉安德喉间一哽,一个隐秘的哈欠硬生生被中断在喉咙里。 “?”她发出一声疑惑的气音。 鬼魂自顾自地点点头,“去睡觉吧,女巫,明早开始,我将会加入你的旅途,成为你的挚友。” 说得好像她有什么旅途似的。 奥莉安德很想说,她从有意识开始就住在这里,从来没有离开过,谈何旅途? 可鬼魂已经再次奏响了鲁特琴,随着一阵激烈的颤音消失在月光里,不知道在燃什么。 总而言之,第二日一早,当第一缕日光洒进磨坊时,奥莉安德已经准备出门,早餐是没有的,现在时局艰难,获取食物的途径不如以前简单了。 磨坊位于村尾,面前没什么遮挡。越过荒芜的麦田、零星的牲畜,以及稀疏的树木,可以很轻易看到远处的河流,那银白的水面轻缓地流动,如同一面冷冰冰的镜子。 她长大的这座村庄坐落在这条的河流上游,从几个世纪前,人们就相信这条河流的源头是月神滴落的眼泪,因此沿河的月神崇拜非常浓厚,每走几步就能看到月神的祭坛。 昨晚是满月。嫩黄,粉红的月见草,皎白的月光花献在祭坛前,淡淡的熏香与花香缓缓汇入难言的恶臭里,原本银白的祭坛蒙了一层焦黄的阴翳。 奥莉安德路过几个小祭坛,枯草轻轻挽留着她漆黑的袍角。她准备去沼泽里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挖到可以食用的植物。 除了采集一些特定的草药,奥莉安德如今很少去沼泽地,可现在她别无选择,至于原因...... “巫婆!巫婆来喽!” “快跑!她会传播瘟疫!” “她还会把小孩抓去给邪神祭祀!” 衣着破烂的小孩们本都蹲在一起玩泥巴,看到她,立马像鸟群一样四散开,尖叫着跑开了。胆大的小孩还回头张望一眼,稚嫩的眼中满是纯粹的憎恶。 腰间的头颅气得发抖,奥莉安德早就见怪不怪,用藤编挎包压住开始翻腾的斗篷。 她在这里的处境本来就艰难——没有人喜欢捣鼓巫术的人——开春时瘟疫横行,死了不少村民,焚烧死者尸体的恶臭在村庄萦绕了几个月,如今,瘟疫还在肆虐。 被公认为女巫的奥莉安德,自然而然成为了村民们宣泄情绪的出口。 大人小孩都憎恶她,同时又害怕她神秘的魔力,奥莉安德对此接受良好——除了多了更多难听刺耳的话,跟她从小到大的处境也没什么很大的区别嘛。 “这群死小孩。”腰间的头颅咬牙切齿,“下次你把我扔出去,我绝对会狠狠咬他们几口。”祂气得脸皱成一团。 奥莉安德安抚地摸摸祂毛发稀疏的脑壳,“没必要。” 这回头颅的怒气倒是冲着她来了,祂气得直龇牙,骂奥莉安德烂好心,软骨头。 奥莉安德不语,只是轻轻勾起一边唇角——这个村子的人迟早就要倒大霉了,她还计较这些干什么? 奥莉安德抬眼,远远望去,沼泽被笼罩在一片灰色的浓雾里,只是踏足雾气稀薄的边界,便能轻易感受到暗藏在迷雾中的邪恶。 那潜藏的恶意如这雾气一般无处不在,不怀好意地观察着来者。 沼泽边界边散落着几个无名祭坛,厚重的青苔像是霉斑爬上深色的祭坛,苍白的烛泪团团凝固。 祭坛边的枯树上悬着麻绳,密密麻麻地系着新旧交替的各色布料,麻绳尾端坠着木铃,在沼泽几乎凝固的空气中诡异地叮当作响。 腰间的头颅眯起眼,浑浊的眼珠在细缝里来回扫视,“这地方有股臭味。” 通往沼泽深处的小径边,血红的浆果藏在或紫或黄的花朵下,奥莉安德随手掐起几株,熟透的浆果烂在指尖,令人作呕的甜味从果皮开裂处涌出。 这种植物是欧白英,在沼泽及林地随处可见。 这里的村民们会专门采欧白英喂给牲畜,因为他们不约而同地相信,欧白英有某种神秘的力量,而在这种力量的庇护下,牲畜可以不被女巫发现。 想到这里,奥莉安德不禁冷笑一声。 不知什么时候,那呆板的木铃声消失了,浓雾完全笼罩了沼泽,腰间的头颅默不作声。奥莉安德蹲在泥沼边,用随身携带的匕首挖出几个新鲜带泥的葛根。 “偷东西可不是好习惯,女巫。” 有东西从身后搭上奥莉安德的肩。 准备写一个西幻味比较浓的西幻(?) 几人喜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一章 第2章 第 2 章 奥莉安德侧眸,纤细的指骨轻轻落在她的肩膀,有漆黑的蝴蝶停在白骨间。 “?”奥莉安德挑眉。 “开个玩笑,我只是觉得这里有点不对劲。” 金发诗人的身影逐渐凝实在雾气里,他盯着浓雾深处。 “我知道。”奥莉安德将葛根装进挎包里,“只要不进去就行。” 她指向不远处,渐渐加深的草色隐在雾气中,很难被察觉,“避开草木更茂盛的地方,不要踏进去一步。” 金发诗人像蝴蝶一样绕着奥莉安德转了一圈,“你怎么知道的?嗯?” 奥莉安德顺手薅了几把水芹,随口道:“小时候我经常会来沼泽。” 水面倒映着她的身形,在如浓雾般乳白的水面,斗篷像是黑夜一样吞噬着奥莉安德全身,将她的存在模糊成一团漆黑的影子,而她幽绿的双眼如两簇鬼火。 金发诗人飘飘悠悠落在她的身边,沼泽里没有鬼魂的倒影,他伸手拨弄水面,泛起一圈涟漪,摇散了诡异的寂静。 腰间的头颅忽然开口:“有东西在看着你。” 奥莉安德下意识望向浓雾深处。 木铃的声音又远远地传来了,叮叮当当,欧白英紫红的浆果在风中招摇,风从浓雾深处传来,窸窸窣窣吹过树丛,吹过水面,吹到耳边,成为一声模糊的絮语: 奥莉安德—— 诗人抱着肩膀夸张地抖了抖,“那是什么?!”他缩到奥莉安德的身后,伸出个金黄的脑袋。 “那是...”奥莉安德有些犹疑,“没什么。” 腰间的头颅冷哼一声,“那就快走吧,这里可不是春游的好地方。” 离开沼泽时,奥莉安德最后一次回头望了一眼,与此同时,一阵狂风从沼泽深处呼啸着吹来。 枯树上的麻绳被吹得高高扬起,上面密密麻麻的布料像是某种腐烂的残肢,木铃刺耳的响声此起彼伏,渡鸦在树梢冷冷地嗥叫。 周围的气氛异常诡异,头颅却在她腰间愉悦地晃了晃,有些幸灾乐祸:“怪不得你不跟这些刁民计较,他们迟早自取灭亡。” 奥莉安德沉默不语。 诗人好奇得不行,化身成一只漆黑的凤尾蝶,绕着头颅转来转去,最后落在祂稀疏的发间,“什么什么?请你快告诉我!” 头颅露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这里住着一个邪神。” 祂示意诗人看向周围——麻绳上挂着的是孩童的衣物,无名祭坛前结满厚厚的烛泪,说明这里一直不缺人祈祷。 “她非常喜欢小孩。” “附近走丢过不少孩子吧。”头颅呕哑的声音有几分诡异,“这些孩子都是祭品,可惜‘母亲’一直没有找到自己最心爱的孩子,正在四处发泄她的怒气呢。” 诗人陷入一阵沉思中。 此时,如果没有斗篷投下的阴影,他们便能看到奥莉安德脸上微妙的表情。 孩子,祭品。母亲的怒火——瘟疫。 奥莉安德随手摸了摸枯瘦的头颅,“还没来得及问你,我该如何称呼你?” “先知。”祂语气神秘,“这就是我的称谓。” “新月乡的奥莉安德。”她向一头一诗人正式介绍。 “我的荣幸,女巫。”诗人用他似乎没睡醒一样的声音轻飘飘地说。 回去时天色已晚,看来沼泽的时间与外界不同。残阳挂在天边,牧羊人赶着为数不多的羊群,在不远处沿着小径缓缓归家,他们的归途在不远处交汇。 奥莉安德的身形藏在树荫下,牧羊人并没有看见她,直到洁白的羊群逐渐在她身边分开,暴露出她漆黑的影子。 “离我的羊远点!巫婆!” 牧羊人连忙挥舞长棍驱赶,又不敢真正碰到奥莉安德。 奥莉安德没有说话,她看到牧羊人身后的背篓里有许多欧白英——又叫女巫草,毒茄。村民们相信将欧白英喂食给牲畜可以保护它们免受女巫伤害。 “白痴。”先知冷冷嗤笑。 奥莉安德没有说话,她静默着绕过羊群,在牧羊人仇视的目光下,一路向自己的破磨坊走去。 ...... 牧羊人回到住所时,天边已经挂上了一轮残月。 村庄边缘的山坡上是他的临时住所,一个经典的半地下式牧人小屋。他一打开门,所剩无几的羊们便一个接一个挤了进去,将不大的小屋挤了个满满当当。 他伸出颤抖的手指数了数,在几声孱弱的咩咩声中,又一次绝望地意识到,大多数羊已经死于这场瘟疫了。 牧羊人惊惶地倒吸了一口冷气——他绝对不能再让任何一只羊死去了!领主绝对会活活剥了他的皮! 他连忙卸下背篓。 羊群已经在外面吃饱了嫩草,怎么也不肯吃牧人试图喂给它们的欧白英,于是他一个接一个地使劲掰开它们的嘴,粗暴地将欧白英塞进它们嘴里。 “该死的巫婆!”他压住不停扑腾的羊,高声咒骂,“该死的瘟疫!” 欧白英有毒这一事实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却很快被对瘟疫和巫术的恐惧淹没。 确保每个羊都吃了足够的欧白英,他这才松了一口气。然而半夜,牧人在一股难言的恶臭中醒来。 “什么!!” 他猛地翻身坐起来,炉膛里的火光噼啪燃烧着,照亮了如同在酣眠的羊群,却见未消化完的青草和半干的血从羊群嘴边缓缓溢出,在地上凝结成一团冒着泡的污浊,而羊群显然早就没有了呼吸。 “恶魔操的巫婆!!”牧羊人疯狂大叫,狠狠踩了几脚死去多时的羊。 奥莉安德的预感果然没错,第二天天还没亮,她还没来得及咽下最后一口面包,磨坊外就闹了起来。 本就不结实的磨坊大门被人一脚踢开,熊熊燃烧的火把涌进大门,映在奥莉安德眼中。 “这个巫婆,她昨晚毒死了羊群!” 牧羊人的脸涨得通红,村民们的面孔在阴影中若隐若现。 “烧死她!否则死的就是我们!”铁匠说。 “烧死她!烧死她!”农夫说。 “只要烧死她,瘟疫就会结束!”牧人说。 男人们高举着草叉,女人们握紧护身符,饱含仇视的目光犹如利剑,火光在村民们充血的眼中疯狂跳动。 暴动的村民们在火焰里愈逼愈近,叫做先知的头颅竟一反常态地没有说话,只是眯着眼注视奥莉安德。 奥莉安德握紧拳头,目光扫过一张张无比熟悉的,令她无比憎恶的脸庞,这一切都荒诞得像是一出残忍的戏剧,演员们一遍又一遍上演。 “母亲...” 漆黑的斗篷下,轻轻飘出一声呢喃。 话音刚落,灰色的浓雾忽然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将整个磨坊包裹其中。 “是她!她施了巫术!” 有人如此大喊,下一秒,他手中的草叉当啷落地,浓雾中传来几声短促的惨叫,随后便没了动静。 越来越多的惨叫从雾气中传来。 牧羊人的火把撕裂浓雾,“烧死她!”他厉声惨叫,向奥莉安德伸出只余白骨的手,腐肉从颊边掉落,露出爬满蛆虫的口腔。 “只要烧死她...神就会...”村民们的哀嚎渐渐汇成和音,诡异而低沉,“神就会...原谅我们...” 浓重的腐臭味猛地炸开,高举着草叉的,挥舞着火把的,紧握着护符的,通通都是令人作呕的活尸。 “奥莉安德....”雾气汇成一声声呢喃,“奥莉安德...”村民们齐齐低喃。 雾气逐渐爬上奥莉安德的脚面,她嫌恶地急急后退几步,死死盯着眼前不断翻涌的浓雾,以及逐渐腐烂的村民们。 “总是这样。”奥莉安德冷冷地说,将脸别到一侧。 忽然,一只漆黑的凤尾蝶振着双翅,施施然穿过浓雾。 “女巫,是我。” 金发诗人轻飘飘的声音传来。 凤尾蝶轻轻落在奥莉安德的斗篷上,顷刻间,奥莉安德的身形散成千万只纷飞的蝴蝶,从浓雾的间隙穿梭,逃离了这炼狱似的景象。 ...... “我觉得加点蘑菇会更为鲜美。”说话的声音像是花体字一样华丽,一定是金发诗人。 “不如加点蜘蛛进去吧。”这道声音颇有些不怀好意。 奥莉安德赶紧翻身坐起来,晕乎乎地摸了一把挎包,确认小灰还乖乖待在里面。 虽然长相有点恐怖,但是小灰是个性格很腼腆的蜘蛛,被先知欺负了也只会委委屈屈地缩在一个角落装死。 “嘿,你,你终于醒了。”先知首先察觉到了奥莉安德的苏醒。 祂骨碌碌滚过来,砰地撞了一下奥莉安德,“快把我挂上,在地上滚来滚去有损我的地位。” 奥莉安德还是有些晕,她默不作声地将先知挂在腰间。 虽然不知道祂有什么地位。 金发诗人正蹲在一个咕嘟冒泡的坩埚旁,他们此时正身在某处森林中,天已经完全黑了,火光在坩埚下跃动,照得金发诗人的指骨一片暖融融的橙。 “?” 奥莉安德没有说话,但是金发诗人已经看出了她的迷茫。 “不必担心,女巫,我们已经离开了村庄。”金发诗人吹了吹汤匙,“是时候开始我们的旅途了。” 这人到底在擅自说什么啊,到底是什么旅途啊? 奥莉安德简直百思不得其解。 旅途开始了!~!~!~[害羞]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 2 章 第3章 第 3 章 “该死的,你能不能注意一点?!” 先知第一千次气得大叫,在她腰间不停上蹿下跳。 “让你待在斗篷里你又不乐意。” 奥莉安德伸手,拭去先知脸上的腥臭的污泥。 这里是一处沼泽地,奥莉安德的靴子糊满了泥巴,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样。 空气湿得能滴出水,一脚下去就是一个泥坑。不远处有几具高度腐烂的马尸,马车早就陷进了沼泽,估计里面的人也早已被这片沼泽吞噬。 “所以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先知不满地抱怨,稀疏的几根头发湿黏,趴在脑门上。 奥莉安德又给祂擦了擦泥巴。 她轻叹了口气,想起那莫名其妙开始的“旅途”。 “我能感受到,在一处遥远的城市,我能找回我自己。” 几天前,在他们逃出村庄后,金发诗人这样在篝火边说道。 他白森森的手轻抚前胸,语气忧伤,“可我一个人到不了那么远的地方,女巫,请你帮帮我。” 好吧,看在他救了自己的份上。反正现在她也莫名其妙离开了村庄,没什么事可以干。 于是奥莉安德就落入了如今的境地,她必须时刻小心自己踏出的每一步,否则就会摔在这片腥臭无比的沼泽中,估计站都站不起来。 诗人早就化成一只蝴蝶,安安稳稳地落在她头顶。 ...有点气人。 沼泽中蛙鸣四起,几乎连绵不绝。 “呱——” 一只青蛙的声音格外怪异,几乎有些像是人类在模仿蛙鸣。 奥莉安德朝那奇怪的蛙鸣看去,一只青蛙神气地趴在苔藓上,鼓着肚皮,瞪着两只大眼睛看着她。 “有事吗?”奥莉安德询问。 青蛙又大叫了一声,转身跳出几步,又回头瞪着眼睛看她,示意她跟上来。 “......” 在陌生的沼泽里跟着可疑的青蛙走,这听起来实在是个不妙的主意,况且这沼泽处处透着诡异,一路走来有许多失事的马车,却不见任何人类的遗骸或踪迹。 “咯吱咯吱——” 在奥莉安德准备另寻他路时,身后高大的树木却传来令人牙酸的声音,粗大的藤蔓疯狂蠕动,几乎是眨眼间就将他们身后的路封得严严实实。 那只青蛙在不远处神定气闲地等着奥莉安德。 “哎呀呀,奥莉安德公主,这没准是你的青蛙王子,这下只能跟上它了。”先知笑嘻嘻地说。祂这会急着耍贫嘴,又不介意脸上的污泥了。 “王子,什么王子?” 一阵高亢的女声突然传来。 奥莉安德警惕地注视着泥泞的沼泽,污泥疯狂翻涌,咕嘟咕嘟地吐出来一个... 女人。 “我听到有人在说王子!” 凭空出现的女人看上去有些激动,整个人扑上奥莉安德的肩膀,几只乌黑的蛾子从她长满霉斑的裙摆间惊飞。 “王子在哪里?我的小乖乖在哪里?!” 奥莉安德伸手将她推开,“这里没有王子。” 奥莉安德这才看清女人的样貌,她有一头浓密的红发,荆棘与青翠的藤蔓将她火红的长发高高束起,一只灰扑扑的麻雀从林间飞来,蛄蛹着藏进了她的发髻。 “哦!我的小宝贝们回来了!”女人温柔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你是?”红发女人好奇地打量奥莉安德,“我从来没有见过你,你是哪来的呀,小家伙?” “我是新月乡的奥莉安德。”奥莉安德轻轻颔首。 “新月乡?”