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蝴蝶是胆小鬼》 第1章 秋 嗵嗵嗵。 水龙头被开到最大，水柱撞击着塑料盆底，发出巨大的声响。 一个枕头被扔了过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声怒吼：“宋柒！你他妈要死啊！大早上搞出这么大动静！” 宋柒靠在墙上刷牙，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上那个洇着黄色汗渍的枕头。 漱口，将牙刷放回杯子里，又洗了脸，恋恋不舍地关掉水龙头。 宋柒抬眼，看向镜子里的人，皮肤很白，鼻头是红的，眼睛里有血丝，眼下青着。 草，又只睡了三个小时。 把手机揣进兜里，用力地关上门，力度大到宋柒的手都在震。 咒骂从门内传来，宋柒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满意地笑了。 室友不爽，他就爽了。 其实一开始宿舍关系没有这么紧张。 小镇青年宋柒怀揣着对大学生活的美好向往，拖着自己的大包小包来到C大，他是全宿舍第一个到的，铺好了床，又在椅子上坐了会儿，宿舍的门锁终于再次有了动静。 宋柒走到门边，打开门，展开笑脸：“你好，我叫宋柒，是你的室友。” 来人有三个，两男一女，看着是一家人。 提着两个大包的女性率先反应了过来：“宋同学，你好啊，我是张炜的妈妈。” 说完，她把手上的包放在地上，拍了拍自己面前的男生的肩膀：“这是张炜，我儿子，你同学，以后你们就是室友了......” 话没说完，叫张炜的黄毛走进来，皱眉，不耐地说：“妈，你跟他说这么多干什么？”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啧”了一声：“真小，环境这么差。” 宋柒：“......” C大的宿舍环境算是比较好的吧，四人间，独卫，有空调，晚上不断电，就这都入不了张炜同学的眼？难不成他是什么江城大少爷？ “我想睡这儿。”张炜少爷指着宋柒铺好了的床说。 宋柒眉毛跳了跳，表情彻底冷了下来，他是想跟室友搞好关系不错，可也没软弱到能被人随意捏扁揉圆，这人故意的？ 他刚想出声拒绝，女人挤了过来：“这怎么能行呢？这是人家宋同学铺好了的！” “这儿位置最好啊。”张炜理直气壮，“靠门边，也不会被空调对着吹，我就看中这儿了。” “不行！在家里可以由着你的性子来！在学校要关爱同学！和同学好好相处！”女人声音不大，也没什么威慑力，几乎是在恳求了。 “你是我妈还是他妈？为他说话？”张炜瞥了女人一眼，神色不耐。 一直没说话的中年男人走过来，看着宋柒：“这位同学......” 宋柒抬起手：“行，我换。” 不是因为好心，而是因为不想让女人为难，张炜的妈妈一看就是在家没什么地位的那种，宋柒不想因为这种事影响别人的家庭关系。 四人间呢，总不能另外三个都是奇葩吧，宋柒一边卷铺盖一边想。 嘿，还真是。 另外两个室友，一个是张炜的高中同学，叫李晨语，和张炜是一丘之貉，二人一见面就互相撞肩膀，一边吐着舌头做鬼脸一边摇手：“Hey！Bro!” 宋柒坐在床上，看着下面的两个黄毛，面无表情。 另一个是个沉默的大块头，叫赵立，性格方面倒没什么问题，就是太沉默了，沉默到宋柒都开始怀疑他是不是自闭。 C大是全国排名前10的高校，怎么三个室友是这样的？宋柒百思不得其解，直到他去开班会，找了半天，都没有在这栋楼里看到自己的那三个室友。 问了辅导员才知道，宋柒的另外三个室友都是体育生，那边余了三个，宋柒这边的专业余了一个，四个人，正好凑齐一个宿舍，就这样拼了。 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拼宿舍啊！唯一受害者宋柒想，事已至此，就这样吧，自己也没钱去校外租房子。 反正宿舍只是睡觉的地方......个鬼啊！ 不是宋柒对体育生有偏见，是张炜和李晨语在体育生里面都属于比较脑残的类型，军训已经很累了，张炜和李晨语还天天晚上还不睡觉，不是打闹吹牛就是打游戏，不到凌晨不罢休，宋柒每天都睡不好。 军训期间，管得严，他们还算收敛，等半个月军训一过，变本加厉，每天都是熬到天亮才睡觉。 宋柒跟他们沟通过，人家是怎么说的？ “我拦着你睡觉了吗？你要睡就睡啊，赵立不是睡得好好的？再说了，我还没说你每天早上那么早起床影响我们睡觉呢，动静那么大。” 是，赵立是睡得好好的，可像他那种不管环境怎么样都能倒头就睡的神人也不多吧？而且宋柒虽然生气，但每天早上起床都是轻手轻脚地洗漱，还能被栽赃上？ 这俩傻叉晚上不仅吵，还不关灯，宋柒头顶就是灯泡，睡不着的时候感觉自己眼皮子都在烧，红彤彤的。 宋柒自己去关过两次灯，这俩神人鬼哭狼嚎的又把灯打开了，还说宋柒自私，自己要睡觉就不让别人玩。 宋柒不想惹事，找上了辅导员，说了宿舍的事情，问能不能给他换个宿舍，辅导员是个女性，叫杨晓玲，很年轻，对宋柒说：“我先调查一下再给你答复。” 杨晓玲确实调查了，张炜和李晨语自然是不认的，赵立这个神人压根不受影响，往床上一倒就开始打鼾，他也说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张炜和李晨语甚至还说宋柒有被害妄想症，让杨晓玲提醒他去医院看病。 杨晓玲表情有点尴尬：“宋同学，不是说学生提出要求学校就要满足的......” 宋柒平静回答：“我知道了。” 回去就开始大早上的冲水摔门了。 不让我好过是吧？你们也都别想好过！从这天开始，脸皮算是彻底撕破了。 今天早上，张炜和李晨语在宿舍打游戏打到五点才睡下，期间大声不是骂人就是惊呼，熬了一晚上的宋柒在他们睡下后才终于闭上眼睛，安稳的睡了三个小时。 八点一到，生物钟准时把他从床上叫醒，今天是周六，没课，宋柒犹豫了会儿要不要起床，毕竟是难得可以睡回笼觉的日子。 但是......凭什么！宋柒憋着气下床，开始了噪音制造。 在门外听了一会儿咒骂，宋柒心里的气才算是纾解了些，他拉起外套拉链，头昏脑涨的出了校门。 江城的秋天来得很晚，十月下旬了，早上也只是有些微微的凉意。 C大的位置有点偏，不在市中心，周围都是低矮的楼房，看着跟宋柒老家那边的县城差不多。 宋柒站在校门口深吸了口气，去哪呢？出来的时候脑子都不清醒，根本没有目标。 肚子有点饿，听同学说，出校门往右走，再拐过两条小巷，能看到一个菜市场，里面的早点很正宗。 宋柒一般不在校外吃饭，学校食堂有补贴，吃饭很便宜。 但是......一般的早点也花不了几个钱吧，宋柒没犹豫多久，迈开了步子，往菜市场的方向走去。 - 陆承安拎着一袋小笼包往回走，手上是温热的豆浆。 “小陆啊，起这么早？”有人跟他搭话。 陆承安侧头看过去，是卖菜的吴大爷。 陆承安刚来的时候吴大爷很怕他，在这个菜农眼里，有纹身的都不是什么好人，而陆承安有条花臂，不仅有条花臂，他还在这个破旧的菜市场里开了家纹身店。 后来在相处中发现，这个年轻人也就是外貌看着冷硬了些，话少了些，性格孤僻了些，其他的没什么问题，总的来说还算是个好人，吴大爷才终于放下心。 每天都是这个点起床的陆承安笑笑，在吴大爷摊位前蹲下身，挑挑拣拣地看吴大爷摊位上的菜，“空心菜不错，芹菜也可以，买点回去炒牛肉。” “小陆，要炒牛肉啊？牛肉有不？我这儿，今天刚宰的，新鲜。”女声一边招呼着一边用砍刀剁案板。 陆承安提着菜站起身：“张姐，上次在你家割的三斤牛肉还没吃完呢，我一个人，吃得慢。” “哦，也是。”张姐性格豪放，笑眯眯的，“你也二十多了吧？该找对象了，要不要姐给你介绍个？” 她上下扫视着陆承安：“就你这相貌，铁定一相一个准。” 陆承安还没说话，旁边就又插进来一个女声：“张丽！你真爱多管闲事！我可告诉你，我早就跟小陆说过了，他要想找对象，得先跟我介绍的人相亲！” 卖牛肉的张丽立马转过身去跟那人掰扯，两个人嗓门大得像在吵架。 陆承安趁机提着手上的塑料袋回去了。 这个菜市场，老旧，过时，却也充满人间烟火气。 卖菜的，买菜的，都是住在这附近的人，几乎都是上了年纪的。 平时来这里的年轻人不多，碰上周六日，会有附近的学生过来逛逛。 陆承安回到家，把青菜放进冰箱，又把小笼包吃完，窝在铺了软垫的躺椅里玩消消乐。 吃饱了就容易犯困，陆承安感觉眼睛有点花，要不睡个回笼觉？店里平时就没什么客人，更别说现在连九点都没到，谁大清早就来纹身？ 手机刚放下，陆承安就听到掀帘子的声音。 还真有人？ 陆承安趿拉着拖鞋走到前厅，看见了一个清瘦的身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秋 第2章 初见 宋柒在菜场里转了转，买了一份豆皮，一个面窝，一杯豆浆，都是现做的，接过来的时候都有点烫手。 宋柒一边逛着，一边把早餐解决了，还真别说，和学校食堂里的是不一样。 他逛着逛着，突然在街边看到一家招牌漆黑的店。 这颜色......宋柒一开始还以为是卖寿衣的，又觉得寿衣店一般不会夹在两个水果店中间，定睛一看，才发现是家纹身店。 是的，纹身店，招牌上只有“纹身”俩字。 纹身店很正常啊，江城大学多，光这附近就有三所大学，老板生意应该不错，宋柒眯着眼睛走近。 店门口挂着一块白色的牌子—— 不纹未成年。 不纹学生。 不纹脸。 不纹人名。 不纹**部位。 不设计复杂纹身。 宋柒：“......” 这店主毛病还真多。 张炜之前在宿舍刷视频的时候说过“草，这人有天眼，是个狠角色”，宋柒当时正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被他们刷视频的声音吵得睡不着，拿起手机搜了一下什么是天眼。 刚搜的时候显示的都是贵城那口锅，宋柒想了想，又在后面加了“纹身”俩字。 ......实在是太有视觉冲击了，真有人往自己脑门上纹这个吗？这有啥狠的？ 张炜确实是个傻叉，宋柒想。 反正今天也没什么事，宋柒拂开大门口的串珠门帘，走了进去。 店里装修很简单，也可以说，基本没什么装修，两把椅子，一张桌子，一台电脑，一个柜子，柜子上放满了纹身要用到的工具，纹身机，色料，转印纸，清洁工具什么的。 里间传来人走动的声音，越来越近，宋柒有点想走，他又不想纹身，杵在别人店里像个贼，里面人的动作比他更快，在宋柒离开之前，他走了出来。 宋柒首先看到的是一条花臂，实话实说，很帅，可能因为男人肌肉发达，胳膊的线条十分流畅，花臂上的图案随着他的肌肉走向起伏，像是一幅画。 应该说，就是一幅画，画上是举着弓箭的天使和哭泣的女人。 男人倚在桌旁，花臂撑着桌子，问宋柒：“来纹身？想纹什么？” 宋柒顺着花臂往上看，男人穿着黑色背心，露出健壮的身材，皮肤是小麦色的，脖子处的青筋很明显，头发很短，留着板寸，面目英俊，眉毛浓密，眼窝深邃，鼻梁高挺，嘴巴是深红色的，一张一合，在问他。 “想纹什么？” 宋柒的脑子一下短了路，男人散发出的雄性气息太浓烈，在他面前，自己就像是个毛头小子。 陆承安皱眉看着面前的男生，很瘦，身子薄薄的一片，宽松的外套挂在身上，拉链拉到顶了都能看到里面突出的锁骨，腿倒是很长，外套都盖到屁股了，还能看到一大截裤子，裤子也是宽松的，感觉风一吹都能往里灌。 也可能不是衣服的原因，是这人太瘦了。 皮肤很白，脸很嫩，脸型很流畅，没什么棱角，头发盖到了眉毛，显得眼瞳更黑了，鼻子很小巧，嘴巴是粉色的。 陆承安一眼就看出来这人是个学生，学生不在他的客户群体范围内，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门口挂着的牌子。 陆承安只是随口一问，就算这人要纹，陆承安也不会动手。 “纹个天眼。”宋柒说。 陆承安愣了愣：“什么是天眼？” 宋柒感觉自己真是脑子坏掉了，他居然真的举起手，在额头点了点：“就是在这儿开个眼。” 陆承安：“......” 二郎神啊？还有这样纹的？ 陆承安沉默片刻。 “确实是开了眼了。”他说。 两个人相对无言，宋柒觉得自己就该睡回笼觉，不然也不至于脑子不清醒在这儿丢脸。 “我这儿纹不了天眼。”陆承安轻笑了声，“你多大？” 宋柒用那双黑漆漆的瞳孔注视着陆承安，“19。” 19啊......比自己小6岁，太小了吧，小孩儿。 陆承安伸了个懒腰，趿拉着拖鞋走到宋柒眼前，“噢，成年了，可惜我不纹学生。” 宋柒在心里比较着陆承安和自己的身高差距，他个子不矮，离180还有那么两三厘米，陆承安比他高一点，估摸着有185了。 陆承安靠得很近，宋柒都能感受到他身上的热气。 他没往后退，直接抬起头，看着陆承安：“我......” “怎么？难道你要说你不是学生？”陆承安低头看着宋柒，近距离看，陆承安发现，宋柒瘦归瘦，身上居然有肌肉，肩膀和胸口的连接处有轻微的起伏，不明显。 “我这儿不仅不纹学生，也不往人脸上纹东西，所以今天怎么说我都是不会给你纹那什么天眼的。”陆承安挑眉，转过身，挥挥手，“请回吧。” 陆承安走到一半，又转过来，实在是很不解：“你这小孩儿长得挺好看的，审美怎么那么差，想在脸上纹天眼？” 宋柒：“......” 我说我脑子抽了你会信吗？不过他刚刚说什么，我好看？ “我......”宋柒嚅嗫着，“我被人欺负了，听说往脸上纹天眼的都是狠角色，我就想纹一个，吓吓他们......” 陆承安看着面前扯着衣角的宋柒，宋柒低着头，陆承安可以看到他毛茸茸的发顶，像一个受了伤的小兽。 不知道为什么，陆承安的心里升腾起难以言说的在意，他皱眉走到宋柒身边，拎起他的胳膊，“怎么欺负的？打你了？你现在上高中还是上大学？你家人不在这边吗？” “没！”宋柒从陆承安手中抽出胳膊，张炜他们是脑残，但从来没对宋柒动过手，双方还处于互相打嘴炮的阶段。 “没打我，就是......” “我是外地的，今年刚上大一，是C大的学生......” “室友们都是本地人，还都是体育生，不仅欺我辱我，还倒打一耙，我晚上都睡不好觉......” “我只不过是想睡个好觉。”宋柒可怜巴巴地抬起头。 睫毛轻轻颤动，漆黑的眼瞳眨也不眨地盯着陆承安。 陆承安感觉自己的心好像被什么撞了一下。 一种奇怪的感觉顺着神经末梢往上爬。 “你......”陆承安怔怔的看着宋柒修长的脖颈，发红的鼻头，还有藏着血丝的眼睛。 他本来想问宋柒有没有告诉学校老师这些事情，像他这种外地人，在江城无亲无故的，确实容易被人欺负，找学校解决是最好的办法，最好是离那些可恶的室友远远的。 但现在看来，当务之急是让宋柒睡个好觉。 “你要在我这儿休息会儿吗？”陆承安轻声问。 开学以来的这一个多月，宋柒长期睡眠不足，又因为刚吃过早饭，脑子算不上清明。 是的，因为脑子不清明，所以放在平时一定会拒绝的宋柒看着陆承安，眨眨眼睛：“可以吗？” “可以，但是......”话都说出口了，陆承安才觉得可能不太合适，他说，“只能在躺椅上。” 他这里只有二楼的房间里有一张床，而陆承安不喜欢让别人进自己的卧室。 “真是太谢谢你了！”宋柒没介意，四下环顾着，前厅看着能躺的是一张长得奇形怪状的皮质椅子，应该是纹身用的，另一张是普通办公椅，应该是陆承安工作时坐的。 “是这个吗？”宋柒指着纹身椅问。 陆承安：“不是，你跟我来。” 陆承安带着宋柒来到内厅，内厅的生活气息很足，简直就像是普通人家的客厅，陆承安指着铺着软垫的躺椅：“这个。” 宋柒几乎是跳上躺椅的，躺椅前后摇动的幅度很大，陆承安吓得差点要用手去扶。 “好舒服。”宋柒朝陆承安笑笑，“谢谢你呀，我叫宋柒，你呢？” “陆承安。” “谢谢你，陆承安。”宋柒在陆承安眼前闭上眼睛，睫毛像羽翼一样覆下，在脸上打下阴影。 陆承安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确定宋柒睡着了，才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回到前厅，坐在办公椅上。 宋柒的防备心真的很差，才刚认识陆承安，就敢在他家里睡觉，也不怕陆承安是坏人。 像这种人，被欺负了不会反击也是正常的，恐怕连老师都不敢找吧，陆承安想。 等他睡醒了可以再了解一下，如果事态真的十分严重的话，陆承安应该会出手。 陆承安平时并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只是今天刚好撞见了，能帮就帮吧，更何况宋柒...... 宋柒眼巴巴看着自己的时候...... 真的很...... 很...... 陆承安！想什么呢！ 内厅，宋柒在陆承安离开后睁开眼睛。 眼珠子转了转，落到了前厅和内厅相连的过道上。 他的心跳得很快，非常快，快到要飞出去了。 这是一种很陌生的感觉。 每次被迫熬夜的时候，宋柒的心也会跳得很快。 但，不是这种跳。 那种时候的心跳，是沉闷的，带着压抑的痛苦和烦闷。 而现在的心跳，是一种兴奋。 宋柒平时并不是会找借口死缠烂打的人，只是陆承安真的...... 真的很帅...... 花臂很帅...... 脸很帅...... 气息热热的...... 宋柒！想什么呢！你疯了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初见 第3章 危险 宋柒是被一阵香气叫醒的，睁眼的时候，陆承安正放下手中的菜。 饭桌上放着一碗清炒空心菜，一碗芹菜炒牛肉，一碗西红柿鸡蛋汤。 实话实说，很香。 宋柒从躺椅上坐起来，摸出手机，按亮屏幕，快下午两点了。 睡眠补充得足够，神志自然也就清醒了些，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不仅登堂入室，还在刚认识的人家里睡大觉的行为有多么突兀。 纹着花臂的手被收回，自然地垂落在身侧。 宋柒微微张着嘴巴，呆呆地看着站在饭桌旁的陆承安。 “看什么呢？是还没睡醒吗？”陆承安说，“还困的话，就吃了饭再睡。” 陆承安的声音让宋柒回过神来。 “我得回学校了。”宋柒慌乱地从躺椅上下来了。 要走，宋柒，要走。 你不能......不能再看他了。 听见这话，陆承安皱了皱眉：“吃了饭再走吧，今天周六，你们学校应该没课吧？” 跟上不上课没关系，狂乱的心跳让宋柒意识到危险。 “我不饿......”宋柒刚说完，肚子就不争气地叫了两声。 宋柒：“......” 不是，自己并没有感觉到饿啊？为什么肚子会叫？ 他像鹌鹑一样低下头，不与陆承安对视。 陆承安倒是没介意，轻笑了一声，说：“我去盛饭。” 陆承安家里的饭也很香，饭粒饱满莹润，像玉石一样堆在碗里，上面还泛着令人食指大动的光。 宋柒喜欢吃米饭，非常喜欢。 在夹菜之前，他先吃了两口米饭，而后满足地眯起眼睛。 好好吃，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吃的米，简直像加了增香剂。 话说回来，会有人在家里煮饭也加增香剂吗？ 宋柒睁眼看着对面的陆承安，眼里有些许疑惑。 陆承安注意到了宋柒的目光。 他是从搬到这里才开始自己做饭的，满打满算也不过才三个月。 那次事故过后，陆承安受到了很大影响，生理和心理都是，其中一个症状是味觉失灵。 这个病症并没有对陆承安的生活产生很大影响，陆承安平常也不太在意这种小事，但是今天不一样，宋柒是第一个吃到他亲手做的饭菜的客人，他非常在意宋柒的反应。 “这是我长这么大吃过的最好吃的米。”宋柒说，“你在哪买的？还是你往里添什么东西了？” “没有添。”陆承安轻咳了两声，尽量让自己的表情自然些，“这个米的购买渠道有些特殊，店家不对外销售，你要是喜欢的话，我可以送你一包。” 宋柒：“......” 好奇怪的答案。 水稻种子不都大差不差吗？无非是种植地域和加工工艺不同，再特殊能特殊到哪儿去？ 这人虽然长得帅，但是说的话有点让人摸不着头脑，宋柒将他的这个行为归结于一般男性都有的毛病—— 喜欢吹牛。 “宿舍用不了电饭锅。”宋柒闷闷地说。 陆承安看着对面的人垂下的眼睫毛，一句“那你以后可以常来我这儿吃”差点脱口而出。 多冒昧啊！一口饭而已，都什么年代了，人家少你这口饭吗？ “嗯。”他应了声，用筷子指指菜，“别光吃饭，也吃点菜。” 陆承安做的菜闻着很香，非常香。 宋柒先夹了一口空心菜，送进嘴里，嚼了嚼，顿住了。 这空心菜怎么是甜的？ “味道怎么样？”陆承安一脸紧张地看着宋柒，等待着他的回答。 宋柒咽下菜，尽量使自己的脸色不那么难看。 在别人家里，吃着别人做的菜，不管怎么样都不该太失礼。 “还行。”宋柒说着，又夹了一块牛肉送进嘴里，然后面无表情地放下筷子。 齁咸。 怎么办，好想喝水。 感觉一开口自己的表情就会崩坏。 宋柒努力咽着口水，想把口腔里的咸味咽下去，难怪这么香，原来是调料放多了。 宋柒太努力了，努力到脖颈都浮现出粉色，脸也慢慢涨红了。 陆承安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出声问：“你怎么了？” 宋柒摇摇头，想说“没事”，结果刚张开嘴，喉咙就发出风箱一样喑哑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剧烈的咳嗽。 本来还想云淡风轻的装腔作势，这下全完了。 陆承安被这动静吓了一大跳，绕过饭桌，走到宋柒身边，伸手拍了拍他的背，连声询问：“怎么了怎么了？” 宋柒徒劳地摇手，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是咳嗽。 陆承安听得心惊，掏出手机，哆哆嗦嗦地想拨120。 宋柒余光瞥到了他的动作，迅速将手搭在他手腕上：“......别。” 呛到了而已，还打120，未免也太大题小做了。 陆承安看着搭在自己手腕上的修长细白的手，眉毛跳了跳，二人肤色差异太大，放在一起，很有视觉冲击。 “你真的没事？”他问。 宋柒长出了两口气，直起身子，收回手，拍拍胸口：“呛到了，现在好了。” 手腕上的触感消退得很快，刚刚的事情就像根本没发生过，陆承安收起手机，想了想，把那碗西红柿鸡蛋汤推到宋柒跟前：“喝点汤吧。” 宋柒背对着陆承安，陆承安看不到他眼里的惊恐。 空心菜是甜的，芹菜炒牛肉齁咸，这碗西红柿鸡蛋汤会是什么味道，宋柒简直不敢想，也想象不出来。 “......不用了，我喜欢吃菜。”宋柒就着一根空心菜吃了一大口米饭，因为怕被陆承安看出端倪，他吃得很快，三两口就把那碗饭吃完了。 陆承安看着宋柒吃得一点一点的头，心情有点复杂。 毛茸茸的头看起来有点可爱，宋柒长得这么好看，性格又好，居然会有人舍得欺负他。 “谢谢你今天......”宋柒放下碗筷，酝酿了一下措辞，“收留我。” 感谢是真心的，虽然陆承安做的菜难吃到惊为天人，还吹牛，但这些都不影响他是个好人这件事。 更何况他留下宋柒，和宋柒自己脑子不清明，见色起意，在陆承安面前装可怜脱不了干系。 “不是什么大事。”陆承安说不清自己的情绪，他拉开宋柒身旁的凳子，坐了下去，“关于你被室友霸凌这件事，有什么我能帮得到你的吗？你有告诉老师吗？学校怎么说？” 宋柒听到“霸凌”两个字，脸皮抽动了下，到目前为止，张炜和李晨语并没有单独针对他做什么，他们是真的傻叉。 就好像从生下来开始只有骨骼和肌肉发育了，脑子一点没长。 “说过了，没什么用。”宋柒不想跟陆承安说得太详细，他觉得自己应该不会再来这个菜市场了，也不会再见到陆承安。 对于小镇青年来说，宋柒遇到过的诱惑不算少，初中的时候，同学带他去网吧，向他介绍新出的游戏，二人在网吧拼杀了一个下午，第二天同学再次来邀请他，宋柒却拒绝了。 “没什么好玩的。”他说。 高中的时候，室友神秘兮兮地分享给他一个网站，跟他说里面都是好东西，宋柒打开，皱着眉头往下划。 “怎么样，不错吧？虽然说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但我们现在没有这个条件，我觉得在正式实践之前，我们应该多掌握一点理论知识。”室友凑近了说，“以后谈恋爱了能用得上。” 宋柒点开一个视频，令人面红耳热的声音马上传了出来。 室友赶紧按熄了他的手机屏幕：“我靠！宋柒你干什么？你怎么外放啊？” 宋柒：“感觉没什么意思。” 是真的没什么意思，宋柒后来又怀着探究的心理看了两个视频，都是男女的，视频里的人动作很激烈，而宋柒一点反应都没有。 后来他就不看了，青春期，偶尔躁动的难受，也都是自己动手解决。 像是例行公事。 宋柒从来不会让自己沉沦进什么事物，或者人。 宋柒知道自己的渺小，他就像是一只在海上飘摇的帆船，不知道海浪什么时候会打过来，打过来的时候会有多大。 但起码，最起码，在这之前，他要抓紧自己手上的帆。 约宋柒去网吧的初中同学当时成绩挺好，后来沉迷游戏，中考失利，高中都没上，去了南方的一个黑厂打工，又因为操作不慎，被机器绞断了两根手指，没交社保，没买保险，厂里对外的人员名单上甚至都没有他的名字。 求告无门，厂里赔了他两万块钱，说如果再闹，这两万都没有。 同学带着两万块钱和残缺的右手回到了小镇上，没两个月，喝了农药，给父母留的最后一句话是，这辈子过够了，想到下半辈子都是残疾人了，就觉得没什么奔头，家里情况也不好，自己活着也是拖累，不如早点去死。 沉沦对于宋柒这样的人来说，是危险的，他没有随时可以栖息的港湾，生下来就只能往前。 上午对陆承安那样，已经算是失态了，宋柒将原因归结于自己早上没睡醒，现在睡醒了，当然不应该继续，初见陆承安时的惊艳以极快的速度在宋柒脑子里定格成一个静默的片段。 离学校很近的菜市场里有一个长得很帅的纹身店老板，仅此而已。 陆承安看出宋柒提及这件事时的抵触，他想，可能是因为宋柒太善良，即使被室友欺负成那样，也不愿意对外寻求帮助，只是自己默默承受。 大学开学是九月份，现在已经十月下旬了，也就是说，宋柒承受了接近两个月的校园霸凌。 想到这里，陆承安的心都揪紧了。 “最好还是去找老师说说，你现在这个年纪，可能会觉得找老师很不好意思，但是你毕竟还是个学生，遇到自己没办法解决的问题，还是要寻求大人的帮助，没什么好丢脸的。”陆承安一边说着，一边往宋柒那边靠了靠。 熟悉的热气，陆承安的体温真的很高，宋柒都开始穿外套了，他还穿着背心。 宋柒神色有点不自然，慌忙站起身，往后退了几步：“我知道了，谢谢你，我要回学校了。” 突然的远离让陆承安心跳漏了几拍，失落漫上心头。 “嗯。”他低声说着，“找警察也可以，如果实在......” “实在不知道怎么办的话，可以来找我。” 不，不会再来找你了，宋柒心想。 “好，我知道了，真的谢谢，我走了。”他朝陆承安笑笑，又挥了挥手，逃也似的离开了。 - 宋柒回到宿舍的时候，宿舍里只有赵立，听见开门的动静，他从电脑前转过头，扫了宋柒一眼，又很快地转过去，继续打游戏。 唯一的改变是，他把耳机插上了，大脑袋上立着两个发光的猫耳，看着十分违和。 宋柒也没跟赵立打招呼，径直走到自己的桌前坐下，打开专业书看了起来。 张炜是晚上八点四十二分回到宿舍的，一身酒气。 他推门进来的时候，宋柒正戴着耳机跟妈妈开视频，余光中张炜歪歪斜斜地走了进来，身边没有李晨语，可能是回家了。 瘦削的乡镇妇女絮絮叨叨的，车轱辘话来回说，无非是马上换季了，让宋柒多穿一点，在学校吃不吃得惯，和室友关系怎么样，要好好相处，凡事不要争这些。 宋柒应着，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凳子被人踢了两下。 他回过头，喝红了脸的张炜站在身后，眼睛看着宋柒的手机屏幕。 “土鳖。”他说，说完又觉得不过瘾似的，嘲讽似的扯起嘴角，“土鳖的农村大妈。” 张炜喝多了，吐字不算清晰，视频那头的女人没听真切，问宋柒：“阿柒，你室友在跟你说话吗？” “嗯，妈，他找我有点事，先挂了。”宋柒飞快地按掉视频，生怕女人看出自己脸上的怒意。 张炜嗤笑两声，走到自己的书桌前坐下，头仰靠在椅背上，大张着嘴。 宋柒放下耳机的手都在抖，他深呼吸了两下，走到张炜身后，踹了两下椅子。 张炜的眼珠转了老半天，最后终于定格在宋柒身上。 “你有病啊？”他问。 宋柒不答，漆黑的眼瞳沉沉地盯着张炜，他踹椅子的动作一下比一下重，张炜终于忍不住，骂骂咧咧地站起身，伸手推了宋柒一下：“老子跟你说话呢，你是不是有病？”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危险 第4章 争斗 打架是理所应当的结果。 张炜之前一直没把宋柒当回事，这个室友又白又瘦，家境也不好，他推开宿舍门的第一眼看到的不是宋柒，而是地上的两个化肥袋子。 不在意，无所谓，没想搞好关系，年轻就是本钱，这个年纪，本来就应该放肆。 张炜是练田径的，个子不高，宋柒抓着他的胳膊，抬起右脚，毫不留情地踹上张炜的膝盖。 张炜的膝盖弯了弯，差点单膝跪地，他喝了酒，动作有些缓慢，另一只没有被抓住的手紧握成拳，看样子是要往宋柒脸上招呼。 宋柒松开张炜，曲起手肘，用力往张炜腹部撞了过去，撞完他就往后退，张炜的拳头在半空中泄了力，什么都没打到。 张炜没想到宋柒力气这么大，人踉跄着往桌子上倒，又被椅子跘了一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慌乱间手胡乱地挥舞，像是想抓点什么，又因为根本没办法控制自己，把椅子搞倒了，压在身上，十分狼狈。 张炜眼睛都气红了，坐在地上无能狂怒：“宋柒，你他妈居然敢打我？！” “你先动手的。”宋柒冷静地说。 “那是因为你他妈踹我凳子！”张炜尝试了好几次，都没能从地上爬起来，更生气了，“居然敢在校内动手！我要让学校开除你！” 宋柒蹲下身子，面无表情地看着张炜：“我只是路过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你的凳子，你就要打我，要开除也得先开除你。” “你分明就是故意踹的！”张炜气疯了，抡起凳子就朝宋柒砸了过去。 宋柒微微偏过身子，凳子没砸到他，落下来的时候，反而砸到了张炜伸在走道的腿上，张炜疼得倒抽了一口凉气，捂着自己的小腿，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宋柒站起来，走到自己的桌前，关掉录音。 张炜可以看不起他，但不能侮辱他的妈妈。 宋柒反复强调是张炜先动手，是为了减轻处分，他没有冲动到为了一个傻叉葬送掉自己未来。 宋柒从高中开始就住校了，当时的室友都是附近乡镇的小孩，大家互相帮助，可以说是互相搀扶着度过了那三年。 所以宋柒才会在刚开学那会儿对自己新的室友抱有期待。 现在看来，这份期待真是宋柒自作多情。 他现在连看一眼张炜都觉得恶心。 他收拾了衣服，洗完澡，从浴室走出来，张炜还坐在地上，头靠着上床的楼梯，像是已经睡着了。 下一个进去洗澡的是赵立，洗完出来后，他罕见地没有立刻爬上床，而是站在宋柒床下，问：“关灯睡觉吗？” “什么？”宋柒还以为自己幻听了，这个沉默寡言的大块头在说话？ “关灯吧，李晨语回家了，今天不回来了。”赵立走到门口，关掉灯。 黑暗，静谧，这是开学以来，302宿舍关灯最早的一天，也是宋柒在宿舍睡得最好的一天。 张炜在地上睡了一夜，第二天一早，鬼哭狼嚎地进了医院，李晨语不知道是知道了什么，回宿舍之后，看宋柒的眼神都不对了，行为也收敛了些。 宋柒不在意别人的目光，他在意的是自己和张炜打架的事情学校会怎么处理。 张炜都没出院，就将这件事上报给了学校，辅导员杨晓玲找了宋柒两次，问这件事，宋柒都咬死了说是张炜先动的手，自己只是反击。 第三次去办公室，杨晓玲脸上的神色有点复杂：“宋同学，你和张炜同学打架这件事呢，学校已经调查过了，你这边有录音，当时宿舍里的赵立同学也为你做证了，说先动手的是张炜同学。” 赵立？他为自己说话？宋柒有点愣。 “但是张炜同学身上的伤确实是比你身上的重一些......”杨晓玲轻咳了两声，“学校这边的意思，是让你适当赔偿给张炜同学一些医药费。” “毕竟这个伤作为反击来说也有点太重了，你觉得呢？啊？” 张炜身上最重的伤是被凳子砸的，还是因为他自己举凳子的时候没拿稳，宋柒只是踹了他的膝盖以及肘击了一下张炜的腹部。 杨晓玲知道这件事。 宋柒很不愿意，应该说，非常不愿意，给这个傻叉花钱，但...... “他要多少？”宋柒问。 杨晓玲推了推眼镜：“八千。” 宋柒省吃俭用加做兼职，才存下来五万块，现在张炜要他八千。 “我没那么多钱。”他说，“而且我是被打的，我为什么要赔钱？” 杨晓玲很年轻，工作经验不足，人看起来也呆呆的，满脸都写着“息事宁人”四个字。 “我知道你是被打的，但是你的伤毕竟轻一点嘛不是？”杨晓玲皱着眉说。 宋柒：“哦，所以我只能被动挨打才能站得住脚是吗？” 杨晓玲急的站了起来：“老师不是这个意思。” “我说过了，我两次动手，都是因为他要打我，我不反击的话，只能被打，我哪知道他身体那么脆弱。”宋柒偏过头，声音有些生硬，“而且我之前就跟您说过，我们宿舍关系不好，跟他们住在一起我都睡不着，您说没办法，我不也没说什么吗？总不能所有的苦都让我一个人咽吧。” 杨晓玲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宋柒说的是实话。 宋柒穿着灰色的卫衣，脖子露出来半截，头低着，嘴巴倔强地向下撇着，看着让人心里很不是滋味。 杨晓玲对宋柒家里的情况知道得不多，但她知道，前段时间国庆假期的去向表上，宋柒填的是外出兼职。 军训后的第一个小长假，大家歇的歇，玩的玩，她带的班里只有这个学生选择了外出兼职。 “老师知道了。”杨晓玲叹了一口气，“那你这边是想怎么解决呢？老师尽量去帮你沟通。” 宋柒思考了一下：“我最多只能赔五千，而且我赔完钱后，这事儿就算结了吧？总不会让我这个受害者又吃处分又赔钱吧。” 杨晓玲没说话，像是在思考。 “现在发生这种事情，再让我跟张炜住在一间屋子里，我还有点害怕，要么，就给我俩换个宿舍，不管是换他还是换我，都行。”宋柒看杨晓玲的脸上没有抵触的表情，乘胜追击。 要是能用五千块钱换整个大学生活的安稳，也行。 上次没有解决的事情，这次解决掉。 反正情况也不能更糟了。 应该不能更糟吧？ “我知道了。”杨晓玲踮起脚，拍了拍宋柒的肩膀，“我会努力去协商的，你不要怕，好吗？” 宋柒低低应了声。 当晚回到宿舍，李晨语不在，赵立又在打游戏。 看到宋柒回来，赵立马上去拿耳机。 “赵立，我有事儿问你。”宋柒关上门。 赵立拿着耳机，睁着一双牛一样的眼睛看他。 赵立的体格十分健壮，个子长，身体壮，头大，脸大，眼睛大，鼻子大，嘴巴也大。 宋柒和张炜打架那晚，得亏赵立没出手帮张炜。 不然现在进医院的肯定就是宋柒了。 宋柒清了清嗓子：“你为什么跟老师说是张炜先动的手？” “我只是说了实话。”赵立沉着嗓子说。 “刚开学那会儿，我跟老师说张炜和李晨语晚上总是闹出很大动静，你当时为什么不......” “为什么不向着你？”赵立打断了宋柒，他的眼神很平静，“因为我确实没怎么受到影响，还有就是，我不喜欢为怂货出头。” “宋柒，我还以为你会继续忍下去。”赵立笑了笑，戴上耳机。 - 陆承安站在C大门口，深吸了两口气，马上就要十一月了，江城的气温还是没怎么降，陆承安本来是想穿短袖出门的，看了看自己的花臂，又觉得不合适，这样出去怕是会被C大门口的保安拦下。 出门前，他在衣柜里找出来一件紧身的黑色套头长袖，穿上了。 镜子里的人肩膀很宽，留着寸头，眉毛很浓密，眼窝很深，表情看起来有些凶狠。 这样很好，如果碰到欺负了宋柒的人，可以用这副表情警告他们，让他们离宋柒远点。 初遇之后，陆承安再也没见过宋柒。 准确地说，是宋柒再也没有来过这个菜市场。 陆承安是不怎么出门的，他的日常就是早起，在菜市场里转转，吃个早饭，买点菜，然后回到自己的纹身店。 有客人就干活，没有客人就在躺椅里睡回笼觉，或者上二楼，用卧室的投影仪看电影。 非常安宁的闲适日子，陆承安的心理医生兼好友霍建前段时间跟陆承安开视频时说，陆承安的状态看起来好了不少。 昨天在例行询问后，霍建看着心神不定的陆承安，问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 “前些天遇到了一个大学生，他遇到了校园霸凌，我很担心他。”霍建知道几乎所有关于陆承安的事情，陆承安不准备对他说谎。 “担心？”视频那头的霍建皱眉，“你是说，你对他产生了感情？” “不不不不不。”陆承安的表情有些震惊，还没等他否认完，霍建就说：“这很好啊！” “啊？” “陆承安，那次事故之后你一直很封闭，一度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有大概半年的时间，你对外界的所有事情都失去了兴趣，这是人体在经历强烈创伤后的心理应激保护反应。”霍建说。 陆承安是在霍建的建议下搬到这个菜市场的，这里人流量不多，附近居民成分简单，是个很适合用来尝试重新接触外界的地方。 霍建说，陆承安再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的话，估计得疯。 “你搬到那边之后，情况虽然有所好转，但是我能看出来，你的内心还是封闭的，没有完全打开。”霍建笑笑，“说实话，我很久都没有在你眼神中看到真实的情绪了。” 陆承安：“......” 所以那些“你已经好多了”的话都是骗他的是吗？这个骗子心理医生！ “别那样瞪着我。”霍建坐着椅子转了个圈，看起来十分愉快，“你知道的，心理医生有时候就跟幼师差不多，我没办法在你情绪低落的时候跟你唱反调，这很正常。” 霍建凑近了屏幕：“担心，代表了你对未知的好奇，陆承安，你终于想要从外界获得信息了。” “去找他吧，去找那个让你担心的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争斗 第5章 田锐 宋柒和同班同学田锐一起走出教学楼，田锐是个小四眼，长相不错，缠着宋柒问刚刚课上的那个程序是怎么设计出来的？明明都是一样听讲，怎么他就做不出来。 “冒泡排序已经是最基础的算法了，作为计算机科学专业的学生，这都做不出来的话，你可以考虑在大二转专业。”宋柒说话很直白，是开玩笑的语气。 田锐性格挺好，住在男寝四楼，宋柒刚开始对他说话还比较客气，且正经，后来发现这人就不是个正经人，也就不端着了。 “小柒柒，你怎么可以酱紫说人家，人家好伤心啦！”田锐扯过宋柒的外套底部，假模假样地擦着眼泪。 宋柒：“......” “田锐，你真的在外校有女朋友吗？”宋柒瞪大了眼睛，“居然有女生能忍受你？” “你什么意思？！可恶！不要质疑我和我女朋友之间的羁绊啊！”田锐怒斥宋柒。 宋柒：“.........” 世界是包容的，每个锅都能找到适合它的盖，阿门。 两个人还在插科打诨，田锐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突然说：“好帅。” “哟，知道夸我了，难得啊。”