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宋柒想。
他抬眼望向陆承安，陆承安离他很近，灼热而急促的呼吸打在宋柒脸上，像风。
如果陆承安没有这么失神，宋柒会以为他是在图谋不轨，以为他装了一周终于装不下去了，会想，陆承安，你果然还是喜欢我。
可陆承安偏偏是这样。
于是宋柒的想法就变成了——
陆承安，我果然还是喜欢你。
家庭的变故，因为自身无力而生出的崩溃，至亲之人丑恶的嘴脸。
像巨石一样压在宋柒的肩上。
重逢后，宋柒没有思考过自己对陆承安的感情。
直到，现在。
“你的存在当然是有意义的。”宋柒伸出手，抱住陆承安，又拍了拍他的背，“这栋别墅里的所有人都是因为你才有了工作，你养活了很多家庭，也救了我的妈妈。”
陆承安的神情并没有因为宋柒的安慰而好转，他皱着眉：“我问的不是他们，是你，宋柒，我的存在对你来说是有意义的吗？”
他只在乎他的小蝴蝶。
宋柒不说话了。
陆承安抱着他的手又紧了些。
“为什么不回答？”陆承安哑着嗓子问，“没有吗？”
心跳加速，呼吸不稳，宋柒摸了摸陆承安身上柔软的布料，轻声开口：“陆承安，对你来说，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陆承安抬起头，额头上皮肤相接的触感消失，大手隔着睡衣摩挲着宋柒的后腰。
“我不知道。”陆承安说。
他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心乱如麻，只想从宋柒这里得到肯定。
宋柒垂眸，短促地笑了一下。
再抬眼的时候，眼里已经没有了方才的恍惚。
“那你可以告诉我，今天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有人来过了？还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我记得你说过周日有事。”
陆承安放开宋柒，往后退了一步。
老三做事不择手段……
二叔护得住你一时，护不住你一世……
我真怕哪一天连我也出事了……
“没有，”陆承安双手握拳，闭着眼睛说，“什么都没有发生。”
因为闭着眼睛，所以他没有看到宋柒在听到这个回答时，自嘲的笑容。
陆承安，你曾经说喜欢我，现在圈养我。
你问我是否需要你，问你是否对我有意义。
那我问你，你为何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
“陆承安，我困了，想睡觉了。”宋柒关了电脑，走到床边，坐在床沿上。
他侧对着陆承安，陆承安看不到宋柒眼里迷蒙的雾。
“好，宋柒，晚安。”陆承安说，“宋柒，跟我说晚安。”
“晚安，陆承安。”
-
周一中午，宋柒没有回宿舍午休，而是去办公室找了程璐。
“你妈妈好点了吗？”程璐问他，“没记错的话，应该有一个多月了吧？”
宋柒点点头，再过两天，就四月份了。
他也要正式迈入二十岁了。
程璐笑笑：“我怎么感觉你比前段时间还忙？下了课总找不见你人。”
宋柒把手藏在背后，看着自己的脚尖：“我住在医院了。”
“你住在医院？”程璐皱起眉头，“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你爸爸应该也来江城了吧？你没有必要每天来回跑啊。”
宋柒不是一个喜欢诉苦的人，他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自己不负责任的父亲。
更何况，他现在来回跑的不是医院，是学校和陆承安的家。
“也不是很麻烦。”他说。
程璐看了他很久，才郑重开口：“宋柒，寒假的时候我跟你说的星弋的暑期实习，今年应该是不行了。”
“嗯，”宋柒应完，抬起头，看着程璐，“老师，我知道的，是我的问题，您愿意帮我争取机会已经很好了。”
“怎么能说是你的问题呢？”程璐“啧”了一声，“发生这种事情，谁都不想的，这是意外事故。”
宋柒抿了抿唇：“我知道，我的意思是，我很感激您愿意推我一把，不管我今年有没有得到这个机会，我都感激您。”
程璐看着自己清瘦的学生，突然笑了：“宋柒啊，我真是好奇，你对谁都这样吗？对我客气，对田锐客不客气？对你爸妈客不客气？就在你心里，有没有人是不需要客气的？”
宋柒沉默着想了一会儿。
“有，”他说，“对我不客气的人，我就对他不客气。”