女人疑惑地歪歪头,“从来没有听说过,总之,我是芙洛,快跟我来吧,你肯定饿坏了,对不对小家伙?” 她欢快地示意奥莉安德跟上来,而与此同时,奥莉安德注意到,那只引路的青蛙也慢吞吞地爬上了她的发髻。 “她闻起来很不错。”先知幽幽开口,“我们跟过去吧。” “说得我们好像有的选一样。”奥莉安德难得抱怨了一句。 这个叫芙洛的女人,居然在这沼泽中有一处体面的住所,而并非奥莉安德想象那般在泥地里打滚。 萤火虫灯从窗缝里漏出温暖的灯光,这间爬满藤蔓的木屋在整个雾气四散,泥泞不堪的沼泽里温馨到有些突兀。 蛙鸣连绵不绝,几乎成了噪声,吵得人心里莫名烦躁。 芙洛热情地将奥莉安德引进小木屋。 奥莉安德打量四周,在天花板垂下的铁笼里,无数只萤火虫在里面腾飞挣扎,铁笼外密密麻麻地开满了曼陀罗,那紫色的花朵繁盛得几乎要垂到地面。 房间角落有一个不知名的祭坛,正幽幽燃着烛火,祭坛下,几只脏兮兮的青蛙挤在满是污水的陶盆里,几双毫无生气的眼睛瞪着空气。 奥莉安德收回视线,不远处锅子里的浓汤正在火焰上咕嘟咕嘟沸腾,散发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 就算是精通草药如奥莉安德,也看不出来那些汤里那些状似眼球与手指的东西是什么,她只能看出那些东西有植物的特征。 奥莉安德眼睁睁看着芙洛从发间又从摘下一把色泽艳丽的蘑菇,在长满霉斑的裙摆上擦了擦便丢进了汤里,芙洛拿起汤匙尝了尝,露出满意的表情。 “我正好在熬汤,就听到你们在说什么王子。”芙洛盛出一碗汤,放在了她面前。 “没有什么王子。”奥莉安德再次强调,她刚被芙洛摁在树墩椅子上。 “好吧,小家伙,不过如果你看到什么王子,一定要告诉我。” “他们都不是很乖,我得教他们当个小乖乖才行。”芙洛神秘一笑。 奥莉安德搅了搅堪称五颜六色的浓汤,状似手指的植物浮在汤上,她甚至能看到那栩栩如生的指甲,简直让人倒尽胃口。 “我从小到大都没见过什么王子。”奥莉安德皱眉,这一切都太古怪了。 “哦,你见过的,小家伙。”芙洛眯起眼睛,“那些傲慢的家伙简直到处都是,他们也许贫穷,也许丑陋,但他们天生自命不凡,神气得活像是个王子。” 五彩的烟雾从浓汤中飘散,酷似眼球的植物在汤里翻滚,缓缓转向了她。 “...”奥莉安德停下搅汤的手,语气迟疑:“你说的王子就是...男人?” “瞧,我的小家伙多聪明!”芙洛高声赞扬,看着奥莉安德的眼神更加热切了。 腰间的头颅发出一声短促而尖利的笑声,“现下你头上就有一只王子呢,奥莉安德。” 凤尾蝶静静地趴在奥莉安德头顶,一动不动,似乎是睡着了。 奥莉安德没有理会先知,她抬头看向芙洛“恕我冒昧,你是...?” 芙洛笑嘻嘻的,“我?如你所见,我是一个沼泽仙女!” “但是附近那些无知的人类都管我叫沼泽里的巫婆!该死的东西们!” 芙洛忽然提高声音,尖利的骂声吓得麻雀和青蛙从她发间四散而逃,钻进了藤蔓缝隙间。奥莉安德敏锐地注意到,木屋外的蛙鸣也诡异地停了一瞬。 一朵丰美的曼陀罗随着芙洛的尖叫声掉下来,噗通一声掉进她的汤里。 “该死的,肮脏的杂种。” 芙洛面色阴沉地咒骂,又立刻换上一副热切的笑脸,“快喝吧,小家伙,我这里好久都没有客人来啦!” 她热情地邀请奥莉安德喝汤,并解释那些看起来惊悚的原材料都只是植物。 奥莉安德并不是很想喝这碗古怪的东西,她发誓,自己绝对在那飘散的彩色烟雾里听到了一声若隐若现的哀嚎。 怂恿奥莉安德的先知此时又是一言不发。 “来啊,喝啊,别担心,我会好好照顾你的。”芙洛双手撑在桌面上,面带不容拒绝的微笑,像极了一个威严的母亲。 这时,仿佛一直都在沉睡的凤尾蝶轻轻振动翅膀,没人注意到他小小的动作——他漆黑的身体与奥莉安德的斗篷仿佛融为一体。 “为什么这么执着让我喝这碗汤。”奥莉安德幽绿的双眼直视她,“反正你已经堵住了所有的路,我只能留在这里,不是吗?” 听到如此直白的质疑,芙洛的眼角神经质的抽动,几乎要维持不住笑意。 在一片即将被撕裂的寂静中,汤中的眼球却忽然转向芙洛,诡异地汩汩流出血泪,将五颜六色的汤染得一片令人作呕的血红。 “这不是植物,对吗?”奥莉安德坚定地将碗推开,“那些在沼泽失事的人,你杀了他们。” “请注意你的措辞,小家伙,我没有杀死他们,我给了他们新的生命。” 芙洛随手从陶盆里拎出一只青蛙,她轻柔地用食指抚摸那只青蛙,像是在对待心爱的宠物。 可青蛙却像是看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惊叫一声,竭尽全力猛地跳出了她的掌心,结果噗通一声跳到地面,摔成了一滩恶心的血肉。 “总有些不知感恩的杂种。”芙洛轻蔑一笑,细小的藤蔓像是蛇群一样爬上地板,爬过的地方一干二净。 “他们曾经是人类。”奥莉安德肯定道。 “猜对了,更准确地来说,他们曾经是男人。”芙洛挑眉,笑得温柔极了,“你难道没有听说过青蛙王子的故事吗,嗯?小家伙?” 窗外的蛙鸣越发凄厉,愈来愈响,愈来愈响。 点点收藏[求你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 第4章 第 4 章 “哇,这下有好戏看了。” 先知终于开口。 “呱——” 那只引路的青蛙忽然从墙缝中跳出来,落在芙洛的肩膀上,大眼瞪着奥莉安德,麻雀也扑簌簌飞回了芙洛发间,朝她扑扇翅膀,像是两只忠诚的守卫。 斗篷下,一缕藤蔓则悄无声息地爬了上来,不怀好意地摩挲奥莉安德的脖颈。 “喝汤,我不会一直都这么有耐心的,嗯?”芙洛不容拒绝地将碗推回来,和煦的微笑中带着满满的威胁。 在堪称凄厉的蛙鸣声中,奥莉安德缓缓将汤碗捧在手心。 汤中的眼球还在汩汩流出泪水,仿佛无穷无尽的血泪很快从碗边缓缓溢出,染红了奥莉安德苍白的指尖。 一口,两口,奥莉安德将碗里的汤喝得一干二净。 出乎意料的是,那汤喝起来并非奥莉安德所预料的那般腥臭恶心,反而很...熟悉。 “怎么样?”芙洛双手合十,一副很期待的样子。 “尝起来像是...” 奥莉安德没来得说完,眼前的一切便化成一大片模糊的彩色光点,而这些光点迅速在她眼前抽离。芙洛,沼泽,蛙鸣,先知,统统都不见了。 “小娼妇!就知道吃!快去叫你弟弟妹妹干活!” 奥莉安德忽然被人推了一下。 她一个踉跄扑到了什么东西边缘,有水溅出来,打湿了她的手。 ...是一个水桶。奥莉安德茫然地盯着水中并不属于她的倒影——面瘦肌黄,一头黯淡的红发,正面无表情地咀嚼着什么。 她下意识抿了抿唇,酸涩的味道在口腔中蔓延。 尝起来...像是黑面包。 “黑面包??”芙洛尖利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随着她的声音而来的,还有铺天盖地的蛙鸣。 奥莉安德猛地回神。 她依旧在这沼泽深处的小屋里,端着被喝得干干净净的汤碗,两人都沉默了半响。 她看着芙洛,芙洛看着她。 “?”这是芙洛。 “?”这是奥莉安德。 “你怎么还没有变成...”芙洛脸上的笑意渐渐褪去了。 她忽然凑上前,耸着鼻尖仔细闻了闻奥莉安德,随后面色骤然大变,“你是...你快给我滚!” 芙洛失控的尖叫声炸起,随着一股混乱的推力,噗通一声,奥莉安德已经被打包扔出了沼泽地。 “哎呦这死女人...” 先知的脸第一个落地,很不巧地狠狠摔进了泥巴里。 奥莉安德赶紧把祂捡起来,在祂骂声震天响之前。 i 黑色凤尾蝶从斗篷上腾飞而起,金发诗人晕乎乎地钻出来,“发生什么了?为什么她就把我们扔出来了?” 奥莉安德无辜地耸耸肩膀:“我不知道。” 先知哼了一声。 这里已经是沼泽出口,雾气很薄,隐隐约约的蛙鸣从更深处传来。奥莉安德朝远处眺望,在已经暗下来的天色里,她看到了一处规模不大的村庄。 诗人问她要不要就地扎营,在附近休息一晚。 “接着走吧。”奥莉安德幽幽地说,“反正我也吃饱了。” 到达村庄时天已经完全黑透了,火光照亮了村庄外围,奥莉安德隐约听到了从村庄里传来的乐声。 “大晚上不睡觉在干嘛?”先知嘀嘀咕咕。 “啊,是音乐。”诗人的语气并没有很兴奋,“可惜了。” 可惜什么?奥莉安德很快就懂了。 沿着主干道走,奥莉安德发现所有屋子里都没有人,无视了先知让她进去摸点物资的馊主意,奥莉安德一路来到了小教堂前。 在明灭的火光下,节奏激昂的乐声里,全村村民都在乐声中疯狂起舞。 然而这一幕并不欢快,奥莉安德分明看到,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痛苦不堪,有鲜血从他们的鞋履中流出,他们的脚全部鲜血淋漓,广场石板被染得一片血红,却没人停下来,或者说,没人能停下来。 “外乡人!请止步!” 有卫兵看到了奥莉安德,远远喊道。 “这里怎么了?”奥莉安德喊回去。 “瘟疫,神罚,我们也不清楚,反正请你离远些。”卫兵道。 第5章 第 5 章 神罚?瘟疫? 奥莉安德寻思了一会,这听起来怎么这么熟悉。 先知阴测测地笑了两声。 攒动的人群外,乐师满头大汗,面色通红,竖笛吹得快要断气。 卫兵看到奥莉安德还在原地犹疑,以为她是饥肠辘辘的过路旅人,便好心提醒:“领主正在举办宴会,你可以去城堡外等候。” 奥莉安德起了一点好奇心,转身向领主城堡走去。 她身后,狂乱的舞蹈还在继续,不少农人已经发出了力竭的哭喊,可他们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纵使双脚已经鲜血淋漓。 领主的城堡就在不远处,路过一间废弃的农舍时,奥莉安德感到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小娼妇!就知道吃!快去叫你弟弟妹妹干活!” 烟雾似的声音从记忆深处升腾而起。 “你在发什么呆?”先知懒洋洋的声音传来,“再不去你可是连面包渣都吃不上。” 奥莉安德深深看了眼这间农舍。 这里看上去已经荒废许久,外墙早就倒塌。可奇怪的是,炉膛里的铁锅,屋舍内的桌椅,甚至一些农具,所有的东西还好好放在里面,没人拿走。 要知道在铁矿被领主们垄断的情况下,一口铁锅可比几只牲畜还值钱——他们出逃新月乡时,诗人可没忘记顺便带走她的坩埚。 在这间屋舍已经荒废许久的情况下,居然没人拿走锅子和农具? 是不想,还是不敢? “那里是巫婆的家,不要靠近那里。” 一道细小的声音打断了奥莉安德的思绪。 奥莉安德朝声音的主人望去,那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女孩,浑身上下都脏兮兮的,在枯瘦的面颊上,那双大而明亮的眼睛格外吸引人。 “巫婆?”奥莉安德的声音有一丝笑意。 “嗯!”小孩郑重地点点头,“我母亲说这里以前是巫婆的家,不许让我靠近这里。” 说完她又迟疑了一会,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那个,巫婆是什么意思啊?我每次问妈妈她都会生气。” 看到她眨巴着的大眼睛,奥莉安德故意压低声音逗她:“巫婆是很坏的女人,她们会迷惑男人,毒死牲畜,抓走小孩,散播瘟疫!” “啊?抓走小孩?”小孩被她的架势吓了一跳,半晌又摇摇头,“那这里住着的应该不是巫婆吧,她没有抓走我啊。” 话音刚落,她的肚子咕咕叫起来。 “要一起去城堡吗?”奥莉安德问她,“听说领主在举办宴会。” “好!谢谢你,我不敢一个人走夜路。”小女孩高兴地连连点头,“我老是饿,妈妈说我太能吃了,家里可没那么多吃的,让我自己想办法填饱肚子。” 她碎碎念着,很是自来熟地牵住奥莉安德藏在斗篷里的手,又嗫嚅着嘴唇问,“姐姐,你的手怎么这么硬啊。” 腰间的头颅简直要忍不住嘎嘎笑出声。 奥莉安德没有回话,而是牵着小女孩走上开满蓝色蓟的山坡,岔开话题,“村子里发生什么事了?” “神父说这是神罚,可是我们没有干什么坏事呀。”她很是不解,“然后神父说我们的贫穷和愚昧就是原罪。” “领主大人说既然这是神罚,就让大家跳到父神原谅他们为止,还派了乐师和卫兵来。” 说着,她顺手摘了一朵蒲公英,噗的一声,蒲公英如同孢子一般向四方散去。 “大家已经断断续续跳了七天了,有人晕倒了就会被拖走。” “七天。”奥莉安德喃喃。 说着她们已经来到了城堡围墙外,一些尚未被“神罚”的穷人和乞丐已经等在这里,等着宴会结束。 她们寻了一处平整的地方坐了下来,卫兵扬着下巴漫不经心地看了她们一眼。 “我以后也想成为一名卫兵。”小女孩看着卫兵在火光下亮闪闪的锁子甲,以及那蓝红相间的贵族纹章。 女孩晶亮的双眼中满是羡慕,“多神气,还每天都能填饱肚子。” 显然她还太小了,不知道女人没有资格当卫兵这一事实。 但奥莉安德没有反驳她。 令人望而生畏的高大围墙内,领主的城堡沐浴在一片欢快的乐声里,贵族们寻欢作乐的声音飘过窗户,飘过围墙,与村庄里隐约的乐声汇在一处,却是天壤之别。 过了一会,吱呀一声,城堡木门缓缓打开,装着宴会剩菜的木桶被仆役们一个个提了出来。 人群很快沸腾起来。由于那奇怪的神罚,前来等待施舍的人并不多,于是奥莉安德分到了一块浸满了肉汤的面包。 她稀奇地端详手里软软的面包,这可是精贵的白面包! 在新月乡时,由于从小到大都被人厌弃的身份,她从来没有得到过领主的赏赐。简而言之,奥莉安德之前压根没见过白面包! 香甜的,雪白的面包。 奥莉安德小心翼翼地闻了闻,温暖的麦香很快席卷了她的鼻腔,带着淡淡的,犹如蜂蜜的甜味,褐色肉汤里有胡椒辛辣的香味,油汪汪的,浸湿了大半面包,快要从一角溢出来。 虽然被芙洛的一锅乱炖灌了个饱,但奥莉安德还是被这块面包勾起了馋虫。 这时小女孩也回来了,她已经吃完了自己的那份食物,正舔着嘴角残留的肉汤,馋兮兮地盯着奥莉安德手里的面包。 奥莉安德迅速把面包塞进自己嘴里。 太好吃了! 奥莉安德生平第一次有了一点想哭的冲动,她想到了曾经自己吃的东西,那些酸臭的黑面包,那些没滋没味的杂烩汤,有时她能捡到几株野韭葱都是难得的美味。 在此之前,奥莉安德从来没有期待过吃饭,只一心扑在练习自己的“巫术”里,长期以来她还以为自己没什么口腹之欲呢! 而与此同时,这些贵族居然在吃这么好吃的东西! 奥莉安德望向城堡顶端,幽绿的双眼微微眯起。 “好啦,姐姐,别等了,每人都只会分到一次哦。”小女孩依依不舍地舔嘴角,“你可不可以送我回去,我不敢走夜路。” 女孩看了眼沉默的奥莉安德,以为她是不同意,又说道:“你可以睡在我家阁楼里,我妈妈睡觉可沉了,她不会发现的。” 有人吗,我好寂寞好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 5 章 第6章 第 6 章 女孩的家是森林边缘的一家农舍,此时夜色已深,一只断了腿的獒犬在门外睡觉,看到小主人,只是懒懒地甩了甩耳朵,又很快趴下睡觉。 “喏,上去吧。” 小女孩蹑手蹑脚把奥莉安德引到阁楼梯子边。 炉膛里的火光亮着,奥莉安德看到里面有人一动不动躺着,像是睡着了。 “我母亲睡着了,没关系,她不会发现的。” 小女孩主动解释道,“我经常睡在阁楼上,母亲给我铺了好多稻草,可舒服啦,你快去吧!” 话虽如此。奥莉安德眯了眯眼睛,嗅到空气中隐隐约约的腐臭味。 先知啧了一声,“真是的,别多管闲事。” 奥莉安德想了想,爬上阁楼清理自己泥泞的靴子,小女孩则去和她的母亲一起睡。 黑色凤尾蝶轻轻振翅,诗人的幽灵轻轻落在她身边。 “那个女人已经死了。”他轻叹一声。 “嗯。”奥莉安德手下动作一滞。 怪不得那么晚了,这么小的孩子还在外面一个人饥肠辘辘的游荡。 