宋柒直率且坦白地接过田锐的话。 “......啧，不是说你。”田锐指着左前方，“虽然你也很帅，但我现在说的不是你，小柒柒。” 宋柒顺着田锐的手指看过去，高大的法国梧桐树下，站着一个男人。 秋天的枯叶，总是扫了又落，金黄色的树叶像红毯一样铺在地上，男人像巨星一样笔直站在堆起的树叶中间，身段惹眼。 紧身的高领黑色长袖，工装裤，马丁靴，板寸。 宽肩，细腰，长腿。 是陆承安。 宋柒听见自己沉重的心跳声，回忆猝不及防地涌进脑海。 那个只见过一面就让他下定决心要远离的，可能会让他沉迷的，危险的纹身店老板，在触及到他的目光后，抬脚朝他走了过来。 “我靠！来了来了！走近了！真的好帅啊！酷哥！我将来也会成为这种酷哥吗！”田锐在宋柒耳边絮叨。 “......你话不要这么密的话是有可能的。”宋柒扯了扯田锐，“快走。” 他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陆承安早就看到宋柒了，他和一个同龄的男生走在一起，男生长相不错，拉着宋柒，时不时勾勾他的肩膀，拉拉他的衣服，嘴巴叽叽喳喳的，没停过。 宋柒的神情很放松，说不上来，没办法具体描述，总之就是样子跟那天在纹身店里时很不一样。 一种从来没有过的矛盾情绪从心底升腾上来，陆承安既为宋柒的状态不错感到高兴，又觉得他身边的这个男生实在碍眼。 在陆承安的设想里，宋柒应该是独身一人。 宋柒抬眼望过来的那一瞬间，陆承安朝他走了过去。 “宋柒。”陆承安叫他。 “我靠，找你的！”田锐张大嘴巴，用肩膀撞了撞宋柒，“这人是谁？你哥吗？你家族的基因也太好了，能分点给我不？” 宋柒不知道田锐是怎么考上C大的王牌专业的，他的大脑皮层光滑到宋柒觉得自己可以在上面玩滑滑梯。 宋柒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陆承安就已经走到了他眼前。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旁边杵着个一脸期待的田锐。 田锐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终于按捺不住开口：“宋柒，人家叫你呢。” 宋柒：谢谢，两只耳朵都听到了。 “啊。”他发出一个简短的音节，算是对陆承安的回答。 秋日的阳光洒下来，路过高大沉默的乔木，在宋柒脸上打出斑驳的光影，脖子是白皙细长的，陆承安几乎想用手去试探宋柒的脉搏。 他太沉默，沉默得让人心惊。 “宋柒，你......还好吗？”陆承安问。 宋柒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陆承安问的是什么还好，脑子转了转，觉得他说的应该是“校园霸凌”那事儿。 自己跟张炜打了一架，处理结果还没下来，当然算不上还好，但他不准备跟陆承安详细说这事，于是微微偏过头：“嗯，还好。” 说完，他又问：“你怎么来C大了？” 陆承安看着宋柒绷紧了的侧脸，又想到他刚刚跟同学谈笑风生的样子，心里非常不是滋味。 明明上次在店里的时候都还好，怎么现在是这副姿态？ 是自己太过越界了吗？ “我遛弯遛到这里了，就进来看看。”陆承安低下头，“你还好就行，我回去了。” “......” 宋柒是那种，别人对他不好，他绝对不会上赶着讨好，但别人一旦对他好，他也没办法冷脸相待的人。 陆承安满脸都是沮丧，像一只耳朵耷拉着的大狗。 宋柒是过不去自己心里的那道坎，心中警铃大作，可这些都跟陆承安没关系，陆承安没做错什么。 他还做饭给自己吃呢，虽然说味道让宋柒不想尝试第二次。 “你......”宋柒话还没说完，田锐就在一旁接话：“这就回啦？现在是饭点，要不要在我们学校食堂吃个饭？” “对了，你和宋柒到底是什么关系呀？你看起来比我们大一点，是他哥吗？我是他同班同学，我叫田锐！” “我靠哥，你真的太酷了！我刚看到的时候还以为学校里来了明星！你有没有注意到大家都在看你？” “哥你这个上衣穿得真是风韵犹存，我要是有你这身材我也这么......唔唔唔......” 宋柒捂住田锐的嘴巴，强硬地打断他的喋喋不休。 “他说得对，现在是饭点，你吃饭了吗？没吃的话我请你吧，就在学校食堂。”宋柒说。 陆承安看着宋柒放在田锐嘴巴上的手，眼神暗了暗。 他只是想来看看宋柒的近况，并没有想要蹭饭，这个打算在看到田锐的存在时发生了变化。 “好啊。”陆承安走到宋柒另一边，拍了拍他的肩，“刚好我很久都没吃过学校食堂了。” 他一拍，宋柒捂住田锐嘴巴的手就放了下来。 他请我吃过一顿饭，我也请他吃一顿，扯平了，宋柒想。 田锐走在宋柒的左边，嘴巴一直没停，人离得也近，动不动就往宋柒身上靠。 陆承安走在宋柒的右边，和宋柒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有好几次，他的胳膊都差点要碰上宋柒，又险险地没有碰上。 真奇怪，宋柒一边听田锐絮叨，一边想，他今天没有感受到陆承安灼热的体温了，是因为陆承安今天好好穿衣服了吗？ 陆承安目视着前方，一直没有说话，眼角的余光里，能看到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田锐的嘴巴真的是吃饭也堵不上，宋柒只是回答“嗯”“是”“没有”“是吗”“哈哈”，他就能自顾自地说一大堆。 眼看着饭都快吃完了，陆承安也没找到机会拐弯抹角地问宋柒关于校园霸凌的事情。 不过看田锐这样，宋柒在学校过得应该也不算太差，虽然这个戴着眼镜的男大学生看起来不大聪明的样子，但好歹也是个伴。 “哎陆哥，你怎么进的学校？我记得我们学校门口有人脸识别系统啊。”田锐塞了一口饭在嘴里，含糊不清地问。 自从知道陆承安的名字和生意后，田锐就一口一个陆哥的叫着了。 “我也不太清楚，我就是凑近看了一眼，门禁就打开了。”陆承安看到门禁的时候也以为自己进不来，还准备给二叔打电话，没想到脸刚对上摄像头，门就开了。 “我们学校的人脸识别系统是去年新装的，不完善，就算是个类人猿都能进来。”宋柒淡淡地说。 一阵沉默之后，田锐爆发出大笑：“我靠，宋柒，你嘴巴真毒！” 陆承安也有些好笑地看着宋柒，这还是宋柒第一次在他面前表现出属于年轻人的尖锐，很可爱，好像枯枝上突然长出绿叶。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田锐看着自己的手机屏幕：“我女朋友查岗来了。” 陆承安听见“女朋友”三个字，突然转头去看宋柒，宋柒没看他，朝田锐挥挥手：“快走吧你，吵死我了。” “怎么这样子讲话！真让人家伤心！”田锐拍了拍宋柒的肩，又笑着对陆承安说：“陆哥再见，有机会去你那儿捧场啊！” “可别了，我不给学生纹。”陆承安也笑。 田锐一走，气氛瞬间就变得尴尬了。 陆承安的酱汁鸡腿卤肉饭已经见了底，而宋柒那边的铁板饭还有一半。 宋柒吃饭很慢，跟上次在纹身店里时很不一样。 “宋柒，你有跟老师说你的情况吗？你现在晚上能睡好吗？”陆承安放下筷子，有些局促地问。 宋柒抬起头，嘴角沾着一颗饭粒，他用舌头轻轻将那粒米饭舔进嘴里。 陆承安控制不住地咽了咽口水。 那双漆黑的瞳孔看了陆承安许久，终于开口：“老师知道了，能睡好了。” 也算是实话，跟张炜打了一架后，辅导员杨晓玲终于真切了解到他们宿舍的关系很差了，张炜不在，李晨语也不敢闹了，现在宿舍每天十一点准时关灯。 “好。”陆承安点点头，有些语塞，想说什么，又觉得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和宋柒本来就不熟。 他们只是见过一面而已。 陆承安一直等到宋柒吃完饭，才站起身：“谢谢你请我吃饭，我回去了。”说完觉得自己很像是来蹭饭的，又加了句，“知道你现在还好我就放心了。” 宋柒低着头，手不动声色地抖了下，天知道需要多大的毅力，他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去看陆承安那张荷尔蒙爆棚的脸。 “嗯，你上次也请我吃饭了，就这样......”宋柒也站起来，他话还没说完，陆承安的脸色就变了，伸出手，隔着饭桌，强硬地把宋柒按进怀里。 力气大到宋柒忍不住叫出了声。 金属砸在胳膊上，发出闷响。 宋柒震惊地抬起头，看到陆承安紧咬着牙关，另一只胳膊横挡在宋柒侧面。 被砸的就是这只胳膊。 第6章 该打 食堂骚动起来，有人在尖叫，也有人在喊：“保安！找保安！” 宋柒把手搭在陆承安肩膀上，转过头，看到了四个混混模样的人。 都穿着五颜六色的衣服，劣质的名牌LOGO，小脚裤，面包鞋，瘦骨伶仃，脖子上挂着褪了色的金色项链，气势汹汹地瞪着宋柒。 领头的那个手里拿着根钢管，这根钢管本来是要砸向宋柒的，但现在，那根钢管砸到了陆承安的小臂上。 小混混砸完，一动不动，钢管还贴着陆承安的黑色紧身长袖。 “就是你打我兄弟？”那人跟宋柒对视，说话间露出一口黄牙。 宋柒看着贴在陆承安小臂上的钢管，没说话。 小混混伸手想推他：“跟你说话呢！你是叫宋柒是吧？” 陆承安的左小臂很痛，非常痛，小混混力气不大，但那毕竟是钢管，陆承安肌肉再发达，也只是**凡胎。 他的右手还按着宋柒，看到小混混的动作，下意识地又想用左手去挡。 宋柒的动作比他更快。 陆承安都没看清楚宋柒是怎么从他怀里挣脱的。 “我去你大爷！”宋柒喊了一声，从小混混手里夺过钢管，迎头砸到了小混混肩膀上，又在小混混哀嚎出声的瞬间，挥舞着钢管胡乱地往他身上砸。 要不是留有最后一丝残存的理智，宋柒一定会把这根钢管砸到这个小混混的头上。 后面的三个小混混看到自己大哥被打了，撸起袖子就想上，陆承安从饭桌上走过来，抄起桌上的三个餐盘，一人头上盖了一个。 三个小混混战斗力很弱，陆承安根本没做别的什么动作，他们自己就倒了下去，像是碰瓷。 宋柒还在打，围过来的学生们窃窃私语着，没谁敢上来。 “行了，宋柒。” “宋柒！” “宋柒！别打了！要出人命了！”陆承安单手拉起宋柒，后者喘着粗气，眼睛红得能滴血，他定定地看着陆承安，看了好几秒，才松开手中的钢管。 钢管落在瓷砖上，发出嗡鸣。 “你还好吗？”宋柒的声音有些嘶哑，“袖子撸起来给我看看。” “我没事。”陆承安不知道自己的左臂现在是什么样子，只知道很痛，自然不敢在宋柒面前撸起袖子，怕吓到他。 “给我看看。”宋柒说。 “真的没事。” “我让你给我看看！”宋柒的声音突然变大了，皱着眉头，瞪着一双又委屈又惶恐的眼睛，看着陆承安。 陆承安沉默地撸起袖子，小麦色的小臂上有一道触目惊心的红肿。 还好挨打的不是有纹身的右臂，不然现在肿起来，肯定丑死了，陆承安想。 宋柒倒吸了两口凉气，又要去捡地上的那根钢管。 陆承安赶紧拦住他，用一种强硬的，几乎是环抱的姿势围住宋柒：“够了。” 再打下去怕真会出事。 “你这小孩脾气还挺大。”他说。 “嗯。”宋柒低头，妥帖地把陆承安的衣袖拉下来，“校医室一般不为校外人员提供治疗，我带你去附近医院。” “不......”医院影像科一般中午都不上班，拍片子，加上检查，不知道要多久，宋柒下午还有课，刚刚田锐说的，陆承安下意识地就要拒绝，说到一半，看到宋柒紧紧抿着的嘴唇，心陡然软了。 “好吧。”他弯下腰，从下往上看着宋柒，笑了，“别这么严肃，真没什么事。” 宋柒不知道这人怎么还能笑得出来，红着眼睛，又瞪了他一眼。 学校保卫科的人带着家伙姗姗来迟。 宋柒带着陆承安下楼的时候，他们才举着钢叉上楼，宋柒看着他们，觉得杨晓玲下午应该又会找自己，这事儿肯定不会这么简单就解决的，所以得趁现在赶紧把陆承安送到医院去。 这个大学上的还真是倒霉。 那个领头的小混混下手很黑，握着钢管，用力到虎口发白，宋柒侧过头去，看到那根还在颤抖的钢管时，嗓子眼都紧了，随之而来的就是暴怒。 要不是陆承安，自己今天估计就倒在食堂了。 “你提醒我一下就可以了，干嘛自己去挡。”出租车里，宋柒坐在陆承安右边，手指绞得很紧，因为血液流动不畅，所以指尖发红。 陆承安很想掰开他的手，让他不要这么紧张，又觉得这个动作突兀到有些暧昧，不适合做。 毕竟现在又没什么危险。 “也是我的错，我老早就看到他们了，当时还有个人往你这儿指了一下，我都没放在心上，直到那个带头的走到你背后，从身后的裤兜里掏出一根钢棍，他速度太快了，我根本来不及出声。”陆承安笑笑，“哎你说他裤兜是不是改装过的？那么长一根钢棍都放得下。” 宋柒无语了，现在是讨论别人的裤兜有多长这个问题的时候吗？ “那根棍子比你胳膊还长，什么裤兜能放得下？”宋柒说。 “啊，你这样一说，倒也确实。”陆承安认真思考了一会儿，“那他是放在哪里呢？我亲眼看着他从屁股后面掏出了钢管。” 宋柒：“......” 陆承安：“......”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 没过多久，出租车后座传来“嗤”的一声轻笑。 去医院的途中，陆承安一直致力于把宋柒的注意力从自己的伤口上移开，他说了很多话，说得嘴巴都有点干。 简直像是被田锐被传染了，陆承安心想。 但是......只要宋柒脸上的表情不要像食堂里那样慌乱无措，就可以。 自己说再多话都可以。 他不想再看到宋柒那样的表情了。 宋柒强硬地让陆承安坐在医院三楼的长椅上，自己跑前跑后，跑上跑下。 一切准备工作都做完了，只等医护人员下午上班了。 “回去上课吧，宋柒。”陆承安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宋柒说。 宋柒取号的几个科室的医生都是下午两点上班，而现在才刚到一点。 宋柒垂眸想了一会儿，掏出手机：“加个微信吧。” “检查完之后把单子发我，我给你报销医疗费。”他说。 陆承安愣了愣，感觉宋柒现在这样，有点好笑，又有点可爱，像个努力承担责任的小大人。 “你笑什么？”宋柒皱起眉头，目光终于定格在了陆承安脸上。 “没什么。”陆承安没想让宋柒承担医疗费，但还是顺从地掏出手机，扫了宋柒手机屏幕上的二维码，“我会及时跟你联系的，宋同学，不要太担心我。” “嗯。”宋柒收起手机，居高临下地看着陆承安，嘴唇又抿起来。 “有点困了，我在这儿睡会儿。”陆承安做作地闭起眼睛。 他的睫毛也很长，只要眼睛睁得足够小，一般人看不出来他是真睡还是假睡。 陆承安眯着眼睛，用一条小缝看着宋柒，看他在自己身边站了会儿，最后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单薄纤瘦的身影下了电梯，陆承安睁开眼睛，脸上没有一丝笑意。 “喂，二叔。”他拨了个电话，“我在C大遇到点事儿，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你是不是C大的校董？” 食堂中午的事闹得很大，学校都传遍了，下午上课的时候，田锐一惊一乍地跟宋柒说：“我靠，我听说有小混混混进我们学校，在食堂里打人，结果没打过，反倒被人暴揍了一顿。” “嗯。”宋柒趴在桌子上，想着陆承安怎么还不给自己发消息，检查结果还没出来么？ “听说那个带头的小混混被打得老狠了，去校医室拍片子，骨头都断了好几根！” “哦。”陆承安的骨头没断吧？ “我现在也不知道他们是可恨还是可怜了......”田锐幽幽地说，表情很是唏嘘。 “那个同学不要说话了。” “倒数第三排靠窗的同学，不要说话了。” “田锐！别以为我不认识你！不要讲话了！这么喜欢讲，要不要你上来讲？”高数老师用粉笔狠戳了黑板几下。 田锐一个激灵直起身子：“谁叫我？” 一抬头，看到了脸色黑得像锅底的高数老师，又像鹌鹑一样低下头。 就这么一会儿，宋柒收到了好几条来自陆承安的消息。 三张图片，拍得清晰且整齐。 宋柒首先点开了那张一看就是片子的，很好，骨头没断。 陆承安发来一条消息：“只是有点皮下血肿隆起，没什么大事，休息几天，抹点药就好了。” 宋柒看那边是正在输入中，又等了一会儿。 陆承安发来一个emoji，是一条小麦色的握拳肌肉手臂。 宋柒：“......” 杨晓玲下午没找宋柒，晚上也没找。 校方也没有就这件事发表什么声明，就好像这事根本没发生过一样。 这让宋柒更加感到不安。 陆承安不让宋柒去医院看他，也不说自己在医院花了多少钱，只说周内还有事，让宋柒周末再去纹身店找他。 宋柒躺在床上，睁大眼睛，洗过的头发乖顺的铺在枕头上，露出光洁的额头。 赵立关了灯，爬上床，在黑暗里出声：“宋柒，中午在食堂暴打小混混的就是你吧，我看到别人拍的照片了，有点模糊，感觉像你。” 李晨语的床上传来“嘎吱”一声响，听着像是有人翻了个身。 “打得好。”赵立说，“混进学校来欺负本校学生，该打。” 第7章 触摸 张炜退学了。 准确地说，是被退学了。 小混混是他找的，都是他校外的“哥们”，本意想给宋柒一点颜色瞧瞧。 校方代表律师在病房里当着他爸妈的面，说张炜现在自愿退学的话，学校可以不追究他的责任，如果张炜不愿意的话，学校有权利报警。 到时候就不是这么简单就能解决的了。 张炜的妈妈直接在医院里跪下来求律师，让学校再给张炜一次机会，说他以后不会再犯这种错误了。 他爸强装冷静，威胁律师，说律师是骗子，说学校的解决办法不合法，说自己要去检察院上诉。 律师直接说，你要是想给你儿子留案底的话就去，反正学校这边保留着所有证据。 ......一般确实是不会这样解决的，只是这次发声的人是那个校董。 学校的人脸识别系统撤回升级了，现在进学校只能凭校园卡。负责人脸识别系统的人不仅被撤了职，还被查了个里三道外三道，说是看他有没有在里面暗箱操作，以次充好，谋取私利，保卫科的人也都被扣了绩效，说他们对待工作敷衍搪塞。 宋柒站在辅导员办公室里，有些诧异地看着有些谄媚的杨晓玲。 “张炜被退学了？我不用赔钱？也不会给我记处分？” 杨晓玲站起来，把自己的椅子推给宋柒：“小宋同学，咱们坐着说。” 宋柒：“......” 什么情况？ “你和张炜那事儿，说到底也是张炜先挑起来的嘛！”杨晓玲拖了个木凳子过来，坐下，“食堂里的小混混也是他找的，实在是太可恶了！” 我滴乖乖，真是没想到，校董都亲自打电话来质问宋柒和张炜的事了，还在电话里发了很大的火，说他每年给C大捐八位数的钱，结果他们连自己的学生都保护不好。 那个校董说：“我都知道了，那个叫宋柒的学生只不过是被欺负得受不了了才反击，结果你们为了平息这件事，居然还想让人家赔钱，人家做错了什么？你们要是在最初的时候好好处理了，能有后面的这一系列事情吗？！” 然后杨晓玲就被学院书记拉过去骂了一顿，问她为什么对宋柒的事情不上心，不早点说宋柒跟校董有关系。 杨晓玲一脸懵，宋柒什么时候跟校董扯上关系了？ “反正现在就是他要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换宿舍、要赔偿，精神损失费什么的，学校都可以为他争取！”学院书记的态度转变得很快，仿佛自己根本没说过“防卫能把人防卫进医院？”这种话。 杨晓玲不好意思地笑着，说：“小宋同学，男生宿舍那边有间宿舍，里面只住了一个人，是大三的学长，你要是想的话，我可以跟学校申请，把你调过去，或者你要是想跟同班同学一起住，老师也可以看看有没有谁愿意跟你换。” 宋柒看出来杨晓玲只是在传话，说到底，她也只是一个打工人，并没有什么实权，现在这话，大概是上面的意思。 他只是不知道上面为什么突然转变了态度，他被这个馅饼砸的头有点晕。 “不用了。”宋柒回答得很快。 只要张炜不在，李晨语就翻不起什么风浪，他就是个墙头草，这几天明里暗里的都在向宋柒示好。 那边人家都住单间了，肯定也不会欢迎自己，让其他人换到这边来更是无稽之谈，宋柒没有那种看别人为自己牺牲的爱好。 再者说，宋柒也不想平白无故地接受学校递过来的好处，他从小到大都没享受过特权，不习惯。 “就这样，挺好的。”宋柒说。 杨晓玲不由得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今天找宋柒之前，她心里是有些忐忑的，宋柒的后台那么硬，而自己前些天又没有给他解决问题，不知道他会不会为难自己。 没想到这学生还是这么好说话...... 真是让人羞愧...... “反正今后你不管遇到什么问题，都可以来找老师。”杨晓玲真诚地说，“这话不是代表学校说的，是代表我自己，前段时间没有好好给你解决宿舍矛盾，是我疏忽了。” 宋柒当然是不想再来找杨晓玲的，他希望自己未来四年的大学生活都顺风顺水，最好一点波折都不要再有了，但杨晓玲的表情看起来十分动容，眼角甚至有泪光。 “我知道了，谢谢老师。”宋柒不太自在地把椅子推回到杨晓玲面前，“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宋柒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在想，学校现在这个态度，该不会是有人在中间运作了。 想来想去，自己开学之后也没认识什么有权势的人，同学里跟田锐的关系最好，田锐那人......还是算了，刚认识就把自己的家底透露得干干净净，就是普通人家。 其次就是......陆承安。 陆承安的气质是很特别的，他那个花臂，要是纹在普通人身上，只会让人觉得土气，且虚张声势。 但是陆承安......不一样，穿着背心露出花臂的时候，很帅，穿着修身的衣服把花臂遮起来的时候也很帅。 主要是那张脸，真的太高贵了，立体又深邃，有一种野性，又有一种神性。 宋柒的心跳陡然加快了，被强行封锁在记忆深处的初见片段自己在脑海里动了起来。 “想纹什么？”陆承安似笑非笑地撑着桌子问。 宋柒一贯平静的脸上浮现出迷茫的神色，心很慌，是船帆即将迷失的危险预警。 小混混是周二来的学校，今天是周五。 明天，是宋柒和陆承安约好去菜市场找他的日子。 老天爷，让陆承安早点好起来吧，不要再让我们有任何联系了，宋柒将脖子缩进卫衣，埋头走进风里。 - 陆承安在医院里给二叔陆文祥打了电话，说了食堂发生的事情，还说C大的门禁系统有漏洞，不管是谁都能进去，安全系数太低。 电话的最后，他说，这次的受害者是一个叫宋柒的学生，疑似之前就受到了校园霸凌。 陆文祥没想到陆承安会主动给他打电话，陆承安已经封闭自己太久。 他先是问陆承安伤势怎么样，后面说自己会去找C大的校领导了解情况，最后说，自己一定会重视这件事。 陆承安看着电脑里二叔秘书发来的资料，按了按眉心。 在这件事情发生之前，宋柒就已经跟室友发生了肢体冲突，他是被动反击的那方，对方因为伤势比较重，居然还想让宋柒赔钱。 校方也不作为，只想悄无声息地解决事情。 而陆承安问起的时候，宋柒却只说，还好。 这小孩真是......陆承安想起初次见面时，宋柒眼巴巴看着自己的眼神。 那时候看着不是挺可怜挺会示弱的吗，怎么真遇上事儿了，又什么都不说。 今天是约定见面的日子，陆承安心情很好，小臂上的血肿差不多都消下去了，没有前几天那么触目惊心，宋柒现在应该不会被吓到了。 他一大早就出门，去菜场买了菜，回来就把莲藕排骨汤炖上了。 宋柒在学校食堂吃饭的时候小口慢咽，在陆承安这里是狼吞虎咽。 陆承安觉得，虽然味觉失灵，但自己做饭的手艺应该是还不错的。 等待的时间总是难熬，陆承安一会儿坐在躺椅上，一会儿去厨房看看汤，只要听见帘子被掀起的声音，他就忙不迭站起身，正正神色，抬头挺胸，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健康一点。 也真是奇了怪了，这家纹身店平时没什么生意的，今天早上不知道为什么，来了好几个顾客，有只是问问的，也有想好了要纹的。 有个大哥说想在背上纹只老虎，陆承安说自己手受伤了，今天不方便。 宋柒就是在这时候走进来的。 他站在大哥背后，陆承安一开始都没看到他。 要是看到了，他肯定就不会用这个理由拒绝大哥了。 “其实也没有伤得很厉害，可以纹。”陆承安在电脑前坐下，面色严肃，“你有想好纹什么样的吗？我这儿有几个成品纹样，我找给你看看？” 大哥想了想：“算了，我怕你手抖。” 陆承安：“......真不抖，我没事儿！真可以纹。” 大哥没说话，转身出去了。 宋柒走到陆承安旁边，陆承安感觉自己握着鼠标的右手都不听使唤了，光标在电脑屏幕上胡乱地划着。 什么都没点开。 “你手怎么样了？”宋柒先开口。 “没事！好了！”陆承安等的就是这句话，他忙不迭开口，“医生说我身体素质很好，恢复得很快。” “我看看。”宋柒说。 宋柒这次的声音很平静，不像在食堂里那么慌乱。 冷空气是在昨晚抵达江城的，气温一晚上降了十度，宋柒穿着带毛的灰色卫衣，卫衣外面还套了件夹克，因为赶路，鼻子和脸颊有些发红，漆黑的眼瞳定定地看着陆承安。 陆承安沉默着撸起居家的宽松毛衣的衣袖，把自己的左边小臂递到宋柒眼前。 为了加快恢复，他这几天一直谨遵医嘱，不吃辣，不熬夜，不用左小臂使力，勤涂药膏。 血肿消下去之后，小臂上只剩下一道红印子。 冰凉的指尖轻轻按到了那道印子上，宋柒能感受到陆承安汹涌的脉搏。 陆承安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了，一动不敢动。 宋柒的触摸很轻，像一只随时都会飞走的蝴蝶。 第8章 做饭 宋柒只是想来看看陆承安的恢复情况，顺便把医药费给他，毕竟他是为了保护自己才受伤的。 在线上的时候，陆承安死活不说自己在医院花了多少钱。 听见陆承安对顾客说手受伤了，不方便纹的时候，宋柒心跳都加快了。 难道伤势又加重了？宋柒咬了咬唇，没亲眼看到之前，他这心是放不下了。 宋柒把手从陆承安小臂上拿下来，轻声问：“疼吗？” 陆承安的眼睛一直追着宋柒的指尖，直到那指尖被收拢，放进衣袖里，他才回过神似的说：“不疼了，早不疼了。” “我就是今天不想干活，早知道做个歇业的牌子挂在门口了，”陆承安笑着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我这儿十天半个月都不一定有一个顾客，没想到这茬。” “嗯。”宋柒答，看完了陆承安的伤口，接下来要做的，是问陆承安在医院里花了多少钱，然后把钱给他。 再然后，离开纹身店，回校。 “十点多了，你应该吃过早饭了吧？菜市场的早点摊最多支到九点，你要是没吃的话，我冰箱里有面包，昨天买的。”陆承安很喜欢宋柒抬起头，眼巴巴看着自己的样子，他故意往宋柒那边走了两步，两个人离得更近了。 “......不用了，你医药费花了多少？我转给你。”宋柒抬起头，飞快地看了一眼陆承安，又把头低下了。 陆承安看着男生毛茸茸的发顶，在心里叹了口气。 咋就这么犟呢，说了多少遍不用给钱不用给钱，怎么就是听不进去？ 陆承安站在原地想了想，说：“我也记不清了，这样，我去找一下医院的单据，你等等我。” 宋柒点点头。 陆承安又说：“进内厅等吧，单据都在里面。” 宋柒不说话，也不动。 “你在外面的话，别人还以为你是老板呢，到时候来找你纹身，你还得解释。”陆承安笑着说。 “行吧。”宋柒终于下定决心，“我进去等，你找快一点啊。” 陆承安一会儿上楼，一会儿下楼，一会儿翻翻抽屉，一会儿开开冰箱。 终于，在他第三次从楼下的卫生间里出来的时候，坐在饭桌旁的宋柒说话了。 “陆承安，你真的在找吗？” 会有人把医院的单据放在卫生间里面吗？ 陆承安：“啊。” “我记忆力不太好。”他拖拖拉拉地走过来，扯了个凳子，在宋柒身边坐下了，“找累了，歇会儿。” 时间过得可真慢啊！怎么还不到饭点！他要顺其自然地把宋柒留下来吃饭！ 上次在医院挂号的时候，宋柒看过陆承安的身份证，比他大六岁。 才二十五，不至于老年痴呆吧。 宋柒用一种怀疑的眼神看着陆承安。 陆承安拧开桌子上放着的矿泉水，喝了一口：“真的累，我都出汗了。” 他把套头毛衣掀起来，扇了扇，宋柒猝不及防地看到了一片小麦色的腹肌。 宋柒的耳朵立马变红了，陆承安这是在干什么！ 宋柒的表情很不自然，他感觉自己脑子里的片段又多了一条。 “找不到单据，付款记录总有吧？”他生硬地说，“别告诉我你用的是现金。” 宋柒偏着头，陆承安看不到他的表情，只知道他的语气特别不开心。 是不是自己做得太过分了，被宋柒察觉到了什么，陆承安想，宋柒老老实实地在这里看他找了一个多小时，一声都没多问，也没催，已经是很有耐心了。 “我......”陆承安的声音软下来，人也往宋柒那边靠了靠，他想向宋柒坦白，说自己根本就没留医院的单据，拖延时间不过是想让宋柒留在这儿吃午饭。 话到了嘴边，又说不出口，很羞耻似的，对着一个十九岁的男大学生说自己的小动作什么的...... 宋柒察觉到陆承安的靠近，微微歪了歪身子。 他不知道陆承安有没有把衣服放下去，应该放下去了吧？总不会一边扯着衣服一边往自己这边靠吧？这得是一个多么变态的姿势啊！ 清甜的香味从厨房里飘了出来。 宋柒心中警铃大作。 “汤！”陆承安找到救星似的，“我炖了汤，我去厨房看看！” 先就这样吧，先把宋柒喂饱，喂饱了其他什么都好说。 众所周知，炖汤，调料都是最后放的。 这锅汤已经用小火炖了四个小时，排骨软烂，莲藕也终于可以用筷子夹断。 这是本省特有的，只有冬天才有的粉藕。 陆承安放下筷子，刚准备往锅里放调料，就听到宋柒的声音。 “排骨莲藕汤吗？”他问。 宋柒的老家也在省内，从小到大喝了不知道多少用莲藕炖的汤，排骨莲藕汤，萝卜莲藕汤，莲藕猪脚汤，莲藕黄豆汤。 他一眼就看出陆承安锅里的粉藕的质量，很好。 一般来说，越老旧的菜市场菜越新鲜，没有保鲜的条件，做不了假。 “嗯。”陆承安终于可以顺其自然地说出那句在心中酝酿已久的话，“今天中午就在这儿吃饭吧。” 宋柒没有准备也不想留在陆承安这里吃饭，陆承安上次做的菜留给他的印象实在太深了。 他不想再尝试第二次。 但是这藕，品相真的不错......要放任它被陆承安糟蹋吗？宋柒纠结了。 上次吃上粉藕还是过年那会儿，后面倒是也喝了几次莲藕汤，都是脆藕，宋柒不太喜欢。 陆承安的手已经摸到了调料勺。 “我来吧。”宋柒认命地叹了一口气，走进厨房，“我来放调料。” 早知道就不跟过来了，眼不见为净。 “你还买了什么菜？”宋柒说，“今天中午我做饭吧。” 妈妈最开始是摆摊的，经常凌晨出门，晚上才到家，宋柒从小就开始自己做饭了。 “这怎么可以？”陆承安挥着手，“你是客人。” “没事啊，我不介意。” “不行！绝对不行！” “我来吧。” “不。” “我......”宋柒还想说什么，陆承安双手夹住他的胳肢窝，把他端出去了。 宋柒：“？？？” “不！行！”陆承安双手叉腰，站在厨房门口，像一个英勇的国王，守卫着自己的领土。 宋柒无语，宋柒沉默，宋柒略生小气。 “陆承安。”宋柒忍无可忍，“你知不知道自己做菜很难吃？不要浪费食材好吗？” 陆承安震惊，陆承安沉默，陆承安道心破碎。 “噢。”他低下头，像一条大狗垂下尾巴。 陆承安在水池边洗菜，宋柒守在锅前，默默地撇掉汤上面的浮沫。 宋柒说完那句话就后悔了，太直白了，有点伤人，主要是陆承安端他出去的动作实在太...... 像端小孩一样，宋柒现在想起来脑子都抽抽。 “难怪你上次没吃多少菜，原来是因为我做菜太难吃了。”陆承安打破沉默，他把一片片撕开包菜，苦笑了声。 连味道都吃不出来的人，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觉得自己做菜好吃。 宋柒不知道这话怎么接，主要陆承安说的就是实话，他做菜确实太难吃了。 陶瓷汤锅里热气腾腾，宋柒偏了偏头，跳过这个话题：“有勺子吗？我尝尝味。” 陆承安从筷篓里抽出一个小的长柄勺，递给宋柒。 宋柒舀了一口莲藕排骨汤，送进嘴里，咂摸了下，感觉还行。 至少汤的味道还行。 陆承安煮汤前应该没有处理过排骨和莲藕，要想真正地做出一锅好吃的莲藕排骨汤，得等下次了。 等等，什么下次？！ 宋柒一个激灵，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慌忙从嘴边上拿下勺子。 “好喝吗？”陆承安问他。 宋柒：“还行。” “给我尝尝。” “你再拿个勺过来。” “不用，就用你手上那个。” 宋柒转过头，看着陆承安。 陆承安忙着撕包菜，朝他努了努嘴：“我这儿就这一个小勺。” 宋柒要疯。 他挤开陆承安，走到水池边，按了两泵洗洁精在小勺上，又把小勺放在水龙头底下冲了又冲，之后才递给陆承安：“去尝吧。” “......你真爱干净。”陆承安说。 他本意是让宋柒就那样喂他的，宋柒看起来干干净净的，身上还带着清香，陆承安并不介意用宋柒只舔过一口的勺子。 再说了，他俩都是男的，也不用避嫌。 宋柒看着一脸真诚的陆承安，再一次坚定地认为这个人实在是太过危险，一定，一定要远离。 “尝不尝？”他说，“不尝的话得盛出来了，调料都加了，煮久了不行。” “尝。”陆承安歪腰，洗干净手，从宋柒手中接过勺子。 接着十分郑重地走到汤锅前，舀了一勺汤喝了。 果然，还是尝不出味道。 “怎么样？”宋柒问。 陆承安咂摸了两下嘴：“好喝。” 说实话，宋柒对陆承安的这个回答是持怀疑态度的，毕竟陆承安的厨艺实在是太过惊人，平时吃的都是那样的饭菜，宋柒严重怀疑陆承安是吃不出来正常饭菜味道的。 陆承安又舀了一勺汤喝了，接着转过头，笑眯眯地对宋柒说：“你做饭真好吃。” 宋柒耳朵又红了。 “也......算不上吧，就是能吃。”宋柒从陆承安脸上移开目光，有些结巴地回答。 本来是准备让陆承安直接舔勺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做饭 第9章 心意 宋柒这顿饭吃得漂浮又踏实。 漂浮是因为陆承安一直在对面看他，跟他说话，而宋柒现在一看到陆承安心跳就会加快。 踏实是因为这顿饭是宋柒自己做的，完全符合他的口味，宋柒开学后就没有再回家，在学校的时候几乎每天都是吃食堂，兼职的时候吃的是十块钱一份的盒饭。 三碗菜都见了底，电饭锅里的饭也被盛光了，陆承安放下筷子问宋柒：“吃饱了吗？” “饱了。”宋柒说着，站起身就要收拾碗筷。 “我来！”陆承安很大声地说了一句。 宋柒望过去，他声音又小了，说：“菜都是你做的，碗筷就让我收拾吧，厨房里有洗碗机，我只需要把盘子端进去。” “嗯。”宋柒这次没有跟他争，乖顺地坐下了。 陆承安心情很好地把碗筷收进厨房，又哼着歌出来。 厨房里传来流水声，宋柒侧坐着，面对着厨房，看起来就像是在等陆承安。 陆承安颠颠地走过去。 宋柒抬眼看他：“医院的付款记录给我看看。” 陆承安：“！” 不是，这茬还没过去呢？ “额。”陆承安抠着脑袋，又想装傻。 宋柒的脸色阴下来：“陆承安，你早上是不是故意的？” “没......”人在心虚的时候，会下意识反驳，比如说现在的陆承安。 “我做生意的，账乱得很，哎呀，”陆承安破罐子破摔似的走到宋柒身边，坐下，“我就记得那个膏药不到50块钱，你就转我50吧！” “......片子钱呢？” “片子？片子不是你挂号，你付的钱吗？”陆承安张大嘴巴。 “我挂号只用了12块钱，”宋柒很严肃，“你是说，你用12块钱拍了一张片子是吗？” 陆承安：“......” “拍片子可能花了......150？”陆承安皱眉，似乎是真的在回想，“你就转我200吧。” 宋柒：“......”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人故意的。 宋柒掏出手机，转了5000给陆承安：“收一下。” 医疗费，误工费，休养费......杂七杂八的，反正如果要给张炜的话，也是这个数，还不如给陆承安。 陆承安没想到宋柒会转这么多，主要他还是个学生，而自己根本不缺钱。 “转太多了。”陆承安又开始叽叽咕咕，“你还没开始上班呢，生活费是不是还要问家里要？你给我转这么多，到时候你家里人说你花钱快怎么办？你自己没钱用了怎么办？虽然说你们学校食堂是很便宜，但是......” “收了。”宋柒说。 “但是你每天都要......” “收了！”宋柒抬高声音说。 陆承安愕然地看着宋柒，看他脸上又出现那种倔强又脆弱的表情。 宋柒是真不想跟陆承安有往来了。 这人一点边界感都没有，坐过来的时候腿大开着，把宋柒围住，被迫让宋柒感受到他身上暖烘烘的温度。 话又多又碎，偏偏听起来都是在为宋柒着想。 宋柒太了解自己了，陆承安这么好，再接触下去，自己一定会沉沦的。 陆承安抿着嘴唇，点下“收款”。 “好了。”他说。 “嗯。”宋柒站起身，垂眸看着陆承安，“谢谢你保护我，希望你早日康复，我要回学校了，再......拜拜。” 陆承安看着宋柒的表情，莫名其妙地开始心慌。 “嗨呀，不是什么大事儿，有空再来啊！”陆承安拍着自己的大腿说。 “嗯。”宋柒还是看着他。 陆承安也看着宋柒。 三十秒过后，宋柒实在受不了了，回头把自己坐的凳子搬远了些，走出了人凳合一的包围圈。 出门后，宋柒掏出手机，想把陆承安的微信删掉。 又下不去手。 有生以来的第一次心动，居然是因为一个男人。 宋柒，我看你真是疯掉了。 宋柒走后许久，陆承安都没有回过神，孤独感像潮水一样涌了上来，让他喘不过气。 明明以前都是这样的，就算是父母还在的时候，陆承安也是自己一个人住。 800平的复式楼里，常常只有他一个人。 那时候的陆承安从没觉得孤独。 而现在，在这个上下两层加起来也不过200平的破旧楼房里，陆承安觉得自己十分孤独。 他徒劳地在宋柒坐过的地方抓了抓，像是想抓住点什么，又什么都没有抓到。 很明显的失落，陆承安想，他好像可以察觉到情绪了。 不过，为什么是失落？ 他关了大门，拖着沉重的步伐走上步梯，一头栽倒在绵软的床上。 想不通的时候，就睡觉，过去大半年，陆承安都是这样做的。 周一晚7点，固定的心理咨询时间。 霍建在视频那头看了又看，问：“陆承安，你怎么耷拉着脸？” “没有啊，”镜头外，陆承安握住已经空了的啤酒罐，无声地摇了摇，“我不一直是这样么？”他说。 “不对劲。”霍建捏着下巴细细端详陆承安，“你遇上事儿了。” “没有。”陆承安马上否认。 他是打心眼里觉得自己没遇上事儿，能遇上什么事儿呢？自己不是一直就这样过的吗？ 霍建沉默了会儿，没有继续追问，金丝眼镜上映出电脑的蓝光。 他提了几个生活上的问题，陆承安都答得很快，也很正常。 “说说那个大学生吧，你去找他了吗？”霍建突然问。 然后陆承安就顿住了，像一台运作良好的机器突然卡带了。 霍建的神色立马变了。 “陆承安，那个大学生被校园霸凌的事儿还没解决？” “......解决了。”在霍建看不到的地方，陆承安捏扁了啤酒罐。 “解决了你为什么是这副表情？你不想让这事被解决？”霍建觉得自己像是在说绕口令。 陆承安反应很快：“怎么可能？我巴不得他没遇上这种事！” “我就是......我就是......”陆承安沮丧地垂下头，“我......” “我遇到一个人，看见他我就很开心，看不见的时候，我就老想他。我们俩没什么关系，我想去找他都没有理由，我有时候想到我们可能不会再见面了，心里就有点失落......” 昨天，周日，陆承安给宋柒发了三条消息，宋柒直到今天早上才回了一句“在忙”，陆承安识相的没有再回。 