“我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程璐靠在椅背上，认命般地叹了口气，“我这次找你，不是为了说这些的，我有个学弟，前两天刚从国外回来，他的研究方向是人工智能，国外那个C-intelligence就是他们团队研发的。”
C-intelligence，人工智能程序，主要面向的是计算机编程方向，可以自动编写以及检索错误程序，刚发行就在国外的科技圈掀起了轩然大波。
这个程序大概是在过年那段时间发行的，宋柒听说过，但不太了解。
突然听程璐提起，他站直了身子。
“人工智能将来肯定是个大方向了，普通的程序员，别说35岁失业了，如果技术差一点，说不定连就业机会都没有。”程璐喝了一口茶。
“有这么……严重吗？”宋柒问。
昨晚，在陆承安走后，他自己又爬起来写了好久的程序。
照程璐的说法，自己现在不是在白努力？
“技术稍微好一点的程序员肯定是不愁的，他那个程序也是人编的嘛，也需要人维护，而且，机器也没办法做到百分百准确，”程璐说，“但是，像这种东西，一旦研发出来，按照企业家的惯性，一定是会通过裁员以及引进程序降本增效的，从人文关怀的角度，我是抵触的，从客观角度来说，这，就是时代的浪潮。”
宋柒看着程璐搭在桌子上的手，感觉自己心跳有点快：“老师，您为什么跟我说这个？”
“本来是不该在这个时候跟你说的，你妈妈还住在医院里。”程璐看着宋柒，“宋柒，我学弟回国，是想自主创业，我觉得，你可以联系一下他，我已经跟他说过你的事情了。”
宋柒从程璐的办公室里走出来。
他点开对话框里的那个头像和昵称都是大写的X的名片，添加好友。
程璐说，只是让宋柒先联系，不是马上就要开始做项目，这个学弟刚回国，项目方向还没确定，只知道是要做人工智能。
宋柒现在联系他，比人家项目已经成型了再加入好。
再说了，就算不加入这个学弟的团队，能牵上线搭上桥，多了解一下人工智能方面的知识也是好的。
“我这个学弟人很随和，脾气很好，你平时要是有什么不懂的，除了问我，也可以问他。”程璐说。
那边一直到下午都没通过宋柒的好友申请，宋柒也就没管。
他像平时一样下了课，坐上停在校门口的车，回到陆承安的别墅。
在车上的时候，陆承安一直抓着宋柒的手。
手指抚摸过宋柒的每一根手指，就像是在确定他的存在。
砂纸一样的触感，干燥，温暖。
宋柒靠在椅背上，能感受到坐在他身旁的陆承安的焦躁。
即便如此，他也没说话。
陆承安既然选择了什么都不告诉宋柒。
宋柒也可以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假装自己没有在离开程璐办公室之前问她——
“老师，您上次说的那个成立专项资金，资助贫困学生的校董，是不是姓陆？”
陆文祥是个好人，是个难得的，有良心，有温度的企业家。
从社会上获取财富，又毫不吝啬地回馈给社会。
这也是为什么他的商业版图能扩张的如此之快。
陆承安为什么不愿意跟宋柒提起陆文祥？他都动用陆文祥的权力来帮助自己了。
总不可能是怕宋柒觊觎他的家财吧，宋柒想，那么贵的车都直接开出来接他了。
“今天在学校还好吗？”陆承安扣着宋柒的手腕，问。
他的拇指和食指可以轻易地把宋柒的手腕圈起来。
宋柒真的好瘦。
一起住了一周多了，也不见长一点肉。
“挺好的。”宋柒说。
陆承安又抬手摸摸宋柒的耳垂：“有发生什么事情吗？”他问。
陆承安已经发现了，自己不光是喜欢摸宋柒的头发，而是喜欢摸宋柒的任何身体部位。
和宋柒接触让他感觉安心。
“没有。”宋柒顿了顿，又说，“怎么这么问？”
“感觉你今天跟以前不太一样。”陆承安闷闷地回答。
“哪里不一样？”宋柒刚说完，手机响了。
宋柒不习惯在别人眼皮子底下玩手机，也就没有从口袋里把手机拿出来。
他和陆承安离得太近了。
陆承安一开始也是不在意的，手机来消息很正常。
他并没有限制宋柒的社交。
可是。
宋柒的手机在短暂地停顿后，一连响了好几声。
这些声音让他们没法不去在意。
“谁给你发消息？”陆承安笑笑，“田锐吗？”
宋柒的朋友不多，田锐又是其中话最多的一个。
“可能是吧。”宋柒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两个人共同注视着被宋柒按亮的手机屏幕。
六条消息，都来自X。
显示在屏幕上的那条是——
【有时间去学校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