如今天气微冷,根据空气中这不妙的味道,小女孩的母亲应该是死了一段时间了。 她没有再说话,到处折腾了一整天,浑身骨头都要散架了。 奥莉安德很快陷入梦乡,在梦境中,她听到小女孩在对她逐渐腐烂的母亲窃窃私语,不时发出几声低低的笑声。 第二日天还没亮,小女孩在阁楼下喊她起床。 “你饿了吗?”她揪着破烂的衣角,仰着头,“我快饿坏了,我有一个秘密基地,我们去填饱肚子吧!” 说起吃的,奥莉安德又想起那香喷喷的白面包。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能吃到。 她跟上小女孩,远远地看着,村里的小广场依旧是灯火通明,乐声还没有停,随着女孩熟稔的脚步,她们来到了一处谷仓,从一个隐蔽的洞口钻了进去。 “他们都去跳舞了。”谷仓昏暗的光线里,女孩神色有些得意,“以前我饿肚子的时候就经常混进去,现在更容易了。” 这里是村子的谷仓,而非领主的谷仓,因此基本全是黑麦,空气里有一股淡淡的霉味。小女孩抓起一把,狼吞虎咽地咽下那晒得干硬的谷物。 “?”奥莉安德有点震惊,真是好简单粗暴的填饱肚子的方法,这孩子一直都是这么过的? 她试探地问到:“你母亲不给你做饭?” 小女孩嘴里塞满了黑麦,说话有些含糊不清:“母亲说她已经成为了天使,不需要吃饭了,让我自己想办法填饱肚子就可以。” “...你母亲成为天使多久了?” “嗯...好久好久了。”她说,“我只会数到七,已经很多个七天了,比七个七天还要久。” 不对劲啊... 奥莉安德想,如果死了四十九天以上,她母亲的尸体应该已经高度腐烂了,可屋子里的味道闻起来并没有到那个程度。 “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小女孩突然神秘兮兮地说。 “?”奥莉安德摆出侧耳倾听的样子。 “有时候我实在饿得受不了了,那个巫婆就会给我饭吃。”她语气天真,“不要告诉母亲哦!她不喜欢我去那个房子。” 腰间的头颅动了动。 “那个巫婆...她长什么样子?”奥莉安德问。 “长得像天使,头发像火一样红!”女孩信誓旦旦,“她从来都没有抓走我啊!老是煮汤给我喝,还有青蛙和小鸟陪我玩!” 芙洛。 奥莉安德确信。 她和这个村子有着密切的关系。 “她有让你做什么事情吗?” “没有,她说我只要好好吃饭就够了,好好吃饱就是对她最大的回报。”小女孩露出一点羞涩的笑容,“她是个非常好的女士。” 这芙洛怎么回事,是有到处投喂女孩的爱好吗... 奥莉安德正在暗自思索,谷仓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她们互相看了一眼,立刻顺着洞口逃之夭夭。 她们前脚刚进了小女孩的家门,后脚就有人框框敲门,很是不客气。 “叫那个外乡人出来!”有人大声喊,奥莉安德听到了锁子甲走动时沙沙的声响。 在小女孩担忧的目光里,奥莉安德把她推进里间,将门轻轻掩上,自己在愈发激烈的敲门声中出了门。 门外站了两个卫兵,蓝红相间的贵族纹章,是这里领主的卫兵。 “什么事?”奥莉安德问。 “领主大人要见你。”两个卫兵的态度不是很客气,但没有过多的举动,不像是要逮捕她的样子,于是奥莉安德没有任何反抗,默默跟上了他们。 不知道是什么事,说不定还能吃到白面包。 ...... 领主城堡内。 “请再给我几个腌鸡腿。”奥莉安德毫不客气地说,“要是再给我一些面包就再好不过了。” 女仆们惊疑不定地互相看了一眼。 这位神秘的客人已经吃了几十个腌鸡腿了...面包更是不计其数,都进了她那看似纤弱的身体里,像是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口袋。 但是领主大人只说了要好好招待她,没有说别的事,于是女仆还是给她上了菜。 “只有烤鹿肉了。”女仆的声音几乎有点敬佩,“您看...?” 奥莉安德才不管肉,统统都得进她的肚子,她毫不客气地将大块烤肉塞进嘴里,幸福地快要飚出泪。 香!太香了,她以前压根没吃过这么香的肉,甚至没怎么吃过肉! 要知道森林资源是和铁矿一样,是贵族和王室私有的,连进去捡柴都要小命不保,更别说进去抓野兔野鸡,鹿肉更是贵族专供。 奥莉安德吃过最多的肉就是鱼肉,这还要得益于破磨坊后面的小池塘,只可惜她的烹饪技术只能说吃不死人,她煮的鱼肉跟煮泥巴一个味。 她吃得香,也没忘记悄悄给斗篷里的先知喂了一块肉。 “没出息的玩意。”先知小声唾弃,边嚼边骂:“不要用这种俗物玷污...嗯...有点香,再给我一点...” “没了。”奥莉安德呵呵一笑,自顾自爽吃了几口,配上刚从地窖里拿出来的啤酒,简直爽得她想自己当领主。 “你又不用...你吃那么多干嘛?”先知不爽道,“给我一点!” “你连身体都没有,吃那么多干嘛?”奥莉安德毫不留情地呛祂,“吃这种俗物配不上你的身份。” 先知沉默了,话说回来祂还是第一次听奥莉安德说这么多话,居然还是因为食物。 等奥莉安德酒饱饭足,便被面无表情的管家领到了城堡餐厅。 她是没有资格和领主共用一个餐桌的,因此之前是直接在厨房与佣人们一起吃的饭,奥莉安德没什么可抱怨的,能吃饱就行。 况且她还在挎包里偷摸塞了不少吃的。 领主刚结束用餐。洁白的亚麻餐桌布,芬芳馥郁的花朵,不知名的香料气味,红酒的醇香,闪闪发亮的锡制餐盘,这一切都在明晃晃的彰显他的权力。 权力,真是个好东西。奥莉安德暗想。 “啊,你来了。”领主漫不经心地净了净手。 他是个约莫四十岁左右的男子,面容肃穆,头发已经花白,整整齐齐地梳在脑后,穿着一身蓝红相间的天鹅绒长袍,与代表他家族的蓝红纹章交相辉映。 “饭菜可还合口味。”他问道。 显然这只是一句居高临下的客套,并没有等奥莉安德回复,他便继续说,“听我的卫兵说,你是从穿过沼泽过来的外乡人。” 他从餐椅上站起来,走到窄小的窗户边,眺望远处的林间沼泽。 “是。”奥莉安德简短地回复。 立在一旁的管家狠狠皱了皱眉,立即呵斥道,“你应该深深鞠躬,并回复‘是的,领主大人。’” 权力,真的是个好东西。奥莉安德再次想到。 于是她深深弯下腰,一双幽绿的眼却紧紧盯着领主垂下的手上,那枚亮闪闪的权戒。 “是的,领主大人,在下正是穿过沼泽而来。”她一字一句地说。 领主这才慢悠悠将视线移回她,“好了,埃德加,干嘛对我们的客人这么严厉呢。” 叫做埃德加的管家立刻向领主鞠躬,维持着弯腰的姿势,后退几步,立至一旁。 “你可知道,已经很久没人能通过那片沼泽了。”领主轻轻摩挲指间的权戒,“我不关心你是怎么做到的,既然你有这个能力,我相信你也能帮我解决这个麻烦。” “而我的报酬,也不止一顿饭那么简薄。”他说。 领主的要求已经不容置疑,奥莉安德没有任何拒绝的份。 她想到芙洛对她唯恐避之不及的态度,又想到她那奇妙的能力,于是再次深深弯下腰,“遵命,大人,不过在下需要几个卫兵。” “我会把我几个最出色的卫兵拨给你。”领主那像是鹰隼一样锐利的眼睛盯着她,明晃晃的威胁道:“记住,如果你耍什么花招,你绝对会后悔的。” “在下岂敢。”奥莉安德谦卑地弯着腰,幽绿的双眼如同鬼火般燃烧。 点点收藏吧大家!你的收藏对我非常重要Qwq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第 6 章 第7章 第 7 章 在拜见完领主后,奥莉安德是被两个卫兵护送回来的。 “明天早上天亮以后,我们会来这里找你。”一位绿眼睛的士兵不客气道,“别想着逃跑,领主大人的猎犬可不是吃素的。” 说完也不等奥莉安德回答,两人昂首挺胸,自顾自地走了,奥莉安德听到他们还在嘟囔什么斗篷怪人之类的话。 小女孩缩在门后,等两个卫兵彻底离开了,才敢从门后嗒嗒跑出来,揪住奥莉安德的斗篷一角,“姐姐,你没事吧?领主大人打你了吗?” “没有。”奥莉安德摸摸她乱蓬蓬的红发,“我没事,还给你带了好吃的,快进去吧。” 狭小的农舍里,炉膛里的火焰噼啪燃烧着,将室内染得一片橘黄,为简陋的房屋添了几分温馨。 屋子里还是萦绕着那股说不上来的腐臭味。奥莉安德想了想,借口自己有点冷,和小女孩进了有炉火的里间。 “妈妈还在睡觉。”她语气不解,“天使就要天天睡觉吗?父神不会责怪牠们吗?” 奥莉安德没有回答,她解下腰间挎包,将满满一兜子食物都递给小女孩,“去吃吧。” 看到那一口袋的肉和面包,饥肠辘辘的小女孩眼睛亮得吓人,早就忘了自己要说什么,连忙拿到一边大快朵颐。 离奥莉安德两步的距离,死去多时的女人躺在稻草上,背对着奥莉安德。在愈发明显的尸体腐臭味中,奥莉安德居然嗅到熟悉的霉味,几乎有点像是...谷仓的味道。 有点奇怪。 奥莉安德回头看了眼,小女孩正在专心致志地狼吞虎咽,食物以惊人的速度被她消灭,她并没有将注意力分给奥莉安德。 于是奥莉安德悄悄伸出手,轻轻将女人的尸体翻了过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黑色凤尾蝶惊飞起来,金发诗人藏到了奥莉安德身后,声音惊疑不定。 “...”奥莉安德同样心情复杂。 在昏暗的火光下,女人整个头颅都是扭曲的,缓缓蠕动的藤蔓,随着奥莉安德将她翻过来的动作,不知名的,细小的孢子从藤蔓间四处飘散。 奥莉安德下意识后退一步,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但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一看就是出自芙洛之手。 这时,小女孩还在咯吱咯吱地咀嚼鸡骨头,这孩子对食物的狂热让奥莉安德都要汗颜。趁她还没有发觉,奥莉安德立马轻手轻脚把尸体翻回原位。 芙洛,小女孩,霉味,孢子,谷仓。 奥莉安德心中已经有了一个隐隐的猜测。 她深深看了眼女孩。 “我明天要去为领主大人办事。”奥莉安德说,“可能会离开几天。” 闻言,小女孩唏嘘一声,缓下了吃东西的速度,脸上难掩失落的表情,“姐姐,你不能带我一起走吗?” 刚说完,她又觉得不妥,“可是我不能丢下妈妈不管...” “对了,姐姐,我们把妈妈带上吧!”她双眼一亮,像是想到了什么绝妙的主意似的,“我力气可大啦!” “...”奥莉安德喉头一哽,她只想说:孩子,咱们让妈妈入土为安吧。 而且就算把尸体随身带走,以她母亲现在这幅明显就死得很不正常的尊荣,明天她们三个人就该齐齐整整地上火刑架了。 于是奥莉安德婉拒道:“领主大人的差事不能有任何耽误。” 领主的震慑力还是很管用的,小女孩立刻面色一变,不敢再提这事了,只是说:“那你路上小心,我会努力吃饱,照顾好自己的。” 显然是要选择陪伴她的母亲了。 “这孩子还挺可怜。”先知忽然出声,语气慢悠悠的,“我们带上她吧。” “?”奥莉安德微微张嘴。 这不对吧?这还是先知吗?奥莉安德第一次听到祂说这么...高尚的话。 她用狐疑的目光打量先知,试图看出祂被人施了咒的痕迹。 “你什么意思?”先知恼了,一张皱巴巴的老脸气得更皱了。 奥莉安德没有回话,她一点都不相信先知说的话,祂可不会对人类起怜悯之心,而更像是藏着别的目的。 而奥莉安德大概也知道祂的目的是什么,毕竟连她都能看出来小女孩和芙洛之间有一定的关联,祂大概是想把女孩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 祂的想法不无道理,可是沼泽太过危机四伏,奥莉安德自保没什么问题,但是还要保别人就难说了。 “有我,没事。”先知仿佛看出了她的犹疑。 “?”奥莉安德又奇怪地瞟了祂一眼。 之前芙洛摁着她喝汤的时候呢?这家伙可是屁都没出来放一个,就知道幸灾乐祸看戏。 先知眼神飘忽,假装没看见。 “明天再说吧。”奥莉安德没有立即做决定。 她出门逛了一圈。远远地,广场上还是传来连绵不绝的乐声,上一个乐师的竖笛声已经停了,这次是鲁特琴,在激昂的乐声中,奥莉安德总是能听到令人不安的哀嚎。 金发诗人也冒了出来,在萧瑟的风与扭曲的舞蹈中,轻轻奏响了他的鲁特琴。 他的琴声悲悯而忧伤,压过广场的乐声,浩浩汤汤,不绝于耳。先知闭上眼睛,面色是难得的平静,仿佛也陷入了音乐中。 翠绿的山坡上野花一片,奥莉安德在猩红的花海中簌簌穿行,指尖轻轻拂过一朵罂粟,娇艳的花朵瞬间凋零。 在闪烁着阳光的山脊,奥莉安德停步,她转身向远处谷仓的方向望去,黑麦从谷仓运出,送入磨坊,全村人的口粮就堆积在那满是霉味的空间里,无人察觉。 有人给被“神罚”的家人们送去面包,有人鲜血淋漓的舞蹈,尖叫,哭泣,有人紧锁门窗,只能看到烟囱里的炊烟袅袅,大家的生活都陷入了停滞中,没人劳动,没人工作。 而这一切都非常不利于领主的统治。 想起那面容威严的男人,想起他眼中深藏着的不安,以及提起沼泽时微妙的恐惧,奥莉安德突然非常好奇,芙洛和这个地方到底有什么渊源。 第8章 第 8 章 前往沼泽的路上,奥莉安德一行人正徐徐前行。 领主很慷慨的给了她一匹马,雪白的骏马温顺地打了个响鼻,眼神清澈,奥莉安德忍不住摸了摸她浓密的鬃毛。 她只向领主要了两个卫兵,眼下这两个卫兵边走边闲话一些村子里的事,奥莉安德默默听了一耳朵。 “这不是什么神罚,我瞧着这就是诅咒。”那个绿眼睛的卫兵信誓旦旦,一副“我知道内情”的样子。 “谁的诅咒?”另一个卫兵显然不信,“好端端地干嘛诅咒我们村子?” “这你就不懂了。”绿眼睛的卫兵很是谨慎,他回头看了奥莉安德一眼,看她离得有点远,才压低声音道:“领主大人请示了教皇,教会的人说这是女巫在作祟。” “我看她就挺像个巫婆的。”绿眼睛暗暗指了指她,“真不知道领主大人为什么要接见她。” 奥莉安德猛翻了个白眼——这领主派了个狗来。 另一个卫兵没接他的话,转而问道:“那你觉得,那诅咒跟传说中沼泽里的巫婆有没有关系?” 绿眼睛笑容轻蔑,“就算有关系,说到底也只是女人们摆弄的巫术,没什么可怕的。” 先知呵呵一笑,“等变成青蛙就老实了。” 凤尾蝶轻振翅膀,仿佛是在赞同自己的同伴。 她们最终没有带上小女孩,因为这孩子一大清早就不见人影,留下了她气味不妙的妈妈,直到她们出发都没有回来,气得先知骂骂咧咧了一路。 两个卫兵说着他们自以为的悄悄话,蛙鸣声愈来愈明显,奥莉安德知道,这是到沼泽边缘了。 在进入沼泽前,绿眼睛的卫兵忽然从怀中掏出一本厚厚的书。 奥莉安德压根不认识那是什么,但如果他觉得用一本书就能逃脱变成青蛙的命运,那奥莉安德只能说祝他好运吧。 通往内部的道路越来越泥泞,浓重的雾气,以及高大的树木将阳光层层滤去,使得沼泽地深处如同潮湿的黑夜。 两个卫兵点起了火把,一前一后,将奥莉安德夹在了中间。 随着蛙鸣此起彼伏,渐渐变得刺耳,马儿开始有些焦躁,奥莉安德俯下身,给她喂了一些马面包,又拍了拍她漂亮的鬃毛。 “呱——” 又是那声熟悉的蛙鸣,在一众青蛙中诡异得明显,简直像是人类捏住鼻子,拖长声音模仿蛙鸣。 不远处,一簇高大的蕨类植物垂下叶片,它就趴在叶片上,瞪着眼睛,静静地观察着她们。 两个卫兵显然没把这只青蛙当回事,只是仔细侦查近处的马尸,不时低声交谈着什么。 奥莉安德紧紧盯着那只青蛙,轻声开口道:“我是来谈条件的。” 闻言,青蛙一个跳跃消失在葱翠的叶片里,奥莉安德明白,它是去给芙洛报信了。 “外乡人,你说了什么吗?”绿眼睛的卫兵转头问道。 奥莉安德摇头,“继续前进。” “用不着你来下命令,女人。”他面色傲慢的轻嗤一声,“我们可不是你的手下。” 奥莉安德深深看他一眼,在心里赞同起芙洛说的话——真是不论高低贵贱,不论长相美丑,都神气地像个王子啊,不论是他,还是那位领主。 