霍建张大嘴巴：“靠，陆承安，你陷入爱河了！” 陆承安迷茫地抬起头：“什么？” “我靠，你单身二十五年，终于开窍了？谁啊？”霍建凑到镜头前面，一副八卦的表情。 陆承安：“......霍建，你还记得自己是个心理医生吗？” “八卦是人的本能。”霍建的表情严肃起来，“即便是心理医生也不能免俗。” 陆承安：“......” “快说，是谁？”霍建说完，马上又抬起手，“先别说先别说，让我猜猜，是你二叔介绍的？还是你自己在菜市场认识的妹子？总不会是你当赛车手时的粉丝吧！外国人还是中国人？我记得你是去年才回的华国。” 陆承安听见“妹子”二字，眉心一跳。 “不是。”陆承安低声说，“你瞎说什么呢，什么陷入爱河，没有的事儿。” “那这个人是谁？”霍建连忙追问，“让你失落的这个。” “......那个大学生。”陆承安又想下楼去拿啤酒了，“男的。” 霍建：“......” 霍建：“.........” 霍建：“............” “你喜欢上了一个男的？！”他惊呼。 陆承安捂住脸：“你瞎说什么呢？什么喜欢不喜欢的？霍建，你真是脑子有包，你这心理医生走后门当上的吧？” “放屁！”霍建怒气冲冲地反驳完，又阴恻恻地笑了，“陆承安，我建议你拿个镜子照照你现在的样子。” 陆承安：“我样子怎么了？” “反正我是大半年没见你这么有人气儿了。”霍建往后一躺，听筒里传来“吱”的一声响。 “男的也没事啊，这种现在属于正常现象，不跟以前一样人人喊打了，取向自由嘛不是。”霍建的表情有点扭捏，也有点复杂。 陆承安：“......” 自己喜欢上了宋柒？不可能的吧，这就是喜欢？ “别愁眉苦脸的了，就你这脸，这身材，这家世，就没有追不到的人我告诉你。”霍建一字一顿，生怕陆承安听不到似的，“我建议你勇敢追爱。” 陆承安：“......” 陆承安一直不说话，气得霍建轻拍了一下桌子：“陆承安，你到底在怕什么？” 怕什么？怕自己的心意被人知晓，怕从宋柒眼中看到厌恶，怕惊扰了臂膀上那一只小小蝴蝶。 陆承安没有谈过恋爱，没有相过亲，没有跟谁暧昧过，他人生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是当F1赛车手的那五年。 从十八到二十三，从赛车场上的意气风发，到现在连方向盘都不敢摸。 银行卡里的钱足够让他下半辈子什么都不做，依旧可以衣食无忧，可陆承安依旧很迷茫，他感觉自己就像是海面上一个废弃的无用灯塔。 这样的他，也可以喜欢上别人吗？对方不仅跟自己是同性，还比自己小那么多，他还在上大学，有着光明而灿烂的未来。 “......算了吧。”陆承安听见自己的声音。 第10章 思念 宋柒过上了梦寐以求的平静生活。 正常的作息，正常上下课，放假的时候，偶尔出去做做兼职，偶尔在图书馆看书，更多的时候，是待在宿舍研究电脑程序。 这两年有一个很火的概念，叫大数据与人工智能，老师上课的时候提了两嘴，宋柒记下了。 兼职能找到的都是体力活，发传单、当服务员什么的，赚是能赚，赚的不多。 宋柒觉得，还是得靠脑子。 食堂风波过去快一个月了，田锐才风风火火地冲进宋柒宿舍：“宋柒！我才知道！当时在食堂暴打小混混那个人就是你！” 电脑上是各种跳跃的字符，宋柒“嗯”了一声。 “而且你还被室友欺负了！那个小混混就是你的混蛋室友找来的！”田锐怒气冲冲地环视了一圈宋柒的宿舍。 李晨语不在宿舍，打游戏的赵立头都没抬。 “混蛋室友已经被退学了。”程序卡住了，宋柒躬身去看。 “遇到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都不知道！”田锐叉着腰，怒视宋柒，“你不讲义气！” 宋柒很快地看了一眼田锐：“情绪这么激动，我差点以为当事人不是我，而是你。” 田锐：“......” “啊啊啊啊啊啊啊宋柒！”田锐张牙舞爪地扑上来。 宋柒没找出程序设定里的BUG，皱着眉头用左手挡住田锐：“请自重。” 被挡住的田锐还在吱哇乱叫。 宋柒被吵得受不了，干脆关掉程序，转身看着他：“你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 “是的！没错！”田锐抬头挺胸，说完又抽了一口气，“哦不对，不完全是为了说这件事。” “宋柒，你帮我联系下陆哥呗。”田锐说。 宋柒跟陆承安已经一个月没有联系了，他微信里的联系人再少，那个纯黑的头像也还是被断断续续的消息挤了下去。 起码要往下划三下，才能再看到自己和陆承安的聊天框。 聊天列表里显示的是两个字，在忙。 宋柒发的。 宋柒从很多可能会让自己沉迷的东西里抽过身，他原本以为这次也不会是例外。 见不到，听不到，感受不到。 还能怎么喜欢呢？ 可是......不。 最躁动的时期明明已经过了，宋柒却开始频繁地做一些难以启齿，会让人脸红心跳的，就连青春期都没有做过的梦。 梦境并不连贯，宋柒想不起来剧情，只知道梦里有纹着花臂的胳膊，有小麦色的腹肌，有暖烘烘的气息，那气息将他包裹，带着他沉沦。 所幸宋柒自制力足够强，强到可以忍耐醒来后的空虚。 “你找他干什么？”宋柒问田锐。 田锐拉过李晨语的凳子，坐下来：“我不是参加了摄影社吗？最近在学习拍全身照，我想让他当我的模特。” 宋柒挑挑眉：“一定要他吗？我不行？” 田锐：“......我发现你这人是有点自恋在的。” “哈哈。”宋柒笑了两声，双手搭在椅背上，头靠上去。“全身照不是只要是个人都行吗？干嘛还要特意找他。” “他身材好啊，拍出来效果肯定不会差，如果是拍大头照的话可以找你。”田锐理直气壮。 宋柒低头看了看，又因为穿着厚重的羽绒服，所以什么都没看出来：“所以你是说我身材不好。” “宋柒！”田锐站起来，厚重眼镜后，眼睛都快气成了三角形，“你什么时候变得跟我一样这么不正经了？” ......因为不想联系陆承安，但是又没办法说出不想联系的理由。 “社里有个比赛，是关于拍全身照的，赢了有奖金。”田锐有点丧气，“圣诞节不是快到了吗？我想给我女朋友买礼物，还差点钱。” “我借你啊。”宋柒说，“要多少？” “不一样！”田锐好像是真的有点生气了，“别人给的，跟我自己赢的不一样，我生日的时候我女朋友送了我个镜头，我就想用她送的镜头拍照，获奖，然后给她买礼物，这是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浪漫！” “你这种没谈过恋爱的人是肯定不会懂的。”田锐叹了口气，“你不愿意联系的话，我就自己去校外找他，就是我不知道他店铺的具体位置在哪儿，你要是知道的话就告诉我呗。” 宋柒确实不懂该怎么谈恋爱。 但他看出来田锐和他女朋友感情很好。 田锐这个人，性子直，没心机，有什么说什么，从来不会在背地里搞小动作，是宋柒最喜欢往来的那种人。 他是真把田锐当朋友。 “我把他微信推你吧。”宋柒拿过手机，熟练地翻到那个纯黑的微信头像，手指顿了顿，点进去。 田锐：“也行，谢谢啊，好兄弟！赢了奖金请你吃饭！” “不用了，你还是把钱留着给你女朋友买礼物吧。”宋柒很快地转过身，没有让田锐看到自己暗淡的眼神。 - 一次性丁晴手套被丢进垃圾桶里，陆承安动了动肩膀，缓解着有些僵硬的肌肉。 客人一直没走，陆承安无法忽视她的存在，问：“还有什么事吗？” “老板，我能加个你的联系方式吗？”女生有些紧张地转了转纹着玫瑰的手腕。 她偶然路过这个老旧菜场，看到这个高大帅气的纹身师的第一眼就被迷住了，刚好之前一直想纹身，一时冲动就走进来了。 女生长得还算漂亮，家境也不错，追求者不少，她不觉得自己会被拒绝：“我第一次纹身，不知道注意事项，有什么不懂的还要再问你。” 陆承安沉默地从桌子上拿起一本小册子，递给她。 女生：“什么？” 陆承安：“纹身前后的注意事项，纹之前我就让你看了，你没看。” 女生：“......” “拿走吧，我这里还有很多这种册子。”陆承安上下摇动着手腕。 女生恨恨地接过册子，踩着新买的小高跟哼哧哼哧的走了，同时下定决心再也不来这个菜场了！世界上男人这么多，错过一个就错过了！没什么关系！ 纹身途中，手机响了一声，陆承安没时间看，现在拿起来，才发现是一个微信好友申请。 打招呼消息那里写着：我是田锐！ 陆承安想了三分钟，才想起来田锐是谁。 跟在宋柒身边的那个长相尚可的小四眼。 田锐为什么加自己？难道是宋柒出了什么事？ 陆承安手有点抖，心跳也重起来，很快地通过了好友申请。 一个月前的那晚，霍建在八卦的激情褪去之后，终于重新正经起来。 他说，陆承安现在的状态，确实可能应该也许不适合进入感情，更何况让他心动的还是同性，要想在一起可能不会那么顺利。 但是，心动是不可控的，当你强迫自己不要去想这个人的时候，你就已经在想这个人了。 他让陆承安先不要再联系宋柒，好好想想，自己对宋柒到底是什么感情。 是初识的新鲜感，还是对陌生人的好奇，又或许是，对于一个跟自己有六岁年龄差的人平白无故生出的探究。 家庭差距过大，职业差距过大，性格差距过大，都有可能滋生出这种探究，心理学中的不确定性减少理论比较符合陆承安现在的状态。 陆承安不知道霍建叽里咕噜地在说什么，他只知道自己在挂掉视频电话后，又去楼下冰箱拿了两罐啤酒。 知道这个月自己频繁地走到C大门口，想偶遇但失败，只得拖着沉重的脚步又走回来。 知道微信置顶的那个人这个月无声无息，没有给他发任何消息。 这种掺杂着痛苦的期待，就是喜欢吗？ 田锐很快发了消息过来。 【陆哥！】 陆承安：【嗯。】 同时正在输入中。 【陆哥你帮我个忙呗。】 【宋柒他还好吗？】 公共课，大教室，田锐用胳膊肘杵了杵宋柒，把手机递过去，低声问：“咋回事啊？你俩没联系了？吵架了？他为什么问我你还好吗？” 宋柒看着那个纯黑色的头像发来的消息，抿了抿唇，没说话。 “我说你怎么不愿意帮我联系陆哥呢。”田锐嘟囔着，“你俩要是真吵架了，我就不找他当模特了，我是不会背叛你的。” “......没吵架。”宋柒说，“你跟他说吧，没事。” “真没吵架？”田锐将信将疑。 “真没。”宋柒推开田锐，“坐过去一点，我要听课。” 【陆哥，宋柒他没事，是我有事。】 【我参加了社里的摄影比赛，想让你当我的模特。】 【有偿也可以！】 【但是我没多少钱，嘿嘿......】 【对手指表情包。】 陆承安靠在椅子上，仰着头，举起手机。 田锐想让他当模特。 当模特的话，是在哪里拍呢？室内还是室外？拍哪种类型的照片？写真吗？ 重点是，宋柒会跟田锐一起来吗？ 陆承安握紧手机，高挺的鼻梁在空气中划出锋利的弧度，脖颈上，青筋突出，喉结像一座小小的山丘。 山丘上下滚动了两下。 他在想宋柒。 压抑了一个月的思念来势汹汹，像大火一样，将顾虑焚烧殆尽。 再见不到宋柒的话，我就要死了。 陆承安想。 第11章 合照 郊外，废弃厂房，阳光从破损的屋顶上打下。 陆承安侧身站在那束光里，上身是紧身的黑色衬衫和羊毛大衣，下身是挺括的西装裤，皮鞋锃亮。 田锐在不远处举起相机：“哎就这样，保持这个姿势，太帅了！” 宋柒穿着羽绒服，站在田锐身边，白气随着他的呼吸显现又消散。 ……所以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因为田锐死缠烂打，说陆哥叫我俩一起出去，反正你俩也没吵架，你为什么不愿意跟我一起去？ 还是因为自己在看到田锐屏幕上，纯黑色头像发来的那句“可以，叫上宋柒一起吧”时的颤栗。 宋柒不知道。 冷静的，自持的，总是习惯性把真实的自己藏起来的宋柒，再一次动摇了。 只是再见一面，应该没什么关系的吧？ “绝了！”田锐把相机屏幕递过来，“高贵气质和破败场景的完美融合，既像落难王子，也像藏匿在黑暗中的反派大佬。” 宋柒低头看了看，非常客观地评价：“你摄影技术一般。” 没真人好看。 田锐：“这还一般？你有没有审美？” 陆承安走过来，站在宋柒身边，二人离得很近。 陆承安弯腰去看相机屏幕：“拍得不错啊。” 熟悉的气息猛然靠近，宋柒下意识地就想远离，但他身后是倒塌的墙，另一边是站得像电线杆一样直的田锐。 退无可退。 “是吧？”田锐恶狠狠地点点头，“宋柒你不要再贬低我了，我是不会被你PUA的！” 宋柒：……我只是觉得真人比照片好看，我有什么错。 “好吧。”宋柒在混乱中回答，“拍完了吗？”他问。 “这一组拍完了，还有一组……”田锐扭扭捏捏的，“就是……陆哥，我想让你把衣服脱了。” 宋柒：“……” 陆承安：“……啊？” “田锐，你有病吧，这么冷的天让人把衣服脱了。”宋柒捂着额头，一脸不忍直视。 “……不是，你俩想到哪里去了，我是想让陆哥把大衣脱了，他上次去学校穿着紧身长袖，不是显得身材很好吗？”田锐说着说着，声音低下去，“我看陆哥今天穿得也很有张力，就是被这个大衣挡住了，我知道这个要求有点过分了，唉，算了算了。” 宋柒属实是不能理解田锐的脑回路，可能摄影佬都是这样的，一拍起来就发了狠了忘了情了，觉得什么困难都能克服了。 他想说知道自己的要求过分就走吧，突然手上被塞了一个沉甸甸的，暖烘烘的，带着热气的东西。 是陆承安的大衣。 陆承安上身只穿着贴身的黑色衬衫，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没扣，流畅的肌肉线条若隐若现，他笑着对宋柒说：“帮我拿一下大衣。” 然后又对田锐说：“来吧，拍快一点。” “哎！”田锐飞快地应着，“陆哥，你真是我大哥！” 宋柒心情复杂地抱着陆承安的大衣。 他感觉时间过得很慢，陆承安呼出的气渐渐也开始泛白。 “好了好了！真是太谢谢你了！陆哥！” 终于。 宋柒快步走到陆承安身边，把大衣递过去。 陆承安没接，低头看着他。 大衣被那一小束光照亮，宋柒的脸却没有，背景是斑驳的水泥墙面，漆黑的瞳孔认真而沉静地盯着陆承安。 “快把衣服穿上。”宋柒说。 陆承安重重地呼吸了两下，伸手过去—— 握住宋柒的手腕。 “你……！”一声惊呼，宋柒被陆承安扯得往前踉跄了一步，苍白的面孔被光照亮，漂亮的睫毛像蝴蝶振动着翅膀，发丝在阳光的照耀下变得金黄。 抓到你了，我的小蝴蝶。 在震如擂鼓的心跳声中，在飘浮在空气中的微尘里。 陆承安终于看见自己。 霍建没有说错。 我确实陷入爱河了，他想。 咔嚓—— 按下快门的声音。 田锐在那边大呼小叫：“我靠！绝了！这构图，这光影，这画面，我就是死了也值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宋柒呆愣了一瞬，堪堪稳住身形，他差点栽进陆承安怀里。 他把大衣往陆承安手里一塞，气鼓鼓地转身走了。 田锐震惊地看着走回来的人：“宋柒，你耳朵好红啊。” “……冻的。”宋柒背对着陆承安，“拍好没？走了。” “好了，这下是真好了。”田锐拿着相机，“哎我刚刚拍的那张你俩的真的不错，你要不要看？” “不看。”宋柒闷头就往前走。 果然，还是不应该出来。 不应该再见到陆承安。 来回都是田锐打的车，出租车一来，他就跳上副驾。 宋柒和陆承安坐在后排，宋柒坐在靠里的位置，头望着窗外，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我请你俩吃饭啊，从这儿回学校差不多要四十分钟，时间差不多。”田锐往后侧着身子，“你俩想吃啥？” “我都可以。”陆承安只能看到宋柒小巧又挺立的鼻尖，“宋柒，你想吃什么？”他问。 宋柒：“不是很饿，你们俩去吃吧。” “现在肯定不饿啊，现在才不到四点半。”田锐完全没有意识到宋柒的抵触，大脑皮层一如既往的光滑。 “我本来以为前面那些拍的够好了，没想到最后这张双人的才是神来之……之照。”田锐倒也没有一定要让宋柒说出自己想吃什么，反正学校附近饭店多，随便找一家也行。 重点是他的比赛！ 不仅限定全身照！还限定单人！ 如果可以上传多人照的话，他一定会选择最后这张！ 啊！！！ 不过这张照片可以留着，下次比赛用。 不管了，啊！！！ “给我看看。”陆承安朝田锐伸出手。 田锐把相机放进他手里，镜头被拆了下来，厚实沉重的相机在陆承安手里就像个玩具。 屏幕是亮着的，陆承安低头看过去，呼吸一窒。 大衣挡住了两人的动作，宋柒头微微仰着，嘴巴是张开的，眼神定在陆承安身上。 脚步错着，身子往前倾。 看着像是要扑进陆承安怀里。 再往前一秒，或是往后一秒。 都拍不到这样的瞬间。 “发给我。”陆承安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屏幕上宋柒的脸颊。 “嗯嗯嗯，我回去就把所有照片都传给你。”田锐掏出手机，“给你发原图压缩包。” 陆承安的原意是只要这一张，但现在说出来太刻意了。 “好。”陆承安恋恋不舍地把相机递还给田锐，接着往宋柒那边靠了靠。 宋柒感受到了，他不动声色地往车窗边挪了挪，然后绝望地发现，自己已经挪无可挪了。 “你不开心吗？宋柒。”陆承安想了想，觉得自己的心意不应该在现在被提及，他十分诚恳地开口，“我刚刚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突然想拉你一下。” “对不起。” 宋柒：“……” 他生气的并不是陆承安，而是自己。 有在意的事情或者人，就会被桎梏，被牵绊，会堕落，会万劫不复。 “哎？是你拉的宋柒吗？我还以为是他自己平地摔，哈哈。”田锐猛地转过头，发现后座两个人脸上都没有笑意，又转回去了。 怎么感觉怪怪的，田锐抠了抠脑袋。 在宋柒非常生硬地再三拒绝后，这顿晚饭还是没有吃成。 这很让人扫兴，宋柒知道。 但是他真的没办法继续假装平静地看着陆承安那张脸了。 手腕上似乎还有陆承安拉扯他的感觉，陆承安力气很大，就算是提前注意到了，也一定会被拉过去，宋柒想。 就是这样。 不可控的人，和不可控的心动。 无法尝试，不可僭越。 晚上，纹身店二楼。 陆承安没开灯。 整间屋子里只有他面前的电脑在发光，屏幕上是放大了的宋柒的脸。 田锐的相机像素很高，陆承安的电脑屏幕也不赖，放大看的话，能看到宋柒脸上细小的绒毛。 到这个时候，陆承安才发现，宋柒的眼神里是藏着情绪的。 他在惶恐。 陆承安想，也许是因为自己的行为太过突兀，猝不及防。 毕竟在宋柒走过来之前，他也并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这样的行为。 大拇指轻轻的点上屏幕，划过毛茸茸的发顶，颤动的眼睫，小巧高挺的鼻梁，最后，落到那张粉色的，微微张开的嘴上。 拇指周围出现彩色的色块。 喉结上下滚动着，是陆承安咽了一口口水。 从知道宋柒会跟田锐一起出来开始，陆承安就开始期待。 那次事故之后，陆承安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长达半年，在那半年里，他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生活得浑浑噩噩。 搬到这里之后，也只是知道，天亮了就是新的一天，天黑了，这一天就过去了。 但这次不一样，在约定好了周日出去拍照之后，陆承安每天都在看日历。 他从没有觉得，时间过得这样慢。 这样让人心急。 清楚地感知到时间，是因为宋柒，因为知道自己终于又可以见到他了。 霍建说得对，心动是不可控的。 不是他说算了就可以算了。 看到那个人的时候，心跳会加快，心情会变好，会想要离他近一点，想让他看着自己，想他的眼里只有自己。 但是……宋柒是怎么想的呢？ 陆承安有些苦恼。 自己比宋柒大六岁，长相也算不上多么英俊，做饭还难吃。 唯一的优点是手上有些小钱。 宋柒会喜欢自己吗？ 陆承安不是被动的人，在事故发生之前，他的性格甚至可以用莽撞来形容。 他拨通了电话。 “二叔，能给我办一张C大的校园卡吗？教职工家属用的那种就行，嗯，没什么事，就是偶尔想去逛逛，好，我知道了，谢谢二叔。” 陆承安要自己寻找答案。 就这样痴迷地看着宋柒的照片。。陆承安你好变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合照 第12章 二叔 宋柒原本以为，再听到陆承安的消息会是从田锐口中。 他会告诉自己，那些给陆承安拍的照片获奖了，或是没获奖。 宋柒会说恭喜，或者是下次加油。 这也就代表，他在教学楼底下看到陆承安的时候，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 小混混的那件事结束之后，C大的安保加强了许多，现在就算是有校园卡，保安看到穿着夸张怪异的，还是会拦下来。 陆承安是怎么进来的？ 宋柒想到了什么，神色微微变了。 课表是陆承安问田锐要的。 田锐甚至没问陆承安要干什么，颠颠地就把课表发来了，他在发完之后还补了一句。 【宋柒的课表跟我的差不多，我们俩只有选修课不一样，陆哥，我们这个学习强度跟你上学时相比怎么样？】 陆承安不是在华国上的大学，他回想了一下自己的大学生活，回答—— 【你们的强度比较大。】 那头田锐立马开始诉苦，说什么被骗了，都说上了大学就好了，结果上大学比高中还累。 话很密，一条接着一条。 陆承安把他的消息设置成了免打扰。 “陆哥！”田锐也看到了陆承安，他扯着宋柒的手臂，“他来了！” 宋柒被他扯着，离陆承安越来越近，他渐渐感觉到四肢发麻。 又因为心里那点隐秘的猜测，没有挣扎。 “陆哥，你咋又来C大了？你咋进来的？混进来的吗？那些保安又失职啦？” 陆承安食指和中指夹着一张小卡片：“没，我托关系办了张教职工家属专属校园卡。” 宋柒看着他指缝间那张薄薄的卡片，面色复杂。 “这玩意儿还能托关系办？你能不能给我女朋友办一张？我女朋友是外校的。”田锐瞪大眼睛。 陆承安思考了一下，怎么说呢，自己这张卡确实是托关系办的，但他确实是教职工家属。 “不行。”他收起卡片，“得保障校园安全。” 田锐：“……” 意思是你比我女朋友安全是吗！ 直到再也看不见那张校园卡，宋柒才撇开眼睛。 陆承安看着他的侧脸，心念动了动。 “我请你们俩吃饭吧。”他说。 “我请我请！”田锐大呼小叫的，“上次拍完照我还没请你吃饭呢！” 陆承安觉得，田锐和宋柒的关系实在是太好了。 这种好是他可以轻易从田锐那里得到宋柒的消息。 但同时，也会让自己没办法和宋柒单独相处。 这是个需要解决的问题。 田锐没有察觉到陆承安的心思，也没有意识到危险，但他识相地做出了让陆承安满意的行为。 “但是我中午已经跟人约好了，怎么办呢？”他皱着眉，看起来有些苦恼，接着，田锐把自己的校园卡塞进宋柒手里，“宋柒！你拿着我的校园卡去食堂请陆哥吃饭吧！随便刷！” 宋柒：……这就是传说中的我请客，你买单？田锐什么时候跟人约好了？他怎么不知道？ “没时间就下……”话还没说完，田锐已经拍拍他的肩跑了。 宋柒拿着田锐的校园卡，和陆承安面面相觑。 终于，陆承安轻笑一声，走到他身边：“可以吗？如果你不想的话，可以下次。” 陆承安面上笑得坦率，藏在袖口里的手却开始莫名其妙地出汗。 宋柒，你会怎么做呢？ ……算了。 宋柒垂眸，把田锐的校园卡收进黑色的短款羽绒服口袋里：“走吧，我们去把田锐的钱刷光。” 田锐的校园卡里只剩下十八块。 宋柒在买完自己想吃的铁板饭后，瞪着眼睛，看向机器上显示的：6。 宋柒：“……” 真的不是想用这种落跑的方式躲掉自己允诺的请客吗？ 随便刷指的就是这十八是吗！！！ 宋柒面无表情地收起田锐的校园卡，又掏出自己的。 那边陆承安已经把自己的校园卡贴在了机器上，弯腰对食堂阿姨说：“一份跟他一样的铁板饭，谢谢。” 边说边指了指宋柒。 “你这个卡也能充值？”宋柒歪着头问。 陆承安觉得他这样很可爱，简直忍不住想把手放到他毛茸茸的头上揉一揉。 他笑眯眯地对宋柒说：“教职工家属也是要吃饭的啊。” 宋柒上课的时候，陆承安就在C大路边的校园卡服务机上充了钱。 宋柒垂落在身旁的手陡然握紧了。 辅导员突然转变的说辞。 校领导的态度。 张炜的退学。 和，陆承安手上的校园卡。 所以，是他做的吗？ 宋柒抬头想问。 “黑胡椒牛排铁板饭好啦。”食堂阿姨把一份冒着热气的铁板饭推到宋柒跟前，对陆承安说，“你的还要等一下喔！” 身段和气质都绝佳，长相成熟帅气，一看就不是学生。 不知道是不是偷偷来视察的，一定要好好表现啊！ 不能像保卫科那群人一样被抓了小辫子！ “你先去找个位子坐，我一会儿来找你。”正是饭店，食堂里人很多，好在陆承安个子高，他环视了一圈，给宋柒指了个方向，“那边人少一点。” 宋柒顺着陆承安手指的方向转身，排在他后面的男生以为宋柒要走，等不及似的往前走了一步，两个人差点撞上。 陆承安眼明手快地伸出胳膊，挡在二人中间，低头对宋柒说：“快去吧，正是饭点，食堂人太多了。” “嗯。”宋柒没再犹豫，端上饭离开了。 陆承安一直到宋柒走后才放下胳膊，排在宋柒身后的男生古怪地看了他好几眼，小声嘟囔了句什么。 陆承安没在意到这些，准确地说，他是根本没发觉这些。 这个铁板饭都是现做啊，难怪宋柒喜欢吃，不过这也太慢了，生意这么好，窗口怎么只有两个人。 陆承安端着铁板饭找到宋柒的时候，后者正在低头看手机，餐具整齐地码在小锅旁边的木板上，看起来没动过。 心底升腾出柔软，陆承安忙不迭在宋柒对面坐下：“在等我？” 对面人的表情只能用“春光灿烂”四个字来形容，宋柒抬头的时候愣了一下，简直都想开口问问陆承安，遇到了什么喜事。 “是。”宋柒跟人一起吃饭的时候，总是习惯性地等大家都到了再开始吃，他觉得这很正常，自然想不到陆承安会为这点小事开心。 陆承安把自己面前的饭推过去，又把宋柒面前的饭扒拉过来。 宋柒：“？” “等很久了吧？你吃我这份吧，反正我们买的是一样的。”陆承安说完，飞快地拿起饭勺，舀了一勺饭，放进嘴里，饭都没吞下去，就说：“果然，你这份有点冷了。” 宋柒：“……” 正常情况下，宋柒吃饭的速度是有点慢的，陆承安先吃完了，不玩手机也不说话，老老实实地端坐在宋柒对面，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饶是宋柒再怎么刻意忽略，也没办法不注意到陆承安热切的目光。 宋柒：“……” “我有件事想问问你。”宋柒握住饭勺，抬眼看着陆承安，眼睫有些颤抖。 “你的校园卡是托什么关系办的？你有亲戚在C大任职吗？”他问。 “有啊。”陆承安很少得到宋柒如此真切的注视，宋柒每次看他，都是轻轻一瞥，像是在逃避什么。 “我二叔在C大任职。”陆承安实话实说。 果然，宋柒垂眸，声音带了些不为人所知的干涩：“他是老师吗？教什么的？” 陆承安难得没有立马回答宋柒的问题。 陆家的家庭情况有些复杂，爷爷在港城发家，有过两任妻子。 陆承安的父亲和二叔是爷爷的原配生的，而三叔和四姨则是陆老爷子的第二任妻子生的，爷爷因病过世，留下了巨额资产，父亲和二叔念着手足之情，想和三叔、四姨一起，把爷爷留下来的产业做大。 谁能想到三叔、四姨嘴上答应得好好的，临到头了放了个冷枪，父亲和二叔被从集团中踢了出去。 身为老大的父亲心灰意冷，又觉得是因为自己优柔寡断，连累了二叔—— 二叔最开始就提醒过，让他小心三叔、四姨。 父亲当时的回答是，虽然不是同胞，但好歹也是手足，就算有其他心思，他们应当也不会做得太过分。 事实证明，他错了，在金钱和利益面前，浅薄的亲情不值一提。 陆承安的父亲把自己手底下的公司全部转给了二叔，只留下了存款，带着老婆和年纪尚小的陆承安去了国外，夫妻俩在国外购置了一处农庄，过上了提前退休的日子。 二叔撼动不了爷爷创办的集团在港城的地位，又因为被三叔、四姨在港城买过不少黑通稿，这些年的业务重心一直在内地。 陆承安之前看到二叔，总是在视频电话里，穿着中山装的富商看着镜头，说：“承安长大了。” 又说：“大哥，嫂子，你们什么时候回华国？回来帮帮我，行不行？我老了，力不从心了。” 父亲笑笑：“老二，我比你还老呢，再说了，我是真不会做生意，回去了只能拖你后腿。” “那你让承安回来，让他来当我的继承人。” “他？他心里只有赛车。”父亲故作嫌弃，眼里却藏不住对独子的爱意。 事故发生后，陆承安带着父母的骨灰回了华国。 父亲生前说过，陆承安在这世上唯一可以相信的人，就是二叔。 叔侄俩在车上抱头痛哭，二叔说，一定会查清楚事故的真相。 最大的怀疑对象自然是陆承安的三叔和四姨，这些年二叔的生意越做越大，如果再度回到港城，一定会对三叔、四姨的生意造成威胁。 但这些又关已经远走了的陆承安一家什么事？父亲很早就放弃了权势的争夺。 陆承安一直觉得这件事情没有内幕，那次事故就是自己的错，所谓的真相不过是二叔安慰自己的说辞。 陆承安不想让宋柒知道自己的情况，虽然出国后他就改了名，但如果宋柒知道了二叔的身份，还是有可能从网上知道那次事故。 “我也不太清楚。”陆承安头一次主动从宋柒身上移开眼睛，他偏着头，声音有些低，“我跟他不熟。” 二叔：你再说一遍你跟谁不熟？？？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二叔 第13章 程璐 宋柒看着陆承安不太自然的脸色，心中明白了几分。 又沉重了几分。 陆承安不是不知道他二叔的职位，他只是不想告诉宋柒，不想让宋柒知道他二叔是谁。 张炜的事，大概率是陆承安的二叔做的。 自己的诉求曾经被搁置，宋柒觉得，这并不是杨晓玲有意为之，而是背后有人示意。 而杨晓玲背后的那个人，权势又不如陆承安的二叔，食堂事件被高度重视是大家都看得到的结果，陆承安二叔在校内的职位应当不会低。 是哪个学院的院长吗？ 好吧，这并不是重点。 重点是，自己和张炜的宿舍矛盾，是食堂事件的连带处理，还是陆承安跟他二叔单独说了什么？ 初次见面，陆承安就收留了宋柒。 后来还替宋柒挡下了小混混的攻击。 再接着为了让田锐拍出好看的照片，在大冬天脱了大衣。 陆承安无疑是个很好的人，性格好，相貌好，还乐于助人，平日里待人接物找不出一点差错。 如果是连带处理，那是情有可原，长辈因为小辈受伤震怒，把始作俑者扒了个底朝天，誓要让他得到应有的惩罚。 可如果，不是呢？ 陆承安有没有单独跟他二叔说什么？怎么说的？为什么要说？ 宋柒想不明白。 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注1），宋柒一直很相信这句话。 他从小到大都没有幸运过，盲选的答案永远都是错的，买饮料从来没有中过再来一瓶，自习的时候被同学恶意丢书，他把书丢回去都能刚好碰到班主任视察。 班主任说他影响别人自习，让他在教室外面站了一节课。 宋柒不认，班主任说他亲眼看到，怎么可能有假。 同学在自习结束后钻进了班主任的车里，宋柒一直都知道他们有亲戚关系。 再给宋柒一次重来的机会，他还是会把那本书丢回去。 再不幸运，也撑着走过来了，无非是一步一个脚印，一踏一片实地。 可现在，有人介入了他的因果。 “宋柒，在想什么？”陆承安在宋柒眼前挥了挥手，宋柒的表情从刚刚开始就不太好，陆承安不知道是为什么。 总不会是因为自己没告诉他二叔的职位？ 陆承安直觉宋柒不会是这种小气的人。 宋柒放下饭勺：“没想什么，吃好了吗？走吧。” 陆承安并没有让二叔在C大内给他安排住处，宋柒吃完饭之后回了宿舍，陆承安无处可去，又觉得反正下午要过来，不如直接不回去了。 C大图书馆的书籍种类还算丰富，陆承安一路挑挑拣拣，终于在一本红色封皮的书面前停了下来。 书名是《Formula One 2016》，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里面收录的车手应该有他。 手放下又拿起，拿起又放下，最终，陆承安只是摸了摸那本书的封面。 他以为自己足够冷静，可颤抖的指尖出卖了他。 终究只是过去式了，陆承安，要往前看。 就像父母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承安，往前跑，别回头。 宋柒回宿舍没多久，田锐也过来了。 “咋样？你俩今天中午吃的什么？”田锐往门上一靠，精神抖擞地看着宋柒。 宋柒冷笑：“你猜我们今天中午吃的什么。” “干锅鸡、黄焖鸡米饭、麻辣香锅、烤肉饭，”田锐掰着指头数，“你喜欢吃二楼的铁板饭，可你这周已经连续吃了三天铁板饭了，我觉得你今天不一定会吃这个。” “呵呵。”宋柒把田锐的校园卡递过去，“你应该庆幸我吃的就是这个，还只先刷了一份，不然机器会直接显示余额不足。” 田锐：“？” “我卡里没钱？”田锐很吃惊。 “你卡里没钱？”宋柒问。 “我、卡、里、没、钱？”田锐声音都在颤抖，“我没充？” “你、卡、里、没、钱？”宋柒有样学样，“你没充？” 打游戏的赵立摘下耳机，偏过头，看着宋柒和田锐。 “你卡里没钱。”他对田锐说。 田锐：“……” 宋柒：“……” “啊啊啊啊啊我靠！”田锐抱住头，“怎么会这样？今天中午吃饭你付的？” “不，我那份是用你的卡刷的，陆承安那份是他自己刷的，他的校园卡可以在食堂刷。” “更糟糕了好吗？！”田锐崩溃，“陆哥会不会把我拉黑？！不行，我要赶紧给他发个消息确认一下！” 陆承安自然是不会及时回复田锐的，他已经把田锐的消息设置成了免打扰。 C大图书馆的暖气开得很足，陆承安随便找了本书，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再睁眼已经是下午三点，宋柒下午只有一节课，那节课刚好是三点结束。 陆承安急匆匆地放下书，走出图书馆。 很多从图书馆走出去的学生都把脸缩进了衣领里，内外温差太大，正常人根本没办法马上适应。 只有陆承安急匆匆的，一头撞进风里，脸上是肉眼可见的焦急。 ……再不快点的话，就装不成偶遇了。 可惜，陆承安紧赶慢赶，还是没有等到宋柒。 只等到了上窜下跳的田锐。 “陆哥，我真不是故意的。”田锐苦着脸，“我不知道我卡里没钱了。” “嗯。”陆承安敷衍着看了看四周，真的没看到宋柒的身影。 “宋柒被老师留下来了。”田锐说完，又忙不迭开口，“陆哥，我对不起你，要不我今晚再请？想吃什么，你随便说，只要不是鲍鱼帝王蟹，小老弟我应该都可以。” “为什么会被老师留下来？”陆承安根本没听清田锐后半句说的什么，“他干什么了？” “你表情别这么严肃。”心虚的田锐发出心虚的声音，“不是坏事。” “编程老师一直很看重宋柒，他的学习进度是我们班上最快的，他今天在课上提出了一个构想，但是当场搭建失败了，老师说他底子不稳，步子又迈得太大，意思就是有点着急了，所以才会把他留下来，估计是想跟宋柒深入谈谈。” “你是不知道，刚开学的时候我还能看得懂宋柒在干嘛，现在都有点看不懂了，同样都是凭本事考上C大的，人家怎么就这么优秀呢？”田锐还在碎碎念，“要是放在我那个高中，宋柒肯定是会被当成清北苗子培养的。” “哎陆哥，我微信给你发消息你怎么不理我？”田锐说完这句话，才有空抬头看陆承安的表情。 陆承安的表情，是没有表情。 树叶的阴影打在陆承安脸上，他眉毛紧皱着，眼窝在阴影里变得更深，五官太立体，没有表情的时候，看起来就会有点凶。 准确地说，是看起来非常凶。 田锐下意识地把头缩了起来。 陆承安的目光从教学楼转移到了他身上：“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声音毫无波澜，亦没有了平日的亲切。 田锐不敢再嬉皮笑脸，他甚至往后退了两步：“……没什么，宋柒在博学楼七楼。” “嗯。”陆承安抬脚，迈步，从田锐身旁走过。 羊毛大衣带起一阵冷冽的风，田锐不由自主地紧了紧身上的衣服。 宋柒，原谅我的软弱，田锐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陆承安的表情太可怕了，不是插科打诨就可以糊弄过去的。 教编程的老师是位中年女性，叫程璐，个人履历很优秀，在读大学时就有带领团队自主研发项目的经验，宋柒的设想惊艳了她，可她没想到宋柒搭建的第一步就出了错。 做程序是一层一层往上码，地基不打牢，往后问题只会越来越多，她看得出宋柒的才能，因此更怕他走上弯路。 “老师跟你说这些不是批评你，是希望你能正视现阶段的自己，太急于求成的话不是什么好事，说实话，你现在的进度已经很快了，完全没有必要着急。”程璐详细分析了宋柒构想的可行性，疑难点，又耐心地指出宋柒现在的问题，都说完后，还怕宋柒心里不舒服，这样安慰道。 “我知道了，老师。”电脑右下角的时间显示现在已经接近晚上七点了，程璐花了快四个小时在宋柒身上，期间一口水都没喝，想到这里，宋柒低下头，“谢谢老师。” 程璐叹了口气，端起早就冷掉了的茶，送进嘴里：“这么客气干嘛？这是老师应该做的。” “C大是全国排名前10的高校，计算机科学也算是我们学校的王牌专业了，可这两年一直没有起色，各大高校竞争激烈，不进则退，”程璐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又拍拍宋柒的肩，“老师看好你，希望你将来能做出让人眼前一亮的作品，也算是给老师长脸了。” 程璐语气轻松，并不像要宋柒一定做出什么成绩，更像是长辈对后辈的祝福。 宋柒满心感激地接下了这个祝福：“我知道了，我会努力的。” “行了行了，快去吃饭吧。”程璐掏出调成了静音的手机，屏幕上赫然是十几个未接来电，来电人都拥有同一个备注—— 老公。 她手忙脚乱地拎起包：“我先回去了啊，你帮我关一下办公室的灯和门！” 走廊里是声控灯，这一层楼都是老师办公室，这个时候，大多数老师都不在，走廊很黑。 程璐踏亮了灯，走到拐角的时候，被一个高大的身影吓了一跳。 高大身影靠在墙上，头仰着，听到动静，扭头看过来。 是一张帅气但很有攻击性的脸，程璐确认自己之前没见过他。 “你是谁？”想到前些天食堂发生的外来人员意图伤害本校学生事件，程璐壮起胆子问，“你不是C大学生吧？” 男人的目光渐渐后移，紧绷的表情也渐渐柔和。 程璐听到了身后宋柒的声音。 “陆承安？你怎么在这儿？”宋柒说。 锐锐！原来你是装傻！ 注1：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出自茨威格 《断头王后》。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程璐 第14章 坦白 程璐转过身，看看宋柒，又看看面色缓和了的陆承安：“你们认识？宋柒，这是你朋友？可不能随便带朋友进学校啊！” 在这个节骨眼上，要是被发现了，怕是要被通报批评。 陆承安赶在宋柒前回答：“不是他把我带进来的。” “我有自己的校园卡。”他掏出校园卡，在程璐面前晃了下，“我是教职工家属。” C大的规模很大，教职工很多，程璐认不全所有的教职工，又赶着回家，也就没有起疑。 “原来是这样。”她点点头，又朝宋柒挥挥手，“不行了，我真得回家了，今天约好了跟我老公去外面吃的，他位子都订好了，结果我给忘了！完了完了完了！” 话是这么说的，行为是完全不顾老公的。 程璐一路小跑，刚好赶上了下楼的电梯，她人进去了，手伸在外面招呼：“电梯到了！快来！” 宋柒看着伸出来的那小半截胳膊：“……” “你们老师人挺好的。”陆承安走到他身边，“性格和我想象中不一样。” “宋柒！