这时,眼前的沼泽却忽然如同沸腾一般咕嘟冒泡,枯叶似的蛾子铺天盖地飞来,将唯一的火光吞噬。这一异象使得两个卫兵立刻警惕起来,挥舞着火把,试图赶走扑火的飞蛾。 奥莉安德纵马后退,微妙地笑了笑——她又回来了,还给芙洛带了俩小礼物,这次可不能赶她走了哦。 还是像上次一般的出场方式,芙洛那头火红的头发在雾气中如同燃烧的火焰,她面色苍白如雾,眼神阴沉地快要滴水。 “巫婆!真的是巫婆!” 一个卫兵大叫着举起了武器,而绿眼睛的卫兵则是捏紧了手中的书,翻开了某一页,仿佛那玩意比武器还靠谱似的。 “?” 奥莉安德被这人勾起了兴趣,伸长脑袋一看,差点被那密密麻麻的字绕晕过去。 好家伙,什么女人生来比男人更容易受魔鬼的诱惑,什么如何判定并审问一个“女巫”,什么女巫如何与魔鬼行秽乱之事以得到超自然能力。 ....之类乱七八糟的东西密密麻麻地写满了羊皮纸,写得有鼻子有眼的,好像书作者亲眼见过似的。 眼睛疼。 而芙洛,她压根没把两个大男人放在眼里,仿佛他们只是路边的两条。她一步步从翻腾的沼泽里走出来,密密麻麻的,肥硕的水蛭翻滚着,消失在她的脚下的泥沼里。 “好久不见。”奥莉安德语气轻松,仿佛没有看见芙洛的臭脸。 “你又来干什么,我之前让你滚你是听不懂吗?”芙洛眼神轻蔑地扫过两个卫兵,发间的曼陀罗紫得发黑,“怎么,你是带了帮手想杀我?” 芙洛一把翻开长满霉斑的裙摆,漫天飞舞的蛾子像是回巢一般,乖乖地飞了回去。 而那只熟悉的麻雀也盘旋而来,扑闪着翅膀落在她的发间,豆大的眼睛紧紧盯着他们一行人。 “恰恰相反。”奥莉安德摇头,指了指绿眼睛的士兵,“你不是在找王子吗,喏,给你带来了一个。” “?”绿眼睛的疑惑简直要凝成实质——不是,这两个人怎么还聊上天了?什么王子? 来不及细想,他猛地上前一步,气势汹汹地指着芙洛怒骂道:“我代表领主大人秘密逮捕你,邪恶的女巫,你将被送去教会迎接审判!” 绿眼睛的士兵完全没有注意,他的同伴那无比惊恐的眼神。 大哥,你怎么敢的?这女人明显非常不对劲啊!哪有正常人是从沼泽里爬出来,还能操控那么多动物的?而且这两个女人很明显是认识的吧喂! 他的同伴悄悄后退一步,随时准备抓住机会跑路。 芙洛被这绿眼睛的卫兵逗得花枝乱颤,她笑得幅度太大,蘑菇,苔藓还有曼陀罗花粉从她身上扑簌簌地飞落。 “睡吧,王子们,不要呱呱叫了,我暂时还有事。”说着,芙洛随手摘下发间的曼陀罗,轻轻吹了吹。 两个卫兵应声倒地,面朝泥巴,不省人事。 奥莉安德摸了摸下巴,觉得这个明显有些变异的曼陀罗花也不错,很管用,想拥有。 “你说你是来谈条件的,你说,什么条件?” “我要你教我人变蛙的术法,还有给我一点你的曼陀罗。”奥莉安德眼神幽深,“放心,只要你教我,你想要多少男人我都有办法带过来。” 芙洛有些嫌弃地抖了抖肩膀,“你这话说得我好像是什么色魔一样,好恶心。” “你就说要不要吧。”奥莉安德随手抚摸马儿的鬃毛,“想要别的我也可以想想办法。” “听起来很诱人,但是还没有让我心花怒放的程度。” 芙洛往后一倒,一大片藤蔓蠕动着接住了她,她就懒洋洋地窝在松软的苔藓里,有些心不在焉地把玩小麻雀。 “如果我能把纳迪亚带来呢?”奥莉安德语气平静,仿佛是在说家常。 纳迪亚,便是那个小女孩的名字。 “你想要她,是不是?” 砰的一声,沼泽边,鲜红的蘑菇砰然炸开,溅了一地黏腻的猩红,吓得小麻雀呆呆站在芙洛掌心。 “你是真的,很聪明啊。”芙洛意味不明地笑,“不过我也不用你帮忙,我得到她只不过是时间问题,她母亲已经死了。” 没错,她确实想要纳迪亚,非常,非常。 “难说。”奥莉安德淡淡道,“村子里确实还没绝望到需要献祭女孩的程度,不过也快了,神罚,无父无母的孤女,简直想不到比她更完美的祭品,拜你所赐。” 芙洛闻言看着她,眼神复杂——奥莉安德知道得太清楚了,仿佛就像是曾经亲身经历过一样。 看芙洛半晌没说话,奥莉安德以为她还在犹豫,便主动从斗篷里伸出手,那只苍白而纤细的手骨在雾气中轻轻张开,像是苍白的蝶翼。 她说,“瞧,我们都是死过一次的人。” 芙洛浑身一震——天灾,**,都是神罚,请求神的原谅吧,被无数双手推进迷雾的少女,饥饿,恐惧,死亡,重生... 她陷入纷乱的回忆中,紧紧地咬着嘴唇,小麻雀不安地叫了两声,轻轻啄她苍白的脸颊。 最终,芙洛还是软下姿态,点点头,“求你保护她,我没法离开这里,最多只能短暂停留在我曾经的家里。” “变蛙术。”奥莉安德非常不忘初心,“还有曼陀罗。” ...... “你怎么这么诡计多端?” 先知骂骂咧咧,现下他们都在回村的路上,两个卫兵恍恍惚惚地跟在后面,显然还没有从花粉的效果中恢复。 奥莉安德心情很不爽,不想理乱嚷嚷的先知。 明明芙洛才是诡计多端,她居然说变蛙术没法现在教给她,变异曼陀罗倒是应有尽有。 女巫间的承诺是有非常强大的魔法效力的,虽然奥莉安德早晚会得到这个能力,但她还是有点不爽。 本来她打算回去就把领主变青蛙来着,现在又得听那男人在那虚情假意地造作。 [熊猫头]点点收藏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第 8 章 第9章 第 9 章 早在村庄的异样,谷仓与尸体相似的霉味,以及芙洛与小女孩的联系里,奥莉安德便大概猜出了这里的真相。 芙洛大概一开始是想要利用纳迪亚——唯一一个,胆大到敢跑进女巫住所寻找食物的女孩——去报复曾经献祭了自己的村庄,结果半路上不知怎的母爱泛滥,被纳迪亚的“人格魅力”给俘获了。 可是村庄的情况已经覆水难收,芙洛那有毒的孢子已经跟着纳迪亚一路飘到了谷仓,完全将谷仓里所有的黑麦污染了,这便是大多数村民们无法停止疯狂舞蹈的原因。 奥莉安德对村民们的尿性更是熟悉不过——一有解决不了的大事就直接献祭一个活人给神灵再说,要是灾难还没有停止,那就是献祭得不够多。 而目前看来,纳迪亚便是最好的第一个祭品,无父无母,村民不会对她有任何心软。 纳迪亚不肯离开母亲尸体所在的村庄,芙洛则完全被目前的情况架住了,奥莉安德算是给她解了燃眉之急。 奥莉安德回看了眼浓雾缭绕的沼泽地,蛙声离他们越来越远。 多年来,芙洛一直兢兢业业地残害所有过路的人马,立志让村子里的人过不上好日子。 这导致领主不得不开辟一条更远更崎岖的路运输物资,根本不敢直接跑进沼泽来对付她,也算是个奇女子。 某种程度上来说,奥莉安德挺欣赏她的,毕竟她俩都挺坏的。 “发生...发生什么事了?那巫婆在哪里?!我要代表领主大人逮捕她!” 绿眼睛的卫兵忽然大喊大叫,把他那本破书挥地虎虎生风,把奥莉安德的马儿吓了一跳,发出一声嘶鸣。 奥莉安德又翻了个白眼。 要奥莉安德说,那书就是个扯着一张教会的旗帜,以猎巫为名,实则是残害女人的百科大全,还有大量污秽的意淫,简直蠢得不能再蠢。 “不负领主大人所托,被我解决了。”奥莉安德嫌弃地看他一眼,继续朝他开炮: “你真是派不上任何用场,真不知道领主大人派你来干什么,还好意思说是精锐。” “你!”绿眼睛的卫兵被她堵得说不出话,想起自己好像确实没派上什么用场,一张脸涨得更红,被戳一下估计都要炸了。 另一个卫兵也逐渐恢复了理智,迷茫地回望沼泽。 在那朵变异曼陀罗的影响下,他们两人都没有看到芙洛以后的记忆,倒是方便了奥莉安德在领主面前光明正大地胡说八道。 可惜这花粉的持续效果不长,不然就可以直接迷晕整个城堡里的人,骗吃骗喝,再搜刮走所有值钱的东西,最好再顺走领主的权戒,这玩意可比领主本人还好使。 说起骗吃骗喝...奥莉安德摸了摸自己干瘪瘪的骷髅架子,又想起领主城堡里丰盛的餐点,连忙指挥马儿加快脚步,她迫不及待想要大吃一顿。 一听到卫兵通报奥莉安德的归来,领主便迫不及待接见了她,这家伙很上道,直接把她安排上了餐桌,做足了将她待作座上宾的样子。 “沼泽里的麻烦已经被在下完美解决,可惜村子谷仓内的粮食已经全部被诅咒了,在下的建议是领主您大发慈悲,开仓放粮,熬过今年就好了。” 奥莉安德边大快朵颐,边装作一副很遗憾的样子。 这软烂的油封肉,这口感清爽的肉冻,这鲜嫩的煎鱼排,这加了香料的热红酒,奥莉安德幸福得眼睛发直,她感觉自己完全可以吃下这一整桌美味! 领主还没有说话,叫做埃德加的管家着急了,“怎么能放粮给这些贱民...” “埃德加!”领主第一次面色严厉地呵斥他。 奥莉安德撇撇嘴。 “神罚”的真相已经找到了,领主不是个傻子就一定会开仓放粮,不然佃户们如果都跳舞跳死了,他以后还压榨谁去? “你确定沼泽那条路以后安全了?”领主表情严肃,眼神锐利。 “当然,不信您可以派人去。”奥莉安德又吃了一个烤鸡,大言不惭道,“在下以性命担保,沼泽的路绝对比您的后花园还安全。” 她只是让芙洛安分一点,等她远远离开了这个村子,她可就管不着芙洛要干什么了。 起码今年,那条通过沼泽腹地的道路是非常安全的,要是以后那里出什么事,肯定是别的什么邪祟,可怪不到她头上哦。 奥莉安德得意洋洋地想到。 “还是你心眼坏啊。”得知她的算盘时,先知默默吐槽,“两头通吃,真有你的。” 而金发诗人则瑟瑟发抖地看着奥莉安德,好像她是什么无恶不作的坏人。 领主很快派遣出一队人前往沼泽,见她始终没有什么心虚的样子,还在乖乖吃东西,领主终于稍稍满意了,问她想要什么奖赏。 “海陆地图,通行证,还有钱财。”奥莉安德毫不客气地说,“毕竟在下是个旅人。” 海陆地图...这女人真会要啊。领主假惺惺地笑了笑。 海陆地图这玩意比金子还要珍贵,绘制一个地图需要花费大量的金钱和精力,光是原材料就要花费几十张上好的羊羔皮。 更别说标注城镇和港口的海陆地图,都是用非常名贵的宝石磨制成粉末,再精心绘制而成,说是秘宝也不为过。 现下大多海陆地图都捏在教会手里,他手里也只有两个珍藏。 见领主没有立刻答应,奥莉安德又说,“往后沼泽可以通行了,领主大人您就不必绕远路,也不用每次都损耗那么多物资,真是件大好事啊!” 确实,领主想到这,脸色又好了一点。 那条新开辟的路又绕又远不说,还途径另一个与他不对付的贵族领地,每次运送物资的马车经过那里时,都会被当地卫兵以各种借口克扣很大一部分物资,有时还会遭遇匪盗,损失就更加惨重了。 况且负责运送的车夫常有监守自盗的情况,没办法,路途太远,那些贱民们除了赶车无事可干,老是想太多,滋生出一些不该有的心思来。 奥莉安德确实帮了他一个天大的忙。 但是地图还是太珍贵了...这可是送一个少一个的东西啊... “领主大人这般慷慨,实不相瞒,在下要向圣城去,一路上少不得散播您的美名啊!” 奥莉安德拿出这些贵族最爱的玩意:名声。 领主被戳中了软肋,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 圣城是教皇所在的地方,只是一路山高水远,路途艰辛,还要跨过一片海妖频繁出没的海域。 作为一个不大不小的贵族,连他都压根没有见过教皇哪怕一面,更别说去过圣城。 可奥莉安德看起来挺有本事的,没准还真能平平安安到达圣城,让他美名远扬,要是走运,还没准能在神圣教会那挂个名。 行!领主一咬牙,这把他赌了! 领主于是吩咐埃德加去将他珍藏的地图拿出来,送给眼前这个从头到尾,连一根头发都没有露出来的神秘女人。 他在妖魔鬼怪横行的如今,活成这么大个岁数,还能安安稳稳地当着领主,享受荣华富贵,凭得都是识时务,不该好奇的东西不好奇。 沼泽地那片地方凶险万分,多年来,他无数人马折在那里,成了他多年的梦魇。 而奥莉安德居然能解决麻烦,并且不费一兵一卒地安然回来,这种级别的能人异士,领主决定能不惹就不惹。、 奥莉安德拿到地图,满意了,又咕嘟咕嘟喝了一大陶瓶的啤酒。 领主喝的啤酒用料非常扎实,都是用的上好的粮食,颜色澄亮,泡沫绵密,还添加了香料,是平民们的自制小啤酒根本比不上的。 在遥远的餐桌另一端,领主竖起手,在手背后与埃德加低声窃语,他手上的权戒亮得刺眼,一时间,竟比火光还要夺人眼球。 奥莉安德享受着这一桌子的好酒好菜,心中某个隐秘的角落,对权力和金钱的渴望燃起熊熊大火。 餐后,领主邀请她留在城堡过夜,奥莉安德没有答应,而是回了女孩的家里。 门口那只獒犬还在懒洋洋地睡着,奥莉安德推开门。 纳迪亚已经回来了,一个人呆呆坐在死去的母亲身边,神情有些恍惚。 “我给你带了吃的。”奥莉安德解下挎包,递给她,不经意地问道:“你今早去哪里了?” 纳迪亚没有答话,她狼吞虎咽地吃下所有食物,又坐回母亲身边,双臂抱紧膝盖。 “发生什么事情了?”看她状态不对,奥莉安德又问道,“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纳迪亚呆呆地抬起头,“今天早上,我去谷仓。”她顿了顿,脸上露出恐惧的神情,“听到大人们说,要把我献祭给神灵,要把我活活烧死!” 果然。 芙洛那么快服软是有原因的,她肯定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 奥莉安德安慰了女孩一通,告诉她,有麻烦事可以试去找那个给她吃饭的巫婆帮忙。 “那你呢?姐姐,我不可以找你吗?”女孩哭丧着脸,抓着她的斗篷一角。 “我?我明天就要离开了。”奥莉安德实话实说道,“没事,有那个红头发的巫婆保护你,你不会过得太惨的。” 小女孩眨巴眨巴眼睛,有些迷茫,“啊?” 奥莉安德也没有过多解释,反正又不关她的事,这俩人的事就让她俩自己解决去。 ...... 第二天,奥莉安德去给领主辞行。领主将那匹雪白的马儿送给了奥莉安德,对他来说,比起珍贵的地图,一只马根本不值一提。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领主城堡,城墙上,卫兵休息处。 一只绿眼睛的青蛙正在疯狂地上蹿下跳,它跳得太高,太用力,无意间将桌面上那本黑色封皮的书撞翻了。 厚重的书本立刻掉落,啪的一声,对小动物来说不可承受的重量死死压在了那只上蹿下跳的青蛙身上。 疯狂的蛙鸣戛然而止,书本下,青蛙的腿徒劳地蹬动了几下,随着一声模糊的低吟,彻底没了动静。 广场的乐声已经停下了。在卫兵的保护下,庄官吹响号角,召集村民,大声宣布慷慨善良的领主大人即将开仓放粮,帮助大家度过难关,直到下一波粮食收成。 村民们边疯狂地舞蹈,边大声感激领主的仁慈,还不忘了咒骂歹毒的巫婆。 奥莉安德骑在马上,远远地看着这一切。 “走吧。”先知幽幽说道,“明年这里又要热闹了。” 金发诗人懒懒地拨动琴弦,声音像是一阵风一样飘忽:“男人变成青蛙,女人化为鸟雀,孩子变成怪物,母亲变成食物,是悲剧的始作俑者,也是悲剧的受害者,哎,人世间总是有太多阴差阳错。” 她毫无留恋地打马转身,在彻底离开这片村落时,奥莉安德想起深夜时的一幕。 火光下,墙壁上,纳迪亚的影子摇摇晃晃。 “好饿...”纳迪亚喃喃,“妈妈,我好饿啊...” 她双手捧起了什么东西,张嘴时,细小的,密密麻麻的藤蔓从她的口腔中涌出,骨骼被藤蔓折断的声音清脆而毛骨悚然。 金发诗人跟见鬼了似的瞪着眼睛,悄咪咪戳了戳奥莉安的胳膊,示意她留意。 先知啧了一声,斜着眼,用看大蠢蛋的眼神看着诗人。而奥莉安德也见怪不怪,翻了个身,假装啥也没听见。 睡着的前一秒,她昏昏沉沉地想,怪不得芙洛说她早晚会得到纳迪亚,纳迪亚估计已经开始被她的孢子异化了,估计过不了多久就完全不能算是人了。 没了纳迪亚这个顾忌,到时候芙洛对这个村子下手绝对会毫不留情。 她猜得果然没错,芙洛便是她幻象中那个吃黑面包的女孩,根据芙洛的回忆,她应该还有弟弟妹妹,那两个弟弟妹妹去哪了呢? 奥莉安德想起那只诡异的,过于精明的青蛙,还有那只黏人又忠诚到不像话的麻雀。 哎呀,真是好难猜啊~ 累了,睡吧,明天还得赶路。 第10章 第 10 章 今日阳光晴朗,万里晴空,奥莉安德从山坡上望去,灿烂阳光倾泻在远处宽阔的河面上,水面波光粼粼,几只水鸟向远处的运河飞去。城市的连绵的剪影沉睡在河对岸,等待着奥莉安德前去唤醒。 马儿打了个清脆的响鼻,低头啃食鲜嫩的青草。 “快走吧,这几天可折腾死我了。”先知不满地咕哝,“到处都是些破村子和刁民。” “还有糟糕的音乐。”诗人声音轻飘飘的,“我需要一些真正的音乐。” 奥莉安德心情颇好,她悠闲地坐在马背上,破天荒敲了几下自己清脆的骨头,试图敲出一首民间小调的旋律,给诗人来点真正的音乐。 “你身体不舒服吗?”听着奥莉安德敲了一会后,诗人眨巴着眼睛问,“你的骨头听起来不是很健康的样子。” “...”奥莉安德没说话,也没再敲,只是闷头赶路。 中午,奥莉安德到达了河对岸繁华的城镇,她手里有领主给的通行证,很快就被城门卫兵放行。 “欢迎来到曦光城。”卫兵对奥莉安德友善地点点头,他身上穿着黑金色的制服,大概是这里城主纹章的颜色。 见奥莉安德骑着马,他交代,除了货运马车以外,城内平民不被允许骑马,过路人需要将马匹寄存在城墙处,离开时再来领取。 “好吧,白面包,你得待在这了。”奥莉安德不舍地摸了摸马儿的鬃毛,白面包也亲昵地蹭了蹭她,湿漉漉的眼神里满是忠诚。 走时,奥莉安德给卫兵塞了多余的钱,让他好好照顾自己心爱的白面包。 “愿太阳神与您同在。” 卫兵攥着钱袋,双手高举,大赞太阳神,奥莉安德被他吓了一跳,还以为这人要打她。 总之,一通过厚重的城门,热闹的城市喧嚣便包围了感官。 金发诗人忽然砰的一声跑出来,莫名其妙用咏叹调唱了一句:“啊,空气中充满了谋杀的味道,多么甜美,多么叫人魂牵梦绕。” 他将鲁特琴拨地铮铮作响,随后又忽然消失了,只有凤尾蝶轻振翅膀。 先知原本在眯着眼睛打盹,被诗人狂轰滥炸似的动静吓了一跳,于是直骂他脑袋缺根筋,金发诗人则回怼先知全身上下只剩一个脑袋。 奥莉安德没空理会这两个人的胡言乱语,她忙着观察这个陌生而新奇的城市。 这一路走来,路经了不少村落,看到这种大型城镇还是第一次。 这里的建筑大多都有着雪白而庄重的石砌墙体,与远处的修道院一样,很多建筑都有着橙红而高耸的屋顶。 从城门口看去,奥莉安德就能一眼看到修道院顶部那巨大的日轮标志,金光灿灿的,直晃人眼。 一看就很值钱。奥莉安德暗想。 不同于新月乡及其临近地区,这里是太阳神崇拜非常浓厚的城市,到处都能看到黑金色的旗帜,以及祭拜太阳神的小神龛。 总得来说,这是一个非常华丽而充满阳光的城市,对奥莉安德这种微死状态的人来说有点太刺眼了。 一条条宽敞的道路四通八达,最终通向有着小喷泉的城市广场。街边的小贩推着小推车到处叫卖,珍贵的香料、飘香的水果、血淋淋的猎物、昂贵的皮草、设计精美的珠宝、稀奇古怪的草药,应有尽有。 广场铺了整洁的淡橙色石砖,热闹的人群攒动着围在流浪艺人们周围,铃鼓沙沙作响,鲁特琴轻快悠扬,乐声伴着舞蹈艺人复杂的舞步,伴随着人群阵阵欢呼声,叫人看得眼花缭乱,热血沸腾。 奥莉安德甚至看到一位尖耳的精灵少女,在人群里光着双脚舞蹈,脚踝上的金铃随着舞步摇晃,她的身姿比音符还要轻灵,能轻松站在一朵初绽的月季上,像是一颗轻盈的露珠。 奥莉安德从来没有见过精灵,忍不住鼓起掌,结果发出哐啷哐啷的声音,听着活像是两根枯死的树枝在激烈地打斗。 “...” 还好人群太过吵闹,没人听到她的鼓掌声,奥莉安德悻悻停下,逗得先知嘎嘎直乐,也没比她鼓掌的声音好听到哪里去。 看了一会,先知提醒她快去找落脚的地方。 奥莉安德恋恋不舍地离开,再回头望时,那位精灵少女又开始跳起了另一支舞,她的脸庞上有一种令人难以移开目光的光彩,比任何珠宝都要璀璨,先知说那是精灵母树的赐福,每一只精灵降生时都会被赐福。 真是一个耀眼且美丽的种族。 ...... 街上热闹非凡 奥莉安德走街串巷,问了好几家酒馆,居然都是客满,一个好心的卖酒姑娘告诉她,实在不行可以去咚咚巷打听打听,那里住着很多女工,很乐意赚她一点住宿费。 咚咚巷?这个简陋到随意的名字让奥莉安德脑门上冒出一个问号。 似乎是看出她的疑惑,这个有着羞怯笑容的女孩介绍道:“因为巷子里有很多洗衣女工,她们洗衣服的时候老是咚咚响,所以大家就管那条巷子叫咚咚巷了。” 这是一条昏暗的小巷,与色彩明亮的城市格格不入,不大的巷子被浣洗干净的衣服和床具晒了个满满当当。 果然如那个女孩说得一样,每一扇紧闭的门后,都传来“咚咚”的,捶打衣物的声音。 微黄的亚麻被单在风中猎猎作响,奥莉安德小心翼翼穿过层层衣架,像是在植被茂密,到处都是蛇的丛林里冒险,因为她一不小心就会被袖子腰带之类的东西缠住。 巷子深处,几个破旧的木门紧闭着,连窄小的窗户上都钉着木条,几个女人裹紧衣衫,靠在巷子墙边,来回警惕地张望着,不时低声交谈,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奥莉安德在这里闻到熟悉的气味——鼠尾草,更准确地说,是焚烧鼠尾草的气味。 奥莉安德经常焚烧鼠尾草来驱赶一些虫子,保护草药和书籍不受虫子侵扰,鼠尾草也有净化的功效,奥莉安德没事干就经常采点鼠尾草。 她曾经还听说,有些女巫可以通过焚烧鼠尾草产生的烟雾来占卜吉凶,惹得奥莉安德羡慕了好一阵子,因为她压根不会占卜术。 “没准有你同行啊。”先知懒洋洋地耸了耸鼻子,“呛死了。” 奥莉安德默默点头,又探头探脑看了一会。 此时,奥莉安德神神秘秘的着装,以及踌躇犹疑的脚步引起了其中一个妇人的注意。 “你也是来买爱情魔药的吗?”妇人低声朝她搭话,声音细若蚊吟。 奥莉安德一抬头,看到她脸上大片青紫,一些细小的,开裂的伤口还在缓缓渗血,一边眼眶乌青,眼球充血,看着很是吓人,这伤势显然是被人打的。 “爱情魔药?”奥莉安德不明所以。 “你不是来买爱情魔药的?”妇人收回了目光,将自己缩回阴影里。 “算了,当我没说。” 焚烧鼠尾草的味道还在四处缭绕着。爱情魔药?奥莉安德起了好奇心。 这个妇人明明看上去并不像是想要让丈夫回心转意,她乌青肿胀的眼中,明明燃烧着想要焚尽一切的愤怒。 这时,巷子深处紧闭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一道苍老的女声从黑暗的房间里飘出来,“下一个。” 另一个等待了许久的妇人迫不及待地进去了,她的上一位也脚步轻快地出了门,两人擦肩而过时相互对视了一眼,脸上都带着一点细微的笑意,斗篷下,她的手里明显拿着什么。 奥莉安德不动声色地打量她们,发现这些女人大多衣着简朴,面色愁苦,有几个女人脸上有很明显的外伤。 看来这爱情魔药的主要受众就是这些女人。 奥莉安德默默站到了队伍后面——她倒是要排队看看这是什么玩意,要是真是魔药就太好了,大家都是女巫,她没准还能学一手。 “你不是为了爱情魔药来的吧。” 一进房间,奥莉安德就听到有人这样说。她向声音的来源望去,那是一个女人,她佝偻着身子,坐在一片破旧的幕帘前。 凭借着室内昏黄的烛光,奥莉安德看到了她双目上蒙着的亚麻布。 她是个盲人。 还有那张与她苍老的声音很不匹配的,过于年轻的脸。 “我是古拉。”女人的面色十分平静,“你有何贵干?” “贵干倒是没有。”奥莉安德嗅了嗅鼠尾草的气味,试探地问道,“你能教我调配魔药吗?” 这下倒是把古拉整不会了,她顿了半晌,才慢悠悠开口道,“你自己也会,不是吗?” 好吧,奥莉安德确定了,古拉给那些女人的根本不是能让男人们回心转意的魔药,而是毒药之类的东西,奥莉安德确实精通调配毒药。 古拉对她微妙地笑了笑,随后很是大方地拉开幕帘,向她展示自己的“军火库”。 小小的屋子里,到处都挤满了种植箱。开着鹅黄花朵的天仙子,紫得发黑的颠茄,花型优雅的麦仙翁...简直像是个小型的植物园,而且是毒物植物园。 因为这些可爱的小草小花们,无一例外,都有剧毒。 奥莉安德很是给面子地为这位传奇女人鼓掌。 她真是佩服古拉,天天待在挤满毒草的小房子里,居然还没有中毒身亡。 奥莉安德更佩服古拉的一点是,她居然能集齐并养活这么多花草,没准眼前这位是个树篱女巫。 芙洛给的曼陀罗虽好,但是这些珍惜毒物更是诱人啊! “我可以买一点吗?”奥莉安德搓着手问。 点点收藏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第 10 章 第11章 第 11 章 古拉摇头,“不行,这些草药都有用处,不卖。” 奥莉安德试图以物易物:“我可以用别的毒草换,喏。” 她双手奉上芙洛的变异曼陀罗,紫得妖异的花朵静静躺在苍白的手骨里,新鲜得仿佛刚摘下来一样。 古拉意味深长地低笑了一声,“这是沼泽女巫的东西吧,确实挺难得。” 看着古拉似乎有点动心的样子,奥莉安德又把曼陀罗往前送了送,完全忘记了人家是个盲人。 奥莉安德体质特殊,根本无法养活花草,她的草药库存全靠大自然的馈赠,因此总是缺这少那的。 第一次见到品种这么齐全的毒草园,奥莉安德羡慕得简直要流口水,自然是说什么都要换一点来。 古拉伸手拿走了她手中的曼陀罗,指腹缓缓摩挲柔软的花瓣,像是在检验成色似的。 在奥莉安德殷切的目光下,古拉淡淡说道:“好吧,你后天再来取吧,现在这一批已经被预定了。” 奥莉安德点头:“那先给我来一瓶爱情魔药。” 柜子上摆满了各种药剂,古拉从中取下一个小陶瓶,慢悠悠地说出她的广告词:“一点一点用,加在饮食里效果最佳,用完他就回心转意了。” 奥莉安德心下了然,可不回心转意嘛,人都升天了。 她揣着这神神秘秘的爱情魔药走了,虽然暂时派不上什么用场,但是有备无患,谁知道呢。 走时,古拉忽然在她身后说,“你不适合在这个城市久留。” 在摇晃的烛火里,古拉年轻的脸庞有一种奇妙的神性。 奥莉安德回头看了一眼这位盲眼的女巫,点了点头。 ...... 卖酒女郎果然说得没错,当奥莉安德提出想要借宿时,立刻就被几个洗衣女工包围了,她第一次感受到自己这么受欢迎。 一个强壮的女工突破重重包围,一把薅走了犹豫不决的奥莉安德。 她很热情地表示自己干活麻利,只需要多付一点钱,她就乐意每天给奥莉安德送来餐食,衣服也可以帮忙洗。 奥莉安德跟着女工去看了看,住所不大,但是她不挑剔,之前赶路的时候条件比这差了去了。 有好几天她都是直接睡在泥地里的,很多次醒来时都被野兽围观,幸亏她就剩个干巴巴的骷髅架子,不然早就被野兽活吃了。 这个女工的名字叫蒂阿,身材很强壮,脸上有一片很难忽视的烫疤。 她半张脸都被这道狰狞的伤疤占据着,有些骇人。奥莉安德暗暗观察了一下她,发现蒂阿似乎完全不在乎自己外貌的缺损,脸上只有淡淡的笑意,整个人精气神挺好。 奥莉安德和她商量好了价钱,双方都满意地不得了。给完定金,奥莉安德准备出门遛遛,探索一下这新鲜地方。 顺便看看那位精灵是不是还在跳舞。 这时,一个小孩从门口急匆匆跑进来,一股脑钻进女工怀里,连声大喊,“妈妈妈妈妈妈,!死人了!我...我看到了!好可怕!” “你真是走哪死哪。”先知淡淡吐槽。 “滚。”奥莉安德戳祂脑门。 蒂阿连忙蹲下,抱住她年幼的儿子,轻声安慰道,“没事,有妈妈在,谁都没法伤害你,相信妈妈,嗯?” 她紧紧抱着自己的孩子,眼神坚毅,像是一只保护幼崽的母狼。 直到孩子的情绪渐渐稳定了下来,蒂阿问他认不认识死者是谁。 小孩点点头,表情惊惶:“是克尔叔叔,他病了好久的,就像爸爸一样,对吧妈妈?爸爸也是病了好久,就死了...” 蒂阿的脸色微妙地变了变,转移话题道,“好了,没事了,你去帮妈妈搬一下衣服吧,再去集市上买一条鱼回来。” 奥莉安德在一旁听了半天,一琢磨就明白了:好嘛,好家伙,这巷子里更是卧虎藏龙,妇仇者联盟。 不过也不关她什么事。 她得出门遛遛,长这么大还没来过大城市呢。 天快要黑了,远远地,奥莉安德看到一个人,手里拿着细长的杆子,跑得急匆匆的,周围人都善意地哄笑,叫他跑快点,太阳要下山了。 奥莉安德稀奇地看了一会,发现这人是点灯人——没错,这个城市居然有公共照明,夜晚的黑暗被一盏盏路灯驱散,沿着宽阔的街道,供奉太阳神的小神龛里也燃起了香薰与烛火。 真不愧被叫做“曦光城”,烛火与明亮的灯火辉映,黑金的太阳旗帜似乎是铺了金粉,或是掺了金线,总之在夜晚也亮得惊人,大片雪白的墙壁反射光线,整个城市都笼罩在柔和的光晕里。 奥莉安德看了看天空,月亮与群星都似乎逊色于曦光城的光辉,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街上人来人往,所有人都面带和煦的笑容,要不是奥莉安德见过那几个巷子里的妇人,还真要以为曦光城是个没有愁苦的乐园。 “多么光明的城市!”金发诗人拖长声音感叹,“我们去酒馆看看吧,去看看这里的吟游诗人们!” 先知不同意,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破酒馆有什么好去的,奥莉安德,你不许去。” “呵呵。” 奥莉安德倒是挺想去,因为那位精灵已经不在广场了,作为流浪艺人,他们晚上保准是在酒馆表演。 似乎是看出了奥莉安德的想法,先知猛翻了个白眼,“整天就知道和这个小白脸寻欢作乐。” “你是不是对寻欢作乐有什么误解?”奥莉安德不满地戳祂脑门,“这几天我都快在泥巴里滚成河马了,你是看不到吗?我连饭都没好好吃几口。” 先知闭紧眼睛,不理她。再说了,一个骷髅架子吃什么饭,就是她自己嘴馋,忍不住口腹之欲。 奥莉安德也不理祂。 欢快的音乐隐隐约约传来,随着金发诗人的指引,奥莉安德来到了一处酒馆,她看了看招牌,上面的字写得歪歪扭扭:灵魂醉死此处酒馆 好独特的名字。 奥莉安德推门进去时,那欢快的乐声已经停了,里拉琴声铮铮响起,娓娓道来,如泣如诉,一位游吟诗人拨弄着琴弦,唱一首凄美的爱情故事。 几乎没人注意她,大家都沉醉在酒精和音乐里,只有少数几个人看了看她,很快又移开视线,奥莉安德挺享受这种无人在乎的感觉,坐到清净的角落,点了一杯麦酒。 “罗勒啊罗勒,我的爱人身在何方?” “罗勒啊罗勒,我何日能见我的情郎?” 吟游诗人闭着眼睛,面容悲伤,早已沉醉在了故事里。 故事讲的是一个富家小姐,爱上了一个贫穷的点灯人,她的两个兄弟心生不满,便合力将这个穷男人杀死了,抛尸荒野。 富家小姐不知道情郎已经身死,便日日对着窗台上的罗勒哭泣,问它自己的心上人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看啊,月亮从云层中升起了,像是披着婚纱的死新娘,从坟墓里升起了。” “鬼魂现身于月光,他哭道‘我已经死去,亲爱的,请你不要为我悲伤’” 吟游诗人又哀哀地唱。 在日复一日的等待里,鬼魂终于在月光中现身,他告诉爱人自己已经死去,并告诉了她自己尸体的方向。 于是女孩痛哭了一场,最终前去抛尸地,将点灯人的头颅砍了下来,埋在自己的罗勒花盆里。 “即使阴阳两隔,我依然是你的新娘。” “将我也带走吧,罗勒,带我去见我的新郎。” 女孩日日对着爱人的头颅哭泣,日日用眼泪浇灌着罗勒,很快便身心俱疲,香消玉殒了。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吟游诗人已经是泪流满面。在场的人无不面露悲伤,有些人甚至边哭边骂,叫吟游诗人改写故事的结局。 