怎么不上电梯？”程璐从电梯里探出头。 “老师，你先下去吧，我走楼梯，锻炼一下。”宋柒扬声说，说完扭头就朝另一个方向走了。 陆承安紧跟在他身后，像一条高大又沉默的影子。 宋柒有很多话想问。 想问陆承安，在这里干什么。 想问他等了多久。 想问他为什么来。 最后脱口而出的，是：“陆承安，你吃饭了吗？” 步梯近在眼前，头顶的声控灯亮起，身后的灯一盏盏熄灭。 宋柒低头看着楼梯，没动。 他在等陆承安回答。 “吃……没吃。”陆承安本来想撒谎，说自己已经吃过饭了，话都吐露出半截，又想到宋柒可能要去吃饭，如果一起吃的话，今天是不是可以和宋柒待久一点？ 宋柒听完陆承安的回答，点点头，抬脚，踩上步梯：“走吧，我请你在校外吃。” 两人一前一后走上步梯，陆承安顺着宋柒踩过的地方走，男生毛茸茸的发顶就在他眼前。 宋柒穿着鼓鼓囊囊的羽绒服，而陆承安穿着修身的羊毛大衣，即使是这样，陆承安的身形也可以将宋柒包裹住。 路过转角时，陆承安在宋柒身后悄咪咪地张开双臂，感受了一下，他觉得自己怀里最多可以塞下五个宋柒。 学校的步梯很少有人走，也是声控灯，新的灯光猝不及防亮起，陆承安赶紧将胳膊放下，假装无事发生。 “陆承安，你是在等我吗？”前面的宋柒说话时没回头。 陆承安想说是，又怕宋柒有心理负担，于是他说：“是，但我没等多久，我快七点的时候才过来的。” “哦，你为什么过来？” 为什么过来吗？因为听说你被老师留下来了，所以很着急，怕你又出什么事。 是这样吗？不是，不完全是。 真正的原因是，陆承安喜欢宋柒，问田锐要课表，办C大的校园卡，在教学楼底下装偶遇，全是为了宋柒。 灵光一闪。 “第一次见面时，你不是说你被同学欺负了吗？我听田锐说，你被老师留下来了，我怕老师也欺负你，就想着过来看看。”陆承安假装自己还不知道张炜被退学的事，“哎，对了，你室友现在还欺负你吗？” 宋柒陡然停下脚步。 陆承安反应很快，怕自己栽到宋柒身上，直接伸手抓住了栏杆。 “怎么停下来了？”他问。 宋柒转过身，仰头看着陆承安：“陆承安，你不知道我室友是怎么被处理的？” 宋柒的表情很复杂，五官皱成一团。 陆承安当然知道张炜的处理结果，二叔的秘书在这件事了结之后第一时间给他发来了汇报邮件。 所以，陆承安也知道，受室友欺负的宋柒，在事后没有要求任何补偿。 不仅没有要补偿，宋柒还自掏腰包，给了受伤的陆承安五千块钱。 漆黑的眼瞳定定地看着陆承安，巴掌大的小脸藏了一半在高领羽绒服里，宋柒现在这副样子，让陆承安不受控的想到他们初遇那天。 那时候的宋柒看起来要更脆弱一点，也更好接近一点。 不像现在这样，眼里写满了防备。 陆承安算是理解了什么叫一个谎言需要一百个谎言去圆。 在他选择不告诉宋柒二叔的身份之后，他失去了很多说真话的机会。 但陆承安并不后悔，他不想让宋柒欠自己人情。 即使认识的时间不久，但陆承安已经充分地了解到宋柒是一个怎样的人。 面上冷淡，实际十分心软。 你对他好一分，他能对你好十分。 更何况，他现在还喜欢宋柒，就更不能用这件事来捆绑宋柒了。 沉默带来黑暗，楼梯的声控灯熄了。 陆承安刚想说话，突然听到下一楼的楼梯拐角处，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和窸窸窣窣的声音。 “嘘，别说话。”男生压低了声音，“让我抱抱，好久没见你了，我好想你，宝宝。” 陆承安：“……” 宋柒自然也听到了动静，楼下的小情侣声音并不大，起码，没有再一次让声控灯亮起。 “你别……”另一个男生的声音。 “读研究生之后真的好忙，天天不是做实验，就是开组会，你明年就要出去实习了，到时候我们见面的时间就更少了。”男生的声音有点急，“宝宝，我想亲亲你。” 宋柒：“……” 这栋教学楼里有四个电梯，平时就算不上挤，更别说是现在这个时间了，几乎没有人会走楼梯。 可能也正是因为这样，楼下那对情侣才会摸黑过来。 “我刚刚好像看到这里的灯亮着……”后开口的男生还在说话。 先开口的男生直接堵了上去，亲密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宋柒：“.........” 只要他咳嗽一声，或者跺一下脚，声控灯就会再次亮起，但是宋柒没有。 主要是真的很尴尬。 太尴尬了。 一个人遇到这种事就算了，偏偏面前还杵着个陆承安。 干燥又温热的触感从耳朵上传来。 宋柒愣住了。 陆承安捂住了他的耳朵。 楼梯间很暗，宋柒看不到陆承安的表情。 但他能感觉到属于男性的躯体的靠近。 陆承安微微弯下腰，嘴巴贴在了宋柒的耳边。 他说：“不要听。” 处于热恋中的情侣情绪总是激动的，很容易失了分寸，他们亲着亲着，发出了很响的“啵”的一声。 然后，声控灯亮了。 后开口的男生靠着墙，率先发现了站在楼梯上的两人。 他一把推开男友，转身跑掉了，就在这时，剩下的男生回头。 陆承安早在灯亮起的一瞬间就把宋柒按进了大衣里。 男生没看到宋柒的脸，只看到了陆承安带着寒意的眼神。 抱怨的话被堵在喉咙里，男生看着陆承安一看就不好惹的样子，也转身离开了。 陆承安的手还放在宋柒的后脑勺上，他终于摸到了毛茸茸的发顶，趁着宋柒还没反应过来，狠狠捋了两把宋柒的头发。 啊！爽！ 宋柒早在陆承安捂住他耳朵的时候就失去了所有的思考能力。 陆承安在说完话之后捂得更紧了，当世界失去声音，其他的感官就会被放大。 宋柒能感觉到陆承安指腹的薄茧，带着岁月的痕迹，一寸寸刮过自己本就摇摇欲坠的心。 陆承安弯腰凑近的时候，温热的吐息洒在了宋柒僵硬的脸上，带起一片红晕。 如果要用一个词语形容陆承安的话，那一定是温暖，宋柒想。 就因为贪念了这一刻的温暖，所以没有反应，没有挣脱，才会被陆承安按进怀里。 大衣里是干燥的黑色高领毛衣，暖烘烘的。 宋柒在意识回笼的瞬间推开了陆承安，又因为是在楼梯上，所以人不受控制的往后仰倒。 然后…… 陆承安又抓住了他。 “小心。”陆承安说，“你在C大上学，我怕他们看清你的脸，以后遇到了会尴尬。” “那也应该是他们尴尬！”宋柒有些恼怒地挣开陆承安的手，“又不是我在偷情！” 宋柒像螃蟹一样不自在地转身，一步一步，走得非常用力。 用力到人还在这一层，下一层的灯就已经亮了。 陆承安心情很好地跟在宋柒身后，若有所思地看着宋柒。 从学校到饭店的路上，宋柒一直在想事情。 想陆承安的二叔，想张炜的处理结果，想今天晚上撞见的那对情侣。 脸上似乎还有被陆承安按住的触感，陆承安太没有分寸。 宋柒决定要好好跟他谈谈。 宋柒带陆承安走进了一家学校附近的烤鱼店。 他跟田锐来这里吃过两三次，味道不错。 宋柒问陆承安想吃什么，陆承安说自己没有什么忌口的，让宋柒按照他的口味点。 就算是能吃出味来都要依着宋柒的口味，更别说现在吃不出了。 鱼是现烤的，上菜并不快。 烤鱼店昏黄的灯光打在宋柒脸上，陆承安看着他，内心软成了一汪水。 “你还没回答我呢，”陆承安没话找话，“你室友现在还欺负你吗？” 宋柒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他抬头看着陆承安，眼底是有些决绝的坚毅。 他说：“陆承安，有件事情，我觉得我应该告诉你。” “我喜欢男的。” 第15章 误解 霍建躺在酒店的大床上，有些无语地看着视频里的人。 陆承安除了日常的诊疗，平时都不太乐意跟霍建聊天，今天居然主动给他拨视频。 “霍建！”陆承安拿着手机在屋子里一直转圈，霍建感觉自己的头都要被转晕了，连忙出声阻止，“陆大少爷，好好说话成吗？别转了。” 陆承安龇着牙：“我马上要谈恋爱了！” 霍建：“？” “今天，宋柒跟我说，他喜欢男的。” 再想到宋柒说这句话时的情景，陆承安还是忍不住心潮澎湃。 他没有想到宋柒会这么直接地告诉自己他的取向。 这句话背后的意义不言而喻，宋柒在明示他，两个人是有可能的。 陆承安在理解完宋柒的意思之后，脑子嗡嗡作响，几乎是浑浑噩噩地吃完了这顿饭，回来就忙不迭给霍建开视频了。 霍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连带着也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悄悄把视频窗口缩小了，退出去搜索—— 有使用假人跟人开在线视频的办法吗？ 唯一一个靠谱点的结果说的是，如果科技再发达一点就有可能。 也就是说，至少目前，是不行的。 宋柒说喜欢男的，又没说喜欢陆承安，霍建心里这样想，却不敢真的说出口，他怕刺激到陆承安。 陆承安现在看起来像是发病了，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除了这个，还有别的吗？”霍建问。 “还需要别的吗？他突然跟我说这个，不就是代表他在向我表明自己的心意？其实我刚刚就想跟他告白的，但是今天不太合适，太不正式了，我准备给他买一大束花，再在告白的时候问问他想要什么礼物，只要是我买得起的，我都可以送。” 霍建：“……” “你先别急。”霍建按住自己的太阳穴，“你能不能先跟我说一下今天发生了什么？” 以陆承安现在的状态来说，回忆今天和宋柒的相处无疑是一件非常甜蜜的事情。 他从见到宋柒开始说，说他们一起吃了午饭，宋柒的饭早就买好了，却还是坚持到陆承安过去了才开始吃，说宋柒带着他走楼梯，他在楼梯里摸了宋柒的头发，宋柒有一点反应但不大，可能是不喜欢被人摸头，说他们碰到一对同性情侣在楼梯的拐角处接吻，宋柒在看到他们接吻后向陆承安坦白了自己的性向。 “这很明显吧？”陆承安说，“他是想跟我发展的！” 霍建：“你们这个相处模式，听起来确实是有一些暧昧，但我感觉，就是从你之前的描述里来说的话，宋柒应该不是一个这么主动的人，突然跟你表明心意什么的……你不觉得奇怪吗？” “没有跟我表明心意，他只是告诉了我他的取向！”陆承安纠正道，“我们俩要在一起的话，一定是我先告白，我不会让他先告白的！” 陆承安的情绪看起来有些激动。 霍建紧张地从床上坐起来：“好，好！陆承安！你说得对，你先别激动好吗？” “我没有激动！”陆承安喘着粗气，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上的霍建，“你不相信我。” 陆承安已经许久没有这样了，那次事故带给他的心理创伤是毁灭性的，陆承安在父母安葬后有过非常极端的行为，攻击性不强，但自毁倾向十分严重。 他二叔收掉了他房间里所有可能会对人造成伤害的器具，守在外面的保镖每隔三小时都会进去看看陆承安的状态，确认他的安全，霍建知道这件事。 第一次打通陆承安在国内的视频电话时，霍建都惊呆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视频里这个胡子拉碴的长毛汉是自己在M国留学时结交的好友。 那时候的陆承安就常常露出这样的表情，愤怒的，惊惧的，但又委屈的。 霍建后悔了，他不该撺掇陆承安去接近宋柒，不该跟他说什么勇敢追爱之类的蠢话。 他本来以为宋柒的出现会加快陆承安的好转，会让他放下心结，他没有想到宋柒在陆承安的心里已经这么重要了！封闭的情感需要发泄，但应该是像潺潺流水的小溪，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如同奔流的河。 现在这样，好一点的结果是陆承安成功和宋柒在一起，宋柒带着他走出心理阴影。 而坏一点的结果是，宋柒根本不喜欢陆承安，陆承安承受不了这个后果，变得更疯。 天知道陆承安花了多久才从曾经看起来就不正常的样子变成了现在这样起码平时看起来正常了的样子。 “陆承安，听我说，我没有不相信你，虽然我不能确定宋柒为什么要告诉你他的取向，但就像你认为的那样，你们俩是有可能的。”幼师霍建开始上课。 “我知道。”陆承安生硬地回答。 在他心里，他跟宋柒就只差确定关系了！ 所以看到霍建那种将信将疑，欲言又止的表情时，他才会这么生气。 霍建已经暗自决定了，接下来的日子，他要针对陆承安做可能会失去宋柒的脱敏治疗。 “但是，”霍建深吸一口气，“华国人都很内敛，你之前一直在国外，不知道也是正常，在国内的话，恋爱前需要先接触，两个人经过充分的了解，再踏入爱河……” 一张英俊到有些邪气的脸猝不及防地挤进屏幕，穿着浴袍的男人侧头在霍建脸上亲了一口：“充分了解才能踏入爱河吗？宝贝，我记得我们刚认识就滚上床了。” 霍建：“……” 陆承安：“……” 陆承安：“霍建，你？” “我草，你滚远一点！”霍建气急败坏地把男人的脸推开，总是伪装成职场精英的脸上有些愠色，“总之，陆承安，你不能着急。” “现在不是我着不着急的问题了。”震惊取代了愤怒，陆承安挑挑眉，“看来我打扰了你的美好夜晚。” 他跟霍建因为赛车结缘，霍建爱好很多，大多数都是三分钟热度，他喜欢上赛车那会儿，陆承安刚好正式成为F1赛车手。 在事故之前，两个人之前的交流基本都是围绕着赛车展开的，几乎从来没有聊过个人感情。 陆承安原本还以为霍建跟自己一样是棵不开花的铁树，没想到他私下里玩得这么野。 “知道就好，”视频那头的男人又凑过来，“什么不能着急，我建议你喜欢就上。” “你他妈的知道什么，”霍建低声咒骂着，丢给陆承安一句，“我先挂了啊。” 陆承安握着手机，跟霍建打完电话后，他的情绪没有刚开始那么激动了。 霍建说得是对的，华国人性格都比较内敛，不像M国那样奔放。 但是，他跟宋柒都互通心意了，为什么还要慢慢来呢？ 他也想要像今晚的小情侣一样，像霍建身边的男人一样。 亲吻他的小蝴蝶。 宋柒在床上躺了两个小时都没睡着。 脑子里是陆承安在知道宋柒喜欢男人之后失神的脸和虚浮的脚步。 果然是这样。 陆承安之所以会有那么多僭越的行为，是因为他们是同性。 一起玩儿嘛，勾肩搭背有什么关系，反正都是男的，关系好的女生还会拉手呢，陆承安起码只是拉了宋柒的手腕。 宋柒其实一开始也不知道自己喜欢男的。 他只是知道自己对男的和女的做那种事没兴趣。 最近，在做过那些难以启齿的梦之后，宋柒在网站里搜了一下男男。 结果大为震撼。 也不知道是冲击太大还是别的什么，总之，在看完之后，宋柒时不时就会想起来某些喘息，某些片段，某些交叠在一起的躯体。 宋柒不是一个想不明白的人，相反，他想得太明白了。 这种事情是天生的，只是他在遇到陆承安之前一直没有意识到罢了。 他在陆承安之前，没有喜欢过任何人。 陆承安不是悬在树上的禁果，宋柒也不是夏娃。 非要说的话，陆承安就像是那个愚蠢却善良的农夫，而宋柒是地上盘着的那条蛇。 陆承安只觉得自己是在帮助一个不谙世事的大学生，他不知道宋柒对自己怀着怎样龌龊的心思。 而宋柒，不想骗他，不想揣着明白装糊涂。 在知道了自己的取向之后，陆承安就会远离自己了吧，宋柒想。 他是那样好的一个人，想找什么样的人找不到呢，就算是想找男的，也不该是自己这样的。 自己这样什么都没有的。 第二天，周五。 宋柒中午下了课，走出教学楼。 田锐今天话很少，像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一样。 宋柒没有多想，直到他再次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陆承安又来了。 田锐没有再屁颠屁颠的跑上去，他先是小心翼翼地看了一下宋柒的脸色，然后再假装疑惑地说：“哎？陆哥怎么又来了？他这个店是不是开得太随意了？” 宋柒从男人的短款冲锋衣上移开目光：“谁知道？” 说完，他又补了句：“关我们什么事，走了。” 该提醒的他已经提醒过了，陆承安只要脑子没问题，都不应该再做出那些不知分寸的事情。 第16章 告白 陆承安确定宋柒看到自己了，他的目光扫过陆承安的脸，两人有过短暂的，可能都不到一秒的对视。 可宋柒没有反应，他用喧闹又拥挤的人群掩饰自己。 跟在宋柒身边的田锐也没有反应，没有像往常一样大呼小叫地扑上来。 他们两个人就像是根本没有看到陆承安一样，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经过陆承安的时候，田锐还同手同脚了。 陆承安的心沉了沉。 在他的设想里，自己和宋柒只差捅破窗户纸了，所以他更要好好表现，在充分接触，了解完宋柒的喜好后再为他策划一场盛大的告白。 现在是什么情况？为什么无视自己？是害羞吗？ 来不及多想了，陆承安快步走到宋柒身边：“下课了？” 宋柒不动声色地往田锐那边靠了靠。 田锐扯着宋柒的衣袖，干巴巴地说：“啊，是，下课了。” 宋柒抵抗的姿态让陆承安的心里猛地蹿起来一团火。 明明穿着软乎乎的羊羔毛外套，脸色却沉得像冰，连一个眼神都舍不得施舍给陆承安。 陆承安伸手去拉宋柒的袖子。 脸色骤然一变，宋柒动作很快地甩开了陆承安的手。 “陆承安，你到底要干什么？”宋柒皱着眉头说。 陆承安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心，感觉呼吸都开始滞涩了。 “我没有要干什么，我跟你说话你为什么不理我？”喉结滚动了下，陆承安勉力从嗓子里挤出声音。 宋柒感受到了无力的愤怒。 昨天，在知道自己的取向后，陆承安一句话都没有再说过。 今天又来找自己做什么？ “田锐没回答你吗？”宋柒往后退了一步，“陆承安，你到底想干什么？你能明说吗？” 如果是因为替宋柒解决了张炜这个麻烦，需要宋柒给他回报，宋柒可以理解。 可陆承安甚至都不愿意告诉宋柒他二叔的身份！还故意说自己不知道张炜的处理结果！ 现在又来拉拉扯扯！ 凭什么？自己明明只是想好好过大学生活，为什么一个两个都不愿意放过他？ 他是动心了，可这也不是他想的，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自己那天没有走进那个菜场，没有走进那家纹身店，没有遇到陆承安。 田锐看看陆承安，又看看宋柒，鼓起勇气：“对啊，陆哥，你到底要干什么？” 他脸上没有了平时那种嬉笑的神色，表情也比较正经，虽然陆承安的表情看起来比昨晚还吓人，田锐依旧选择了站在宋柒这边。 只是不断往宋柒身后躲的身体暴露了他的底气不足。 “我来跟你们一起吃饭！”陆承安非常生硬地说，声音铿锵有力，落地有声。 正是饭点，大路上人很多，这三个人又都长得不赖，很多学生都在偷偷看他们，听见陆承安的话，他们都忍不住侧目。 藏不住了，好奇怪，吃个饭而已，为什么表情如此坚毅，声音如此坚定？ 宋柒：“……” 田锐：“……” “你自己家里没饭吃吗？”宋柒实在是不想继续跟他纠缠，快步往前走了。 “我做饭难吃啊，”陆承安腿长，两步就跟上来了，“你说的。” 他心里很慌，很着急，想逮住宋柒问个清楚。 仅仅只是一晚，为什么态度变化这么大？而且还跟自己的预期完全相反！ 陆承安知道自己疯起来是什么样子，躲在房间里的那半年，他不慎从窗户的反光上看到了自己的样子。 唯一贴合那种状态的形容词是—— 可怖。 他吞了吞口水，跟在宋柒身边，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 不能……不可以让宋柒看出来自己有病。 对小蝴蝶，要有耐心。 田锐用一种很迷茫的，确认了什么又不敢确认的眼神看看陆承安，又看看宋柒。 宋柒不说话，埋头往前走，食堂又不是他开的，陆承安想去，他还能拦着不成？ 田锐看着坐满了的饭桌：“……宋柒，不用这样吧，还有其他空桌子啊，你干嘛坐在这里。” 重点是，他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抛弃他！ 饭搭子近在眼前！自己却不能坐在他旁边！这是怎样的一种噩梦啊！ 宋柒看看田锐，又看看站在田锐身后脸色明显不好的陆承安：“在哪儿吃不是吃，又不是谈恋爱，要腻歪找你女朋友腻歪去。” 田锐：“……” 田锐生无可恋地转过身：“走吧，陆哥，我们腻歪去。” 陆承安的存在感很强，宋柒对面的人一看就老实敦厚，他胡乱扒完饭，端起餐盘，朝田锐和陆承安招呼：“来，这儿可以坐一个。” “陆哥，你坐……”客气话还没说完，陆承安直接端着盘子，越过田锐坐下去了。 田锐：“……” 行。 宋柒吃饭时一直不怎么说话，今天也是。 照理说是没什么问题的，可陆承安就是知道，今天跟以前不一样。 以前不说话的时候宋柒心里没揣着情绪。 等吃完饭了，得跟宋柒谈谈，陆承安想。 没想到的是，吃完饭后，不是他先找宋柒说话，而是宋柒找他。 “吃好了？谈谈？”宋柒放下筷子。 二食堂后面有一片竹林，中午，竹林里人不多，宋柒带着陆承安走到一个小坡后面。 他站定，深吸一口气，回头看着陆承安：“我以为我昨天说得很清楚了，你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什么？”陆承安回望着宋柒。 宋柒大概比他矮个七八厘米，差距不算大，但因为宋柒现在站的地方要更低一些，所以他望着陆承安的时候，得仰着头，抬着眼。 于是那眼神就又变得可怜巴巴了。 陆承安差一点又开始心神荡漾了。 “陆承安，你得跟我保持距离。”宋柒叹了口气，轻声说。 “为什么？”陆承安马上问。 “我跟你说过了，我喜欢男的，我会跟男的谈恋爱，有条件的话，可能还会跟男的结婚……”宋柒一点也没觉得这些话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他对陆承安真是掏心掏肺了。 除了自己对他的心思外，什么都说了。 “在这个前提下，你得避嫌，你不能把我当成好哥们，好兄弟，因为我不正常，你懂吗？” 脑子从刚刚起就在嗡鸣，陆承安只把“我会跟男的谈恋爱”听进去了。 “你要跟谁谈恋爱？”声音像是隔着一层鼓膜，陆承安差点以为自己是在自言自语，于是他加大了音量，同时往前迈了一步，抓住宋柒的双手，紧紧地握在手里，“你要跟谁谈恋爱？”他又重复了一遍。 力气不小的宋柒竟不能从陆承安手心里挣脱分毫！ 陆承安的手像钳子一样，紧紧抓着宋柒的手腕，宋柒能够很清晰地感受到陆承安指腹上的薄茧。 粉色的嘴唇被咬成深红色，宋柒微微颤抖的瞳孔里，映着越来越近的陆承安。 陆承安呼出的热气打在宋柒脸上，他把宋柒往自己怀里拉了一把。 真可笑，太可笑了，自己这边在想着要慢慢接触，挑个好日子，给宋柒准备一场盛大的告白，宋柒那边竟然在想着要跟别人谈恋爱！让自己离他远点！ “说，你要跟谁谈恋爱？”陆承安凑近宋柒，在他耳旁低声询问，“为什么不说？有人选了？” 陆承安离得太近了，宋柒的心开始胡乱狂跳。 挣不脱，他就侧过脸，尽量远离陆承安。 脑子很乱，被自己喜欢的人以这样亲密的姿势桎梏着，宋柒感觉到十分羞耻。 同时，也有一些，很隐秘的……兴奋。 宋柒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难道这就是身体比脑子诚实吗？ 太恐怖了。 接近陆承安的话，就会被本能控制吗？会丧失理智吗？会被铺天盖地的海浪淹没吗？ “没有人选，我现在不想谈恋爱，”宋柒稳了稳心神，故作镇定地说，“我说的是将来。” “哦，将来。”陆承安冷笑着，右手大拇指从衣袖底下探进去，摩挲着宋柒突出的桡骨末端。 轻柔又粗糙的触感，透过肌肤，麻痹了宋柒的神经。 他几乎想要落泪。 太痛苦了。 “陆承安，放开我。”宋柒央求道。 陆承安看似是主导的一方，其实脑子比宋柒还空。 他根本没有办法完整思考。 他只知道要抓住自己的小蝴蝶。 “我不放。”陆承安哑着嗓子说，“我一放，你就飞走了，就去找别人了。” 陆承安带着宋柒往后退了两步，宋柒的背后有一根很粗壮的竹子，两个人的重量压上去，竹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宋柒，你觉得自己跟我说得很清楚，那我问你，我的表现不清楚吗？”陆承安在宋柒耳边叹了一口气。 平地起惊雷。 宋柒震惊地看向陆承安，睫毛颤抖着，像蝴蝶振翅。 陆承安等不及了，巨大的，可能会失去宋柒的恐慌挤满了他的胸腔，他的大脑，他的灵魂。 他用一只手将宋柒按在自己身上，另一只手扣着宋柒的下巴，迫使他与自己对视。 所有的心意，都应该及时被传达。 “不要等将来了，”陆承安说，“宋柒，我喜欢你，和我恋爱吧。” 第17章 往事 黑夜。 梦境。 “yellow people。”这个声音来自陆承安的小学同学，一个肥胖的白人男孩，陆承安在学校被他带头孤立，初到异乡，本来就孤独，他经常在闲暇的时候看杂志，也是在那个时候，他第一次知道了F1。 “You have a pipe dream。”这个声音来自陆承安的中学老师，陆父在M国很低调，老师不知道他的家底，以为他是一个贫穷的亚洲农夫的孩子，像这样的家庭条件，居然还妄想要当赛车手，简直是痴心妄想。 “You ruined my dream！”被陆承安淘汰的年轻车手摘下头盔，飞奔过来，一拳打在了陆承安脸上，“I loathe you！” 他表情凶狠，语气嫌恶，这是俱乐部里第一个向陆承安示好的人，也是在陆承安正式通过车队试练后第一个咒骂他的人。 陆承安曾经并不在意这些事情。 是的，他不在意，因为他有温暖的家庭，不管他在哪里，不管遇到了什么事，不管自己做出怎样的决定，父母始终都坚定站在他这边。 可是父母离世了，心里失去了支撑，那些没有被完全消灭的恶意开始肆意生长。 生长到，让陆承安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做出了错误的选择。 也许那些人说得对，自己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接触赛车。 不接触赛车，就不会自信满满地带着爸妈开上一条导航里标着危险的险峻山道。 不会在山道拐弯处被突如其来的后车狠狠撞上。 轮胎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方向盘打出残影，才堪堪稳住车身，没有直接从山道上掉下去。 凹陷的后座里，困着他最亲密的两个人。 鲜血无声无息地顺着皮革的纹理流淌。 陆承安努力到双手指尖都开始淌血，都没能打开已经变形了的后座车门。 陆母的眼神还是那么温柔，她贪恋地看着陆承安，声音很低；“承安，别试了，没用的，妈妈看你流血，妈妈好心疼。” “妈……妈妈……你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好吗妈妈？”心跳似乎要冲破胸腔，泪水喷涌而出，“妈妈，别离开我，妈妈。” 燃油味越来越重，陆父被后围板夹住，完全没办法行动，他皱着眉：“承安，这辆车要起火了，快走！” “我不走，我可以的，我可以……”一声轻响，陆承安看着终于被自己掰断了的外门把手，“爸，你看，我可以……” “承安！”男人从来没有用这样严肃的语气对陆承安说话，“快走。”他说。 “承安，爸爸妈妈今天很开心，发生这种事情，你也不想的，这不是你的错。”陆母笑着说，“答应妈妈，就算以后没有我和你爸爸了，承安也要好好生活，好吗？” “我不，别丢下我，妈妈，妈妈！”陆承安徒手掰开碎了一半的车窗，把手探进去，“妈妈，你拉着我的手，我把你们拉出来。” “妈妈拉不了了……”陆母笑出了泪，“妈妈全身都被困住了，承安，你快走吧。” 陆父的脸上也全是泪，他抽了抽鼻子：“承安，在这世界上，你唯一可以相信的人，就是你的二叔，我和你妈妈要是能留下一点骨灰，你就带着，回华国找他，他知道要把我们葬在哪里。” 车窗碎片扎进手里，陆承安都没有感觉，他跪在地上，声音越哭越大，哭自己的无力，哭自己的自大。 燃油味已经大到呛鼻，就在这时，陆承安听见了妈妈坚定的声音。 “陆承安，如果你死在这里的话，我会恨你，恨到如果有来生，我不会再想当你的妈妈。” “承安，往前跑，别回头。”父母的声音随着身影一起远走。 高大的人影猛地从床上坐起。 怔愣了一秒后，陆承安猛地冲进卫生间。 呕吐声回响在空荡荡的房子里。 陆承安盖上马桶盖，又冲了水。 他光脚靠在马桶上，脑子里浮现出中午，竹林里的场景。 宋柒在听完他的告白后，身体都僵硬了。 陆承安知道自己的告白很突兀，虽然说在M国的时候，同学们的感情进展都很快，认识一两个月，别说确定关系了，就算是上床都有可能，可这里是华国。 霍建说了，华国人都比较内敛。 他愿意给宋柒足够的时间去理解并考虑这件事。 “你想好了再给我回答，好吗？”宽大的手掌从下巴转移到了脸颊，陆承安摸了摸宋柒。 “不用了。”宋柒闭着眼睛，修长的脖颈在冬天的竹林里泛出一层淡淡的粉色，“我现在就可以给你答案。” “我拒绝。”他说。 陆承安有一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么干脆吗？都不用考虑的吗？ “陆承安，你听着，”宋柒的喉结上下滚动着，声音很干涩，“我可以跟这世界上的任何人在一起，除了你。” 因为你会让我失控。 “你很讨厌我吗？”陆承安的呼吸都快要停了，他感觉自己头皮发麻。 宋柒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坚定地回答了“是”。 空气都凝固了。 陆承安按着宋柒腰的手都开始失去知觉。 有学生踩着枯叶往这边来，看到紧紧贴在一起的两个人，惊呼一声，蹑手蹑脚地走开了。 “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吗？”宋柒问。 陆承安没动。 宋柒低声叹了口气：“陆承安，你要用强吗？” 陆承安终于松开了宋柒，他低着头，鼻腔里发出沉重的呼吸声。 “现在应该说得很清楚了。”宋柒拍了拍自己的衣服，“不要再来找我了，陆承安。” - 宋柒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双手捂住眼睛，从下午到晚上。 还好现在是冬天，衣服穿得厚，陆承安离得那么近，都没有察觉到宋柒身躯的颤抖。 四肢都不像是自己的了，天知道他是用什么样的信念，才撑着走回了宿舍。 田锐晚上来找他，拉开他的被子，看到失魂落魄的宋柒，吓了一跳。 “我靠，你怎么了？”田锐皱着眉，“不舒服？去校医室看过没？下午给你发消息怎么没回？今天下午是程璐的课，她问我你怎么没去，我没办法，只能说你生病了。我随便编的借口成真了？” 手指抓住被子，宋柒将被子重新盖到头上，声音很闷：“没事。” “这怎么是没事呢？！”田锐的声音有些难得的认真，“一看就太有事了！走，我扶你去校医室。” “田锐。”宋柒有气无力地说，“我没生病，让我一个人静一下，好吗？” 宋柒很少，也可以说从来没有像这样跟田锐说话。 他大多数时候都是板正的，很精神，开玩笑的时候会有些毒舌，总之不管是什么情况，都不会是现在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如果宋柒没有生病的话，那就是跟陆承安吵架了。 田锐在宋柒床下面站了一会儿。 他后悔了，不该那么早把课表发出去，不该让陆承安随时都能逮住宋柒。 他不知道陆承安能办成C大的校园卡！ 第一次见到陆承安的时候，田锐就感觉不对劲。 三人行的时候，陆承安的目光有90%的时间都在宋柒身上，而宋柒表面冷淡，实际上会悄咪咪地观察陆承安的动静。 他觉得宋柒和陆承安，要么是情侣，要么是还在暧昧期。 两个人都长得好看，走在一起的时候看着赏心悦目的，田锐愿意当他们爱情的垫脚石。 那首歌怎么唱得来着，什么and your friends Steve。 田锐愿意当这个Steve。 很多人都觉得平淡的感情没什么意思，两个人一定要爱得轰轰烈烈，要争吵又和好，要声嘶力竭地哭诉，要在夜里辗转反侧，要过尽千帆，最后身边站着的还是你。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确定是真爱。 田锐一直都觉得这种说法很扯淡，他跟女朋友吵一次假能难受半个月，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自己的朋友每天都开开心心的，遇到互相喜欢的人就在一起，及时行乐。 感情是经不起磋磨的，磨一次就少一分。 “那我走了。”田锐叹了口气，“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田锐短暂的闯入让宋柒的脑子清醒了会儿，好歹能转得动了。 他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按亮屏幕。 刺眼的光照得他眼睛发酸。 唯一的微信置顶叫家和万事兴，头像是一个盘着头发的中年女人，穿着大红色的棉袄，坐在花篮旁，笑容很灿烂。 女人是宋柒的妈妈，这张照片是她的结婚照。 宋柒点开和妈妈的聊天框，最新的消息是昨天晚上的。 妈妈给他转了1000块，说： 【这个月的生活费。】 【你爸昨天打麻将，又输了3000。】 宋柒收了钱，回复： 【别给他钱了。】 妈妈的那个小超市，一周的营业额都不一定有3000，进货、摆货、打扫、理账，都是她一个人。 妈妈年纪越来越大，而那个被他叫作爸的男人，每天睡醒了就去棋牌室。 家和万事兴的回答在宋柒意料之中。 【唉，都是一家人。】 宋柒看着聊天记录，倏尔落下泪来。 爸妈都没有退休金，这些年，妈妈的存款几乎都被爸爸挥霍干净了，进货主要靠老朋友赊账，赚了钱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还钱，第二件事是把宋柒的学费和生活费存起来，再然后，宋柒他爸就会问他妈要钱，不给就在家闹，说宋柒他妈想留着钱出去找男人。 最急的那次，他甚至拿过宋柒的学费和生活费。 那一次，妈妈拿着刀追到了棋牌室里，像个疯婆子一样红着眼说不把钱拿回家就一起死。 当时宋柒还在上初中，他抱着妈妈的腰，大声呼喊：“妈，你别冲动！杀人要坐牢的！” 棋牌室的老板都于心不忍了，劝宋柒他爸把钱还回去。 宋柒他爸抽着烟，冷哼一声，把钱甩在了宋柒母子脸上，啐骂道：“真晦气！” 后来，宋柒办了张银行卡，卡里面都是他自己赚的钱，那张卡的名字是—— 给妈妈养老。 第18章 顾虑 宋柒只给了自己一个下午和一个晚上去消沉。 第二天一早，他像没事人一样起床，洗漱，去图书馆，吓得田锐一早上就问了他三次：“你还好吗？” 该不是受刺激太大，疯了吧。 俗话说得好，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宋柒会灭亡吗？ 宋柒翻着手上的书：“田锐，你这周不去找你女朋友？” “她这周回家了，”田锐趴在桌上回答。 宋柒看了他一眼：“你怎么不回家？你家不也是江城的吗？” “因为我担心你啊。”田锐眨眨眼睛，闷闷地说。 宋柒合上手中的书，这本书不错，干货挺多，他决定把这本书借回去慢慢看。 “用不上担心我，”他对田锐说，“我跟他不会再有关系了，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宋柒的语气很平静，要不是田锐昨天看到过他失魂落魄的样子，都要不知道“他”是谁了。 宋柒并没有告诉田锐昨天中午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他知道，田锐知道了，更确切地说，是田锐已经猜到他和陆承安之间有不太寻常的感情纠葛。 田锐只是平时喜欢插科打诨，真遇上事了，脑子还是好用的。 田锐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宋柒，其实你是喜欢他的吧？” 宋柒用手摸着书封，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高中的时候，我们学校也有一对，不确定有没有在一起，反正就是有那个意思，也是两个男的。”田锐搓了搓脸，静电让他的头发像刺猬一样竖起来，“年级第一和年纪倒数第一，想不到吧。” 宋柒转头看向田锐，示意他继续说。 田锐叹了口气：“他俩暧昧的时候被校主任抓到了，年级第一的成绩很好，校主任没动他，但是……” “但是什么？”宋柒问。 “但是，年级倒数第一被退学了。” 哦，宋柒想，意料之中。 这就是放纵的后果。 “然后，”田锐咽了咽口水，继续说，“年级第一也退学了，自愿的，校主任跑到他家去，差点给他下跪了，他一点都没动摇。” 宋柒手上的动作停了，他竖起耳朵，专心听田锐讲。 “后来，他跟年级倒数第一一起转去了江城一所风评不太好的高中。” “你猜他们俩的结局是什么？”田锐问。 宋柒摇摇头：“我猜不到。” “今年夏天，他们两个人一起上了京海的重本。”田锐说完，感觉心里舒畅了些，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宋柒，我跟你说这个，是想告诉你，人生百年，未来的路还长，谁都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我是不知道你俩到底发生了什么，如果是他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那我一定会站在你这边，如果不是，宋柒，你能不能给他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人很难碰到互相喜欢的人，倒霉点的，也许这辈子都没有，遇到了，一定要好好把握。” “不，”宋柒抱着书，低声开口，“这不是他们的结局。” “你也说了，人生百年，谁都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他们现在可以为了爱情奋不顾身，可未来呢？谁能保证他们永远相爱，谁能保证他们永远不会走散？谁能保证他们在为对方奉献了一次、两次、三次、一百次之后仍然视对方为此生挚爱？” “他们会不会在午夜梦回的时候后悔自己的决定？会不会因为对方影响了自己的生活而觉得对方是累赘？会不会在激情褪去后恶语相向，说着当初要是没认识就好了。” “一切死亡前的定论，都可以说为时尚早。” 田锐吓得睁大眼睛，搬着凳子往后退了退：“宋柒，我从来不知道你是这样悲观的一个人。” 宋柒自嘲式地笑了笑：“是，我怯懦又胆小，没法跟人确定亲密关系，感情对我而言是多余的，我只想走我的道。” 宋柒没有再看田锐，他拿着书去了图书馆里的综合服务台。 程璐上次说宋柒步子迈得太大，让他先从基础的做起。 宋柒想了想，觉得自己的算法实践可以从做字符界面小游戏开始，像贪吃蛇、俄罗斯方块那种的，虽然经典，但已经过时了，他想做解谜类的，市面上关于解谜的游戏不多，做得好的话，说不定可以卖给哪个工作室，赚个几千块。 宋柒回了宿舍，然后就没再出门，也没吃午饭。 他必须得做点什么，才能维持自己的正常状态。 停下来的话，会控制不住地回想起自己的那句—— “我可以跟这世界上的任何人在一起，除了你。” 陆承安真是瞎了眼，宋柒想，居然会喜欢上自己这样一个懦夫。 晚上的饭点，田锐又来找宋柒。 宋柒伸了个懒腰，有点吃惊：“我还以为你不会再来找我了。” “为什么？”田锐问。 “你早上看着像被吓到了，”宋柒笑笑，“看我的眼神跟看鬼一样。” “我靠，有这么明显吗？”田锐搓搓脸，“我那是震惊，你那话说得跟反社会人格似的。” 他顿了顿：“但你又不是那种人，我知道，你性格挺好的，反正我也就是说说，你要真不想那就不想吧。” “嗯。” “哎，这件事不会影响咱俩的关系吧？”田锐想到自己发给陆承安的那张课表，心里有点发怵。 “不影响。”宋柒从椅子上站起身，“走，吃饭去。” “吃饭去！” 吃完饭之后，田锐让宋柒陪他去驿站拿快递。 两个快递，都是纸箱包装，一大一小，田锐抱着那个大的，让宋柒拿着小的。 “买的什么东西？”宋柒掂了掂手上的快递，感觉这个快递虽然小，但还是有点重量。 “你手上那个是水彩，我手上这个是礼物盒。”田锐说，“送我女朋友的圣诞礼物。” 哦，圣诞礼物，这周五就是圣诞了。 宋柒点点头，问：“你那个摄影比赛……获奖了？” “结果还没出来，”田锐说，“前段时间回去看我外婆，她给了我点钱，礼物钱凑够了，我就直接买了。” “嗯。”宋柒说。 “嗨，我外婆给了我1000，我们那比赛奖金最多也就500，早知道就不……”田锐说着说着，停下来，看了看宋柒的脸色，“反正获不获奖都无所谓。” “不是你说想用摄影比赛的奖金给你女朋友买礼物吗？” “宋柒，我求求你记忆力别这么好，行吗？” 宿舍内，宋柒皱眉看着桌上手提箱样貌的礼盒：“你刚说什么？这一个礼盒300块？” “可不是嘛。”田锐小心翼翼地把手上印着猫头鹰LOGO的木制水彩盒放进礼盒里，“学校附近精品店的东西都太土了，像**十年代的，真不知道什么人会买，想随便买个包装都下不去手，然后我就想着在网上买一个，既然选择多了，那就干脆买个最好看的。” 他放完水彩盒，又小心翼翼地扣上礼盒的锁，侧头看着宋柒，神态和语气都很骄傲：“我女朋友是美术生，画画可好看了。” 宋柒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圣诞节，一般是送什么礼物？学校附近有卖的吗？” “很多东西都能送啊，主要是包装要有圣诞氛围，什么圣诞树啊，雪花啊，麋鹿啊，雪橇啊，你懂吧？！”田锐拍了拍自己斥巨资买的礼盒，“咱们学校这位置不行，旁边都没什么大型商圈，附近的很多店铺都是大爷大妈开的，没什么审美。” 宋柒用手叩了叩桌子：“田锐，你知不知道江城的小商品批发市场在哪里？” 圣诞节，刚好是周五。 很多学生都选择出去玩。 C大门口很热闹，进的进，出的出。 宋柒在校门口支了个摊，选了个显眼但是又不会挡到别人的位置。 这周没课的时候，他和田锐一起去了江城的小商品批发市场，买了些制品，玩偶、钥匙串、摆件之类的。 造型都是有圣诞元素的，反正制品不会过期，今年卖不完明年还能卖。 宋柒站在小摊前，每次有人路过，就喊一声：“卖圣诞礼物。” 他没有放不开，只是因为人没什么情绪，说话也就没有语气，像个人机。 虽然人机，但因为摊主和选品都实在好看，销量还算不错。 一个穿着皮衣的男生看了看宋柒的脸，在摊位前停下脚步。 “这些东西怎么卖的？”他问。 “钥匙串20，摆件40，玩偶80。”宋柒说。 男生笑笑：“这么贵？” “都是好东西，我大老远进的货。”宋柒弯腰，拿起小桌板上面的圣诞树摆件，递给男生，“你看看就知道了。” 松软的棉绒外套下是一件V领毛衣，男生没接摆件，一直盯着宋柒的衣领。 “确实是好东西。”他说。 宋柒被他的眼神看得很不自在。 “要吗？”宋柒问。 男生似笑非笑地朝宋柒扬起下巴：“一样来一件吧，你挑。” 宋柒沉默了会儿，转身从身后的行李箱拉杆上取下一个纸质的手提袋：“这个手提袋本来是卖五块钱一个的，你买得多，我送给你。” “好啊。”男生的眼神很晦暗，他扫了宋柒放在桌上的收款码，付过去140，又跺了跺脚，状似不经意地说，“天太冷了，我这五位数的皮衣也不保暖，对了，你什么时候收摊？” 宋柒低头挑着制品，头也不抬：“卖得差不多了就走。” 他选了三个不太好卖的东西，放进手提袋里，递给男生。 男生笑着朝他伸出手，方向却不是拎带，而是宋柒的手。 宋柒刚想收回手，侧面斜插进一只戴着腕表的胳膊，挡住了男生的手。 “你就是宋柒？”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问宋柒。 宋柒警觉地看着他，又是张炜找来的人？他还想报复自己？ “别这样看着我，我没有恶意。”男人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我叫霍建，是陆承安的朋友。” “我草，百达翡丽的鹦鹉螺。”男生低声惊呼，而后看看宋柒，又看看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忙不迭接过手提袋走了。 第19章 圣诞节 宋柒很烦，非常烦。 他都已经跟陆承安说得那么清楚了。 陆承安这一周也都没有出现在自己眼前。 他还以为陆承安已经懂了，放弃了，没想到他自己不来，却找了别人来。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生硬地说。 霍建看着对面人苍白却实在姣好的面庞，有些吃惊，在陆承安口中，宋柒是很柔弱的，很需要人保护的。 怎么现在看着，不像这么一回事？ 陆承安的情况耽误不得，霍建从鼻腔中重重的出了一口气：“你这些东西多少钱？我包了。” “转我2000，这摊位送你了。”宋柒拿起收款码，递到霍建眼前。 “行。”霍建拿出手机就要扫码，“收到钱之后，你跟我去个地方。” 一根手指按在了收款码上，宋柒扯扯嘴角，“老板，这是我这些货品的价钱，不是我的价钱。” 霍建看着挡住收款码的中指，气笑了。 “你要多少才肯跟我走？两万还是二十万？”霍建问。 “不好意思，暂时没有卖身的打算。”宋柒表面很平静，其实身体已经开始不舒服了，眼前一阵发黑，太阳穴突突的，感觉有什么东西要冲破血管。 “2000，买就付钱，不买就走。”他冲霍建说。 霍建一把上前，扯住宋柒的衣领。 “你他妈的，白眼狼，没良心。”他说，“陆承安怎么会喜欢上你这个小混蛋？！” “我他妈的跟他说得很清楚了，我们两个不可能，怎么？他喜欢我，我就一定要跟他在一起？”宋柒喘着粗气，一把推开霍建。 宋柒看着瘦弱，力气却出乎霍建意料的大，常年健身的他被宋柒推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上。 霍建震惊地看着宋柒，这性格，这力气，这嘴皮子，被人校园霸凌？ 陆承安之前跟他开视频的时候没做梦吧？说的梦话？ “没有非要让你跟他在一起，你拒绝也可以，可你不能好好说吗？说什么这辈子不管跟谁在一起都不会跟他在一起，你不知道他受不了刺激吗？”霍建低吼，“别的我不知道，你被同学欺负那事儿还是他替你摆平的吧？要不是他去找陆叔……” 宋柒猛地抬起手，用尽全身力气将塑料收款码摔在地上，巨响阻断了霍建未说出口的话。 宋柒双手颤抖着，扑上前，用力抓住霍建的衣领。 “我没让他帮我，”他咬牙切齿地说道，“自己一个人在暗地里把事情都做了，问也不说，等告白失败了就派你来告诉我，给我施压，道德绑架我，让我心软，是吗？他给过我选择吗？他在做这些事之前问过我的意见吗？我平白无故欠了个人情就得被人牵着鼻子走，是不是？！” 霍建看着宋柒通红的眼睛，努力稳住自己的声音：“不是他派我来告诉你，是我自己来的。” “宋柒，算我求你，你去看看陆承安吧，行吗？他现在已经吃不进饭了，靠输营养液过日子。” - 屋子里很黑，窗帘被紧拉着，分不清是黑夜还是白天。 陆承安疲惫地睁开眼睛，看到了放在床边的金属输液架，架子上是空的，手背是青紫的。 不知道医生什么时候来给他输的液。 他翻了个身，仰躺在床上。 霍建也真是的，不过就是没接他电话而已，还千里迢迢地从苏城赶过来，闹得人仰马翻。 还好霍建没跟二叔说，要是二叔知道自己不仅四天没吃饭，还晕倒在了卫生间里的话，肯定就不会继续让他一个人住在这里了，陆承安想。 不过继续住在这里也没什么意义了，反正这个纹身店也不赚钱，宋柒也不想再见到他。 我真的好没用，也许我的人生就是没有意义的，我根本就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陆承安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直直地望着天花板。 唯一的长处被用来带着爸妈走上了绝路，开个纹身店，这也不纹，那也不纹。 好不容易遇到一个陆承安觉得他需要自己的人，那人还很讨厌他，说这辈子都不可能跟他在一起。 被需要是陆承安的错觉。 陆承安把手背搁在眼睛上，自嘲地笑笑。 没哭，眼睛很干，流不出眼泪。 楼下传来招呼声，应该是霍建回来了。 陆承安觉得自己很清醒，不知道为什么霍建跟如临大敌似的，不仅叫来了医生，还叫来了两个退伍特种兵保镖。 是人都会有不想吃饭的时候吧？饿过头了昏倒了不是很正常吗？想吃的时候自然就会去吃啊。 很轻的上楼声。 保镖和医生一般没事都不会来楼上，陆承安翻了个身，背对着房门口，闭上眼睛，他现在不想见到霍建。 装了没多久的感应夜灯跟着人的进房的脚步亮起。 宋柒在陆承安床边停了下来。 寂静的目光从陆承安的发顶一路划到下巴。 陆承安的卧室里装了暖气片，他穿着春秋季的睡衣，盖着宽大松软的被子，只露出脑袋和肩膀的一小部分。 呼吸平缓，眼睛紧闭着，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陆承安瘦了，宋柒想，头发也长长了。 下巴上有一道血痕，霍建跟他说，陆承安已经消极到日常打理都要被人“挟持”了—— 两个保镖一左一右固定住陆承安，霍建给他刷牙剃胡子，剃完就丢回床上按住，然后医生就冲进来给他输营养液。 在这种情况下，自然做不到精细。 宋柒想象不到这个场面，总感觉是霍建夸大其词。 宋柒心里还是有气的，霍建说到“陆叔”时，宋柒汗毛直立。 他早该知道，受了别人的恩惠，就不可能那么容易脱身，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毫无条件地爱自己，帮助自己。 他气陆承安擅作主张，气霍建拿这件事指责自己，气自己在看到陆承安床边的金属输液架时，心脏的抽痛。 要因为这一件小事付出自己本就飘摇的人生吗？宋柒的回答是，不。 霍建站在床边这么半天，也不说话，是要做什么？陆承安疑惑地睁开眼睛。 不是霍建，是宋柒。 陆承安感觉自己的头脑一阵眩晕，是在做梦吗？ 宋柒朝陆承安笑笑，接着坐到床上，松软的被褥陷下去小小一块。 “怎么搞成了这副样子？就因为我拒绝了你的告白？”宋柒伸出手，摸了摸陆承安下巴上的血痕。 陆承安一把抓住宋柒的手腕，指尖按住他的脉搏，像在确定眼前人的真假。 温热的，有体温的，能感觉到心跳的，真的宋柒。 “宋柒，你怎么来了？”陆承安坐起身子，目光炯炯地盯着宋柒。 “我来偿你的恩。”宋柒悄无声息地笑了一下，倾身向前，吻住了陆承安。 宋柒的嘴唇带着些微的凉意，很软，薄薄两片，轻轻地贴在陆承安嘴上。 陆承安脑子都炸了，不是拒绝了自己的告白吗？为什么突然来他家……亲他？ 身体的反应比脑子更快，抓住宋柒手腕的手陡然使力，将宋柒的身体又拉近了些。 另一只手扣在了宋柒后脑。 陆承安没谈过恋爱，当然也没接过吻。 宋柒也没有。 两个人就着这个姿势亲了得有十分钟，亲到宋柒觉得肩膀都有些僵硬了。 他拍了拍陆承安的手，示意他松开自己。 陆承安迷迷朦朦的，看着面前人从粉红色变成深红色的嘴唇。 “陆承安，你怎么不会接吻，干亲啊？”宋柒嘟囔着说。 “我没接过吻。”陆承安咽了口口水，“我看过别人接，我可以学。” 话音刚落，他直接翻身把宋柒按到了床上，俯身吻了下去。 双手都被陆承安抓住，压到身体两侧，因为这个姿势，右臂的睡衣扯起来一截，露出里面的花臂。 宋柒刚开始还能保持清醒，到后面因为不太会换气，有些缺氧，意识开始混沌。 陆承安的侵略性太强，被强行打开牙齿的宋柒感觉自己被泡在了名为陆承安的空气里。 陆承安恋恋不舍地撑起上半身，看了宋柒两眼，忍不住低下头去，一下下轻啄着他的唇角。 宋柒没有从陆承安的行为里察觉到任何欲念，有的只是珍视和怜爱。 这个认知让他的心里猛地发酸。 也许霍建说得是对的，陆承安没有想用张炜那件事来胁迫宋柒。 他是真的喜欢宋柒。 而宋柒能给他的回应，只是拒绝。 就连今天晚上的事，说到底，占便宜的也不一定是陆承安。 宋柒本来就对陆承安有感觉。 宋柒越想，越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过卑劣。 一块璀璨的，闪闪发光的宝石被上天放在他的眼前，以此来告诫宋柒，他只是一颗灰暗的，破败不堪的石子。 “你可以……做得更多一点。”宋柒侧过头，闭上眼睛，睫毛微微颤抖。 陆承安愣住了。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说什么？”他问。 “就是，谈恋爱之后能做的那些，拥抱，接吻……”宋柒咬了咬嘴唇，紧接着轻声说出那两个令人难以启齿的字。 犹如一道天雷劈下，陆承安半天都没有动作，也没说话。 “宋柒，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陆承安难以置信地看着宋柒，“你现在是答应我的告白了？” “没有。”宋柒睁开眼睛，嘴巴微微张开，如果灯光再亮一些的话，陆承安将会看到宋柒眼里委屈的水光，“陆承安，我说了，我是来偿你的恩的，今夜过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 “我不欠你什么了。” 唉！小柒！唉！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圣诞节 第20章 发怒 陆承安很久都没有说话，琥珀色的眼睛看着宋柒，又好像不是在看宋柒。 他松开宋柒，直起身子，靠在床头。 宋柒也坐起来，盯着自己的脚，藏在黑夜里的耳朵红得像要滴血。 “你欠我什么？”陆承安哑着嗓子问，“谁跟你说什么了？霍建？” “不完全是他说的，”宋柒轻声开口，“我早猜到了，张炜那件事是你帮我摆平的。” “陆承安，我吃过你两顿饭。”宋柒扯着唇角，露出一个很难看的笑容，“你不仅在食堂替我挡下了小混混的钢筋，还帮我处理了张炜。” “就这些？”陆承安皱着眉。 “我做饭难吃，你第一次根本就没有吃好，第二次的菜是你炒的。” “食堂那件事之后，你给了我5000块。” “关于你前室友的事情，”陆承安摸着自己长长了些许的短发，感觉非常后悔，后悔把这件事告诉霍建，“不管当事人是不是你，我都会帮，你前室友确实过分，C大的安保漏洞也确实太大了。” “我知道，”宋柒顿了顿，在心里说了句，“你很好。” 所以你也一定会遇到很好的人。 你应该遇到更好的人。 “宋柒，我不觉得你欠我什么，”睡太久，头依旧昏沉，陆承安努力寻找着合适的措辞，“我做那些事情并不是为了让你接受我，事实上，帮你处理前室友的时候，我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对你的感情。” “你……你不用这样。” “是我不想跟你有任何瓜葛了，”宋柒扭头，蹙着一双秀气的眉，嗔怒又委屈地看向陆承安，“你不是喜欢我吗？不是想跟我谈恋爱吗？谈恋爱之后不就是做这些吗？现在一步到位了，有什么不好的？你就当你已经跟我谈过了，只是结局不太好而已，别再来找我，也别再让任何人找我了，行吗？” 呼吸不畅。 心脏像是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陆承安大口喘息着，像一条溺水的鱼。 他咬牙问：“在你看来，我跟你告白就是为了做这些？” “不是做这些是为了做什么？”宋柒哼笑一声，“难道是想跟我一生一世一双人吗？你想跟我在一起多久？十年？二十年？三十年？还是一直到死？” 陆承安语塞了，他确实……没有想过跟宋柒的未来。 他只是意识到了自己对宋柒的感情而已。 想要见到宋柒，想要听他说话，想要他的眼神一直在自己身上。 没有计划过明天，下个月，下一年，下十年。 并不是因为他想要玩弄宋柒的感情或者身体，而是，连陆承安自己，都不知道他的未来在哪里。 情绪在陆承安的沉默里渐渐下沉。 宋柒冷笑一声，站起来就开始脱衣服。 外套被丢在地板上，毛衣的下摆被掀起，接触到空气的瞬间，细白的腰上立马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陆承安立马翻身下床，制止了宋柒接下来的动作。 他右手拉着宋柒的毛衣下摆，使劲往下扯了一下，确认宋柒上身被妥帖地盖住后，他伸出双手，将宋柒紧紧地抱在怀里。 “别这样，宋柒，别这样。”他用嘴唇摩挲着宋柒的耳垂，声音近乎央求，“我是没有想过未来，但我说喜欢你，想跟你在一起，也不是为了做这些。” “你拒绝我了，我也没有纠缠你，是不是？嗯？霍建去找你，那是他自己的主意，我会跟他说，让他再也不要去找你，好吗？” 宋柒双手自然下垂，站得像雕塑一样，身体很僵硬，感官似乎都失调了，被陆承安抱着，都没有再觉得暖烘烘了。 “你因为被我拒绝了就糟践自己，不吃不喝，靠打营养液续命，”宋柒抽了抽鼻子，“我要是什么都不做的话，岂不是间接杀人？” 陆承安从刚刚宋柒问他未来，他却没答上的时候就有点慌，现在说话更是低声下气：“我错了，从明天开始，我一定好好吃饭，好好生活，我跟你保证。” “哦，行。”宋柒没什么感情地回答。 “如果，你真的想要做什么的话，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追你？”陆承安退开一步，摸了摸鼻子，“你都愿意让我那什么了……是吧？可见你也不是那么讨厌我，既然这样的话……” 宋柒打断了陆承安接下来的话。 “陆承安，我跟你说过多少遍，我不想再见到你，不想再跟你有瓜葛，我不管跟谁在一起都不会跟你在一起，你听不懂吗？我今天过来，就是为了跟你做个了断的，我不想你因为我而死，不想背上人命。” “就像你说的，不管被张炜欺负的人是不是我，你都会伸出援手，那我也告诉你，不管帮我的人是不是你，只要他需要，我就会跟他睡，这跟我讨不讨厌没关系。” “我现在站在这里，你想睡就睡，不想睡的话，我就回去了，只有一点，你要记得你答应我的事，从明天开始好好吃饭，好好生活。” 宋柒说得很快又很急，违心的话只能一股脑宣泄出来，但凡在半路停下，就会再也不想开口。 他眼睁睁看着陆承安的表情从愧疚和期待，变成茫然，再变成愤怒。 “你在说什么？宋柒？”陆承安拉着宋柒的胳膊，“你才多大？十九岁！你连接吻都不会！就因为别人帮了你一个小忙，你就能跟他睡觉？你怎么能这么……这么……” 这么不爱惜自己。 “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啊，其实张炜做的那些事也不算太过分吧，”宋柒轻描淡写地说，“我也有反击的，他们早上没睡醒的时候，我在宿舍里弄出了很大的动静。” “而且辅导员也调查过，不还是没给我换宿舍吗？可见我也不是完全占理的。” “我就是很喜欢夸大其词，把自己说得可怜兮兮，好像全世界都对不起我一样。”宋柒笑了一下，走上前，暧昧地蹭了蹭陆承安，“受到恩惠当然要给出回报啊，不然怎么让别人继续心甘情愿地帮我呢？” 他隔着睡衣，把手放在了陆承安结实的胸肌上，抬起那双漆黑的，狐狸一样的眼睛，看着陆承安，“只不过我特别讨厌你，所以就不想再承你的情了。” 陆承安在短暂的沉默后一把推开宋柒！ 宋柒被推得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陆承安退后两步，双手抱头，发出绝望的怒吼。 楼梯上传来慌乱的脚步声。 霍建跑在最前面，他看看脱了外套的宋柒，又看看捂着脑袋的陆承安，惊声开口：“发生了什么？你又刺激他了？” 他没把陆承安爸妈的事情告诉宋柒，那是陆承安的伤痛，也是他的**，他不能随便告诉别人。 即便如此，在回来的路上，他还是反复跟宋柒强调过，现在的陆承安受不了刺激。 “你叫我来就应该能想到这个结果，”宋柒平静地站起身，捡起地上的外套，穿回去，“疯狗咬过一次人，就会再咬第二次。” 宋柒低头，拉了两次才把外套拉链拉上去：“我就是一条会咬人的疯狗，别再让他跟我接触了。” 医生开了灯，指挥着两个人高马大的保镖把陆承安按回床上。 陆承安在床上一直扑腾，脖子上凸显的青筋只能用可怖来形容。 宋柒站在房门口，背对着陆承安。 霍建以为，在这种情况下，宋柒怎么样都要回头看看的。 可是，没有。 宋柒头也不回地下了楼。 没一会儿，楼下传来了大门被关上的声音。 医生给陆承安注射了镇静剂，霍建看着渐渐平稳下去的陆承安，深切地感受到自己把宋柒带回来是多么愚蠢的决定。 “你们先下去。”他对医生和保镖说。 等到那三人都下了楼，霍建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陆叔，我是小霍。” - 一百米。 两百米。 三百米。 彻底走出菜市场后，宋柒扶着路边的墙，用力呕吐起来。 为了摆摊，他晚上没吃饭，胃里没什么东西，吐了两口之后全是酸水。 宋柒不知道自己吐了多久，只知道肚子酸痛到好像不是自己的了。 眼前发黑，耳朵里是嗡鸣声，所有的感官全部失调。 如果这时候来个人偷袭自己，只需要一棍子自己就能倒下去，宋柒想。 陆承安会比我更难受吗？ 宋柒用力把头抵在了粗糙的墙面上，额头被水泥磨出血滴。 今天的结果不该是这样的。 要么是两个人痛痛快快地做上一场，自己还完债，和陆承安彻底断联，再之后的事，就跟宋柒没有任何关系了。 要么聊天就应该停在陆承安说他会好好吃饭，好好生活那里，他说的不会再来打扰宋柒的人里，应该包括他自己。 可偏偏…… 偏偏陆承安还是想要跟宋柒在一起！ 明明都没有想过未来，凭什么啊？凭什么他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要让宋柒提心吊胆，陷入自己随时都会沉沦的噩梦里。 朋友衣着贵气，家里有保镖和医生，穿的睡衣上有着连宋柒都认识的奢侈品LOGO，像这样的陆承安，为什么一定要喜欢自己？ 额头抵着水泥墙面，一路向下，在墙面上留下一道血痕。 宋柒蹲在地上，用手捂住脸，失声痛哭起来。 泪水，早在这之前，就已经开始流淌了。 第21章 寒假 回去后，宋柒发烧了一整周，去校医院打了吊瓶还是反反复复，差点烧出肺炎。 田锐问他，怎么突然烧得这么厉害，难不成是又被室友欺负了，谁半夜把宋柒的被子掀了。 宋柒开玩笑说是赵立掀的，让田锐去把赵立打一顿。 田锐立马不吭声，没过一会儿，苦着脸说赵立那体型自己可能打不过。 宋柒一边玩手机，一边说：“骗你的，赵立人挺好，冬天本来就容易感冒，学校宿舍的空调还制冷不制热。” “也是。”田锐点点头，“你寒假有什么打算？直接回家吗？” 二月中旬才过年，C大的寒假从一月底开始。 “程老师说，我现在做的那个文字解谜类的小游戏看框架还可以，等成型了她帮我问问，说不定能卖出去。”宋柒的吊瓶见了底，他一边招呼着校医室的工作人员过来拔针，一边对田锐说，“本来以为寒假前能做好，现在看来，可能放假了还要在学校留一段时间。” 田锐睁大眼睛：“你现在就开始卖作品了？你才大一！你是要上天吗？” “上不上天我不知道，反正这病是不能再拖了，今天是吊瓶的最后一天，明天还发烧的话，你就去外面的医院仔细查查。”拔针的校医脸色不太好，“还有，开给你的药有没有按时吃？” “吃了。” “吃了怎么老不见好。” 宋柒跟校医同时开口，校医嘟嘟囔囔的，眉毛也皱起来。 “真吃了。”宋柒用胳膊肘杵了杵田锐，小声说，“快走。” 出了校医室，田锐看着宋柒的脸色，幸灾乐祸地说：“你怕医生啊？” “怕。”宋柒笑了下，“他们一皱眉头我就觉得我命不久矣。” “哈哈哈哈哈。”田锐拍拍宋柒的肩膀，“什么命不久矣，我看你分明是前程似锦，大一就卖出作品了，将来还得了，怕不是还没毕业就直接被大厂内定了。” “这个做得很粗糙，没什么难度，胜在想法新颖，真正投放的话，要往里面加很多东西，卖不了多少钱，而且，主要还是靠程老师帮忙。”宋柒说。 “程老师确实对你挺好的。”田锐越说声音越小，“但她是女的，你是男的，你还长得挺好看，程老师年纪也不算太大，还已婚，班上就有一些风言风语……” “当然，我肯定是知道你们没什么的！”田锐举起双手。 他性格比宋柒活络点，在班上的人缘也比宋柒好一点，这段时间宋柒经常和程璐讨论问题，渐渐地班上就有了一些不好听的话。 在宋柒不知道的时候，田锐跟他们吵了一架，说他们自己没本事，只知道酸别人，有本事也做个像样点的东西出来啊，有些人做出来的东西连田锐做的都不如，还叽叽歪歪。 “大概有几个人在说？”宋柒问。 “两三个吧，不多。”田锐回想了下，“有一个是我高中校友，在高中时成绩不错，人挺傲气。” “都上同一所大学了，再说高中时的成绩也没意义，”宋柒摆了摆因为打吊瓶而有些僵硬的胳膊，“随便他们吧，也影响不到我什么。” 能考上C大计算机科学专业的，高考分数都不会低，上高中时，老师们一般也都会对他们多加关注，现在有心理落差也是正常。 只要没有对他造成实际影响，宋柒都不会在意。 “你心态真好。”田锐倒吸一口凉气，非常坚定地说，“我要抱紧你的大腿！你将来一定会出人头地！功成名就！” 宋柒：“……” 被田锐说一定会出人头地，功成名就的宋柒，第一个作品，卖了800块。 宋柒看着银行卡的到账信息，叹了口气。 还是做得太粗糙了。 不过这个东西，满打满算他也才做了一个多月，能有人愿意买就不错了。 而且对方打款也爽快，宋柒昨天交过去的，对方今天就打款了，没拖个十天半个月的。 宋柒拿着手机，坐在电脑前。 放寒假已经有一周了，大部分学生都回家了，宿舍只有宋柒一个人。 回家的时间一直没定，宋柒想着要不就去汽车站坐大巴，随时都能走。 想了想，他给程璐发了条消息，问她还会不会来学校。 程璐回得很快。 【刚好有点事情，今天下午要来学校一趟。】 【怎么了？遇到什么问题了吗？】 宋柒：【算是吧，下午可以去办公室找您吗？】 程璐：【可以，三点左右过来，我四点钟左右要走。】 得到肯定的回答，宋柒站起来，走出了宿舍。 程璐震惊地看着面前硕大的洋娃娃玩具礼盒。 “给我的？”她问。 “……不是，”宋柒说，“给您女儿的新年礼物。” 程璐有个女儿，大概两三岁，宋柒知道，没怎么见过。 “这一盒得大几百吧，在学校隔壁商超买的？”程璐接过礼盒，翻来覆去地看。 “是，我想着小女孩应该会喜欢这个。” 中午出门后，宋柒在附近转了两个多小时，就觉得这一盒娃娃顺眼点。 眼不歪，嘴不斜，看样子对得起两三百的价格。 程璐知道宋柒的家庭条件不算太好，冬天总是那三四件外套换着穿，看着还都不是新的，可能买了有几年了。 “你给她买这个干啥？”程璐把礼盒递给宋柒，“我不要，你拿去退了。” “退不了了，小票都没了。”宋柒笑笑，“您帮了我这么多，还不让我对您表达一下感谢啊。” “说什么呢？我是老师！老师帮助学生是天经地义！”程璐瞪了一眼宋柒，“宋柒，你还小，你的钱应该留在更有用的地方。” “没多少钱，”宋柒盯着自己的脚尖，“那个文字解谜游戏，我卖了800，这盒娃娃才259，我还余了541呢。” 程璐把礼盒放在桌上，重重地叹了口气。 “你呀，是真实诚。”程璐说，“宋柒，老师给你提个建议。” 宋柒抬头看着程璐，神色有些茫然。 “老师看得出来，你不仅急着赚钱，还想要做出点东西来。这样，等年后开学，你辛苦一点，在不影响课程的前提下，尽量多做做实践，最好能做出一个完整度高一些的作品。” “我老公有个朋友，开了个科技公司，叫星弋，不知道你听没听过。” 宋柒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星弋的老板，是程老师老公的朋友？那个传说中非常残酷同时也非常锻炼人，被称为是业内黄埔军校的星弋？ “星弋的业务量很大，他们自己在做研发，同时也接一些外包业务，每年暑假，他们都会招一批实习生，最低要求是读完了大二的。”程璐拍拍礼盒，“你还有不到半年时间，要是能做出一个让我满意的作品，我就把你内推给星弋，让他们破格录用你。在那边干两个月，应该能拿到五位数的工资，就是工作强度可能会有点大，宋柒，你怎么想？” “老师，我给您送礼物不是为了这个。”宋柒看着程璐搭在礼盒上的手。 “老师跟你说这件事，也不是因为你送了礼物。”程璐脸上没什么表情，“在星弋实习，非常锻炼人，如果你能保持每年暑假都在那边实习的话，出去之后，不管去哪里，应该都是百万年薪起步。” 宋柒不得不承认，他心动了，非常心动。 心动的不是实习工资，而是宝贵的实习经验。 诚然，他不是只有星弋这一个实习选择，但星弋，绝对是他现阶段的最优选。 他早就了解过行情，大公司招聘的优先级是同样有大公司工作经验的优于没有工作经验但是学历优秀的，没有工作经验但是学历优秀的优于只有过小公司工作经验的。 也就是说，大公司招聘，要么招能跟得上自己进度的，要么招白纸，不会招那种在外面混了好几年又没混出名堂的。 宋柒之前就想过，自己既想要稳定的收入，又想要一份好看的实习经验，应该怎么办。 当然，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他现在什么都不是，只有被人挑的份儿，只能努力学习，多在学校做做实践。 毕竟打铁还需自身硬。 “怎么？你不愿意？”程璐看宋柒一直没说话，问。 “愿意！”宋柒赶紧说，“我愿意，我知道星弋，是业内很厉害的公司，如果我能去实习的话就太好了。” “嗯，所以，多多加油吧！”程璐站起来，拢了拢自己的大衣，“老师要回家了，也提前祝你新年快乐。” “老师，真的很谢谢您，我以后一定会回报……报答您，我一定会记得您对我的帮助！”宋柒朝程璐深深鞠了一躬，给程璐吓了一跳。 程璐往旁边一跳：“你这孩子干嘛呢？都认识大半年了，还这么客气！” 宋柒站起身，眼睛有点红。 上初中的时候，同学要么是镇上的，要么是附近村里的，大家都一样，没什么感觉。 到了高中就不一样了，县城里最好的高中，多的是家庭条件好的，经常有家长组织一起请老师吃饭，怎么说呢，老师们确实不会因为吃了一顿饭就对谁特别关心了。 但宋柒，是班里唯一一个，家长从来没有请过老师的，他的爸妈甚至都没有来过一次学校。 妈妈要守店，爸爸常年泡在牌场里。 没有人在意，没有人关心，也没有人多看他一眼。 唯一称得上好的，就是高中时的宿舍关系还算和谐。 感觉孤独时，宋柒会审视自己。 成绩好，学校也不是只有他一个成绩好的，他们那个尖子班的重本率不低。 长得好看，宋柒不觉得自己长得好看。 于是，他就这样，在最想要朝天生长的年纪，用外表坚硬内里柔软的笋壳包裹住自己，把自己像竹笋一样，深深埋进土里。 “宋柒，我帮你，是因为你优秀又努力，是因为你被我看到了，我是老师，老师在自身能力范围内帮助学生是很正常的事情，我不是要求回报。”程璐叹了口气，“你别总因为别人帮了你，就觉得好像自己欠别人的，等将来你真的做出名堂了，开发布会宣传会什么的，能提一下，你的老师是C大的程璐，这样就够了，啊。” “好，老师，我知道了。”宋柒心里酸酸的，又有一股暖意。 “真不说了，再说下去又要耽误了。”程璐提起宋柒送来的洋娃娃礼盒，“你也快回家吧！” 定山县，汽车站。 宋柒下车时，天都要黑了。 从程璐办公室出来之后，宋柒回了一趟宿舍，拿自己早就收拾好了的行李。 他坐着公交，摇摇晃晃地到了汽车站，赶上了今天发往定山县的最后一趟长途汽车。 到定山县已经过八点了，宋柒下了车，摇摇头。 大冬天的，窗户也没开，在大巴车里闷了两三个小时，有点难受。 汽车站内外都有很多人，要么是从外地回来的，要么是过来接人的，熟悉的方言在宋柒耳边响起。 有一种很踏实的热闹感。 要过年了啊，宋柒长舒一口气，提着行李，往站外走去。 刚走出汽车站，宋柒看到了一个穿着深绿色羽绒服的人，站在一辆有点破败的面包车旁，朝他挥手。 路灯把那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宋柒走过去，离地上的影子越来越近。 “妈，你怎么来了？”宋柒越走越快，几乎是小跑到万夏兰面前，“我不是说自己打车回吗？” “现在过年，车不好打，从这里打车回咱们镇上最少得50。”万夏兰笑着说，“妈来接你，不要钱。” 宋柒知道万夏兰不光是为了省钱才来接自己，开在镇上的超市，一年中生意最好的时候就是过年这会儿。 在外地打工的当地人都回来了，街上平时平常八点钟就没动静了，现在半夜都有人在外面晃。 他有半年没有回家了，有点想妈妈。 妈妈也想他。 “感觉你瘦了。”万夏兰拉着宋柒上下看看，“在学校是不是吃不好？” “没有啊，我们学校食堂挺好的，还有补贴，吃饭很便宜，我不是跟你说过吗？”宋柒握住万夏兰粗糙的手，感觉不对，低头看了看，“手上这道口子怎么弄的？” 万夏兰的右手手背上有一道很长的口子，从左到右，几乎横贯了整个手背，口子附近的皮肉鼓起来，带着可怖的肿。 伤口很新，结的痂都是淡红色的，那颜色看得宋柒总觉得万夏兰一用力就会有血渗出来。 万夏兰抽出手，弯腰去拿宋柒的行李：“嗨，没事儿，前几天进货的时候不小心被划了一道。” 宋柒拉开面包车的侧滑门，自己把行李放了进去。 “宋远志呢？他在做什么？”宋柒问。 万夏兰推着他：“上车，先上车，上车说。” 第22章 除夕夜 宋远志在打麻将。 宋柒是快到九点的时候回到的家，而宋远志是接近半夜十二点才回来的。 他把一叠红色的钞票甩到超市柜台上：“今天打麻将赢了八千！” 表情十分得意。 宋柒从狭小的柜台里站起身，去拿宋远志甩在柜台上的那些钱。 “宋柒？你啥时候回来的？”宋远志眯了眯眼睛，宋柒看到他眼里的红血丝，没说话。 “对对对，给我理好，放在抽屉里，我明天还要去，哎呀，现在镇上都是在外面打了一年工的人，兜里老有钱了！”宋远志在柜台上摸到一个打火机，无所事事地按着。 火苗在宋柒眼前出现又消失，带不来热气，只有越来越盛的怒意。 宋柒把那些钱都揣进了自己兜里。 宋远志余光看到了，一惊：“宋柒，你干嘛？我让你把这些钱放在抽屉里。” “你不是厉害吗？不是能赢吗？还要本钱干嘛？”宋柒绕过柜台，走出来，放下卷帘门。 他早就说要关门了，是万夏兰非要给宋远志留门。 “怎么说话呢？”走回来的时候，宋远志一把拉住他，“没钱谁让你上桌啊！把钱还给我！” “宋远志！你这是赌博！你知不知道？！”宋柒梗着脖子，“赌博是犯法的！” 平心而论，宋远志长相不错，个头也高，四五十岁的年纪了，没有什么老态。 但宋柒看他，怎么看怎么可恶。 连带着也很讨厌流着他的血的，跟他有着相似漆黑瞳孔的自己。 “打牌的人这么多，警察哪能天天抓啊，再说了，被抓了最多也就蹲五天，所里还管饭呢！”宋远志大声嚷嚷着，“怕什么啊！宋柒，你读书读傻了吧？” 万夏兰从小仓库里跑出来，边跑边喊：“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一回来就吵架？” 她先是拉开扯着宋柒的宋远志，又问了句：“到底怎么了？” “阿柒回到家，刚吃完饭就帮我理货，理了两个多小时，后来看我坐在柜台里面冷，又让我进去，说他守在外面就行，”万夏兰护着宋柒，“宋远志，孩子已经这么懂事了，你还在吵什么？” “他拿我的钱！”宋远志瞪着眼睛喊。 万夏兰看着宋柒：“什么钱？” 目光下移，她看到宋柒外套兜里红色钞票的一角。 “那是我的钱！我赢的钱！”宋远志也盯着宋柒的兜。 “阿柒，把钱还给你爸爸。”万夏兰说。 “妈——” 万夏兰央求似的拉了拉宋柒：“阿柒，你爸爸他，他也不是天天输……” 宋柒沉默了会儿，还是把钞票从外套口袋里拿了出来，丢在柜台上，抬脚上了楼。 楼房有三层，一楼单独分了个房间出来当仓库，除了仓库的其他区域都是超市货架。 二楼是客厅、厨房和卫生间，还有万夏兰和宋远志的房间。 宋柒的房间在三楼，三楼除了他的房间，就是杂物间。 连洗澡的劲儿都没了。 宋柒坐在墙角，双手抱膝，头搁在膝盖上。 很无力。 万夏兰和宋远志是自由恋爱，两人长相都不差，年轻时当得住一句“金童玉女”。 而现在，万夏兰被生活磋磨得疲惫不堪，宋远志仍旧是神采奕奕。 早些年的时候，家里也是有过好日子的。 究竟有多早呢，大概是，在宋柒记事前吧。 反正自他记事起，宋远志就一直泡在牌场里。 宋柒没法理解万夏兰对宋远志的纵容。 像这样的一个烂人，为什么还要跟他在一起？ 万夏兰起早贪黑地进货、理货，在家里几乎事事都亲力亲为。 因为宋远志的挥霍，万夏兰舍不得请帮工，她有事必须要出门的时候，让宋远志看店，都得低声下气地恳求。 要是离了夏远志，日子怕不是早就过好了，早就不用这么辛苦了，为什么不呢？ 难道就因为人长大之后必须要有一个能称之为家庭的东西？即使鲜血淋漓，筋骨寸断，也要强撑起笑意，拉过身边吃人的鬼魅的手，说—— 家和万事兴。 宋柒猝不及防地想到陆承安。 每当这个人出现在他脑海里的时候，宋柒都会刻意去做一些其他事情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只是今天没办法，愤恨和委屈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想陆承安在厨房忙碌的背影。 想他挡在自己身前的手。 想他捂住自己的耳朵。 想他亲吻里的珍重。 想，自己对陆承安说的，我特别讨厌你。 宋柒把头埋下去。 他靠回忆自己的卑劣去抵消对生活的怨怼。 宋柒，别恨了，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阿柒，下来洗澡了，睡衣在你床上，看到了吗？”万夏兰在楼下喊他。 声音有些犹豫，还有些讨好。 宋柒扭头，看着叠放在床上的崭新睡衣。 “来了。”他说。 回家后，宋柒一直在家里帮忙，万夏兰让他放了假就歇歇，宋柒说反正自己没事。 大学也没有寒假作业了。 万夏兰不让他做什么重活，宋柒每天除了看店，就是买菜做饭。 宋柒回家前，万夏兰每天吃饭都是随便对付，宋柒回家后，家里的饭桌上才有了一点烟火气。 大年三十，镇上的集市都不开了，宋柒早几天已经准备好了过年要用的炸货，又一早起来把冰箱里的冻货解了冻。 过年时的亲戚基本都是宋远志一个人走的，宋柒和万夏兰要守超市，很多年都没有亲身参与到这种热闹的环境里了。 即便如此，年还是要好好过。 外面一直有鞭炮声，镇上没有禁燃令，过年期间，超市里除了烟酒，卖得最多的就是烟花爆竹了。 晚上五点，宋远志回了家，给超市大门口贴上春联。 晚上六点，万夏兰放下了超市的卷帘门。 “咱们先吃饭，吃完饭再开门。”