奥莉安德也有些动容,倒不是因为这个故事情节,而是这位吟游诗人的情感传达非常有感染力,会让人不知不觉就与她共情。 金发诗人出现在她身侧,苍白的脸上挂满了泪珠,他不由感叹道:“她是一位非常出色的吟游诗人。” 奥莉安德边喝酒边看台上,那位诗人还在动情地抹着泪,和吵吵嚷嚷的人群深深鞠了个躬,便消失在了幕布后。 “我们去请她喝杯酒吧!”金发诗人一把擦干眼泪,兴奋地提议,“为了真正的音乐!不不不,至少请她喝三杯!” “钱多的没处烧了是不?”先知骂他,“没事干可以睡觉。” 奥莉安德没理会他俩的争吵,她被另一个人的存在夺去了眼球。 是今天广场里那位精灵舞者,她也在这。 显然她也被故事打动了,虽然没有流泪,但还是紧紧皱着眉,面容哀戚。 奥莉安德不得不感叹,精灵真的是一种被造物主偏爱的种族,她们的存在是一种客观的美丽,光是看着她们呼吸,都会感觉心里被照亮了一部分。 下一位吟游诗人上台了,是个油头粉面的男人,奥莉安德漫不经心的听了几耳朵,他的唱腔很活泼,很能调动气氛,但歌词都是些无聊的黄腔,讲水手上岸以后怎么玩弄女人的。 奥莉安德的目光又移回那位精灵舞者。 “?” 那位吟游诗人居然坐在精灵的身边,两个女孩正交头接耳的说着些什么,不时低低发笑,看着很是亲密的样子。 “我要去请她们喝酒!” 奥莉安德一拍桌子。 罗勒的爱情故事改编自薄伽丘的《十日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第 11 章 第12章 第 12 章 “所以我准备和那个医师...” 奥莉安德听到精灵在和吟游诗人说些什么,但是很快止住了话头,因为奥莉安德坐在了她们面前。 “啊,你,你是亡灵生物?” 精灵立刻将脸别到一边,皱着眉看她,那样子仿佛是在看一个荒谬的错误。 奥莉安德倒没有觉得被冒犯,因为先知之前就和她说过了,精灵这种光明属性的种族,天生就对亡灵属性过敏,而奥莉安德正是一个非常正宗的亡灵生物。 “没有恶意,我只是想请你们喝酒。” 奥莉安德说着,酒馆伙计适时将酒端了过来,装满酒液的木杯一个接一个,卸货似的码在她们面前。 伙计是个侏儒,粗短的手指,通红的酒糟鼻,上酒时手忙不过来,还会用脑袋顶着酒杯。见奥莉安德她们三人盯着他,很是神气地笑了笑,潇洒地转身走人了。 “我很喜欢你们的表演。” 奥莉安德看了看精灵,她依旧满脸警惕,而诗人则笑容满面,在精灵不满的目光下搓搓手,笑嘻嘻地拿起了一杯酒。 “多谢多谢!”诗人边喝边说,她有一张非常讨喜的娃娃脸,眼睛和嘴巴都圆滚滚的。 “今天下午我在广场看到了你的表演,非常精彩。”奥莉安德对精灵点点头。 精灵的脸一直皱着,显然无法抵御血脉对亡灵生物的抗拒,但又止不住好奇: “你怎么能说话的,我见过的亡灵生物都没法说话,大多数还没有理智。” “那些亡灵生物...它们都只是残留在人间的遗骸。”精灵边说边缓缓摇头,仿佛是想起了某种令人不快的回忆。 可惜这问题奥莉安德没法解释,她自己也不知道,自从有意识起她好像就这样了。 于是她诚实地摇头。 见她摇头,精灵以为她不想说,便很识趣地没有追问,毕竟这个世道,谁还没有一些秘密呢。 上一个吟游诗人还在唱那些玩女人的唱段,所有人都情绪高涨。小小的酒馆里,酒杯交错,饭菜飘香,男人们嚣张的笑声几乎要挤爆屋顶。 她们三人坐在被壁炉照亮的一块角落里,伴着麦酒温暖的香气,精灵介绍说她叫银叶,而吟游诗人叫做瑟拉。 她们是一路从翡翠森林过来的,要往吟游诗人集会去。 奥莉安德也和她们说了自己的来处。 “新月乡?”银叶揪了揪自己金黄的长发,“我已经200岁了,但我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地方。”她一脸迷茫。 橙红的火光下,她的脸庞漂亮得惊人。 吟游诗人瑟拉笑着撞了撞她的肩膀,提醒她揪头发有损形象,随后又转头看向奥莉安德,“我也没听说过,那是很远的地方吧。” “算是吧。”奥莉安德耸耸肩,心里却疑惑怎么一路上都没人听过新月乡,芙洛不知道,眼前这两人也不知道。 忽然,银叶耸了耸鼻子,脸色忽然一冷,“你身上带着爱情魔药?” 得,这又是个鼻子灵的,就是不知道她和爱情魔药有什么关系,这吟游诗人看着也不像是个会家暴的呀。 殊不知,精灵舞者也在打量她:这么一个看着就不好惹的亡灵生物,谁会家暴她啊?退一万步说,谁敢和她谈情说爱? 奥莉安德立刻反问:“你怎么知道的?你买过?你想给谁下药?这个诗人?” 吟游诗人还是笑嘻嘻的,腻腻歪歪地贴到银叶的肩膀上,甜蜜蜜地说:“什么爱情魔药啊,你早就俘获我的身体和灵魂了,用不着那玩意!” 搞什么啊。奥莉安德被这两人的粉红泡泡弄得浑身一个激灵。 “你!”银叶气得瞪了奥莉安德一眼,“你到底要拿这毒药干什么?” “那么多人都在买,你管得过来吗?”奥莉安德无所谓地耸肩,“再说了,我自有用处,又不会用到你们身上,别紧张。” 听她这么说,银叶倒是犹疑着点了点头,“爱情魔药是有魔法限制的,你只能用到曾经伤害过自己的人身上。” 知道得这么清楚?奥莉安德默默想,古拉给她爱情魔药的时候,可没说过这个前提。 银叶还想要说些什么,吟游诗人瑟拉立马跳过了话题,和奥莉安德碰了碰酒杯,笑容爽朗:“哎呀!这些东西听着就叫人害怕,快别说了!这位朋友,我们来干一杯吧!” 奥莉安德没有反驳,只是顺着瑟拉的意思和她碰杯,斗篷下,她的双眼一直盯着瑟拉。 看来这两人里占主导关系的不是看似精明的银叶,而是瑟拉——这个长着一张娃娃脸吟游诗人。 就几人对话这么短短的功夫,银叶其实已经说漏嘴了不少事情,而瑟拉一直在转移话题。 有点意思。 几人喝完了酒,很快就准备分开,走时瑟拉问他们,会不会去吟游诗人集会。 奥莉安德垂眸,假装沉吟。 斗篷上,黑色凤尾蝶疯狂振动翅膀,着急得快飞起来了,看上去恨不得立刻就替奥莉安德答应,也恨不得立刻就飞去那集会。 “去吧。”奥莉安德说。 闻言,凤尾蝶立马安静了,心满意足地轻轻闪动翅膀,落下闪亮的磷粉。 酒饱饭足,奥莉安德趁着夜色回去,先知早就睡着了,在她腰上直打呼噜,想必是太无聊了。 此时夜色已深,除了几个醉鬼,街上几乎没有任何行人。令奥莉安德十分惊奇的是,那位点灯人居然还在工作。 他正在一盏盏地重新点燃熄灭的灯,又给快要熄灭的灯添油,爬上爬下,忙得满头大汗。 真不愧是曦光城。奥莉安德再次感叹,她又向夜空看去,还是瞧不见月亮与群星的影子,不知道躲哪里去了。 到达咚咚巷时,也并不是她想象地那般一片寂静。 “愿父神保佑迷失的灵魂...” 她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但又很轻柔,很难分辨男女。 很多女工都围在巷子里,蒂阿也在,正背对着她。奥莉安德默默走到蒂阿身边。 拥挤的人群里,一盏昏暗的油灯照亮了中心,一具男人的尸体躺在那里,那具尸体苍白的吓人,裸露的皮肤上,有很多密密麻麻的斑痕,面部浮肿,头发脱落。 大概就是那个叫做克尔的男人。 有人跪坐在那具尸体面前,背对着奥莉安德,她只能听到这人正在低低地念什么东西,随后将一枚印着父神与太阳神图纹的硬币放入了男人口中。 原来是牧师来了。 一个面容憔悴的女人也站在尸体旁边,牵着她年幼的女儿,油灯的火光非常幽微,奥莉安德却能很清楚地看到她们脸上的表情。 她们两人皆面无表情,两人交叠的双手牵得很紧很紧,两双眼睛都死死地盯着死去的男人,生怕他又忽然活过来似的。 “你回来了。”蒂阿双手交叠在胸前,低声和她说话,“不要害怕,快去睡觉吧。” “不急,我看看。”奥莉安德向她摇摇头。 这场仪式持续时间不长,可以说非常短暂,也是,咚咚巷里都是底层的苦命人,没有那么多钱请牧师做一场体面的身后事。 牧师站了起来,但还是背对着奥莉安德,她听到牧师在对死者的家属说:“逝者的遗体会送往曦光圣所。” 低哑又轻柔的声音,奥莉安德还是分不清男女。 女人随意地点头,似乎并不在乎自己丈夫的尸体会去哪个地方。 终于转过来了! 奥莉安德立马伸长脖子看,好消息:这位牧师长相非常美丽,对,美丽。坏消息:奥莉安德还是看不出男女。 祂有一头如月光一般银白的长发,整整齐齐地束在脑后,有着英气的眉毛与鼻子,又有着柔美的眼睛与嘴唇,身高适中,男女莫辨,奥莉安德反正真看不出来祂的性别。 祂转过来时,所有人都谦卑地低下了头,为祂让出来一条宽阔的路,仿佛生怕污染祂洁净无尘的衣袖。 见奥莉安德还在那伸着脖子看,蒂阿连忙拽拽奥莉安德的袖子,低声急匆匆警告道:“我们不能直视太阳神牧师的脸,太阳神会灼瞎我们的双眼!” 奥莉安德哦了一声,反正她没有眼球,随便烧吧,她继续看。 在众人齐齐的感谢与赞美中,牧师逐渐走出了人群,众人低下的视线里,只能看到祂黑金色的袍角缓缓移开。 最后离去时,奥莉安德看到祂忽然回头,居然往奥莉安德的方向看了一眼,那双柔美的眼轻轻弯起,溢满了笑意。 啥意思? 奥莉安德挠头。 不懂。 “呦呵。” 先知忽然开口,阴阳怪气道:“不会是让人看出你是个骷髅架子了?明天就代表太阳神超度你。” “你滚。”奥莉安德恶狠狠戳祂脑门,“去睡觉。” 男人的尸体被圣所卫兵拉走了,人群散去,咚咚巷很快恢复了平静,奥莉安德躺在自己的小床上,窗户开了一条缝,清爽的夜风从窗外徐徐吹来。 空荡荡的夜空里,似乎有一颗星星在忽闪,而等奥莉安德睁大眼睛再次去寻时,星星已经不见踪影,仿佛是她的幻觉。 害,不想了。 奥莉安德裹紧被单。 明天还要去吟游诗人集会呢。 空虚寂寞冷,快留下你的评论,点点收藏吧![熊猫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第 12 章 第13章 第 13 章 所谓的吟游诗人集会,其实是曦光城的大贵族举办的宴会,他是出了名的醉心音律,经常愿意为一个精彩的唱段豪掷千金。 他基本每年都会举办一次宴会,邀请五湖四海的吟游诗人前来参加,并且会举办一些小比赛,为拔得头筹的吟游诗人们送上丰厚的奖励。 奥莉安德手里有领主的通行证,勉强够资格进入宴会场所,但是不能靠近宴会中心——也就是大贵族本人所在的区域。 奥莉安德倒是无所谓,反正她也不是来看那贵族长什么样的。 宴会还没有开始,很多吟游诗人已经在两两三三的交谈,到处都是拨弄乐器的声音——机会难得,平时分布各地的吟游诗人们,也想趁这个时间互相传播新的故事,新的歌谣。 金发诗人激动得不行,完全没了形象。 没人能看到他的鬼魂,所以他便光明正大趴到别人肩膀上,恨不得把耳朵贴上诗人们的嘴,零距离听听他们在传颂什么新奇的歌谣。 “丢人玩意。”先知语气淡淡地骂了诗人一句,又理所当然道:“去,桌子上有吃的,咱去吃点。” “宴会还没开始,你是想被赶出去吗?”奥莉安德无语,伸出手指戳了戳先知。 还天天骂她馋嘴,明明是祂一大把年纪了还嘴馋。 先知嘀嘀咕咕骂了她几句,奥莉安德俯身仔细听时,祂已经闭嘴了,奥莉安德怎么逗祂都不肯说话,奥莉安德觉得没意思,又四处打量起来。 宴会场地是在贵族的私人领地,是一处风景如画的花园,各种名贵的花卉争相绽放,争奇斗艳。 花园中央有一处喷泉,淡蓝色的宁芙仙子雕塑双手捧着陶盆,汩汩喷泉便从陶罐里不停涌出,流入开满紫睡莲的花池里。 在园丁精心打理下,这里堪称一步一景,处处和谐。 宴会各处都放着木桌,铺着洁白的亚麻桌布,上面放满了丰盛的食物。 浅口盘里盛满新鲜多汁的水果,令人垂涎欲滴的煎鱼排,色泽金黄的烤肉,蔬菜奶油浓汤,陶罐封存的美酒,香喷喷的白面包。 远远地望去,宴会中央的大桌上还有一只天鹅,保持着舒展翅膀的样子,每一片羽毛都洁白如雪,被永远地封存在了最优雅的一瞬。 奥莉安德从来没见过这种餐点,但是光看也知道工序繁杂,成本不菲,心中不禁为贵族们的奢侈咋舌。 “你来啦!” 有人从后面拍了拍奥莉安德的肩膀。 是瑟拉。在奥莉安德转身看去时,她还俏皮地拉了拉帽檐,算是打了个不正式的招呼。 瑟拉打扮得很华丽,穿着蓝金相间的粗条纹束腰外衣,同色的马裤,帽檐上别了一个长长的孔雀羽毛,几乎要垂到她的肩上去。 银叶也在,她神情淡淡,向奥莉安德点点头。她用藤蔓束起了一头璀璨的金发,两只尖而长的耳朵露了出来,给她又添了几分非人的美感。 瑟拉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很快被人群的喧哗打断了。 十个卫兵吃力地抬着某个东西,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喷泉前,那东西被天鹅绒布盖着,任谁都猜不出来下面藏着的是什么。 接着,大贵族的执政官向众人打了个手势,暗示大家稍安勿躁。在人群迷茫的眼神中,他徐徐走到那十个卫兵都抬得吃力的东西旁。 执政官伸手,一把将猩红的天鹅绒布揭了下来,随着众人空前剧烈的欢呼声,他微笑着宣布了宴会正式开始。 “看!那是音律之神的雕像!!他可是我们吟游诗人的保护神!” “天啊,是音律之神的圣像!” 奥莉安德离得有些远,吟游诗人们的帽子又一个比一个花哨,别着丁香的,别着鸟羽的,甚至是背着乐器的,愣是让奥莉安德只能看到雕像模糊的轮廓。 是一个坐姿的长发男子,手中拿着鲁特琴,眼神望着前方。 再多的细节,奥莉安德真是一点都看不见了。 奥莉安德却觉得这位“音律之神”有点莫名其妙的熟悉,又想不起在哪见过。 她缓缓转头看了一眼,金发诗人也在人群里,高举着双手,与其他吟游诗人一起大声欢呼,笑得像个傻子似的,翠绿的橄榄石耳坠在他发间摇曳。 应该是错觉吧...奥莉安德挠头。 这时,先知早就忍耐到极限了,祂气呼呼地在奥莉安德腰间大喊:“快把我举起来!” 祂可是被迫闻了半天人群的屁股!恶心死了! 奥莉安德假装没听见——拜托,谁会在人群里忽然举起个头颅啊,这不是有病吗。 见奥莉安德不理祂,先知气得翻白眼,“那去吃东西总可以吧!” 这倒是可以,奥莉安德也老早就想大吃一顿了。 于是她默默退出人群,却被身后的瑟拉挡住了去路。 “抱歉抱歉!” 瑟拉顾不上被奥莉安德踩了一脚,立马侧身给她让路,眼睛紧紧黏在音律之神的雕塑上,嘴里还喃喃自语: “天啊,我都多久没有见过音律之神的圣像了。” 原谅奥莉安德来自穷乡僻壤,还真没听说过这位音律之神,见瑟拉这么高兴,就问道:“他的圣像很稀有吗?为什么所有人这么激动?” 瑟拉终于将眼神从雕塑上移开,一脸震惊地看她:“你不知道?” 见奥莉安德依旧没什么反应,便继续解释:“音律之神是旧神,是已经陨落的神祇。” 奥莉安德这才恍然大悟——她知道新旧神交替的事情,但还是第一次知道音律之神也是旧神。 “在曦光城摆出旧神圣像,这位大贵族胆子挺大的。”奥莉安德摸摸下巴。瑟拉闻言点点头,面色有些凝重。 在进入曦光城的第一天,便有卫兵警告过奥莉安德: 曦光城是不允许除了太阳神以外的任何信仰存在的,任何人如果供奉,或者试图传教其他任何神明,都会被严厉的处罚,有时甚至会处以极刑。 尤其是供奉旧神,是绝对绝对禁止的。 “希望不要给我们惹上什么麻烦。”银叶也皱紧眉头,带着瑟拉远离了攒动的人群。 奥莉安德于是也没有多看,径直去了餐桌。 吟游诗人们不愧是艺术人才,精神追求比口腹之欲高多了,都簇拥着去瞻仰传闻中百年难得一见的圣像,没人和奥莉安德来抢吃的。 奥莉安德大口塞烤鸡腿,顺便给嘟嘟囔囔的先知也塞了一个,然后往人群里看了一眼。 这一看,金发诗人早就挤到队伍前面去了,他的金发如同云雾一般梦幻,在人群里很是显眼,他正仰头看音律之神的圣像,还伸出手去够那把石雕的鲁特琴,看着挺悠然自得的。 