她穿着一身大红色的羽绒服，头发上打了摩丝，耳朵上是一对只有在重要场合才会拿出来戴的镀金耳环。 万夏兰笑眯眯地把宋柒和宋远志推上楼，边推边说：“过年咯，新的一年不求别的，只希望咱们一家人能团团圆圆，和和气气！” 她是真的很高兴，脸颊上飞出红晕，眼尾的皱纹被挤压着，堆在一起，却不难看，只让人觉得喜气。 宋柒被她推着，又看看走在自己身边，同样在笑的宋远志。 这个氛围太好了，空气中像有麻药，麻痹宋柒总是悬在半空中的心脏，让他的脸上也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笑意。 “嗯！过年了！”他说。 饭桌上，万夏兰递给了宋柒一个红包。 “压岁钱。”她说。 宋远志看了看那个红包，笑着说：“你妈给了我就不给了，你也知道，家里都是你妈管钱。” 宋柒接过红包，说：“谢谢妈。” 宋远志难得关心了一下宋柒的学习，问他在学校怎么样，习不习惯，学了些什么。 宋柒的高考志愿是自己填的，没有人给他参谋，爸妈对他的专业都不算了解。 虽然宋远志只是客套，但宋柒看着万夏兰同样期待的眼神，放下手中的筷子，认真地说：“我在学校挺好的，老师和同学们都好，”他顿了顿，“有个老师说，可以介绍我去业内一个很好的公司实习，暑假我可能就不回来了。” 说完，他又补了一句：“没定下来，还得看我表现。” 万夏兰拿着筷子，呆愣愣地看着宋柒，片刻后，筷子掉在地上，她双手搓着宋柒的脸：“我儿子怎么这么厉害？啊？” 宋远志喝了口白酒，砸巴两声：“不错啊宋柒，去大公司实习的话，待遇应该不错吧？” “现在还不知道。”宋柒看了一眼宋远志，“主要是为了积累经验。” “咱们家阿柒，一定是前程似锦！”万夏兰捡起筷子，站起身，换了双筷子，又从地上拿起一罐啤酒，打开，“新年快乐！” 宋远志举起酒杯。 宋柒也给自己开了一罐啤酒。 “新年快乐！” 吃完饭后，宋远志又溜溜达达地出门了，万夏兰拉起了卷帘门，宋柒在二楼洗碗。 窗外开始响起烟花爆炸的声音，宋柒走到窗口，刚好看到一颗烟花升空。 烟花在空中爆炸，五颜六色的流星在空中开出了亮眼的花儿。 喧嚣过后，露出烟的尾巴。 宋柒怔怔地看着那些青烟，还在发呆，下一个烟花便又升了空。 这种时刻，热闹总是一茬接一茬的，颜色、声音、气味，每一种感官都陷入欢乐的氛围里，让人生不出伤春悲秋的心思。 每一次过年，宋柒都觉得，未来一定，一定会好的。 收拾好厨房，宋柒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回消息。 手机从七点多开始就一直在响。 熟的，不熟的，群发的，私聊的，所有发消息的人都在说新年快乐。 田锐最搞笑，拍了个视频发过来，镜头对着一条河。 “江城不让放烟花，我爸带我来郊区偷偷放，这儿一片全是偷放烟花的！”鬼祟的声音里透着兴奋，“我俩今天买了小一千的烟花，一定要放个爽！” 话音刚落，就听到有人喊：“警察！警察来了！” “我草！”田锐惊呼一声，镜头摇晃两秒，黑了。 宋柒笑得不行，给他发了个新年快乐，然后选中这条消息，转发，多选。 手指往下划，看到一个黑色的头像，备注是陆承安。 宋柒当然不会给他发消息，陆承安可能已经把自己拉黑了，他想。 上次闹得太难看了。 不过他还是在心里说了句，陆承安，新年快乐。 群发完消息后，宋柒思考自己接下来应该干什么，要不也下去放两桶烟花吧，今夜过后，买烟花的人就没多少了，超市里的存货有点多。 他穿着万夏兰守店时顺手给他织的拖鞋下楼，走到一半，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骚乱。 “炸伤人了！”有人喊，“快把她送到医院去！” 心里没来由的紧张。 宋柒加快了下楼的脚步。 万夏兰不在柜台里。 第23章 槛 “你说这人蠢不蠢？人家说在我家超市买的烟花点不着，她说不可能，凑到那桶烟花面前去看！刚靠近那桶烟花就炸了！”宋柒还没进门，就听到病房里宋远志的声音。 宋柒推开房门，宋远志坐在病床上，跷着二郎腿，跟临床的人唠嗑。 万夏兰睡在他坐着的病床上，双眼紧闭，脸上戴着氧气面罩，身上缠着绷带。 氧气面罩下的脸全是坑坑洼洼的烧伤，像虫一样顺着脖子往下爬，直到藏进身上的绷带里。 宋远志看了宋柒一眼，没动：“医生找你说什么？” “颅骨骨折加大面积烧伤，伴随颅内出血，县医院条件有限，他建议我们转到市里，或者江城。”宋柒走到病床前，低头看着沉睡的万夏兰。 大年三十晚上，邻居放烟花，点了两下都没点着。 跟万夏兰开玩笑，说万夏兰卖的是假货。 万夏兰哪听得这个话，直接就走到那桶烟花面前了，还蹲下身子去看。 火药直接炸伤了她的半边身子，宋柒跑出去的时候，万夏兰的那身大红色羽绒服还起着火。 这是他们来县医院的第七天，万夏兰的情况只能算是暂时稳定，实际上还没有脱离危险期。 县医院怕感染和并发症，不敢进一步治疗了。 万夏兰现在的情况越拖越危险，医生说如果他们要转院的话，县医院可以帮忙联系。 “去江城市人民医院吧。”宋柒说，“今天办手续，明天早上走。” “这么麻烦啊。”宋远志嘟囔了一句，又问，“得花多少钱？” “花多少钱跟你有关系吗？”宋柒深吸一口气，想到这是在医院，他压低了声音，“宋远志，这么多年了，你往家里拿过一分钱吗？” “怎么没拿？”看着病房里其他人望过来的眼神，宋远志站起来，神色不太自在，“我打麻将还是赚了钱的！” “哦，钱呢？”宋柒瞥了他一眼。 宋远志不说话了。 在县医院住的这七天，花了两万三。 这两万三是邻居出的，他们说，万夏兰是自己走过去的，他们给这些，已经算是仁义了，再多就没有了。 万夏兰节前进了近三万块钱的货，货钱都还没付。 家里现在大概有七万，宋柒自己的存款有四万多，一共不到十二万，其中还有三万是要还给别人的货钱。 县医院的医生说，万夏兰的后续治疗大概得花三十万到五十万，新农合只能在治疗后报销，治疗费用都得自己先出。 他们让宋柒想好，转院之后的治疗，每一天都是烧钱。 宋柒当然想好了，他是不可能放弃万夏兰的。 家里的钱不是现金，就是在万夏兰账上，宋柒把这些钱都转进了自己卡里。 他是不可能把这些钱给宋远志保管的。 他不相信宋远志。 “你手上有多少钱？”宋远志问他。 “没多少，”宋柒顿了顿，“先治吧，走一步看一步。” 宋远志：“我下午回一趟镇上，问你叔叔伯伯什么的借点钱。” 宋柒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宋远志抽了口气，“夏兰是我老婆，他们会借的！” 宋柒不想借钱，但他知道，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 “行，你回去，刚好收拾一下行李，我留在医院办手续。”宋柒说。 下午的时候，万夏兰醒了一次。 在知道自己要转去江城后，她拉着宋柒的手：“不……不治了……贵……没钱，先把货款，结……结了……” 氧气面罩上浮现出一层白雾，宋柒看着万夏兰没什么精神的眼睛。 医生说，万夏兰的眼睛，现在看东西是模糊的。 宋柒伸出手去，替万夏兰拢了拢头发：“不贵，我偷偷存了钱，你安心。” 万夏兰猛地抓住宋柒放在她脸侧的手；“货款……我赊……下次……不……” 宋柒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先把货款结了，这次不结，人家下次不给赊了。 宋柒感觉鼻子有点酸。 “嗯，会还的，我会还给他们的。”宋柒握住万夏兰那只受伤程度不太严重的手。 “现在……去……”万夏兰用浑浊的眼睛看着宋柒。 宋柒不动。 “去！”万夏兰咳嗽起来，身体像木板一样在病床上震了一下，“去！” 宋柒连忙站起来：“好，好！我去，我现在去，妈，你放心，你别激动。” 万夏兰的供货商叫胡姐，叫着“姐”，实际上比万夏兰年纪还小。 她抽着烟，听宋柒说着来意。 “遇到这么大的事儿还还什么钱呀？！”胡姐掸了掸烟灰，“你妈脑子真轴。” 宋柒在她面前低着头，不说话。 他来不是还钱的，是问胡姐能不能晚点再结货款的，他把万夏兰的情况跟胡姐说了。 碎发盖在他的耳朵上，宋柒听见自己沉重的心跳。 “你妈脑子要是不轴，也不能跟你爸过一辈子，”胡姐嗓门很大，“赚的钱全被你爸霍霍了，搁我遇到这种男人，早离了。”她上下打量了一下宋柒，“你等着。” 怀里被塞进两捆百元大钞，胡姐身材矮胖，她踮着脚拍了拍宋柒的肩膀：“这些就当是我借给夏兰的，到时候跟货款一起还，你可得收好了，千万别给你爸，知道吗？” “谢谢胡姐，”宋柒垂头，收下钱，“如果我妈给你打电话的话……” 话没说完，胡姐摆了摆手：“放心，她问起来，我就说你已经把货款还了。” 宋柒回医院的时候，脑子里一直在想胡姐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她说，宋柒，你可千万要小心你爸，之前有一次你妈让你爸来还货款，结果他在路上遇到一个牌友，跑到别人家里去炸金花，把货款都输光了，回去跟你妈说货款掉了，你妈要报警他还拦着不让，后来遇到那个牌友，你妈才知道这事儿。 万夏兰，没跟他说过这件事。 在江城市人民医院的前几天，一直是宋柒在跑前跑后，宋远志一直守在病房里。 他说省会的医院太高端了，自己不会跑。 费用也都是宋柒交的，刚开始的花销总是最大的，宋柒看着急速变少的存款，有点着急。 “来的前一天下午，你借到了多少？”病房外，宋柒看着院子里的枯枝，问宋远志。 宋远志眼珠子转了转：“没多少。” “没多少是多少？”宋柒又问。 宋远志：“五六……七万？” 宋柒沉默了会儿：“给我。” “给你？”宋远志拔高了声音，神色怀疑，“宋柒，你手上没钱了？家里过年期间的营业额可不少，当时是你非要把那些钱拿着的，怎么，这才几天，你就用完了？” “你又不开单子又不缴费的，当然要把这些钱给我啊。”宋柒说 “不行不行。”宋远志摆摆手，“等你没钱了，我再把这些钱给你，现在不给，你还是个小孩，被人把钱骗走了怎么办？” 宋柒深吸一口气：“宋远志，钱还在你手上吧。” “当然在我手上！” “好，”宋柒咬着牙说，“你记住，这是我妈的救命钱，你要是敢乱动，我跟你拼命。” 万夏兰在江城住院一周后，情况好转了些，同时，C大也开学了。 宋柒不放心让宋远志一个人照顾万夏兰，但万夏兰一定要他去学校，正常上课。 于是宋柒就在医院和学校两点一线地打转。 好消息是，检查过后，医生说万夏兰的情况不算特别严重，只要病情没恶化，就有的治，总的治疗费用应该能控制在30万左右。 宋柒算了算，自己和宋远志手上的钱加起来是有20多万，也就是说大概还差10万。 田锐知道了这件事，问家里要了3万，给宋柒，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家里只愿意给这么多。 宋柒收了钱，对田锐说谢谢，还说，自己毕业前一定会还上这笔钱。 程璐的小孩马上要上幼儿园了，她刚和老公一起买了套学区房，手上没什么钱，即便如此，她还是转了5万块给宋柒。 她让宋柒不着急还钱，说，如果还是不够，可以跟学校说，学校里有专门资助贫困学生的专项资金，是一位德行兼备的校董成立的。 专项资金一般只会用来帮助本校学生，但如果情况实在困难，也可以适当资助学生亲人。 宋柒点了点头，说自己知道了，他在心里盘算着，决定先用自己和宋远志手上的钱，毕竟是家事，还是不要随便占用其他贫困学生的资源了。 一切都在朝着好方向发展，本来以为会是很难迈过去的槛，在众人的托举下，也要迈过去了。 转眼就到了三月中下旬，宋柒走出教学楼，看到了路边盛放的玉兰，恍惚觉得，春天到了。 “今天周五，你去了医院，是不是周末晚上才会回学校？”田锐问他。 “也可能周一早上直接去教室。”宋柒伸了个懒腰，“医生说我妈恢复得挺好的，没意外情况的话都不用做开颅手术了。” “噢哟，这挺好，吉人自有天相。” “不说了，我走了。”宋柒拍拍田锐的胳膊，带着满腔期待，再一次奔赴江城市人民医院。 病床旁没有宋远志的身影。 宋柒摇起了床，问万夏兰：“宋远志呢？” 万夏兰不说话。 邻床陪护的大妈说话了：“小伙子，那个男人是你找的护工？” 宋柒转头看着他。 大妈摇摇头：“那个护工不行，前段时间还算尽心尽力，现在老是消失，一消失就是大半天，你妈妈今天想上厕所，他都不在！我看你妈妈想强撑着起来，赶紧让她躺下，给她解决了！” 宋柒呼吸一滞。 “你想自己起来？”宋柒问万夏兰，“医生说了，你脑子里的血肿还没有完全吸收，现在是不能自己行动的。” 宋柒的脸色实在是难看，万夏兰在沉默片刻之后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哪有那么严重啊，又不是废了，能自己解决的，当然要自己解决啊。” 就在这时，宋远志推开病房门，走进来。 “宋柒，下课啦。”他双手都揣在兜里，朝宋柒笑了笑。 “你干嘛去了？”宋柒问他。 “没干嘛啊，”宋远志面色不太自然，“医生找我说点事儿，我就过去了。” 宋柒朝宋远志走了两步：“手拿出来。” “什么啊？” “我让你把手拿出来！”宋柒快步走向宋远志，抓住了他的右臂，猛地往外一扯，“你是不是又去打牌了？！” “我没有……” 跟宋远志的声音同时出现的，是从他口袋里掉出来的零散的纸币。 宋柒看着那些纸币，心想着，果然如此。 “我都在这里陪护了大半个月了，人都要闷死了！医生都说她没什么事儿了，我还不能出去放松一下啊！”事情败露之后，宋远志大声嚷嚷着。 宋柒直接朝宋远志脸上挥了一拳！ “你是畜生吗？啊？宋远志？你没有心的吗？啊？”宋柒怒吼着，冲上去又想打第二拳。 有家属冲过来拦住他。 身后传来叮呤咣啷的动静。 “哎哎哎！别动哎！”邻床的大妈大喊着。 宋柒扭头往后看去，刚好看到了仰头倒下的万夏兰。 第24章 困兽 “陆总和陆少爷的身体情况都还算不错，特别是陆少爷，身体非常健康。”医生把体检单递给陆承安，扭过头对陆文祥说，“陆总，您平时要注意清淡饮食，少喝酒，血压相比去年有点高了。” “我的饮食一直很清淡。”穿着中山装的男人“哈哈”一笑，揽住陆承安的肩膀。 陆文祥，就是陆承安的二叔。 陆承安被注射镇静剂的那晚，霍建给陆文祥打了电话，说陆承安的病症又复发了，建议陆文祥把陆承安带回去。 陆文祥当晚就派人过来把陆承安带走了。 陆承安清醒之后问霍建，跟他二叔说了什么，有没有提到宋柒。 陆文祥虽然平日里待人宽厚，但毕竟在商界打拼了这么多年，该下手的时候还是挺狠的，陆承安怕陆文祥针对宋柒。 霍建沉默了会儿，说没有，毕竟宋柒不是自愿过来的，是被霍建求过来的。 那一晚的事情，谁都有责任。 陆承安深以为然，并在之后回想了一下，感觉宋柒那天说的话非常矛盾。 宋柒说他给出回报是为了让别人下一次再心甘情愿地帮自己，又说他不想再承陆承安的情了，所以他为什么要回报陆承安？ 还有张炜，张炜做的恶事远不止企图找校外人员殴打本校学生这一件，陆文祥的秘书仔细调查后发现，张炜在高中时就有偷拍同班女性同学的前科，上大学后，在校内的田径比赛没跑过别人，就到处造谣别人吃药，桩桩件件，都不是能善了的。 只是退学都算便宜他了，宋柒完全没必要把这件事跟他自己联系起来。 宋柒可能确实不喜欢陆承安吧，宁愿说这些话，也要让陆承安不再去找他。 被二叔接走后，陆承安没什么事做，在偌大的别墅里看了很多关于爱情的电影，各种类型都有，同性的，异性的，明恋的，暗恋的，青梅竹马的，破镜重圆的。 结局好的，不好的。 陆承安通过咂摸这些作品，意识到一件事情—— 当你真正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一定会控制不住地想要去见他。 就像他曾经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去见宋柒一样。 两个人只有接触了才能产生火花，而宋柒，连见都不想见他。 霍建说陆承安跟宋柒没有一点合适的地方，说他要是早知道宋柒是这样的一个人，当初就不会撺掇陆承安去接触他。 陆承安听不懂霍建说的“这样”是什么意思，他也懒得想，懒得问了。 反正自己的人生差不多也就这样了。 日子混一天是一天。 也没什么盼头。 因为他的这种状态，二叔在别墅里安排了许多佣人，还有保镖，随时注意陆承安的动向，稍有不对就会做出要按住陆承安的架势。 二叔怕他做傻事。 即使陆承安跟他承诺过很多次，自己不会了。 陆文祥说，自己已经失去了大哥和大嫂，不能再失去他们的孩子了，他一定会保护好陆承安。 陆承安看着二叔灰白色的胡茬，想想，就这样吧。 反正自己也没有什么事情要做，被人看着就看着吧。 二叔高兴就行。 江城市人民医院前些年进行过股份制改革，陆文祥买了这个医院的股份，他马上要去国外出差，想着在出差前，带着陆承安过来做个全面体检。 二人并肩走出位于医院1号楼六楼的体检中心，两个人高马大的保镖紧随其后。 电梯到四楼的时候，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医生走了上来。 他皱着眉头，神情很是凝重，右手举着手机，放在耳边。 “205房的那个病人颅内骨折了？颅内出血也加重了？怎么搞的？不是快好了吗？” “什么？自己下床摔了？”中年医生倒吸了一口凉气，“陪护呢？陪护干什么吃的？！” “马上安排手术！”他挂掉电话。 “小王啊，这么着急，是发生什么事情了？”陆文祥开口问道。 做生意，就是要随时注意各种动向。 特别是跟自己的产业相关的。 被称作小王的中年医生转过头来：“哎！陆总！不好意思啊，我刚才没看见你。” “没事。”陆文祥挥挥手，又问，“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有个病人，上个月底送过来的，本来恢复情况挺好的，今天不知道怎么，在病房里摔了。”王医生不停地用右手手背击打着左手手心，看起来很惋惜，“被烟花近距离炸伤，病情还能这么快稳定下来，已经是难得了，大伙本来都还在为此高兴呢，没想到今天就出了这事儿。” 陆文祥叹了口气：“确实啊，你说这人的命，有时候就是这么怪。” 说话间，电梯到了一楼，王医生跟陆文祥打了个招呼，冲出去了， 陆文祥看了一眼陆承安，“承安，走吧。” 陆承安看着王医生奔跑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心里怪怪的。 “承安？在想什么？”看陆承安不动，陆文祥又问了句。 陆承安走出电梯：“我在想，在这个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命这个东西，我们所遭遇的一切，是不是都是上天早就写好了的剧本。” 陆文祥站在原地想了想：“承安，二叔不知道什么剧本不剧本的，二叔只知道，尽人事，听天命。” 三天后，陆文祥飞去了澳洲。 这三天里，陆承安一直在想王医生说的那个病人，想她急转直下的命运，想二叔说的尽人事，听天命。 那个人的天命，会是什么呢？ 陆承安打开了别墅的门。 “陆少爷，要出门？”站在门口的保镖立马迎了上来。 “嗯。”陆承安说，“帮我叫一下老刘。” 老刘，是陆文祥安排给陆承安的司机。 老刘坐在主驾，保镖坐在副驾，陆承安坐在后座上，开着车窗。 别墅区附近的绿化做得很好，陆承安能闻到淡淡的花香。 “春天了。”他说。 老刘和保镖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是的，陆少爷，到春天了。” - 没钱了。 宋柒坐在ICU病房外的长凳上，神色呆滞。 万夏兰做了颅内血肿清除和颅骨固定手术，手术费用耗尽了宋柒和宋远志手头上的所有钱。 宋远志当时说得含糊不清，说他手上有五六七万，实际上只有四万七了！ 宋柒不知道剩下的钱是不是被宋远志打牌输了，他没有精力去纠这个了。 手术后的万夏兰最少要住7天ICU，一天8000，宋柒手上没有钱了，医生说，最多可以宽限一天，也就是说，最迟明晚，万夏兰就要从ICU里搬出来。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宋柒双手捂住自己的脸，瓷白色的脸庞在揉搓下变成红色，宋柒感受到了自己硌人的胡茬。 宋远志提着饭盒，溜溜达达地走回来，脸上还有被宋柒打的乌青。 “先吃饭吧。”他说。 宋柒抬眼看他，眼底一片猩红。 他恨不得把宋远志杀了。 宋远志往后退了两步，站定：“你别这样看着我，要不是你突然打我，你妈也不会激动到自己从病床上爬起来，说到底，这事儿你跟我都有错。” 宋柒强压着心头的怒意，宋远志说得没错，让万夏兰病情急转直下的是自己对宋远志挥的那一拳，可他为什么会挥拳？因为宋远志是个畜生！ “你还能筹到钱吗？”宋柒哑着嗓子问。 万夏兰后续的住院费加治疗费大概还需要十来万，宋柒不知道去哪儿搞这笔钱了。 宋远志去买饭的时候，宋柒甚至点开了那些他平时避之不及的测评入口。 测评结果显示，按照他现在的情况，最多只能借到2万。 宋柒算了算利息，实在是不划算，才退了出来，他没把握能及时还上这笔钱。 “我不知道。”宋远志坐得跟宋柒隔了一个凳子，他拆开盒饭的包装，“要不我再回去问问亲戚朋友？” “打电话问。”宋柒说，“能借到的话，让他们把钱直接转给我。” 宋远志打开盒饭，哼哧哼哧地吃起来，边吃边说：“宋柒，你什么意思？什么叫我借钱，打给你？你还记得谁是爹谁是儿子吗？” 宋柒冷笑一声：“宋远志，你像个爹吗？” 宋远志没借来钱。 主要是他前段时间陪护的时候，闲着没事，到处宣扬，说万夏兰已经要好了，马上就能回去了。 现在又说情况不好，要做手术，老家的亲戚朋友们都知道他的秉性，家里的亲戚们往前数一代都是农民，没有富贵人家，谁都不想用自己的血汗钱冒险。 宋柒把自己关在医院卫生间的隔间里，闷声大哭了一场。 他想不通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一直勤勉安分，半步雷池都不敢越，一路从小镇上走到现在，满心满眼都是好好学习，等大学毕业了找个好工作，赚点钱，把万夏兰从镇上接出来，远离宋远志这个烂人。 是哪里做错了，究竟是哪里做错了！！！ 斑驳的墙壁回答不了宋柒内心的怒吼与诘问。 宋柒一直在厕所待到自己流不出眼泪了，才起身出了门。 他在洗手台上方的镜子里看到了一个面色白得像纸一样的人。 像鬼一样。 是他自己。 冰凉的水被拍在脸上，宋柒扯下墙壁上挂着的擦手纸，胡乱擦了两下脸，出了门。 高大挺拔的身影路过他，又停下。 “宋柒？真的是你。”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章 困兽 第25章 畸形关系 一般来说，病人的病历是不能随便给人看的。 但陆承安不是一般人，他是医院大股东的侄子。 陆承安在王医生的办公室里翻看完了万夏兰的病历，上面几张都是万夏兰的个人资料，压在下面的，是家属告知书。 所有需要家属签字的地方，都写着同一个名字—— 宋柒。 起初陆承安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虽然他这些日子偶尔还是会想到宋柒，但也不至于老眼昏花到这个程度吧。 “这人是万夏兰的儿子，”王医生看他一直盯着那两个飘逸秀气的字，在一旁补充，“还在上学呢，他学校离医院不近，天天两头跑。” 顿了顿，王医生又说：“这孩子挺苦的，他爸也在医院，但不管事儿，开单子、缴费、拿药、拿片子、跟医生沟通，都是他。” “嗯。”陆承安把病历递还给王医生，“谢谢。” “陆少爷，你怎么突然想到来看万夏兰的病历？”王医生问，“她是你什么人吗？” “没有。”陆承安摇摇头，“就是上次在电梯里听你说到了，有点好奇。” 王医生恍然大悟，难怪陆承安找过来时说的是“你上次在电梯里说的那个病人的情况，方便给我看一下吗”？ “她手术情况怎么样？”陆承安问。 王医生面色有点古怪：“手术做得挺好。” 陆承安静静看着他。 王医生眼一闭，心一横：“就是家属没钱了，万夏兰现在的情况，起码还得再住5天ICU，但她已经住不起了，后续治疗也还要用钱，最少得10万。” 10万块，对陆承安来说，只是沧海一粟。 虽说陆承安通过赛车赚的钱基本都因为强行解约赔付给车队了，但爸妈年轻时断断续续地投资了不少行业，总的来说，亏得少，赚得多，他们本钱多，每年的收益也多。 还有就是，陆承安回国后才知道，二叔早就委托专业机构给他设立了个人基金，基金账户里的金额每年都在涨，现在已经超过九位数了。 只要陆承安想，他可以轻而易举地帮助这个叫万夏兰的女人渡过难关。 但他没有。 准确地说，是他暂时没有。 他想先去看看万夏兰的情况。 去看看她的儿子是不是真的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宋柒。 路过楼道拐角处的卫生间时，一个清瘦的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 陆承安原本只是瞟了一眼，在意识到这个一脸倦容的人是谁之后，他停了下来。 “宋柒？真的是你。”他说。 宋柒不知道什么叫真的是他。 这段时间一直在连轴转，刚才还大哭了一场，宋柒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 他睁开眼睛，盯着陆承安看了半天，才意识到面前这人是谁。 陆承安啊。 他又出现了，来医院看病的吗？还是来探望的？ 总不会是来找自己的吧。 拿不准陆承安的意图，宋柒一时间没有说话。 陆承安低头看着宋柒，也许是这段时间太劳累了，他看起来更瘦了，头发长长了，下巴上有没来得及刮的胡茬，眼睛里有红血丝，脸上是病态的坨红，修长的脖颈上还挂着水珠，像是被冷水激了。 非常憔悴。 心没来由地揪了一下。 难道我还喜欢宋柒吗，陆承安想。 陆承安杵在宋柒面前，不说话，也不走。 宋柒等了一会儿，抬起头看他：“是我。” 他不准备跟陆承安寒暄，说完就要走。 “你在医院照顾你妈妈吗？”陆承安赶在宋柒离开前开口，“万夏兰，是不是你妈妈？” 离开的脚步硬生生停了下来，宋柒的表情很复杂，像是愤怒，又像是无奈。 “你调查我？”他问。 “没有。”陆承安说，“我在医院有点关系，无意中看到了她的病历，家属告知书上都是你签的字，我就在想，会不会是同一个人。” 宋柒简直想笑，陆承安在C大有关系，在江城市人民医院也有关系，他的关系还真多…… 等等，他刚刚说什么？！ 心跳陡然变快，宋柒朝陆承安走了一步。 “你说，你在这家医院有关系？”宋柒试探着问。 陆承安：“是。” 宋柒知道自己应该扭头就走。 那天晚上把话说得那么难听，把陆承安刺激成了那样，他不该再对陆承安提出任何请求，也不该再跟陆承安有任何纠葛了。 但是，妈妈还躺在病床上，医生说，按照她现在的情况，仓促搬出ICU的风险极大。 一旦出现意外，前面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 跟万夏兰的性命比起来，宋柒的尊严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调整好心态，抬眼看着陆承安，睫毛轻颤，瞳孔里是卑微的恳求。 胸腔轰鸣，陆承安陡然想到了他和宋柒的初遇。 那时候的宋柒，也是这样看着自己。 陆承安咽了口口水。 “你……如果在这家医院有关系的话，能不能跟他们说，让我妈妈晚点搬出ICU？”宋柒咬着唇，“我会去筹钱的，我一定会把钱补上的，我保证！” 心跳到了嗓子眼。 陆承安差点直接答应了宋柒。 他在宋柒的瞳孔里看见自己。 看见一个，有些扭曲的，想要怀抱住珍宝的，想要把这个样子的宋柒留在身边的自己。 “我为什么要帮你呢？”陆承安轻声说，“你亲口说过，不想再承我的情了。” 轰—— 巨石落地，将宋柒心里的期待砸了个七零八落。 眼眶里几乎是瞬间弥漫出水汽。 宋柒绷紧了身体，强压住喉头里的酸涩。 不光是因为被拒绝了，还因为拒绝自己的人，是陆承安。 是被他狠心伤害、推开过的陆承安。 是被他亲口说过“我特别讨厌你”的陆承安。 是被他气到抱头怒吼，需要打镇静剂才能安静下来的陆承安。 是曾经那么温柔，但现在眼神陌生的陆承安。 宋柒因为自己虚无缥缈的未来拒绝了陆承安。 又因为拒绝陆承安而即将失去有母亲的未来。 究竟要做出怎样的选择，才能规避这些刻骨铭心的伤痛？ 我从来都不是对的吗？宋柒迷茫地想。 “好，”他深吸一口气，抿着嘴点头，“好，我知道了。” 陆承安伸出双臂，拦住宋柒的去路。 “你还想说什么？”宋柒皱着眉看他，神色落魄，声音低哑。 他甚至没有力气因为被拒绝而感到愤怒。 “宋柒，我可以帮你，”陆承安靠近他，在他耳边轻声说，“既然你不想承我的情，那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宋柒心情复杂地看着手上的缴费单据。 陆承安不仅直接付清了万夏兰接下来10天的ICU费用，还跟医院说，所有的药和耗材都用最好的，等万夏兰出院的时候他一起结。 “没什么问题了，医院不会怕我跑路的。”陆承安看着站在自己身侧的宋柒。 宋柒抬头看他一眼，又低下头，神色不太自然。 陆承安伸手拿过宋柒手上的单据：“这单子有这么好看？你看老半天了。” 宋柒：“……” 跟单子好不好看没关系，是他有点不知道怎么面对陆承安。 陆承安答应帮助万夏兰的条件是…… 是…… 是…… 让宋柒搬到他那里，跟他同居……起码一年…… 期间还得听他的话....... 这不就是，就是，就是，包那什么吗…… 宋柒现在想起来，脸还是烧得慌。 差不多10万块，如果是在平时，他肯定不会答应的。 可他现在偏偏就是差这10万，他没有其他办法了。 陆承安弯腰，摸了摸宋柒的脸：“你这几天一直没睡好吧？去我那儿睡会儿。” “不！不用了！”宋柒后退一步。 陆承安沉下脸，抖了抖手上的单子：“宋柒，我交的这个钱，不是不能退，你还记得自己刚刚答应我的话吗？” 宋柒当然记得。 他说好，可以，只要陆承安的要求没有违法乱纪，不影响他的学业，他都可以听。 “好吧。”宋柒低下头，“我去跟宋远志说一声。” 宋远志听说宋柒交上了未来10天的ICU费用，有些震惊。 “你哪儿来的钱？”他问。 宋柒脸色不是很好。 “你别管。”他说。 宋远志的表情变幻起来，最后定格成一个有些讥讽的。 “宋柒，我就知道你还藏了钱，看来你对你妈也没有多尽心，要不是实在没办法了，我看你也不会把这笔钱拿出来。”宋远志哼笑着说。 宋柒现在看他一眼都觉得恶心，简直懒得跟这种人多费口舌。 “是，如果躺在病床上的人是你，我保证第一个拔管，然后马上拖到火葬场去，烧成灰，一了百了，”宋柒皮笑肉不笑地说，“宋远志，你看我对你尽不尽心啊？” 说完他就转身走了，留下宋远志一个人在身后跳脚。 跟着陆承安回家的路上，宋柒说：“如果宋远志问起来，别让医院的人告诉他你的存在。” 陆承安看着离自己起码有两个身位的宋柒：“哦。” “宋柒，离我近点。”他说。 宋柒：“……” 坐在主驾的司机和坐在副驾的保镖眼观鼻，鼻观心，身姿挺拔，几乎一动不动。 当然，司机的手脚除外。 “我觉得你好像不太遵守我们之间的约……”陆承安话没说话，宋柒就坐过去了，胳膊挨着胳膊。 他抬起头：“这样够近吗？” 陆承安感觉喉咙有点干。 “可以。”他说。 宋柒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直到下车。 陆承安一路上都很沉默，不知道在想什么。 下了车，宋柒抬眼，被陆承安住所的规模吓了一跳。 “你住的这是……别墅？”他抬眼，望向金碧辉煌的大门和爬满了绿植的院墙。 司机并没有开多久，这个地方离江城市人民医院不远，也就是说，这里离市区不远，地价自然也不会便宜。 “算是吧。”陆承安看着迎出门来的管家，推了推宋柒，“你去二楼洗漱一下，在靠近楼梯口的那个房间等我。” 宋柒：“啊？啊……好的。” 他晕乎乎的，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 这么快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5章 畸形关系 第26章 请你 家里人佣人们都被陆承安召集了起来，路过宋柒的时候，没有人多看他一眼。 训练有素，宋柒莫名想到了这个词。 陆承安到底是什么人？他有着什么样的背景和条件？ 宋柒洗澡的时候一直在想这件事。 也就没有注意到，这间屋子的浴室里，只有浴巾，没有浴袍。 而宋柒，只有一套已经穿了两三天，并且在刚刚洗澡时不小心被他弄湿了的衣服。 很迷茫。 宋柒光溜溜地站在浴室里，甚至都不敢往前多走一步。 这栋别墅的装修十分华贵，就连洗脸镜都比别人家的大，几乎占了半面墙，也不知道这么大的镜子有什么用。 尽管对会发生什么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但宋柒还是觉得，不能就这样出去。 那天晚上对陆承安主动是因为怀抱着恩断义绝的心思，以为那时会是他跟陆承安见的最后一面，所以下手没轻没重。 现在……他起码要跟陆承安在一起待一年呢。 这个样子出去的话，会不会显得自己实在太过奔放又主动？ 简直像是，就算陆承安什么都不做，宋柒也会送上门一样。 宋柒捂住脸，摸到了下巴上的胡茬。 哦，胡茬，胡子还没剃。 洗漱台上倒是有一个剃须刀，但那个镜子…… 吹风机也不知道在哪，宋柒洗澡的时候顺便洗了头，还没完全擦干。 黑发柔顺的垂落，淌着水，水珠在他的肩窝短暂的停留，又扑簌簌的往下落去。 宋柒无奈地叹了口气。 别墅里的管家、佣人、司机、保镖，都是陆文祥安排的。 陆文祥没有在这里住。 这栋别墅是他送给陆承安的。 陆承安环顾完面前这些陌生又熟悉的脸，头一次主动以上位者的姿态对他们发号施令。 他说，不许他们告诉陆文祥，他带人回来了。 他还说，大家可以不用看着他了，平时尽量少出现在宋柒跟前，没事的时候，可以在位于负二层的个人单间里休息。 至于平时几乎贴身跟随的保镖，陆承安直接给他放了假。 起初，大家都很沉默。 直到陆承安说：“你们也知道二叔安排你们过来的原因，无非是要你们保证我的安全，如果你们让我不如意，我‘不小心’出了事，还留下什么引人怀疑的只言片语，那……” 他没把后面的话说完。 管家是个中年男人，叫闫康，早些年一直跟着陆文祥，陆承安回国后，闫康被陆文祥派了过来，守着这栋别墅，也守着陆承安。 这间别墅里管事的就是他。 闫康知道陆文祥对陆承安的重视与纵容，陆总没结婚，没有老婆孩子，最在乎的就是陆少爷，陆少爷现在心理不健康是没办法的事，但他不能身体也不健康了。 他要是在闫康眼皮子底下出事了，这一屋子的人都不用继续在江城待了。 “陆少爷！我们现在是在您的家宅里！当然是听您的！”闫康看了看陆承安，补了句，“我们是不会主动告诉陆总这位客人的事情的。” 其他人见他这样说，纷纷跟着一起点头。 陆承安知道闫康是什么意思，不会主动告诉，不等于二叔问起来的时候他们不会说，更何况，二叔有这栋别墅的钥匙，他要进来，佣人们也不可能拦得住他。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闫康他们也没办法，自己的这个要求确实难为人。 事实上，陆承安没觉得自己把宋柒带回来这事有多么见不得人。 他只是暂时还没想好要怎么对陆文祥提起宋柒。 也不知道怎么对他说自己和宋柒的关系。 甚至不知道现在的自己和宋柒是什么关系。 为什么要把宋柒带回来？ 因为又被宋柒用那样的眼神看着了。 那样脆弱又那样依赖，那样渴求。 陆承安找不到人生的意义。 但被宋柒看着的时候，他感觉到，自己是被需要的。 被需要，也可以让人生出直面生活的勇气。 宋柒不喜欢他也没关系，陆承安只是想看着宋柒。 嘱咐完家里的佣人后，陆承安起身上了楼。 宋柒不在房间里。 陆承安心里猛地一惊。 宋柒找错房间了？ 陆承安转身，想去其他房间看看，突然听到了卫生间里传来的动静。 “谁？” 宋柒的声音。 陆承安放下心来，走到卫生间门口，敲了敲门：“是我，陆承安。” 宋柒松了口气，紧接着，这口气又被提了起来。 浴室里很暖和，但因为他湿着头发，所以身上一直没干，水汽一直在他皮肤上蒸发，很不舒服。 “陆承安。”宋柒在浴室里喊他。 “嗯。”陆承安看了看表，他大概在楼下待了有四十多分钟，宋柒洗澡这么慢的吗？怎么还不出来？ 宋柒往墙角缩了缩，又喊：“陆承安。” 陆承安完全没有不耐，甚至因为被宋柒连喊了两声，而从心底升起一股难言的愉悦。 “我在，”他说，“宋柒，怎么了？” “你能不能……”宋柒语速很慢，似乎正在说着什么难以启齿的话，“能不能找件衣服给我？我的衣服打湿了。” “好，”陆承安应得很快，想到宋柒是为什么在浴室里待了这么久，他开始自责起自己的疏忽，“马上。” 造型精美的把手被旋转，发出齿轮转动的声音。 “哎！哎哎哎！等会儿！”宋柒跳起来，也没管什么镜子不镜子的了，直接蹦到门后，他开了一条小缝，把手伸出去，在空气中抓了两把。 “就这样给我就行。”他说。 陆承安看着从门缝里伸出来的白皙又细长的手，心里一动。 宋柒的手也很好看，他想。 “陆承安？你在吗？”宋柒抓了半天都没抓到衣服，疑惑地问。 陆承安回过神，赶紧把手上的衣服递过去。 衣服是新的，闫康为人做事十分妥帖，所有的用品都是足量置办的，只有多的，没有少的。 但是，有一个问题，衣服码数是按照陆承安的身量买的，穿在宋柒身上，有点大。 不仅睡衣大，贴身衣物的码数也大了…… 宋柒弹了弹腰上的松紧带，心想，这裤衩待会儿不会掉下去吧？ 陆承安的腰也不粗啊，是自己腰太细了吗？ 算了，总比真空上阵好，宋柒在心里叹了口气，认命般的套上蓝灰色的睡衣套装。 看着镜子里一路开到胸前的睡衣领口，宋柒：“……” 电动剃须刀的声音响起，宋柒边刮胡子边想。 这一切都是他求来的。 是他求陆承安帮忙的。 没有威逼利诱，没有强取豪夺。 如果没有陆承安，万夏兰的生命可能就只剩下一天。 不管陆承安是什么动机，他都应该感谢陆承安。 一年啊…… 还真是一个不长不短的时间。 这个时间足够让陆承安厌弃他吗？厌弃之后呢？宋柒要做什么？能做什么？ 要和陆承安住在一起，要听陆承安的话，自己还有时间去研发和编写作品吗？程璐知道宋柒家里发生的事情之后，没再跟他提过去星弋实习的事情了。 距离暑假还有两个月，今年肯定是来不及了。 不管陆承安出不出现，都来不及了。 重点是，他要跟陆承安一起住到明年，不是只有这两个月。 宋柒放下剃须刀，摸了摸干净清爽的下巴。 事情都已经这样了，还想着什么偏不偏航的，没意义了。 既然答应了陆承安，那这一年怎么样都得熬过去，除非陆承安主动不要他。 宋柒拉开浴室的门，陆承安靠在墙边等他。 先映入眼帘的是晃眼的白，陆承安有些呆愣，这套睡衣有这么大吗？ 刚好有一滴水珠从宋柒胸口滑落，顺着细腻的皮肤，滑入领口最低处。 陆承安：“……” 宋柒：“……” 好尴尬，所以现在是要干什么？ 强迫自己的目光从那片雪白上移开，陆承安看着宋柒的脸，突然皱了皱眉。 “你刮胡子了？”他问。 宋柒：“啊……嗯。” “你自己刮的？” 宋柒：“啊……啊？是我自己刮的，有什么问题吗？放在洗漱台上的那个剃须刀，我不能用吗？” 陆承安没说话。 心情瞬间低落下去。 这就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吗。 宋柒，这才刚开始呢，你委屈什么，要不是他，你妈妈能继续住ICU吗？ “我不知道，”宋柒轻声说，“对不起，我下次不会再用了。” 陆承安沉默地走进浴室，从洗漱台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一个吹风机。 “过来。”他对宋柒说。 宋柒乖顺地走过去。 陆承安把吹风机递给宋柒。 就在宋柒马上要拿到的时候，陆承安又把吹风机收回去了。 宋柒怔怔地看着他，眼里是迷蒙的雾气。 陆承安定睛看着他，琥珀色的瞳孔里映着一个清瘦的身影。 陆承安深吸一口气，说：“宋柒，我把吹风机递给你，然后你再递给我，递给我的同时，你要说，‘陆承安，请你帮我吹头发’，知道吗？” 宋柒：“……” 宋柒：“.........” 宋柒：“............” 陆承安的表情实在太认真了，认真到宋柒不得不相信，他没有在开玩笑。 “我自己来就好了啊……”宋柒偏过头，耳朵很红。 不是，陆承安是怎么一本正经地说出这种话的？为什么宋柒要请他给自己吹头发？这太奇怪了好吗？ “宋柒。”陆承安叫他，声音不重，也不是能商量的语气。 宋柒深吸一口气，往前走了一步。 陆承安把吹风机递过去。 宋柒握着吹风机，头低着，他清了清嗓子：“陆承安，请你……请你帮我吹头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6章 请你 第27章 要求 带着湿气的细软头发渐渐在手心里变得干燥。 陆承安低头看着宋柒，神色平静。 他一直都很喜欢宋柒的头发，像小兽一样，发质柔软又有光泽，让人想摸。 现在终于可以理直气壮地摸到了。 心里那点隐秘的不开心被手心柔软的触感驱散。 陆承安不仅想给宋柒吹头发，还想给宋柒刮胡子，在医院的时候就想了，他想亲手把宋柒打理的整洁、清爽，但宋柒自己先把胡子刮了。 “好了。”陆承安把关掉的吹风机放在床头柜上，又揉了一把宋柒的头发。 宋柒局促地坐在床上。 这下不仅是耳朵红了，连脸也是红的。 吹头发的时候，陆承安站在他对面，平视的时候，宋柒能看到陆承安宽松夹克上的金属拉链头。 拉链头是飞机造型，随着陆承安的动作左右摇晃。 这个位置实在不好，所以宋柒一直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他穿的是浴室里那双拖鞋，应该是陆承安的，很大，宋柒的脚趾离拖鞋顶端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 陆承安的气息将他包裹起来，从上到下。 宋柒没有心猿意马。 心情是忐忑的，因为未知。 “睡觉吧。”陆承安在宋柒身边坐下来。 宋柒的身子一下子绷紧了。 “哦……哦……”他眨了眨眼睛，没动。 陆承安看着他眼里的红血丝，轻声问：“你是还在担心你妈妈？医院那边我已经吩咐过了，医护人员会特别关照你妈妈，她现在住在ICU里，只有医护人员能进去，你着急也没用，还是先好好休息吧。” 陆承安说得没错，宋柒现在再怎么担心万夏兰，都只能等。 他眨了眨干涩的眼睛，还想再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 主要是他有点拿不准陆承安的意思，不知道他现在想干什么。 陆承安看着宋柒勉强睁开的眼睛，只想把他按下去睡觉，都熬成这样了，还不睡。 于是他干脆站起身，掀开轻薄的被子，“躺上去睡觉。” 来了…… 宋柒四肢僵硬的躺到床上，睡姿板正的甚至有点安详。 陆承安看着宋柒交叠着放在小腹上的双手，又看了看被自己捏在手上的被角。 陆承安：“……” 他非常小心把被子盖到了宋柒肩膀上，又把宋柒脖子两边的被子掖了掖。 很好，至少头露出来了。 宋柒从陆承安给他盖被子开始，就用一种很莫名的眼神看着陆承安。 等到陆承安直起身子，宋柒终于开口：“你……”他顿了顿，“你不睡吗？” 陆承安看着宋柒轻颤的睫毛，想，宋柒是不是因为到了一个新环境，有点不安？所以才会迟迟不睡觉？ “你想让我陪你睡？”他斟酌着开口。 宋柒：“？” “不！没有！”他往下缩了缩，下巴盖在被子里。 不是他想得那样？自己思想又肮脏了？ “宋柒。”陆承安把宋柒的下巴从被子里剥出来，“有件事，我想告诉你，不，应该说是通知你。”他语速缓慢，声音坚定，“因为这是我的要求，你答应过我的，要听我的话。” 宋柒眨眨眼睛，看着陆承安。 “住在我这里的时候，你需要经常请求我。”陆承安说。 宋柒翻了个身，侧着身子：“什么意思？” “就比如吹头发的时候，你要说‘请你帮我吹头发’，如果想让我陪你睡觉，你可以说‘请你跟我一起睡’或者‘我想要你跟我一起睡’，像这种。” 宋柒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才开口：“如果我不需要你做这些呢？这些我都可以自己来。” “不。”陆承安看着宋柒，“你一定要，我说了，这是我的要求。” 陆承安走后，宋柒睁着眼睛，在床上想了很久。 很怪。 陆承安的要求很怪。 明明都是力所能及的事情，为什么要请求陆承安？ 宋柒不是一个喜欢麻烦别人的人。 他马上就二十了，在这二十年里，宋柒也就在万夏兰住院的这段时间里主动麻烦过别人。 宋柒不喜欢跟人有特别深的交集，人情都是债，太重了，他还不起。 宋柒突然想到霍建告诉他的，陆承安不能受刺激。 他一开始没懂，还以为是陆承安家庭条件太好了，成长过程中没经历什么挫折，所以心理承受能力弱。 现在想想，陆承安是不是有病？ 总不会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吧，如果是的话，这也太温和了。 意识逐渐昏沉，宋柒睡了过去。 他确实太累了，从上周五到今天，宋柒估计一共也就睡了不到四个小时。 再睁眼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床边坐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听见动静，陆承安转过身来。 “你醒了。”他说。 宋柒撑起身子，哑着嗓子说：“嗯，几点了？” “八点了。”陆承安伸手过去按亮了吊灯。 水晶吊灯发出明黄色的光，很柔和，但因为宋柒刚睡醒，所以还是感觉有些刺眼。 他用胳膊挡住眼睛，宽大的睡衣被他睡得乱七八糟，又因为这个动作，裸露了更多肌肤。 放在大腿上的拳头猛地握紧了。 喉结上下滚动着。 陆承安已经坐在床边看了整整两个小时宋柒了。 宋柒也就刚睡下去的时候老实，睡熟了之后睡相很差，2.4米的床，能被他睡到只有四个角落是空的，也是天赋异禀。 陆承安看着宋柒的时候就在想，宋柒这样，平时在学校是怎么睡的？ 学校的床应该很小吧。 陆承安想这件事的时候，宋柒刚好翻了个身，变成了面对陆承安的姿势。 粉色的嘴唇微微张着，是很不设防的样子，跟醒着的时候不一样。 陆承安当然知道自己可以对宋柒做什么。 闫康甚至已经差人买回来了一些……东西。 “陆少爷，您带回来的人肯定是没问题的，”闫康把那一大袋东西递给陆承安，“但这种事情，怎么说呢，为了您的个人健康着想，还是要注意。” 陆承安把那些东西放在了二楼的另一个房间里，整个二楼都是他在住，放在哪里没什么所谓。 陆承安……不准备用那些东西。 他的父母感情很好，他们经常在陆承安面前诉说对彼此的爱意。 “爱是一个抽象的名词，”妈妈笑眯眯地对他说，“爱也可以是具体的生活，人要有承认爱的勇气，也要有相爱的决心，只有这样，你才能感觉到真正的快乐和幸福。” 那时候的陆承安不懂妈妈这话是什么意思。 现在懂了。 妈妈，我没法和宋柒相爱，陆承安看着熟睡的宋柒，想。 他不喜欢我，是我想把他留在我身边。 我的快乐和幸福建立在被宋柒需要的基础上。 这样虚假，这样缥缈，可他偏偏就是想要抓住。 哪怕只有一年。 他不能因为帮了万夏兰一次就让宋柒把一辈子都搭进去。 人的行为并不总是遵从内心想法的。 看着衣冠不整的宋柒，陆承安感觉自己心跳有点快。 如果没有用力按住的话，他的手应该已经摸到宋柒身上去了。 “起来吃饭吧。”陆承安站起身，“衣服在床尾，你自己拿。” 说完他就转身出去了，步子迈得很大。 像是再晚就会后悔一样。 床尾有一套新的家居服，尺码比宋柒身上这套小一些，拿到手里的时候还能感觉到暖意。 应该是刚烘干的。 宋柒换好衣服，低头往下一看。 拖鞋也被换了。 地上有一双比刚才那双略微小一些的拖鞋，是棉的。 这就是富人的生活吗？宋柒想，暖烘烘的房间，舒适的大床，睡一觉起来就有人帮你把一切都安排妥当。 所以陆承安当时，为什么要搬到那个老旧的菜市场去呢？ 宋柒走出房间时，佣人们不再是视而不见的样子。 宋柒走过时，他们会靠边喊：“宋少爷。” ……也不知道是谁教的。 被这样叫的时候，宋柒浑身都不自在，也不知道怎么说，僵硬地顺着扶梯走到了一楼。 餐厅挨着楼梯，很好找，陆承安坐在餐厅的长桌旁，正在喝茶。 一个穿着板正西装的中年男人站在一旁，长相很周正，是他下车时看到的那个出门迎接陆承安的人。 中年男人对宋柒很热情。 “宋少爷，您下来了，饭早就做好了，陆少爷看你没醒，让我们一直温着。” 坐在饭桌旁的陆承安放下手中的茶杯：“闫康。” 怎么以前没发现闫康话这么多？ 闫康看了看陆承安，又看了看宋柒。 不对吗？ 司机老刘可跟他说了，陆少爷和宋少爷在回程的一路上都挤在一起，那辆宾利的后座空间那么大，俩人愣是只占了一个座椅位置。 还是陆少爷主动要宋少爷贴过去的。 这关系不是显而易见吗？ 更何况，他把那些东西递给陆少爷的时候，陆少爷也没说什么。 所以他对着宋少爷夸陆少爷的体贴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自己说错话了？不会吧？ 到底是在陆文祥身边待了许多年的人，闫康的反应很快。 他拉开陆承安左手边的座椅，对着宋柒展开了一个温暖和煦的笑容：“宋少爷，请。” 陆承安又看了他一眼。 闫康：“……” 这眼神怎么看着凉飕飕的呢？ 陆承安起身，拉开自己右边的座椅：“宋柒，来这儿坐。” 他只是起身慢了一点而已，闫康那么殷勤干什么？他跟宋柒很熟吗？ 陆承安：让你拉了吗你就拉？ 闫康：我的鼻子掉了，有谁能帮我找一下吗？对，是个红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7章 要求 第28章 起疑 一个慈眉善目的胖阿姨开始往长桌上布菜。 宋柒看着已经站去了墙角的闫康，又看了看桌子上放着的十多道菜，又看了看长桌旁空旷的座椅。 “这么多菜，就我们俩吃？”他问陆承安。 太奢侈了吧。 陆承安跟宋柒吃饭的次数不多，不确定他具体喜欢吃什么，只记得他夸过自己那儿的米好吃。 下午的时候，他让厨师王娟晚上多做些拿手的家常菜，顺便多准备一点米饭。 王娟自从来了这栋别墅之后就很郁闷。 她是从一众西餐厨师中厮杀出来的，陆文祥盛赞过她的厨艺。 可是这个陆少爷吃完饭之后总是没有反馈。 他从来不说好吃，也不说不好吃，更别提喜欢什么，讨厌什么。 对于一个厨师来说，沉默的食客是非常打击人积极性的。 王娟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的做菜水平了。 可是今天不一样！ 今天！陆少爷主动让她做拿手好菜！ 王娟哼哧哼哧的就撸袖子开干了，忙了整整一个下午。 其实一个下午的时间都不是完全够，要做大菜，得提前两三天准备呢！ 她今天下午也就是小试牛刀，等以后有机会了，她要做一个……不，做好几个大的！ 王娟美滋滋地挪到站在墙角的闫康旁边，抬眼看他，低声问：“你咋站这儿？” 闫康瞅她一眼，表情很古怪。 王娟：“？” “你站这儿干嘛？”闫康也问她。 “等着批作业呢我。”王娟说。 “不确定你喜欢吃什么，就让阿姨多做了些。”陆承安说，“你都尝尝，有喜欢的，以后就让她常做。” 宋柒抓紧了手中的白瓷碗筷：“用不着这样，太浪费了，我不太挑食，吃什么都可以。” 陆承安将剥好的虾肉放进宋柒碗里，他甚至都没抬头看宋柒，就又拿起了另一只虾开始剥。 “宋柒，”他低垂着眼睛，“是我想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你不想浪费的话，要么就现在告诉我，要么就在尝完了所有菜之后告诉我。” “你不说的话，我明天还会继续让阿姨做这么多菜，直到你说出来自己喜欢什么。” 手上的这块虾肉也被陆承安放进宋柒碗里，他抽出手边的湿巾擦手，对宋柒笑了笑：“好吗？” 本应是食不知味的一餐饭，因为陆承安的这番话，宋柒硬是吃出了品鉴的意思。 “小炒黄牛肉、松鼠桂鱼、白灼虾、鱼香茄饼、上汤娃娃菜，这几样都不错，”宋柒硬着头皮说，感觉自己像古代报菜名的小二，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其实我挺喜欢吃排骨的，但是今天的排骨是炸的，我比较喜欢吃蒸的或者煮的。” “嗯。”陆承安说着，就要扭头去看王娟。 “还有狮子头！这个清炖狮子头太清淡了，我比较喜欢吃红烧的……”宋柒声音越说越小，他几乎从来没有这样直白地告诉别人自己的喜好与厌恶。 主要是他不说陆承安就浪费粮食啊！ 真是要遭天谴了！ 王娟在陆承安看向自己的下一秒就开口了：“记下了，陆少爷，我都记下了！我会做的菜不止这些咧！以后我慢慢做，让宋少爷再尝尝！” 天老爷，可算能获得主家的点评了，扎进锅碗瓢盆里的这么多年时光，总算是没有白费啊！ 宋柒听完王娟的话，有点疑惑：“陆承安，光依着我的口味吗？你呢？你喜欢吃什么？” 陆承安看着宋柒迷茫的眼神，不知道该怎么说。 宋柒不知道陆承安味觉失灵了。 宋柒见他不说话，拿筷子指了指陆承安面前的那碗火爆腰花：“这个腰花的味道有点重，我不太喜欢，我看你吃了好几口，你是喜欢吃这个吗？” “我……”陆承安不想让宋柒知道自己的事。 他不想让宋柒知道他是个病人。 “嗯，我喜欢吃这个。”他说。 宋柒看着陆承安：“想不到你口味还挺重。” 陆承安不想继续跟他探讨这个话题，看宋柒已经放下了筷子，陆承安说：“宋柒，把你的课表发我吧。” 宋柒差点跟陆承安吵起来了。 又因为想到两个人现在的关系，选择了隐忍。 陆承安说，宋柒每天下午下了课就要过来，他会让司机去接宋柒。 不是下午五六点，也不是每晚睡觉前。 是每天下午的最后一堂课结束，宋柒就要过来。 然后，第二天早上的第一节课开始前，陆承安会让司机把宋柒送到学校。 也就是说，宋柒除了上课和午休，几乎没有了完全属于自己的时间。 甚至连万夏兰搬出ICU后，宋柒想要去看她，都得提前跟陆承安打招呼。 “你说过不会影响我的学业的。”宋柒皱眉说道。 “我没有影响你的学业，”陆承安很平静，这是他在提出交易时就想好了的决定，“你可以正常上课。” “我的专业不是只需要上课，”宋柒站起来，“我要做实践，我们这个专业是靠作品说话的，做不出东西就是纸上谈兵，是没有未来的。” 难道这一年的时间，真的就要全部白费？ 离开陆承安之后，自己要何去何从？ 宋柒的脸很白，眼下的青黑还没有完全褪去，绵密的血丝像蛛网一样攀爬。 慌乱又脆弱。 “我给你配好了电脑，顶配。”陆承安拉着宋柒的手，让他坐下来，又抬手摸了摸他头顶上翘起来的那缕头发，“明天送过来，你还有其他需要的话，也可以跟我说。” 他知道宋柒读的是什么专业。 宋柒愣住了。 他一开始以为陆承安在医院提出交易是图他的身子，后来发现不是。 不仅不是，陆承安还亲手替他吹头发，准备衣服，要厨师按照他的口味做菜，现在还给他配顶配电脑？ “你为什么做这些？”宋柒看着坐在自己旁边的陆承安，“在医院的时候，你说的相应的代价是什么？” 陆承安的行为太过反常，宋柒没法用常理揣测，他攥紧了手。 手从头发上滑落，落在宋柒的脖颈，陆承安摩挲着宋柒的脖子，摸到了他跳动的动脉。 “你已经在付出代价了。”他轻笑一声，说。 只要你在我身边，只要你还需要我，我的人生就是有意义的，宋柒。 吃完饭，二楼走廊。 “晚安。”陆承安握着门把手，“宋柒，跟我说晚安。”他说。 宋柒神色复杂地看着陆承安：“晚安。” 陆承安笑笑，打开了面前的门，抬脚走了进去。 他没有跟宋柒睡在同一间房里。 宋柒难得在课上玩起了手机。 “看什么呢？”田锐凑过来，“学校官网？你在查公告吗？没听说学校最近有什么大事啊。” 宋柒没抬头：“没，随便看看。” “校领导名单？这有啥好看的。”田锐恨不得把头埋到宋柒的手机屏幕里，宋柒估摸着他的眼睛就是这样坏掉的。 宋柒把田锐的头像拔萝卜一样拔起来，收起手机：“是没什么好看的。” 学校的官网上，并没有姓陆的领导。 倒是有几个姓陆的老师，但都感觉跟陆承安没什么关系。 他是先在网上搜了陆承安的名字，没搜出什么来，才想到了宋柒的那个“二叔”。 没想到二叔也找不到。 要么是权势不够大，要么是权势太大了。 宋柒的眉头皱起来，昨天过去的时候没太在意，今早坐车来上学的时候宋柒特意注意了一下别墅周边的环境。 司机开的前半段路，宋柒都不知道是哪儿。 两边的绿植太茂密，挡住了所有窥探的眼神。 像这样的一个地方，居然是在江城的市区里。 直到喇叭声响起，宋柒才发现自己已经达到了拥挤的车流里。 正是早高峰，路上人很多，喇叭声络绎不绝。 陆承安住的那片区域，就像是独立存在于喧嚣市井里的一个幻境。 只有被邀请的人，才有进入的资格。 “你妈妈还好吧？”田锐又问，“是不是快出院了？” 他不知道万夏兰摔跤做手术的事情，只知道宋柒昨天请了一天假。 这件事发生得太突然，解决的也太突然。 “好也不好吧，”宋柒含糊地说，“哦对了，从今天开始，我得住到医院了。” “住到医院？市人民医院离咱们学校可不近，你天天来回跑？” “……是，是吧。” 不知道陆承安的家世背景，不知道他的二叔是什么人，爸妈又是什么人。 宋柒不敢随便把别人牵扯进来。 “太辛苦了吧，你爸爸不是在医院吗？平时晚上让他看着就行了。”田锐说，“你来回也不方便，还得坐公交。” “这宾利是不是不太对劲啊？有这款车型吗？不会是买的车标吧？” “我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半桶水晃悠，这是宾利添越，宾利首款SUV！前两年出的！最便宜的也要两三百万！我们学校门口的这款估计得四五百万！” “我靠，这么贵，这一辆车能买两个我家。” “看来咱们学校有人深藏不露啊。” 两个男生一边说着，一边从宋柒身边走了过去。 宋柒抓紧了双肩包的背带。 打开车门，陆承安果然在车上。 早上出门的时候，陆承安也是跟他一起过来的。 洗得发白的牛仔背包被宋柒抱在怀里，没放在后排座椅上。 陆承安偏了偏头，朝宋柒招招手。 “先开车吧。”宋柒一边往陆承安那里靠过去，一边说。 汽车起步，陆承安的目光落在了宋柒抱着的背包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8章 起疑 第29章 纠结 “包里装的什么？”陆承安问宋柒。 宋柒抱紧了背包：“衣服。” 宋柒还穿着昨天的衣服，当然，是阿姨洗过烘干的。 但他不能总穿这一套。 就算身上没味，也不合适。 宋柒已经想好了，他每天中午都要回宿舍午休，一年后还要再次回到宿舍。 所以现在不能搬得太彻底。 有些东西可以直接拿过去，比如一些必需的消耗品和日用品。 有些东西可以慢慢拿，比如说衣服，可以按季节拿。 陆承安把手放到了背包提手上：“给我看看。” 心情莫名地有点好，宋柒像小动物一样带着行李，搬到他的家。 “不用看了吧，就是一些普通的衣服。”宋柒没松手。 宋柒的抗拒并不是因为自己和陆承安家庭条件差距过大，他从来没有因为自己的家庭条件而感到不满，感到羞愤。 这不是宋柒能决定的事情，他出生在这样子的家庭，就要接受这样子的条件。 他只能接受。 找借口除了暂时安慰外，起不到任何作用，不是愤世嫉俗就会有人来为自己遮挡风霜。 要自己成为刀，成为枪，成为伞。 “我之前没跟别人一起住过，”陆承安更用力地抓紧了宋柒的背包，“有很多事情都想不到，让你住到我那里，我应该给你提供一些生活用品，是我不够周到。” “宋柒，我看看你带了什么。” 宋柒还想拒绝。 陆承安一把抓着他的背包，抢了过去。 宋柒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陆承安拉开自己的背包拉链。 背包很大也很能装，是宋柒刚上高中时在县城的一个地摊上买的。 因为太实用了，所以用了这么多年也没换。 最底下是书，两本，跟编程相关的，宋柒自己买的。 书上面盖着衣服，看着确实都很普通。 最底下有两个单独装起来的小袋子，黑色的。 陆承安拿出来一个。 “哎！”宋柒喊了一声。 陆承安看了他一眼，拉开拉链。 ……这袋子里是宋柒的内裤，好几条。 宋柒偏着头，耳朵很红：“你那边虽然有新的，但是太大了，不合适。” “嗯，”陆承安拉上拉链，把手上的小黑袋放了回去。 宋柒的腰确实很细，那天晚上……他看到了。 “这个里面是什么？”陆承安定了定神，拿出另外一个小黑袋子。 宋柒看了一眼：“哦，这个啊，这个没什么，就是一些日用品。” 陆承安拉开拉链，眉毛皱起来。 洁面乳、面霜……还有一个电动剃须刀。 “你为什么要自己带剃须刀？”他问。 “啊？”宋柒睁着眼睛，“你不是不喜欢别人用你的剃须刀吗？” 他昨天用了陆承安的剃须刀，陆承安明显不高兴了。 “我没有不喜欢。”陆承安说着，拉上拉链，身子前倾，把小黑袋丢到了副驾上。 牛仔背包被他放在了自己另一侧的座椅上，陆承安的嘴唇抿起来。 陆承安又不开心了，宋柒心想，怎么回事？ 难道他是看到剃须刀就会不开心？ 那他平时怎么刮胡子？ 闭着眼睛让别人给他刮？ 不对啊，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在浴室里放剃须刀干什么？ 陆承安深呼吸了两下，脑子越想越乱。 “宋柒，你有什么想要的吗？”陆承安摊开右手，摩挲着自己指尖上的薄茧。 “没有啊。”宋柒看了看副驾。 他现在想把自己的剃须刀、洁面乳、面霜拿回来，放在那儿他总觉得不安心。 但……现在还是不要说了吧。 “没有吗？”陆承安突然靠近宋柒，低声问，“什么都没有？” 宋柒：“……” “我没有想要的东西，”宋柒想了想，“但是有一件事情。” 陆承安点点头，看着他。 “接送我的时候，能不能换一辆便宜点的车？”宋柒低头摸着自己的指甲，“这辆车太显眼了。” 车是陆文祥买的。 陆承安回国后的许多东西都是陆文祥置办的，他就像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对待陆承安。 陆承安知道二叔对自己的好，可他没办法靠这种好走出心结，只有跟宋柒在一起，看到宋柒需要自己，陆承安才能稍微开心点。 “好啊。”陆承安抬手摸上宋柒的脸。 宋柒的脸很滑，像光洁的豆腐块。 “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次，我明天就让老刘把车换了。”温热的吐息在宋柒的耳边炸开，宋柒愣愣地看着陆承安。 喉结滚动了下，陆承安的目光落在了宋柒的唇上。 宋柒张了张嘴。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陆承安，接送我的时候，能不能换一辆便宜点的车？” 很怪，明明并不是什么羞耻的内容，宋柒说完之后，脸却开始发烧。 是因为离陆承安太近了，还是因为自己再一次对别人提出需求？ “嗯。”陆承安坐回去，“老刘。” “陆少爷，知道了。”司机老刘平静地答道。 第二天早上，一辆奔驰S停在了陆承安的别墅门口。 宋柒摇了摇头。 第三天早上，一辆普通奥迪停在了陆承安的别墅门口。 宋柒摇了摇头。 第四天早上，一辆比亚迪停在了陆承安的别墅门口。 宋柒点了点头，嗯，这个牌子，县城里比较常见，比较符合自己的身份。 老刘拉着闫康：“老闫啊，我当了这么多年私人司机，第一次生出跑网约车也行的念头啊！” 闫康：“……老刘啊，你这话也就跟我说说了，可千万别在陆少爷面前多嘴，我当了这么多年管家，还是第一次马屁拍到马腿上！就因为跟宋少爷说了句话，拉了个凳子！” “唉！”两个中年男人对视一眼，叹了口气。 陆少爷的感情，让人看不懂啊！ 宋柒没想过别墅里其他人的想法。 明天是周六。 王医生跟他说，万夏兰已经稳定下来了，按照实际情况，后天就能搬出ICU，但因为陆承安一下子交了10天的费用，所以他拿不准主意，决定问一下宋柒的意见。 王医生说，ICU的费用可以按天数退给陆承安，也可以用来抵扣耗材费。 他还说，ICU不是住得越久越好，万夏兰现在转出完全安全，在普通病房，更有利于她的恢复。 宋柒想了想，说，那就后天搬出来吧。 后天，万夏兰转到普通病房，宋柒是一定要去看的。 他得跟陆承安说一声。 想到这里，宋柒有些头疼。 陆承安丢了他的剃须刀不说，还要求宋柒每天要求陆承安给他刮胡子，吹头发。 短短三天，宋柒就从最开始的“陆承安，请你帮我刮胡子”变成了现在的“陆承安，快快快，帮我刮一下胡子，上课要来不及了”！ 自立了没有二十年也有十五年的宋柒觉得自己真是堕落了。 宋柒从电脑前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字符占据了整个电脑屏幕。 陆承安给他配的这台电脑确实是顶配。 宋柒学校里的那台电脑接近五位数，而陆承安给他配的这台电脑，估摸着光主机价格就能买两台宋柒的电脑。 就是包那什么吧，宋柒想，陆承安现在就是他的金主。 金主什么都不要他做，只是把他圈养起来。 过得太舒服，宋柒在半梦半醒的迷蒙时候，会想，这样也很好。 不用为生活发愁，不用绷着脑子里的弦，不用担心随时会万劫不复。 可当他睁开眼，看到屋顶上华丽的吊灯时。 他又会想。 需要多少钱，才能维持现在的生活。 如果真的习惯了，等这一年时间结束，自己要怎么办？ 总不能去找下一个金主吧。 宋柒是暂时被邀请的人，邀请函不在他手上。 在陆承安手上。 也可以使用一些手段，比如在这一年里尽量多地从陆承安那里得到什么。 陆承安对他几乎是有求必应。 但宋柒又下不了手，独立自强的性格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陆承安对他已经这样好了。 宋柒没法再去算计陆承安什么。 房门被敲响，宋柒听到了陆承安的声音：“宋柒，吃饭了。” “来了。”宋柒摇摇脑袋，把纷杂的思绪抛在脑后，打开门。 王娟一脸欣慰地倚在门上，看着两个并坐在饭桌旁的人。 宋少爷来得好，宋少爷来的妙啊！ 宋少爷喜欢吃饭啊！ 宋少爷不仅喜欢吃饭还会夸奖说饭菜做得好啊！ 宋柒夹了一根西蓝花，放进嘴里。 “陆承安，我妈妈后天搬出ICU，我想去医院看看她。” 陆承安顿了顿：“我不是付了10天的ICU费用吗？怎么这么快就要搬出来？” “王医生说可以搬了。”宋柒咽下西蓝花，“他说ICU不是住得越久越好。” “可以吗？”宋柒侧过脸，看着陆承安。 柔和的白色灯光打在宋柒脸上。 睫毛在眼下覆上阴影。 嘴唇上沾着一点晶亮的油。 陆承安垂下眼睛：“可以。” 面对着这样的宋柒，他不可能拒绝。 “我明天会让闫康请好护工，”他说，“后天早上让老刘送你去医院。” 宋柒和陆承安的约定里并没有给万夏兰请护工这一项。 他想说不用。 又想到不靠谱的宋远志。 低下头，扒了两口饭：“嗯，谢谢。” “我后天有事情，不能跟你一起去医院，”陆承安说，“有事你就给我打电话，实在要紧，也可以先让王松帮忙。” 王松，就是万夏兰的主治医师。 “你有什么事？”刚问出口，宋柒就后悔了，怎么像他在查陆承安的行程一样，虽然说陆承安平时看起来很闲，但也不能觉得别人没事干吧！ “我的意思是，刘叔送我去医院的话，你有事要出门会不会不方便？”宋柒赶紧找补。 陆承安摇摇头：“我不出门。” 后天，是陆文祥回国的日子。 第30章 心慌 周日上午，万夏兰正式从ICU里转了出来。 陆承安把一切都打点好了，宋柒过来待了半天，感觉自己只起到了督工的作用。 宋柒站在单人病房门口，看着被拉起的白色窗帘，还有睡在病床上的万夏兰。 万夏兰在睡觉，面色平静，呼吸平稳。 头上包着纱布，看不到里面的伤。 王医生说，在恢复期内，万夏兰会比较嗜睡，这是正常现象，让宋柒不要因为这个担心。 “你妈这次出意外，没遭什么罪。”宋远志大剌剌地坐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个还在滴水的苹果。 他咬了一口苹果，囫囵着说：“没想到住完ICU的病人出来后还会附赠单人病房，比我都舒服，我睡了快一周的家属休息区，骨头都睡酸了。” “是啊，怎么被炸伤的不是你呢？”宋柒看他一眼，没什么感情地说。 “你这什么话？”宋远志撇了撇嘴，跷起二郎腿，摇摇头，“我没你妈那么蠢。” 护工是个很干练的中年阿姨，姓彭，是今天早上过来的。 来了就没歇，一直在忙前忙后。 彭阿姨从卫生间里走出来，甩了甩手，扫了一眼宋远志，然后走到宋柒跟前。 “你妈妈的情况还好，我会按照医生的要求给她做康复训练，也会照顾好她，你可以放心。” 宋柒还没说话，宋远志又开始了：“宋柒，你请这个护工花了多少钱？你手上到底有多少钱？你哪儿来的钱？要我说，你请她，还不如把钱给我，夏兰是我老婆，我照顾得肯定比她好多了。” 宋柒面无表情地看着宋远志。 陆承安把他带入幻境。 而宋远志，把他拉回现实。 “彭阿姨，麻烦你多上心，有什么事随时给我发消息。”宋柒从宋远志身上移开目光，对彭阿姨说，“我要去王医生那边看看。” 护工彭阿姨点点头：“你去吧，放心，这里有我。” 王松给宋柒倒了杯水：“还好有陆少爷，不然你妈妈怕是扛不过去，手术后两到三天是最凶险的。” 宋柒握紧了手中的一次性纸杯。 “ICU，单人病房，护工，耗材，”宋柒低着头，“王医生，陆承安他大概要花多少钱？” “二三十万吧。” 二三十万……不止十万…… “你别有心理负担。”王松笑笑，走到宋柒对面坐下，“虽然我说这个话不合适，但这个钱，对陆少爷来说就是小钱，重要的是你妈妈的命。” 宋柒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我知道的。” 王松靠在座椅上：“我在医院这么多年，看过太多有的治但因为没钱放弃治疗的例子，也看过太多拿着钱也没得治的例子，你妈妈能得到陆少爷的帮助，是幸运的。” “王医生，”宋柒喝了口水，“你为什么称呼陆承安为‘陆少爷’？” 宋柒坐在医院的休息区，打开手机，搜索—— 陆文祥。 密密麻麻的网页，往下拉不到头。 这是一个在华国有着极大影响力的企业家，也是已故港城顶级富豪陆学德的二儿子。 陆文吉和陆文祥两兄弟在多年前的遗产争夺中失势，从港城败逃，陆文吉带着老婆孩子去了国外，而陆文祥来了内陆，扎根在江城，抓着互联网的浪潮，靠着做线上贸易重新发家。 到今天，他的商业版图已经遍布全国，涉及物流、服务、金融、医疗、教育等行业。 媒体评价陆文祥，说他是个野心家。 这个野心家，没有孩子。 陆文祥，是陆承安的二叔。 陆承安，是陆文吉的儿子。 宋柒点下蓝色的“陆文吉”三字，看到了一个眉眼与陆承安十分相像的年轻男人。 照片的像素不高，应该是陆文吉还在港城时拍的。 这就是陆承安的爸爸了，宋柒想。 网上关于陆文吉的信息不多，大多都停留在他出国前。 说他性情温和，待人和善，还说，他跟妻子青梅竹马，郎才女貌，是豪门婚姻中难得的神仙眷侣。 宋柒往下翻，翻到了陆文吉的关系网。 儿子那一栏写的是Lucas，英文名，没有头像，搜索这个名字，也没有搜到什么。 陆承安很小的时候就跟他爸妈一起出国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爸妈也一起回来了吗？为什么陆承安从来都没有提过他们？ 陆承安现在的这些异常行为……跟他爸妈有没有关系？ 还有，陆承安回国是为了继承陆文祥的产业吗？ “承安，”陆文祥背靠着沙发，看着陆承安，“这几天还好吗？” 陆承安捏着拳头：“嗯，还好。” 闫康上完茶水就退下去了，偌大的客厅里只有叔侄二人，没有人敢在这里多待。 陆文祥上下扫视着陆承安，总觉得他看起来跟前段时间不一样了，又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 “二叔，你这次去澳洲，还顺利吗？”客厅里的沉默放大了陆承安的心虚，他主动开口问道。 陆文祥没想到陆承安会主动问他工作上的事情，愣了愣。 “嗯，挺顺利的，”陆文祥顿了顿，“承安，我今晚就要去海城，大概会在那边待两到三个月。” “海城？” “是，我在海城那边有个公司，主要是做进出口贸易的，发展一直挺好的，前几天突然出事了。” “……海城的公司出事了？”陆承安看着陆文祥算不上好的脸色，“是三叔？” 陆文祥喝了口茶：“是，老三他当时看不上内陆，觉得内陆都是乡下地方，一定做不起来，现在看内陆发展好了，又想分一杯羹，海城是他的第一选择，而我的那个公司，挡了他的路，而且，”他顿了顿，“我也想往港城发展，我跟他必有一争。” 陆文祥平时并不太跟陆承安说这些，今天是因为陆承安主动问起，他才多说了些。 “老三这人做事不择手段，为了达到目的，什么阴狠的招数都能使出来，他就是一条臭虫，我不可能让他爬到内陆，而他不会想让我回到港城。”陆文祥放下茶杯，目光炯炯地看着陆承安。 “承安，你父母的事故原因尚且不明，老三又不安分，二叔护得住你一时，护不住你一世，我真怕哪一天连我也出事了，你……” “二叔！”陆承安“唰”地一下站起来，“你说什么呢？你不会出事的！” 陆文祥摇摇头：“承安，逃避是没有用的，投身商界这么多年，我一直做着最坏的打算，现在跟你说这些，是想让你好好想一下，你将来想做什么。” 陆文祥看过陆承安比赛的视频，完完全全可以用“意气风发”四个字来形容。 青年眼神坚毅，琥珀色的眼睛里投射着赛车的红色倒影，像夏日最热烈的阳光。 当赛车手的那五年，陆承安登上过许多次领奖台，陆文祥看过每一张他获奖的照片，都是陆文吉发给他的。 各色的奖杯，漫天的彩带和烟花，簇拥着的人群，和笑容明媚的陆承安。 陆文吉说，请用一个字形容你的侄子，我的儿子。 陆文祥说，傻。 陆文吉直接打电话过来骂：“老二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分明是帅好吗？！” 陆文祥后来想，他当时应该多说点吉祥话。 他为现在萎靡不振的陆承安感到心痛。 “承安，二叔不是给你压力，”陆文祥站起来，拍了拍陆承安的胳膊，“人活在世上，心气是很重要的，你得找到你想做的事，要做的事。” - 宋柒感觉今天的陆承安不太对劲。 给他吹完头发后，陆承安没有离开宋柒的房间，他靠在墙上，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宋柒。 宋柒本来都走到电脑面前了，又转过身，走回去。 “怎么了吗？”他抬起头问陆承安。 陆文祥的话让陆承安陷入恐慌，陆文祥走后，陆承安独自一人在沙发上坐了很久，坐到四肢冰凉。 直到傍晚，宋柒从医院回来，陆承安看到他纤长清瘦的身影，情绪才渐渐安定下去。 “没事，”陆承安说，“你忙你的，我就看看。” 他的眼神难以言喻，平静，却又悲伤。 像是聚焦在宋柒身上，又好像浮在半空，找不到支点。 宋柒看着陆承安，想到万夏兰的单人病房，想到护工彭阿姨，想到王松医生说的二三十万。 他没有走，反而是往前又走了一步。 “陆承安，发生什么事情了？”他问。 陆承安突然伸手，把宋柒抱进怀里。 臂膀环着臂膀，陆承安很用力，用力到宋柒几乎能听到自己骨头咔咔作响的声音。 陆承安把头埋到宋柒的颈窝，深吸了一口气，又吐出来。 宋柒先是感受到凉意，然后感受到被人体加工过的温暖气息。 这气息让他浑身发麻，失去力气。 “宋柒。”陆承安闷闷地开口，宋柒的锁骨感受到陆承安湿润的嘴唇。 “嗯。”宋柒颤抖着声音说。 “宋柒，你需要我吗？” 宋柒不知道陆承安说的是哪种需要。 “什么？”他问。 “我的存在，对你来说是有意义的吗？”陆承安抬起头，双手往下，按住宋柒的腰。 宋柒和他贴得很近，他看到陆承安渴求的琥珀色瞳孔，而陆承安，看到了宋柒颤动的睫毛。 “回答我。”陆承安抵住宋柒的额头，“……求求你。”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0章 心慌 第31章 隐瞒 今天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宋柒想。 他抬眼望向陆承安，陆承安离他很近，灼热而急促的呼吸打在宋柒脸上，像风。 如果陆承安没有这么失神，宋柒会以为他是在图谋不轨，以为他装了一周终于装不下去了，会想，陆承安，你果然还是喜欢我。 可陆承安偏偏是这样。 于是宋柒的想法就变成了—— 陆承安，我果然还是喜欢你。 家庭的变故，因为自身无力而生出的崩溃，至亲之人丑恶的嘴脸。 像巨石一样压在宋柒的肩上。 重逢后，宋柒没有思考过自己对陆承安的感情。 直到，现在。 “你的存在当然是有意义的。”宋柒伸出手，抱住陆承安，又拍了拍他的背，“这栋别墅里的所有人都是因为你才有了工作，你养活了很多家庭，也救了我的妈妈。” 陆承安的神情并没有因为宋柒的安慰而好转，他皱着眉：“我问的不是他们，是你，宋柒，我的存在对你来说是有意义的吗？” 他只在乎他的小蝴蝶。 宋柒不说话了。 陆承安抱着他的手又紧了些。 “为什么不回答？”陆承安哑着嗓子问，“没有吗？” 心跳加速，呼吸不稳，宋柒摸了摸陆承安身上柔软的布料，轻声开口：“陆承安，对你来说，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陆承安抬起头，额头上皮肤相接的触感消失，大手隔着睡衣摩挲着宋柒的后腰。 “我不知道。”陆承安说。 他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心乱如麻，只想从宋柒这里得到肯定。 宋柒垂眸，短促地笑了一下。 再抬眼的时候，眼里已经没有了方才的恍惚。 “那你可以告诉我，今天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有人来过了？还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我记得你说过周日有事。” 陆承安放开宋柒，往后退了一步。 老三做事不择手段…… 二叔护得住你一时，护不住你一世…… 我真怕哪一天连我也出事了…… “没有，”陆承安双手握拳，闭着眼睛说，“什么都没有发生。” 