奥莉安德没有管他,赶紧和先知一起狼吞虎咽的吃饭。根据她的麻烦体质,万一一会有什么突发事件,她可就要错过这一顿饭了。 不得不说奥莉安德的预感是对的。 还没等她咽下嘴里的煎鱼排,如潮水般的卫兵忽然涌进花园,一眨眼便将整个宴会场地团团围了起来。 黑金色的甲胄杀气腾腾,压迫感很强,在场的人们立刻慌乱起来,几个装满美酒的陶瓶在骚乱中碎裂,猩红的酒液迸溅,染红了亚麻桌布。 有人立刻试图逃跑,立刻被一柄寒气森森的长剑挡了回去。 “怎么回事?” “有人泄密了!该死!” 诗人们窃窃私语。 奥莉安德赶紧趁乱往嘴里塞了一把葡萄。 嗝,吃饱了。 金发诗人也慢悠悠飘了回来,脸上带着一副苦恼的神情,“圣像真丑。” “现在是说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的时候吗?!”先知竖着眼睛骂诗人,又怒气冲冲地吼:“快!我也要吃葡萄!” 奥莉安德连连点头,赶紧也给先知奉上一把葡萄。 这般那般折腾了一番,瑟拉和银叶也不知什么时候摸到了她们身边,奥莉安德瞥了她俩一眼,又看向黑云压境似的卫兵们。 “啊...”奥莉安德干巴巴地张嘴,“是那个牧师。” 她伸手指了指卫兵们身后,那抹显眼的银色。 瑟拉和银叶对视一眼,问她:“你认识艾什?” “如果你们说的是那个牧师的话,不算认识,就是见过一面。” 说着,奥莉安德想起那天艾什对她笑的样子,是她看错了还是想多了? 想不通,不想了。 几人说悄悄话时,黑压压的卫兵让开了一条路。 艾什便从中缓缓走出来,祂穿着黑金色的牧师袍,神秘的黑底,繁复华丽的金绣衬得祂贵不可言,祂低垂着双眸,苍白的嘴唇紧抿着。 “祂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奥莉安德不禁问。 瑟拉和银叶齐齐摇头。 好吧。奥莉安德耸耸肩。 “圣所收到举报,有人在宴会上供奉旧神圣像,宣扬旧神教义。” 艾什淡淡开口,作为太阳神牧师,祂脸上却没什么气愤的表情,甚至有一点...不耐烦? 在场所有人都知道不能直视祂,因此都恐惧地低垂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只有奥莉安德不怕被灼瞎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艾什看。 大贵族似乎在执政官耳边说了些什么,奥莉安德没有在意,她只是盯着艾什,发现祂居然轻轻叹了口气,挺直的背都松懈了几分,怎么看怎么像是心累了。 忽然,祂看向奥莉安德。 有人吗[求你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第 13 章 第14章 第 14 章 “?”又来! 奥莉安德的眼睛在斗篷下亮得吓人,在一众黑压压的人头中非常显眼,绿油油,阴森森,像两簇鬼火,一直紧紧盯着艾什。 然后艾什又对着她笑了一下,浅浅淡淡的笑意在祂唇边晕开,祂笑得眼睛都弯起来了,像是看到了什么很有趣的东西。 “??”不是,这人到底什么意思啊? 奥莉安德觉得整个人都被盯上了似的,浑身都毛毛的。她头上一根毛都没有,不然早就像猫一样炸起来了。 这时,大贵族的执政官低着头走上前来,艾什的笑容立刻消失了,脸上又是那副淡淡的倦容。 执政官态度谦卑,对着艾什行了个大礼,深深弯下了腰: “太阳神与您同在,尊敬的神父大人。我们老爷向来是太阳神最忠实的信徒,怎么会供奉其他神祇?更别说是已经陨落的旧神。想来是举报有误,这才劳动了您前来,但请容小人为您解释,这并非是什么旧神雕像,而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艺术品,神父大人向来深受太阳神庇护,明察秋毫,想必一定不会被谣言迷惑。” 啥玩意啊? 奥莉安德听得头昏脑涨,这人的话术简直就是标准的好话+事实+好话模板,说话比做菜还麻烦,比之前的领主还弯弯绕绕的,半天说不到重点。 “哦?”艾什面无表情,雪白的长睫懒懒半合着,敛去眼中的厌倦,“证据呢?” 祂身后的士兵竖起森白长剑,铮的一声,令人颇为胆寒,颇有一股说不出证据就会被就地处决的杀气,吓得所有人都缩起脖子。 执政官显然有所准备,不慌不忙地说: “愿太阳神宽恕,说句大不敬的话,音律之神圣像的标志物之一便是孔雀与飞虫,这件艺术品雕刻的仅仅是一个普通的吟游诗人,并无孔雀与飞虫出现。” 艾什淡淡点头,示意他继续。 执政官又说:“那位旧神的乐器是里拉琴,而这尊雕像...” 艾什抬起眼皮,打量那个雕像——他手里拿着的确实不是里拉琴,而是一把鲁特琴。 祂沉吟一番,像是被执政官说服了,轻轻抬了抬手,漆黑的长袍袖口衬得祂的手苍白如雪。 卫兵们接到指令,立刻收起武器,像是大海退潮一般,眨眼间便远远地离开了人群。 所有人都默默松了口气,虽然都低垂着头,但都在最大范围内疯狂交换眼神,一个个暗戳戳的眉飞色舞,几乎要忍不住笑声。 其实在场所有人,起码所有吟游诗人都明白,这其实就是音律之神的圣像,只是大贵族为了规避风险而打了个擦边球。 毕竟不需要那些孔雀飞虫之类的象征,光是看到这尊圣像,就足以让热爱音乐的人心情澎湃,感到一种发自灵魂的震颤,几乎要叫他们落下泪来。 音律之神虽然已经陨落,但他的神力永远残留在每一个音符里,像是一道低不可闻的和音。 瑟拉轻轻松了口气,“吓死了。”她夸张地拍拍胸口,又调皮地做一个擦冷汗的动作。 奥莉安德看了她一眼,这姑娘帽子上光秃秃的,那花哨的孔雀羽毛已经不见踪影,再一看,羽毛被银叶折成好几段,紧紧捏在了手里,都被捏得炸毛了。 孔雀是音律之神的标志之一,银叶这一举动显然是害怕瑟拉被牵扯进什么麻烦里。 这两人挺可爱的,奥莉安德没忍住微笑。 先知咂了咂嘴,说自己没吃饱,让奥莉安德再去给祂拿点吃的。金发诗人也跟打了鸡血似的,把手里的鲁特琴弹得噼里啪啦响。 就在她们都以为危机就这样解除的时候,艾什忽然站定,直直指向奥莉安德的方向:“她,我要带走。” 哈——? 奥莉安德呆呆地用手指指向自己,“我?” 卫兵立刻就要上来押送她,被艾什轻轻阻止了,祂在那顶着一张漂亮的脸,睁着眼睛净说些瞎话,“退下,请不要怠慢太阳神的客人。” 卫兵立刻诚惶诚恐地退下,临走还给奥莉安德鞠了个躬。 艾什声音不大,但是现场很安静,他低柔的声音在潺潺流水中格外清晰,在场的人都听到了祂说的话。 “?!” 所有人都纷纷侧目,看着奥莉安德的眼神既恭敬又羡慕,还有点害怕。 在一瞬间的寂静后,已经有很多人垂下了眼眸,再次死死盯着自己脚尖,生怕因为直视太阳神尊贵的客人而被灼伤眼睛。 这一场景太过荒谬,奥莉安德简直忍不住要笑出声,她?太阳神的客人?太阳神不把她烧成一把灰都不错了。 “哎呀~不要怠慢~太阳神~的客人~”先知怪声怪调地重复,脸都要笑烂了。 没人比她和艾什两人更清楚,这完全就是鬼话,而鬼话从艾什嘴里说出来,感觉祂神秘高贵冷艳的形象都消失了个一干二净。 瑟拉瞪大翠绿的眼珠,用一种“没想到你身份这么不一般”的眼神看着奥莉安德,奥莉安德想解释,张了张嘴,又觉得没必要,便伸手拍拍瑟拉的肩,点了点头。 对,没错,我就是这么不一般。 银叶面色有些复杂,嘴唇嗫嚅了半晌。 终于,在艾什招手向奥莉安德示意时,银叶悄悄凑到奥莉安德耳边:“祂有点不对劲,你注意一下。” 话音刚落,银叶立刻被瑟拉拽到了一边。 “回见。”瑟拉笑着对奥莉安德轻轻颔首,算是道别。 她脸上的笑意亲切又可爱,但身体已经将银叶挡得严严实实,杜绝了奥莉安德再去追问的可能。 奥莉安德看了眼笑眯眯的瑟拉,又看了眼头发丝都看不到一根的银叶,道了声谢,选择转身走人。 ...... 曦光圣所。 奥莉安德一个人等在昏暗的走廊里,艾什早就一个人不知道去哪里了,卫兵将她领到了这里。 从这条走廊开始,似乎便是艾什的私人活动区,卫兵在她身后轻轻关上了门,没有跟着她进来。 奥莉安德有些好奇,她探头探脑地四处打量。 这里一点都不像是太阳神的曦光圣所,走廊昏暗极了,只在走廊尽头摆放了华丽的烛台,那微弱的火光危险地摇晃着,似乎马上就要被黑暗吞噬,点燃的熏香吐着丝丝烟雾,这条走廊在乳白的烟雾中,显得更加幽深。 墙上绘着大幅太阳神福泽万物的画像,色泽非常艳丽,金漆在火光里反射着刺目的光,随着奥莉安德走动的幅度,那延绵的金漆像是黄金的河流,流光溢彩。 走廊尽头的门上也绘着太阳神的黑金圣徽,门紧紧关着,奥莉安德站定在门口,听到里面隐隐传来说话声。 先知朝她挤眉弄眼,坏笑着让她赶紧贴上去听听。 诗人则自告奋勇,说自己可以飞进去听听里面的人在说什么。 先知翻了个白眼:“白痴,你飞得明白吗?别飞到半路就睡着了,还得我去捞你。” “你怎么去?滚着去吗?”诗人说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捂着嘴噗嗤笑,不一会就笑得直打滚。 “你绝对是在笑我吧!”先知瞪大眼睛骂,恨不得飞起来给他一头锤。 眼看俩人又掐起来了,奥莉安德感觉自己的脑壳隐隐胀痛,这两人总是说几句话就闹得鸡飞狗跳,烦得很! “闭嘴!” 她忍无可忍,一手按住暴怒的先知,一手拽住跟个驴一样直打滚的金发诗人。 吱吖—— 紧闭的木门忽然打开了。 奥莉安德压根没注意到屋内的说话声已经停止很久了。 她维持着一个滑稽的姿势,和开门的人大眼瞪着盲眼。 “你怎么在这?” 两个人同时开口。 古拉很快反应过来,收起脸上的惊讶,恢复了那副高深莫测的表情,微微点头,“是神父叫你来的吧,我就不打扰了,先走了。” 奥莉安德狐疑地眯起眼睛,一个在贫民区卖毒药的人,怎么会和太阳神牧师来往甚密? 还没等她问出来,古拉便轻轻笑了一声,语气微妙道:“你不也是吗?” 奥莉安德差点噎出个白眼——这巫婆还会读心,怎么便宜都让别人占尽了?还有没有天理? “你也是太阳神尊贵的客人啊?”奥莉安德摊开手掌,“咱俩都是尊贵的客人,能不能教我读心?” 古拉的笑容更深,摇了摇头。 奥莉安德无语,她觉得古拉蒙着眼睛的亚麻布上,满满当当地写满了得意。 这时,艾什那标志性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又低又柔,像是在耳边低语:“进来吧,尊贵的客人。” 古拉适时朝她颔首,“失陪。”她轻轻从奥莉安德身边走过。 盲眼,亚麻布衣衫,层层叠叠的绿松石、琥珀项链以及白水晶手链,以及淡淡的鼠尾草味,这便是奥莉安德对古拉最深刻的印象,她走动时沙沙作响,轻快得像是被风吹动的树梢。 “不要在曦光城待太久。” 擦肩而过时,古拉再一次这样对奥莉安德说道。 话音的尾声还没有消散,奥莉安德回头望了一眼,古拉却已经不见了。 “叩叩——叩叩叩——叩” 艾什似乎是等得有些不耐烦,在里面毫无章法地叩桌子。 奥莉安德生无可恋的翻了个白眼,这一路走过来就与没遇到一个省心的。 她一进门,艾什就懒懒散散地坐在一张厚重的橡木桌子后,一手托腮,一手乱叩桌面,银白的长发如瀑一般倾泻在桌面上。 “你来啦?”祂抬起眼睛看着她,雪白的睫毛下,一双金色的双眸亮晶晶的,“随便坐吧。” 艾什的态度很是随意,甚至...有点亲昵? 又来了...那种浑身发毛的感觉...奥莉安德抱紧自己的一把骨头,无助地抖了抖。 [求你了]有没有人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第 14 章 第15章 第 15 章 “你是怎么进来的?我是说,曦光城。” 艾什直接开门见山,双手交叠在下巴,看着她的眼神堪称兴致勃勃。 这话说的,好像曦光城外面机关重重似的。奥莉安德歪歪头。 还能怎么进来?走进来呗,卫兵还把她的小马白面包给扣下了,也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 “我有领主通行证,很显然。”奥莉安德干巴巴地解释,“我帮了巴铎领主一个小忙,他给我的。” “巴铎...”艾什将这个名字重复了一遍,想了半天,似乎没想起来是谁。 曦光城内的大小贵族就有一箩筐,更别提这周围,大大小小的领主太多了,巴铎这种小地方的领主还不够格让祂记得名号。 “随便吧。”艾什没将巴铎领主放在心上,将这话题扔到了一边,转而又问: “我是说,你是亡灵生物,对吗?你是怎么顶着太阳神力进的城?你应该已经烧成灰了才对。” 哈?!居然还有这种禁制? 奥莉安德一惊,斗篷下的手死死捏紧先知的头发。 她怎么从来都不知道,也没人和她说啊... 忽然,古拉神秘而苍老的声音从脑海深处幽幽传来:不要在曦光城待太久。 好家伙!奥莉安德瞪大眼睛,她就不能直接说吗?原来是这个意思! 奥莉安德简直想拍大腿...在艾什探究的目光下,她忍住了。 奥莉安德淡定地理了理凌乱的袍角,语气平静无波,仿佛历经沧桑般淡然。 “告诉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她的指骨在袖口若隐若现,艾什盯着奥莉安德苍白的指尖,忽然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露出尖锐的虎牙。 “好处?你还敢和我谈好处?”祂轻抚桌面,烛火下,太阳神圣徽在闪闪发光。 “那你倒说说,作为太阳神牧师,我怎么会不消灭你这种渎神的生物?嗯?” “您要是抱着消灭我的心思,怎么会花力气把我请到这里?你说是吗,尊敬的神父大人。” 奥莉安德一点都不慌。艾什这种地位的人,想消灭她比呼吸还简单,请她来这里一定是有什么目的。 见奥莉安德没有被吓住,艾什有些无趣地撇撇嘴,开始直入正题: “我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做,当然,好处也少不了你的。” 祂的态度是习以为常的高高在上,下巴矜贵地微扬着,神情懒倦,一句多余的话都吝啬,仿佛为祂办事是莫大的荣幸。 奥莉安德很不爽这样的态度,现下的艾什和之前那个巴铎领主没什么两样,都在用权势来压制她,而她并无选择,她还是太弱了。 “说吧。”奥莉安德压抑着微妙的怒意,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艾什于是说起了一个传说,这个传说可以说是大名鼎鼎,即便是奥莉安德也有所耳闻。 只不过艾什的版本非常具体,甚至有详细的地名: 穿过罂粟平原,越过霜骨山脉,在永远都凝结着寒冰的絮语森林。 人们非常害怕絮语森林,经常会有人在平静的夜晚,听到亡灵们在树林间窃窃私语,不怀好意地引诱着路人们发疯,于是这片森林成为了彻底的禁区。 人们尤其害怕风雪交加的夜晚,因为在苍白的暴风雪中,眼中喷着火焰的幽灵猎犬会撕裂风雪,降临人间。亡灵的军队紧随其后,骑着比风雪还要冰冷的高头大马,随着暴怒的号角声,像是风暴一样穿过森林与旷野。 这时只要有人路过亡灵大军行军的路线,那就会被披坚执锐的亡灵骑士们干脆利落地斩于马下,人头落地。 曾经有人在回家路上被亡灵斩首,迎面劈来的刀锋闪着冷光,比雪花还要薄,比雪花还要冰冷,他只觉得脖颈一凉,自己瞬间矮了一截。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于是冒着风雪回到了家中,在推开家门的那一刻,欢迎他的并不是妻子的笑容,而是惊恐的尖叫。 他不明所以,问妻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的妻子先是尖叫,又很快泪流满面,哭得不能自已,哀哀叫着他的名字,说不出其他话来。 他茫然地走到打满水的木桶旁,在水面模糊的倒影里,他看到了自己。 是了,他分明已经嗅到了刀锋冰冷的寒气,那是死亡的气息,冷冽如水仙花。他分明已经死了。 水面的倒影里,一具无头的身体抱着自己血淋淋的头颅。 “嘿,我可不是请你来这里听故事的。”艾什有些无奈地叩了叩桌子。 对面的骷髅已经听得入迷了,都忘记了保持原本正襟危坐的样子。 “你想让我去做什么?可别说是想让去替你消灭那些亡灵骑士。虽然我只是一具骷髅,但是头要是被砍下来,要想再安回去还是很麻烦的好吗?” 奥莉安德语重心长,缓慢摇头。 “不。”艾什指尖捻起一根长长的孔雀翎把玩,语气很是漫不经心,仿佛在说天气很好。 “我想让你去亡灵骑士的老家,帮我拿一样东西。” 要不是现在场合实在是有些严肃,奥莉安德都想笑出声了。 “你真是看得起我。”奥莉安德冷哼一声。 “这件事情,只有你能做到。”孔雀翎直直指向奥莉安德,“我已经在这里等待了不知道多少世纪...终于等到了你。” “只要你帮我拿到这个东西,你提任何条件都可以,我什么都可以满足你。” “权力?金钱?就算你想取代我的地位,当这个太阳神牧师,我也完全可以答应。” 艾什难得话有些多,神情也奇妙地有些雀跃。 这对吗。 奥莉安德疑惑挠头,先不说她一个骷髅能当牧师这件事有多离谱,怎么听着感觉艾什很想甩掉牧师这个身份啊。 但不得不说,虽然听起来很不靠谱,但是这个报酬确实足够诱人。 “你怎么保证我不是去白白送死?” 奥莉安德双手抱胸。 “我这里有一个可以给你保命的东西。你瞧,我不是坏人,我只是想请你帮一个忙,我会给你相应的报酬,这很公平。” 艾什摆摆手,又换上那副懒懒的表情,“如果你确实做不到,那我也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真的假的?那我不帮了。”奥莉安德作势起身。 “哎,真是可怜我宝库里年复一年堆着的金银珠宝。”艾什很是做作地长吁短叹,“还有那些珍贵的炼金材料,失传已久的魔法卷轴,我该拿这些东西怎么办呢?我又用不上,只能放着落灰了。” 哎↗不得不说,比起威逼,奥莉安德更吃利诱这一套。 她眼珠子一转,瞬间老老实实坐回位置上。 “行吧,你说说你能给我什么保命的东西。” 艾什拉开抽屉,拿出一把锈迹斑驳的钥匙。 “如果你拿到了东西,或者...陷入了绝境,你就可以折断这把钥匙。” 祂轻弹钥匙,陈旧的钥匙发出浑浊的嗡鸣。 “你会被安安全全地传送到这里。”艾什轻轻一笑,指了指奥莉安德坐着的地方,“只能用一次,你要仔细斟酌。” “万一我回来以后你要杀我灭口怎么办?” 奥莉安德直截了当地问,她没有接过钥匙。 无论事情成功与否,她都得会被钥匙带到这个房间,这对她来说实在有点危险,几乎就是一扇通往囚笼的门。 艾什见她实在滑不留手,又不想放弃这么多年来唯一的希望,于是也给自己加码,叹了一口气,轻声细语地扔下一个炸弹。 直到安然无恙地回到咚咚巷,奥莉安德都有些不可置信。 “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哈。” 诗人左手抱着鲁特琴,右手疑惑挠头,“所以我们真的要去吗?” “反正也亏不了我们的,咱们就去干一把大的。”先知也挺震惊的,但是祂装的很风淡云轻,很有逼格的样子。 奥莉安德回去时,蒂阿和她的儿子已经睡下了,奥莉安德于是轻手轻脚地摸回房间。 今晚的天空乌云密布,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很低,几乎要将远处曦光圣所永远不会熄灭的光芒吞噬,咚咚巷一片寂静,甚至没有老鼠觅食的声音。 每一个乌云压顶的夜晚,曦光城便会格外的安静。雷电之神在天空咆哮,闪电如蛇一般在云层中游走。 这是奥莉安德在曦光城的最后一晚。她的小房间点着一盏昏暗的油灯,窗户半掩着,带着水汽的风从窗缝间吹来。 与湿润的风声一同而来的,还有一声鸟雀的啁啾。 奥莉安德走到窗边,将木窗拉开一些。 芙洛的信使就落在窗沿,灰扑扑的羽毛被淋湿了些许,歪着脑袋,湿润的豆豆眼盯着奥莉安德。 如果不是它嘴里还叼着一截骨头,奥莉安德认为整个画面还是挺可爱的。 它扑腾着翅膀,娇小的身体在窗沿跳来跳去,似乎是在催促奥莉安德,奥莉安德伸出手,那截指骨便落入她的掌心。 小麻雀确认她收到了东西,转身就飞走了,没有丝毫留恋,像是在赶时间。 奥莉安德望着它小小的身影消失在黑夜里,低头打量自己手中的指骨。 她非常确定,这并不是芙洛的指骨。 这苍白的小指骨属于更为古老的存在。当太阳还很年轻时,这个指骨的主人就已经在这片大陆。那莫名熟悉而令人战栗的力量依旧在指骨中永久地翻腾着,是一种近乎原史的,深藏的邪恶。 这原来就是变蛙术的秘密,可这截指骨原本到底属于谁呢? 奥莉安德正想着,那截指骨却自己动了起来,没等她做出任何反应,她死去多时的小指却忽然一阵剧烈的刺痛。 怎么回事!? 奥莉安德瞪大眼睛,眼睁睁看着自己手上的异样。 她的小指被芙洛送来的指骨“鸠占鹊巢”,而她本身的指骨还来不及落在地上,便风化成了一缕灰尘,消失在了空气中。 “?!” 油灯滚落到一边,颤悠悠地熄灭了。 奥莉安德大骇,使劲掰了掰小指,可那可恶的骨头仿佛本来便是她身体的一部分,傲慢地纹丝不动。 这个外来者心安理得地待在她的小指上,只是比她原本的指骨颜色暗了一些。 先知幽幽的出声:“别白费力气了。” 奥莉安德立刻揪起先知,问祂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先知眯起眼睛,干巴巴的嘴唇边带着一丝笑意,神情高深莫测。 奥莉安德撇撇嘴,无情地把祂塞回斗篷里。 和先知相处这么久,一看祂那高深莫测的德行就知道,祂恐怕也并不清楚,只是装一副什么都懂但是祂不说的样子。 她又打量了一会自己的新骨头,油灯熄灭后飘来的烟雾中,她几乎听到一声絮絮低语,像是羽毛轻轻搔刮耳膜,但再次侧耳细听时,却又什么都听不到了,仿佛刚刚只是她精神紧张下的错觉。 奥莉安德看了半天,没有发生任何异样。 她决定就这样吧,反正她什么也做不了,先睡一觉再说。 入睡前她还有些遗憾,芙洛怎么没有早点送来这玩意?要是她进曦光城前就有了变形术,能给她省不少事呢。 日夜兼程,紧赶慢赶总算是扑腾到了曦光城的小麻雀:...... 第16章 第 16 章 天已经黑透了,最后一缕阳光被天边的云层吞没,月光很快主宰了这片原野。 奥莉安德手脚并用,爬上一个矮胖的岩石,借着昏暗的月光,她伸长脖子,往道路的更远处望去。 月色像是轻罗一般笼罩着平原,在黑夜里,密密麻麻的罂粟像是一个个猩红的血点。夜枭呜呜飞过夜空,几只白尾鹿仓皇逃开,只留下轻颤的灌木。 这里便是罂粟平原了。 白面包轻轻打了个响鼻,呼出的热气凝结成白雾。 奥莉安德感觉天气更加冷了,而这并不是她的错觉,不断延伸的道路尽头,皑皑雪山正在沉默地等候她们。 奥莉安德掏出地图,宝石粉末绘制的地图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从罂粟平原到霜骨山脉...她默默测算了一下距离,满月之前,她们应该就能赶到雪山下。 而这本巨大的地图也在霜骨山脉这里结束。 奥莉安德看着远方巍峨的山脉,第一次有些望而却步——这样高的山巅,仿佛那就是世界的尽头似的,真的有人翻越过霜骨山脉吗?絮语森林真的存在吗? 她能完成艾什交代的事情吗?这么久以来,她一直疲于奔命,仿佛命运之手一直在推着她前行。可是她到底是谁,到底要去哪里,到底在做什么呢? 她为什么如此特殊又不特殊,如此幸运又不幸运,她为什么在这里? 金发诗人的鬼魂静静伫立在她身侧,苍白得几乎要融入月光里。 他将这具小骷髅身上散发着的迷茫收入眼底,声音温柔,“要在这里休息一晚吗?” 先知早就睡着了,在奥莉安德腰间发出震耳欲聋的鼾声,吓得几只鼠兔左顾右盼,以为是什么恐怖的野兽,随即连忙溜进了洞穴里,半晌都没有出来。 奥莉安德甩去脑袋里纷乱的思绪,同意了金发诗人的提议,扒拉了几块石头,原地生起小小的营火。 她是一架骷髅,没有黑暗视力,也不想浪费动物油脂用火把赶路。 “走过路过不容错过,翡翠森林的金蘑菇,黑水沼泽的兔子脚,应有尽有啊!” 一道石破天惊的吆喝声,彻底打破了罂粟平原的寂静,也让翻滚在奥莉安德身体里的迷茫暂时被主人遗忘。 奥莉安德警惕地望去,只见不远处的道路上灰尘滚滚,随着一阵丁零当啷的声音,整个罂粟平原都热闹了起来。 和奥莉安德一般,来人也穿着一身黑斗篷,他欢快的吆喝声与器皿碰撞的声音交互,动物们也忽然骚动,更远处,鹿鸣呦呦,鸟雀啁啾。 “你好啊,想买东西吗?” 他停在奥莉安德面前,摘下兜帽,一切纷纷扬扬的动静都随着他安静了下来。 月光下,奥莉安德静静看着这位男子,他肤色黝黑,发色花白,笑容和煦,单肩背着一个歪歪扭扭的藤制挎包,挎包里,坐着一只目光炯炯的母鸡。 “?”奥莉安德看着母鸡。 “...”母鸡看着奥莉安德。 “...你们认识?”男人左看看,右看看,声音迟疑。 母鸡和奥莉安德同时移开目光,“不认识。” 诗人坐在岩石上,轻轻拨动着琴弦,看着奥莉安德,温柔一笑。 “你这是在卖什么东西?”奥莉安德转头问男人。 “别急,首先容鄙人自我介绍一下。”男人一副笑呵呵的模样,还给挎包里的母鸡喂了一把谷物。 奥莉安德不置可否,一屁股坐回自己的破烂上,白面包温顺地蹭了蹭她的脑袋。 “鄙人叫做亨,是浪迹天下的流浪商人,卖的东西只有你想不到。”他神气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来自狼堡的狼毒,翡翠森林的金蘑菇,黑水沼泽的兔子脚,哥布林的粪便,沼泽巫婆的脚指甲,精灵的头发,乱七八糟的炼金器皿,什么都有~” 奥莉安德坐着听了半天,感觉除了来自黑水沼泽的兔子脚,其他东西听着都挺没诱惑力的... 对于巫师和术士来说,黑水沼泽是个鼎鼎有名的地方,有着一座古老而神秘的法师塔,几乎每一个有点实力的人都会去那碰碰运气。整个沼泽的魔法浓度非常高,因此那里的动植物都有很高的魔法效益。 不管是用来炼金还是炼魔药,都是非常理想的材料。 更别提亨卖的是兔子脚。兔子脚本身就相当于是一个幸运增幅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能派上意想不到的用场,更别提是来自*黑水沼泽*的兔子脚。 “你确定是从黑水沼泽弄来的?” 奥莉安德有些怀疑,现在这个年头,江湖骗子屡见不鲜,而且黑水沼泽虽说非常“富饶”,但可不是那么容易进出的地方。 亨神秘地笑了笑,他张开手掌,给她展示未被母鸡啃食完的谷物。谷物饱满而金黄,几乎嵌在他掌心的裂纹里。 下一刻,谷物在他手中剥裂,发芽,几乎是眨眼间就长成一片葱郁的绿,在夜风中舒展着腰肢,轻轻摇摆。 “都是同行,骗不了你。”他笑呵呵地,向奥莉安德调皮地眨眨眼,收回了手掌。 行吧。奥莉安德放下心中的怀疑——这人是个术士。 两人这般那般,叽里咕噜地商量了一下价格,最终达成了共识,双方都非常满意,都觉得自己占了便宜。 奥莉安德刚从钱袋里摸出银币,那只母鸡却忽然从挎包探出头来,眼神亮得简直不像是一只鸡,而像是什么饿狼。 “咕”的一声,母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奥莉安德手中的银币猛地啄走了,喙与骨骼碰撞,发出“咔哒”一声脆响。 “?”奥莉安德疑惑转头。 母鸡瞪着眼睛咯咯叫了一声,银币霎时在它嘴里没了踪影,就在奥莉安德正在犹疑要不要把钱从它嘴里扣回来时... “咯咯哒——” 母鸡高亢地大叫一声,扑簌簌地从挎包里飞了出来,火红的羽毛随着夜风到处乱飞。 接下来的场面,就是奥莉安德完全不能控制的了: 奥莉安德就这样目瞪口呆地看着母鸡又叫又拉,仿佛一个失控的水管,到处激情喷射。 先知被鸡屎臭醒了,扯着嗓子尖叫了起来,金发诗人也凑热闹,过来跟着一起大叫,白面包吓得到处踱步,嘶鸣阵阵,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这只母鸡还怪爱干净的,没有拉在它藏身的挎包里,但周围的岩石与植被已经不幸殒命,厚厚糊上了一层温热的鸡屎,一旁的罂粟颤巍巍的,耷拉着被玷污的花瓣,很是死不瞑目的样子。 亨悠闲地站在一边,闭着眼睛,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就这么鸡飞狗跳了一会,先知喊得嗓子都要岔劈时,母鸡的上下两张嘴终于消停了,奥莉安德简直要赞一句收放自如。 在一片诡异的寂静中,它瞪着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尖尖的喙一张,吐出一个黏糊糊的兔子脚。 “喏..拿去吧”亨双手环在胸前,看着兔子脚朝她努了努嘴,一点都没有要捡起来递给她的意思。 这家伙...完全是在嫌弃吧... 奥莉安德盯着被不知道是口水还是胃液包了浆的兔子脚,心里的嫌弃一点都不比他少。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埋汰的储物方法? 奥莉安德嫌弃,奥莉安德不解,奥莉安德选择捡起兔子脚。 虽然恶心,但还是好东西嘛... 母鸡安安静静地缩回了亨的挎包里,仿佛刚才闹出那副死动静的不是它一样。 腰间的先知也一声不吭,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被臭死了。 “那鄙人就先走喽!再见啦!亡者!” 亨又给他的“收银鸡”喂了一把谷子,笑眯眯地和奥莉安德道别。 他踱步走出阴影,在月光下,那些丁零当啷的物件又热闹起来,母鸡也跟着这动静哦哦乱叫,亨一个人发出的动静简直让整个罂粟平原都闹腾起来。 奥莉安德回到营火边,借着火光打量那只恶心的兔子脚。 柴火烧断时劈啪作响,亨渐渐走远了,罂粟一片的平原逐渐回到了寂静里。金发诗人恢复了那副风度翩翩的样子,指尖拨动琴弦,唱起一首小调。 “炉火摇晃,雪花飞扬。 风神怯步的霜骨山脉,母亲在炉火边等待。 贪玩的孩子,不要迷恋苍白的风雪。 快快回家吧,否则女妖的羽翼会将你深埋。” 唱完,他便化成一只漆黑的蝴蝶,落在奥莉安德的袍角。 奥莉安德确认了兔子脚的魔法效益,心满意足地将其裹在一片亚麻布里,塞进挎包,和小灰作伴。 从挎包抽手时,奥莉安德这才想起来许久没了动静的先知,赶紧把头掏出来一看。 嗯,没啥大事,就是有点翻白眼了。 奥莉安德又慢腾腾把先知塞回去,美滋滋地躺在温暖的篝火边。 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啊,钱好得,魔法物品却难得,更别提这么实惠的价格了。 她在橙红的火光里睡着了,上弦月悬在墨蓝色的夜空里,温柔地注视着被月光照耀的万物。 每次写奥莉安德在章尾睡着,就有一种在游戏存档的感觉hhh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第 1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