因为闭着眼睛，所以他没有看到宋柒在听到这个回答时，自嘲的笑容。 陆承安，你曾经说喜欢我，现在圈养我。 你问我是否需要你，问你是否对我有意义。 那我问你，你为何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 “陆承安，我困了，想睡觉了。”宋柒关了电脑，走到床边，坐在床沿上。 他侧对着陆承安，陆承安看不到宋柒眼里迷蒙的雾。 “好，宋柒，晚安。”陆承安说，“宋柒，跟我说晚安。” “晚安，陆承安。” - 周一中午，宋柒没有回宿舍午休，而是去办公室找了程璐。 “你妈妈好点了吗？”程璐问他，“没记错的话，应该有一个多月了吧？” 宋柒点点头，再过两天，就四月份了。 他也要正式迈入二十岁了。 程璐笑笑：“我怎么感觉你比前段时间还忙？下了课总找不见你人。” 宋柒把手藏在背后，看着自己的脚尖：“我住在医院了。” “你住在医院？”程璐皱起眉头，“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你爸爸应该也来江城了吧？你没有必要每天来回跑啊。” 宋柒不是一个喜欢诉苦的人，他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自己不负责任的父亲。 更何况，他现在来回跑的不是医院，是学校和陆承安的家。 “也不是很麻烦。”他说。 程璐看了他很久，才郑重开口：“宋柒，寒假的时候我跟你说的星弋的暑期实习，今年应该是不行了。” “嗯，”宋柒应完，抬起头，看着程璐，“老师，我知道的，是我的问题，您愿意帮我争取机会已经很好了。” “怎么能说是你的问题呢？”程璐“啧”了一声，“发生这种事情，谁都不想的，这是意外事故。” 宋柒抿了抿唇：“我知道，我的意思是，我很感激您愿意推我一把，不管我今年有没有得到这个机会，我都感激您。” 程璐看着自己清瘦的学生，突然笑了：“宋柒啊，我真是好奇，你对谁都这样吗？对我客气，对田锐客不客气？对你爸妈客不客气？就在你心里，有没有人是不需要客气的？” 宋柒沉默着想了一会儿。 “有，”他说，“对我不客气的人，我就对他不客气。” “我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程璐靠在椅背上，认命般地叹了口气，“我这次找你，不是为了说这些的，我有个学弟，前两天刚从国外回来，他的研究方向是人工智能，国外那个C-intelligence就是他们团队研发的。” C-intelligence，人工智能程序，主要面向的是计算机编程方向，可以自动编写以及检索错误程序，刚发行就在国外的科技圈掀起了轩然大波。 这个程序大概是在过年那段时间发行的，宋柒听说过，但不太了解。 突然听程璐提起，他站直了身子。 “人工智能将来肯定是个大方向了，普通的程序员，别说35岁失业了，如果技术差一点，说不定连就业机会都没有。”程璐喝了一口茶。 “有这么……严重吗？”宋柒问。 昨晚，在陆承安走后，他自己又爬起来写了好久的程序。 照程璐的说法，自己现在不是在白努力？ “技术稍微好一点的程序员肯定是不愁的，他那个程序也是人编的嘛，也需要人维护，而且，机器也没办法做到百分百准确，”程璐说，“但是，像这种东西，一旦研发出来，按照企业家的惯性，一定是会通过裁员以及引进程序降本增效的，从人文关怀的角度，我是抵触的，从客观角度来说，这，就是时代的浪潮。” 宋柒看着程璐搭在桌子上的手，感觉自己心跳有点快：“老师，您为什么跟我说这个？” “本来是不该在这个时候跟你说的，你妈妈还住在医院里。”程璐看着宋柒，“宋柒，我学弟回国，是想自主创业，我觉得，你可以联系一下他，我已经跟他说过你的事情了。” 宋柒从程璐的办公室里走出来。 他点开对话框里的那个头像和昵称都是大写的X的名片，添加好友。 程璐说，只是让宋柒先联系，不是马上就要开始做项目，这个学弟刚回国，项目方向还没确定，只知道是要做人工智能。 宋柒现在联系他，比人家项目已经成型了再加入好。 再说了，就算不加入这个学弟的团队，能牵上线搭上桥，多了解一下人工智能方面的知识也是好的。 “我这个学弟人很随和，脾气很好，你平时要是有什么不懂的，除了问我，也可以问他。”程璐说。 那边一直到下午都没通过宋柒的好友申请，宋柒也就没管。 他像平时一样下了课，坐上停在校门口的车，回到陆承安的别墅。 在车上的时候，陆承安一直抓着宋柒的手。 手指抚摸过宋柒的每一根手指，就像是在确定他的存在。 砂纸一样的触感，干燥，温暖。 宋柒靠在椅背上，能感受到坐在他身旁的陆承安的焦躁。 即便如此，他也没说话。 陆承安既然选择了什么都不告诉宋柒。 宋柒也可以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假装自己没有在离开程璐办公室之前问她—— “老师，您上次说的那个成立专项资金，资助贫困学生的校董，是不是姓陆？” 陆文祥是个好人，是个难得的，有良心，有温度的企业家。 从社会上获取财富，又毫不吝啬地回馈给社会。 这也是为什么他的商业版图能扩张的如此之快。 陆承安为什么不愿意跟宋柒提起陆文祥？他都动用陆文祥的权力来帮助自己了。 总不可能是怕宋柒觊觎他的家财吧，宋柒想，那么贵的车都直接开出来接他了。 “今天在学校还好吗？”陆承安扣着宋柒的手腕，问。 他的拇指和食指可以轻易地把宋柒的手腕圈起来。 宋柒真的好瘦。 一起住了一周多了，也不见长一点肉。 “挺好的。”宋柒说。 陆承安又抬手摸摸宋柒的耳垂：“有发生什么事情吗？”他问。 陆承安已经发现了，自己不光是喜欢摸宋柒的头发，而是喜欢摸宋柒的任何身体部位。 和宋柒接触让他感觉安心。 “没有。”宋柒顿了顿，又说，“怎么这么问？” “感觉你今天跟以前不太一样。”陆承安闷闷地回答。 “哪里不一样？”宋柒刚说完，手机响了。 宋柒不习惯在别人眼皮子底下玩手机，也就没有从口袋里把手机拿出来。 他和陆承安离得太近了。 陆承安一开始也是不在意的，手机来消息很正常。 他并没有限制宋柒的社交。 可是。 宋柒的手机在短暂地停顿后，一连响了好几声。 这些声音让他们没法不去在意。 “谁给你发消息？”陆承安笑笑，“田锐吗？” 宋柒的朋友不多，田锐又是其中话最多的一个。 “可能是吧。”宋柒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两个人共同注视着被宋柒按亮的手机屏幕。 六条消息，都来自X。 显示在屏幕上的那条是—— 【有时间去学校找你。】 第32章 生病 宋柒不动声色地收起手机，没在陆承安眼前点开X的消息。 不知道对方具体说的什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陆承安圈着宋柒手腕的力道突然加重了。 “这是谁？”他问。 “没谁。”宋柒顿了顿，又说，“一个朋友。” “我认识吗？”陆承安低头，凑近宋柒。 宋柒转了转手腕，抬头，看着陆承安：“我的朋友，你也就认识田锐吧。” 两个人离得很近，鼻尖几乎要挨到一起，宋柒的呼吸吹到陆承安脸上，又很快散去。 陆承安愣了愣：“也是。” 车内陷入沉默，老刘开着车，感觉后背有点凉。 车停了，陆承安先下了车，站在车头旁，眼神有点直，不知道在想什么。 宋柒像往常一样路过他，突然又被陆承安抓住了手腕。 “你可以跟我说。”陆承安低头看着宋柒。 “说什么？”宋柒问。 “你的朋友，”陆承安说，“我不认识的，你告诉我，我就知道了。” 宋柒感觉有点好笑。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呢？”他问，“陆承安，在你面前，我不能有秘密吗？” “你答应过我要听我的。” 宋柒深吸了一口气：“陆承安，我们达成了约定，你可以要我按照你的要求做事，但你不能要求我对你毫无保留。” “为什么不行？”小麦色的手向上移动，抓在了宋柒的小臂上，陆承安的情绪看起来有些激动，力气也有些大。 “为什么不行？”宋柒不答，陆承安又问了一遍。 “陆承安，你弄疼我了。”宋柒皱着眉头说。 陆承安没松手，抓得更紧了，絮絮叨叨的，像是在说给宋柒听，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他说：“宋柒，你是我的，即使我们的约定只有一年，你也是我的，起码现在是我的，你属于我，你需要我。” “陆承安！”宋柒抬高声音，“我说你弄疼我了！” 他把手搭在陆承安抓住自己手的手腕上：“松手。” 陆承安茫然的眼神渐渐聚焦，在看到宋柒紧皱的眉头后，他才触电般地松开宋柒。 “……抱歉。”陆承安说完，急匆匆地走进别墅，上了二楼的房间，晚饭时间也没有出来。 王娟看着独自坐在餐桌旁的宋柒，用胳膊肘杵了杵闫康：“咋回事？” 闫康看到了陆承安和宋柒的争执，但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 老刘原本离得近，但是宋柒一下车他就把车开到车库里了，跟被什么撵了一样。 “吵架了吧，”闫康说，“应该是吵架了。” “那也不能不吃饭啊！”王娟小声说，“陆少爷是不是还在吃药呢？” “是，这次复发更严重了，药根本不能停。” 宋柒没想浪费，但他实在吃不下，王娟做的是两人份的晚餐。 他看了看二楼那扇紧闭的房门，起身离开餐桌。 闫康已经离开了，其他佣人没事也不会在餐点来这边，宋柒抬脚，准备上楼。 被王娟叫住了。 “宋少爷，我跟你说这个可能不太合适。”王娟搓着手。 宋柒不太跟别墅里的人沟通，但他对王娟印象很好。 主要是王娟做饭很好吃。 “什么事？”宋柒在楼梯旁停下脚步，问。 冷白色的灯光打在宋柒脸上，他微微侧着头。 睫毛很长，又卷又翘，狐狸一样的眼睛兀自低垂着，像神祇聆听追随者的低语。 一向没心没肺的王娟呆愣了片刻，回过神来。 再开口的时候，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变得有多么低微。 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陆少爷他虽然平时看起来沉默，不太爱搭理人，但他其实是个很好的人，”王娟轻声说，“他生病了，你不要跟他计较，也尽量……不要跟他吵架。” 宋柒在原地站了片刻，才开口：“什么病？” “这……”王娟四下看了看，“陆少爷没跟你说的话，我也不好说。” 宋柒看着站在自己身侧胖胖的中年妇女。 “我知道了。”他说。 陆承安果然有病。 没有哪个正常人是这样的。 “我没有想跟他吵架。”宋柒一边说着，一边迈步上了楼梯。 陆承安有太多瞒着宋柒的事情。 却又想宋柒对他露胆披肝。 如果这也可以作为吵架原因的话，那对宋柒来说，是不是太不公平？ 又或许，在他意识到自己还喜欢陆承安的那一刻，就注定会是这个结果。 他跟陆承安之间，没有公平。 宋柒顶着湿漉漉的头发从浴室里走出来，房间里没有了那个等着给他吹头发的人。 他自己拿着吹风机，吹干了头发，扭头看了看关着的电脑，翻身躺到床上。 睡不着，但又提不起劲儿来做什么。 宋柒睁着眼睛在床上翻来覆去很久，就在马上要睡着的时候，他听到了房门被打开的声音。 昏黄的夜灯拉出一个寂寥的影子。 影子一闪而过，那人关了门，走进来。 宋柒闭上眼睛，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陆承安突然来他房间干什么？ 陆承安在宋柒床头蹲下，伸手摸了摸宋柒蓬松又顺滑的头发。 宋柒今天也洗头了，但是他不在，所以宋柒自己吹了头发。 心里酸酸的，大手顺着皮肤，摸到宋柒的后颈，捏了捏。 宋柒听到了陆承安蹲下的动静，也听到了他起身离开的声音。 大晚上的跑过来，就为了摸头发吗？ 宋柒一边想着，一边放松了身体。 不对！ 陆承安摸完宋柒的头发之后并没有离开，而是绕到床的另一边，掀开被子，躺了进来。 他伸手，抱着宋柒的腰，把人搂进怀里。 火热的胸膛隔着轻薄的睡衣布料，贴在宋柒的背上。 四肢发麻，血液凝固，呼吸滞涩。 宋柒僵硬地窝在陆承安怀里，一动也不敢动。 “我的。”陆承安把右手伸到宋柒身前，扣住他的肩膀，下巴抵在宋柒头上，他低声重复了一遍，“我的。” 我的，小蝴蝶。 宋柒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只知道醒来时陆承安已经不在床上了。 洗漱完成后，宋柒拿着剃须刀，站在浴室的镜子前，思考要不要去找陆承安。 没想到陆承安自己找过来了。 他先是敲了两下已经被宋柒打开的门，然后走了进来，站定在宋柒面前。 宋柒抬眼看他，他低头看着宋柒。 “帮我刮胡子。”宋柒把剃须刀递给他。 陆承安接过剃须刀，伸手扣住宋柒的下巴让他将头仰得更深了些。 修长脖颈上的喉结动了动，宋柒有些不太自在。 想到了昨晚被陆承安环抱住的触感。 他偏过头，在镜子里看到了现在的情景。 脸腾的一下就红了。 是这样的吗？一直以来都是这个姿势吗？ 陆承安顺着宋柒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了镜子里站得很近的两个人。 刚好胡子也刮完了，陆承安放下刮胡刀，把头搁在宋柒肩膀上，轻声问：“昨晚睡得好吗？” 宋柒：“……” 宋柒一早上都没跟陆承安讲话。 直到老刘把他送到学校，宋柒下了车，陆承安再一次拉住了他。 “干什么？我快上课了。”宋柒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 九点四十五，今天早上的第一节课是十点钟的，十五分钟，走到教学楼去刚刚好。 陆承安看着宋柒，想问什么，又没问。 “你下课就要回家。”他说，“我每天都会来接你。” 好端端地怎么跟他说这个？ 这段时间不一直都是这样吗？ 宋柒从陆承安掌心抽出胳膊：“知道了。” 陆承安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掌心。 不由自主地想到昨天那个给宋柒发消息的X。 没见过的昵称。 那个人是谁？他为什么要来找宋柒？ 他是不是要来抢自己的小蝴蝶？ 宋柒离开的背影是没有一点留恋。 而陆承安坐在车里，舍不得走，直到宋柒的背影再也看不见，他才对老刘说：“回去吧。” 田锐坐在宋柒身边，像个多动症患者一样，一下子这里摸摸，一下子那里看看。 宋柒看着田锐越来越歪的身子，在心里默数。 三、二、一。 “哎宋柒，”田锐凑过来，“你生日过了没？我记得你是白羊座，好像是四月份吧，是不是？” 刚认识那会儿，田锐就问过宋柒的星座，宋柒不太懂这些，是在经过田锐的科普后才知道自己的星座。 “差不多还有半个月吧，4月18号生日。”宋柒说。 “差两天你就是金牛了，”田锐撇了撇嘴，“我跟你说，我这个星座跟金牛座可合不来。” 宋柒用书挡着脸，低下头，凑近田锐：“田锐，我有个问题。” 田锐几乎从没有见过宋柒这样，兴奋地说：“你说你说，什么问题？” “你说，八字和星座谁更厉害？” 中午吃饭的时候，田锐说宋柒没意思，宋柒说田锐封建迷信。 两个人谁都说服不了谁，气得田锐吃完饭就直接跑了，宋柒一个人回的宿舍。 躺在宿舍窄小的床上，宋柒翻了个身，感觉自己忘了什么事。 什么事儿呢？ 能有什么事儿呢？ 我靠！ 程老师介绍的学弟！ 他今天早上只用手机看了时间！ 宋柒猛地坐起来，木板床轻轻地响了声。 坐在底下打游戏的赵立头都没抬。 宋柒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打开微信。 X的头像上有个小红点，里面是数字6。 第33章 徐风轻 【你已添加了X，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你好。】 【我是徐风轻。】 【你是程璐学姐的学生吧？】 【学姐跟我提过你。】 【有时间去学校找你。】 消息接收时间是昨天下午16点43分。 宋柒看着那几条消息，倒吸了一口凉气。 【您好！我叫宋柒，是C大计算机科学专业大一的学生！】 【是程璐老师给我推荐的您，她说您很厉害。】 【不好意思啊，一直没有看手机消息。】 宋柒发完这三条消息，紧张地盯着对话框。 看了三分钟，对方还没有回。 也是，自己回消息都是轮回了，还能指望别人秒回不成。 宋柒把手机放回枕头底下，觉得自己有点对不起程璐。 程璐都这样给他牵线搭桥了，他还不知道珍惜。 都是陆承安！ 看吧！宋柒！你碰到他，就是会被影响心情！不知道自己的处境！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 宋柒正忿忿地想着，突然听到手机响了。 有人给他微信打电话。 宿舍里除了宋柒，只有打游戏的赵立，李晨语中午没回来。 宋柒摸出手机，屏幕上是徐风轻的头像。 “宋柒，你好，我是徐风轻。”电话那头是温柔的男声。 宋柒没想到他会给自己打电话，握着手机，频频点头：“你好你好。” “不打扰你吧？”徐风轻在电话那头笑了，“我没想到学姐会介绍一个大一的学生给我，所以对你很好奇。” “不打扰，我现在也没什么事。”刚认识，宋柒也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感觉这通电话到这里就能结束了。 “学姐给我看过你的作业。”徐风轻在电话那头说，宋柒听到了点击鼠标的声音，“你是一个很有想法的人，就是编程的技术还不够熟练，有一些程序写得太过冗杂了。” 他顿了顿，又笑着说：“不过，对于一个大一学生来说，你已经很优秀了。” “谢谢。”宋柒握着手机，表情很严肃，“程老师也说我有这个问题，我已经有意识地在改进了。” “看出来了。”徐风轻说完，又笑了，“宋柒，你很紧张吗？” 啊？这都能看出来吗？他远程装监控了？ 还有，这个人怎么这么喜欢笑？ “也没有很紧张。”宋柒说，“我跟刚认识的人，一般都没什么话。”说完，他又觉得这话有些歧义，连忙找补，“我没有别的意思……” 那边的笑声更大了。 “宋柒，我最近有些别的事情，没法去C大找你，你想找我，可以随时给我发消息。”徐风轻“嘶”了一声，“还有，我不是什么老古板，和我交流时，你什么都可以说，把我当作你的朋友就好。” 徐风轻的性格确实像程璐说的那样，人很随和，脾气很好。 宋柒小声对他说了谢谢，徐风轻挂断电话。 宋柒倒回床上，看着房顶上的白炽灯。 陆承安那里有他的课表，除了上下课，就是在陆承安眼皮子底下。 徐风轻过来找他的话，宋柒只能抽中午的时间跟他见面。 还抽时间…… 跟偷……一样。 宋柒翻了个身。 陆承安得的到底是什么病？心理的还是生理的？ 他是因为得病所以才要把宋柒留在身边吗？ 这个病一年好得了吗？ 好不了的话，一年之后，陆承安要去找别人吗？ 如果他会找别人的话。 宋柒也不能白白浪费这一年的时间。 人工智能…… 不努力，就要被机器代替…… “我从M国回来，是因为我跟那边的人工智能理念不合。”徐风轻在电话那头说。 宋柒紧皱着眉头，仔细研究着徐风轻发给他的文件。 这是他们认识的第五天。 徐风轻实在是不像一个有什么重要事情的人，宋柒给他发的每一条消息他几乎都能在五分钟之内回复。 下午或者晚上还有时间打电话指导宋柒。 “宋柒，在你看来，人工智能是什么？”徐风轻问他。 宋柒很快回答：“科技，让生活更美好。” “不要说得这么抽象。”徐风轻明显是对这个回答不满意。 宋柒停下来，仔细想了想：“人工智能，说到底就是让机器模仿人类，它的发展应该是让生活更便捷，就像前几次工业革命那样，如果可以的话，我更希望它的发展方向是取代人类的高危劳动。” 而不是取代我，宋柒想。 “哦？”宋柒听到布料摩擦的声音，徐风轻在电话那头动了动，“比如呢？”他问。 “比如？比如高空作业，爆破，污染物处理这些。”宋柒顿了顿，“还有化工。” 定山县里有个已经倒闭了的化工厂，宋柒的爷爷在里面上过班，后来很年轻就去世了，因为尘肺病。 “我们的想法差不多，在C-intelligence项目结束之后，我想研发针对残疾人的人工智能机器人。”徐风轻笑了一下，“公司高层只用一秒就打回了我的计划书。” “为什么？”宋柒问，“太复杂了吗？要把人工智能程序嵌入到机器人里。” “bingo！你猜对了。” “他们想用人工智能，取代创造。”徐风轻笑了笑，“因为他们觉得这个比较简单。” “跟C-intelligence一样？”宋柒问。 “不，不完全一样，”徐风轻说，“做一个人工智能程序需要数据库，C-intelligence的数据库源于我们能公开获得的代码，像那种顶尖工程师的代码，我们拿不到，所以C-intelligence只能编写一些比较简单和基础的程序。” “即便如此，它还是在行业内掀起了轩然大波。”宋柒说。 他在网上搜到过相关报道，国外很多小公司的职员都因为C-intelligence的出现而被裁员。 “对，”电话那头传来点烟的声音，徐风轻叼着烟，声音含糊不清，“C-intelligence做到后面，我已经开始摇摆了，后来，公司的下一个项目正式立项，我就走了。” “下一个项目是什么？” “一个智能图片处理程序，他们搜集了一些著名画师的作品，放进数据库里，只用了八分钟，就让程序‘画’出来了一张风格相似的，而那些画师对此一无所知。” “真恐怖。”宋柒低着头说。 人类通过十年如一日的努力，才能把笔下粗糙的线条变成一张张色彩明艳的画，而机器，只用了八分钟。 “这并不是画。”宋柒说，“这是没有感情的代码，人类在创造时一定会倾注感情，不管是喜悦还是悲伤，是愤怒还是平静，而那个程序没有，它只是一个拙劣的模仿者。”宋柒顿了顿，“它不可能代替人类的创造，如果真的有这么一天，那一定是世界末日。” 徐风轻自嘲似的笑了声：“但是公司的决策层不这么想，他们很兴奋。我后来想过，如果把我写的所有代码都输入到C-intelligence的数据库里，那它是不是也能取代我？说真的，我真后悔做了这个项目。” “不会吧。”宋柒看着屏幕上的概念图解，“我觉得你还是挺厉害的。” “……我谢谢你啊。”徐风轻说。 “讲句实话，宋柒，我都没看完你的作业，就知道我们是一样的人。”徐风轻说。 宋柒有点纳闷，难不成徐风轻对他这么热情是因为这个？ “什么人？”他问。 徐风轻的声音很认真：“有自己追求的，不会随波逐流的人，你做的东西虽然稚嫩，但已经形成了非常浓烈的个人风格，可能连你自己也没意识到吧。” “你真是高看我了，”宋柒轻声回答，“什么个人风格，我只是想混口饭吃。” 宋柒刚说完，房门被敲响。 “宋柒，吃饭了。”陆承安在门外说。 “来了！”宋柒对徐风轻说，“我先挂了啊！” 打开房门，看到的是皱着眉头的陆承安。 “你最近几天一直在跟人打电话。”他说。 你最近几天还一直半夜爬床呢，宋柒想，半夜爬床，一到早上就跑，以为自己在演什么童话故事吗。 不仅爬床，还越来越过分，最开始只是单纯地抱着，现在已经开始上手了！ 宋柒昨晚忍无可忍，差点没法继续装睡，踢了陆承安一脚，他才老实。 “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是老师介绍的学弟，我们在聊专业上的事情。”宋柒走出房间。 他没有对陆承安隐瞒徐风轻的存在。 主要是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 陆承安听完宋柒的回答，没动，站在原地，脸色很不好。 “如果你想进修的话，我可以给你请老师。”陆承安说，“你别继续跟他联系了。” 不知道为什么，对于徐风轻的存在，陆承安有一种很强烈的危机感。 “陆承安，”宋柒站在楼梯口，将手放在天使造型的扶手雕塑上，“你说过不会影响我的学业的，我除了去学校上课，就是待在你这儿，你还想要我怎么办呢？完全跟外界失去联系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陆承安垂着头，看着有点可怜。 “吃饭吧。”宋柒看了陆承安半晌，轻声说。 陆承安吃饭的时候情绪很低落，吃完饭之后就回自己房间了。 宋柒也没太在意，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徐风轻发给他的概念图解。 洗澡完，从浴室里出来，宋柒看到了站在房间里的陆承安。 陆承安已经洗完澡了，穿着深蓝色的睡衣，琥珀色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刚从浴室走出来的宋柒。 宋柒想了想，拿过吹风机，递给像根柱子一样杵在房间里的陆承安。 “帮我吹头发。”他说。 熟悉的触感，恰到时宜的暖风，宋柒舒服得昏昏欲睡。 程璐问他有没有人是不需要宋柒客气的。 宋柒当时的回答是，对我不客气的人，我就对他不客气。 现在想想，在陆承安奇怪的要求下，现在的宋柒对陆承安也不太客气了。 头发在掌心变得干燥，陆承安把吹风机放在床头柜上，蹲在宋柒面前。 然后，短促地笑了一下。 宋柒当时还不知道他为什么笑。 直到半夜，陆承安再次过来，躺进宋柒的被窝。 他才明白陆承安的那个笑是什么意思。 当夜的陆承安，紧箍着宋柒，一下一下地，轻啄着宋柒的后颈。 第34章 摇摇 宋柒被亲得头皮发麻。 陆承安身上的温度隔着布料传了过来，手心的，胸膛上的，还有……唇上的。 宋柒往外拱了拱，企图逃脱陆承安的桎梏。 根本拱不动，陆承安抱得很紧。 宋柒又想故技重施，踹陆承安一脚，没想到腿刚抬起来，陆承安的腿就压上来了。 ......等一下，这个姿势？！ 陆承安原来抱宋柒的时候，基本都只是用上半身贴着宋柒，现在则是整个人都贴了上来。 宋柒感受到了什么，僵着身子，不动了。 轻啄变成深吻，又变成啃咬，血液开始沸腾，宋柒感受到自己身体的变化，吞了口口水，难耐地仰起头。 “亲够了没？”彻底没办法装睡了，宋柒哑着声音问。 身后传来闷闷的笑声。 “你醒了。”陆承安说。 “……我是睡了，不是死了。”宋柒背对着陆承安，胸膛起伏，但不敢动，怕被他发现自己的异样。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宋柒没起过什么旖旎的心思，也没想到自己会被陆承安亲出反应。 “我前几天每天晚上都过来睡。”陆承安说。 宋柒：“哦。” 居然会坦白？他还以为陆承安会一直瞒下去。 “宋柒。”陆承安喊他。 “嗯。”宋柒说。 “宋柒。” 沉默。 “宋柒。” “干什么？” “我想亲你。”陆承安把头搁在宋柒肩膀上，环住宋柒的手臂又收紧了些。 想亲宋柒。 想确认他的存在。 想确定他是属于自己的。 不会离开，不会飞走，不会消失。 “已经亲了这么久了，现在才说想是不是太迟了。”宋柒说。 “不是这种亲。”陆承安微微侧着头，呼吸打在宋柒的耳畔，“像去年圣诞节那种亲。” 宋柒没想到陆承安会在这时候提起去年的那个晚上，愣住了。 “你想吗？”陆承安又问，“你想被我亲吗？” 宋柒：“……” 真的会有人用这种姿势问出这种问题吗？ “说你想，宋柒。”陆承安轻轻咬了一口宋柒的耳朵。 宋柒倒吸一口凉气，脏话差点脱口而出。 “你……”他用手肘杵了一下陆承安，“你是狗吗？” 陆承安沉默了，接着，他松开宋柒，转过身，平躺在床上。 周身的温度骤然冷了下来，宋柒偏头看向陆承安。 房间里很暗，他根本看不到什么。 但是他能听到。 他听到陆承安说—— “你不想，因为你讨厌我。” 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宋柒翻过身子，正对着陆承安：“为什么说我讨厌你？” “你自己说的，”陆承安说，“在C大的竹林里说了一次，圣诞节那晚又说了一次，你说你跟谁在一起都不会跟我在一起。” 宋柒确实说过这个话，因为意识到了自己的沉沦，所以拼尽全力地想要推开陆承安，他让陆承安失去理智，像野兽一样嘶吼。 后来又因为没钱，在医院里寻求了陆承安的帮助。 你真卑鄙啊，宋柒。 “那是之前，”宋柒想了一会儿，轻咳一声，说，“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我觉得你还可以。” 轻薄的蚕丝被下，有一只大手抓住了宋柒的手，十指相扣。 “真的吗？”陆承安问宋柒。 两个人在黑夜里对视，宋柒说：“嗯。” “那你说你想让我亲你。” 宋柒：“……” 鬼打墙了是吧。 “你那时候可以主动亲我，为什么现在说不出来？”陆承安拉着宋柒的手，送到自己嘴边，亲了亲他的手背，“你还是讨厌我。” “我在你需要帮助的时候趁虚而入，强行把你留在我身边，你讨厌我，也是正常的。”陆承安笑了一下，“看到我的时候，和我接触的时候，你是不是都很恶心？” “宋柒，我有时候也很恶心我自己。” 父母的事故本来就让陆承安陷入了自我怀疑，霍建曾说他陷入了强烈的抑郁和焦虑障碍，同时还有创伤后应激障碍，也就是俗称的PTSD。 去年年初回国后，陆承安在这栋别墅里休养了半年，后来情况好点了，搬到了C大附近，因为曾经在M国学过三个月的纹身，所以开了家纹身店，技术不行，纹不了复杂纹样。 再后来，遇到宋柒，被宋柒拒绝，病情复发且再一次加重。 当然，这些都是霍建的说辞，在陆承安的视角里，自己就是一个令人生厌的人。 霍建说陆承安会这样想是因为得病了，但陆承安觉得自己没有，那些药物并不能缓解他的焦虑。 只有在看到宋柒，听到宋柒说话，触摸宋柒，被宋柒需要的时候。 陆承安才会好受一点。 他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把小蝴蝶关进了华贵的笼子。 宋柒很震撼，因为陆承安的语气很认真，认真到宋柒能轻而易举地明白，陆承安没有在开玩笑。 陆承安是真的，十分厌弃他自己。 是因为他的那个……病吗？ 宋柒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陆承安这样让他有些心疼，但他又想到了陆承安隐瞒的那些事情。 我有资格关心他吗？我和陆承安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消息提示音在寂静的空气里响起，打断了宋柒的思绪。 手机没调静音？宋柒把手探到枕头底下。 还没摸到手机，陆承安直接翻身压到宋柒身上，同时扣住了宋柒的手腕。 “这么晚了，是谁？你老师的学弟？”他问，呼吸明显不稳。 应该不是徐风轻，宋柒跟徐风轻的聊天时间一般不会超过晚上十点。 “我不知道，你让我看看。”宋柒说。 陆承安的左手稍微松动了些，宋柒拿出手机，刚按亮屏幕，还什么都没看到，就被陆承安狠狠吻住了。 他吻得又凶又急，宋柒感觉牙齿都被嗑了一下。 陆承安一手搂着宋柒的腰，一手掰着宋柒的下巴，强迫他打开牙齿，舌尖急吼吼地探入口腔，宋柒感受到了薄荷的清香。 陆承安压得太实了，宋柒感觉不妙，本来已经下去了的东西又有了抬头的趋势。 他双手抵在陆承安的肩膀上，想把他推开一点。 他的抵触让陆承安更加狂乱，宋柒几乎没有换气的间隙。 我要窒息了，我要被他亲死了，宋柒想。 这种死法也太不体面了吧。 终于，宋柒找到了一个陆承安松动的瞬间，用力一推，把陆承安推开，又用手抹了抹湿漉漉的嘴巴，长出了一口气。 陆承安也呼吸不稳，他梗了梗脖子，伸手按亮台灯。 两个人的呼吸都很急促。 宋柒的表情是愤怒，而陆承安的表情是哀伤。 “你开灯干什么？”宋柒问。 “你知道刚刚是谁在亲你吗？”陆承安抬手，拇指压在宋柒柔软的唇上。 “我没瞎也没傻。”宋柒抬手，遮住眼睛，“关灯。” 陆承安把他的胳膊扯下来，右手扼住宋柒的脖子，迫使他正对着自己。 “你知道刚刚是谁在亲你吗？”他又问。 掌心里的喉结滚动了下，宋柒闭着眼睛，睫毛颤抖得很厉害。 “是你，”宋柒说，“是陆承安。” “是我，”陆承安弯腰，轻点了两下宋柒的嘴唇，“宋柒，你要记得，这一年里，你要在我身边，你要属于我。” 一年之后，我要用什么理由留住你。 你会飞向别人吗？宋柒。 - 消息是彭阿姨发的，她说万夏兰醒了。 宋柒过去的时候，彭阿姨把万夏兰的床摇了起来，拿着个镜子，让万夏兰照。 “真丑，太丑了，看几次都觉得丑。”万夏兰左看看，右看看，显然是对自己现在的样貌很不满意。 “什么丑？”宋柒进来的时候刚好听到万夏兰这句话，顺口问道。 “阿柒，你来啦。”万夏兰说，“脸上本来就烧伤了，现在又把头发都剃掉了，我是不是很丑？” 宋柒搬了个凳子，坐在床头：“哪里丑？我妈妈是世界上最漂亮的人。” 宋柒进来之后，彭阿姨就出去了。 宋柒对万夏兰的身体情况还算了解，彭阿姨每天都有给宋柒发万夏兰的治疗进度。 这次醒过来，万夏兰的情况比预想中好很多，只是四肢暂时没有力气。 万夏兰看着彭阿姨关上门，小声对宋柒说：“阿柒，你请她，花了多少钱？” 宋柒剥了一根床头上的香蕉，递给万夏兰：“没多少钱，怎么了，彭阿姨照顾得不好吗？” “好是好，”万夏兰边吃香蕉边说，“就是我感觉挺浪费的，你爸爸也感觉挺浪费的。” 爸爸。 宋柒环顾了一下四周，没看到宋远志的身影。 “宋远志呢？”他问。 “在给别人家当护工呢！”万夏兰说，“你爸他还是很勤快的。” 宋柒嗤笑了一声：“他连你都照顾不好，还能给别人家当护工？” “做些简单的活还是可以的嘛。”万夏兰“啧”了一声，“你让小彭来照顾我，你爸爸当然就闲下来了。” 宋柒不答话，在他的印象里，宋远志这人跟“勤快”是扯不上半毛钱关系。 “如果你爸爸的工资比小彭高，那可以保持现在这样，要是小彭太贵了，你就别请了。”万夏兰又说，“我看过小彭跟医生沟通，太专业了，请她当护工是不是很贵啊？” 彭阿姨是陆承安请的，宋柒不知道他花了多少钱，现在看来，应该不少。 宋柒垂着眼睛：“妈，你别操心这个，我心里有数。” 万夏兰盯着宋柒看了半晌，终于开口：“阿柒啊，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问问，你手上到底有多少钱啊？” 心里咯噔一下。 宋柒抬起头。 “妈，这话是你自己问的，还是宋远志让你问的？”他说。 第35章 欲坠 “是你爸爸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万夏兰小幅度地挪动了下身子，神色有些闪烁，“来江城前，你爸爸问亲戚们借了钱，你还记得吧？” “我们的意思是，你要是有钱，就先把亲戚们的钱还了，不要在我身上花什么额外的钱了。” 宋柒沉默了。 万夏兰和宋远志都不知道田锐还有程璐借钱给他的事，也从来没问过宋柒的身上的钱是哪里来的，反正缴费什么的都是他，万夏兰清醒的时间不多，而宋远志就是个甩手掌柜。 万夏兰见他不说话，又开口了：“阿柒，你从小就很自立，家里的超市平时不忙，我不要你帮忙，你就去外面找兼职，打零工，从初中开始，你就没有过过一个完整的寒暑假，这次多亏了你，妈妈才能活下来。” 找兼职…… 打零工…… 做这些，能赚到这次的医药费吗？宋柒有点想笑。 “妈妈从来没问过你手上有多少钱，像平时的学费、生活费，我也都在给，是不是？”宋柒脸色不好，万夏兰的声音也小了下去。 “我不拿这份钱，这份钱就会被宋远志拿去打牌。”宋柒低声说，“你不是很清楚吗？” 万夏兰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恳求似的说：“阿柒，妈妈不想欠别人的钱，你要是手上有多的，就把钱给你爸爸，让他去把亲戚们的钱还了，行不行？” 把钱，给宋远志。 宋远志连从亲戚手上借了多少钱都说得含糊不清，一开始说借了五六七万，最后拿出来的只有四万七。 现在倒还好意思撺掇着万夏兰要来问宋柒要钱。 宋柒感觉自己有些呼吸不畅，看着面容憔悴的万夏兰，却又说不出什么来。 “我想想吧。”他说着站起身，“妈，我学校还有事，先走了，你要是想找我又不方便，可以让彭阿姨帮忙联系。” 万夏兰巴巴地望着宋柒：“好，阿柒，等妈妈有钱了，妈妈会把这些钱还给你的，妈妈不要你的钱，你……” “妈，”宋柒打断了她的话，扯了下嘴角，“都是一家人，说什么呢。” 宋柒走出病房，看到彭阿姨从座椅上站起身，朝自己走来。 他的心沉了一下。 “宋少爷，有些事，我想了想，还是要告诉你。” 宋柒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坐上汽车后座的，天气已经渐渐转暖了，宋柒却感觉自己如坠冰窟。 彭阿姨跟他说，这几天宋远志一直早出晚归，说是在医院里当护工，其实根本没在医院里见到他的人影。 他还问彭阿姨工资是多少，问宋柒有没有提前结工资，说如果给了的话，让彭阿姨把钱还给他，不要彭阿姨照顾了。 宋远志缺钱了。 他知道万夏兰不喜欢欠钱，所以故意跟她提起借钱的事。 他也知道宋柒不会给他钱，所以他让万夏兰开口。 老家那些人打牌一般不会太过分，输赢基本还是在自己承受范围内，很少有因为打牌倾家荡产的。 江城不像老家，老家是县城，是小镇。 而江城，是省会。 宋远志的缺口有多大？ 颤抖着的手被人捉住，宋柒扭头，看到了陆承安。 宋柒不想让宋远志知道陆承安的存在，每次来医院，陆承安都是在车里等他。 “怎么了？阿姨的情况不好？”陆承安看着失魂落魄的宋柒问。 宋柒侧对着陆承安，修长白皙的脖颈暴露在空气中，睫毛颤动。 陆承安感觉被自己握住的手在发抖。 刚想说什么，他就听到宋柒说—— “陆承安，你抱抱我吧。” 陆承安一路上都拥着宋柒。 宋柒的情绪很不对劲，沉默地靠在陆承安身上，好像随时都会碎掉。 到家后，宋柒像个游魂一样自己先上去了。 陆承安在车里坐了很久。 老刘端坐在主驾上，斜着眼睛从车内后视镜里看陆承安。 陆承安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他被宋柒需要了。 是应该开心的吗？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这么难受呢？ 看到宋柒这样，好难受。 他深吸了一口气，掏出手机，给王松打了个电话。 “王医生，你好，我想问问你，万夏兰的情况还好吗？” 电话那头的王松明显很放松：“很好啊！万夏兰昨晚醒了！今天早上做的检查显示她身体的各项指标都在趋于正常，没什么太大问题的话，她最迟四月底就能健健康康地出院了。” 不是因为万夏兰的病情。 那是因为什么？ 宋柒去医院，还能遇到什么事？ “我知道了，谢谢。”陆承安挂断电话，打开车门，走了出去。 隔着房门，他听不到宋柒房间里的动静。 手抬起又放下，陆承安对着空气轻声开口：“宋柒，你可以永远依赖我。” 宋柒躺在床上，四肢冰凉。 陆承安在车上给他捂了很久，都没有捂热宋柒的手。 在医院坐电梯的时候，宋柒就已经想好了。 他是不可能去给宋远志填窟窿的。 他不想成为跟万夏兰一样的人。 亲戚们借的钱，田锐借的钱，程璐借的钱。 是他该背的债，他认。 但是宋远志……宋远志不可能是因为正经事缺钱。 宋柒睁开眼睛，看着头顶的吊灯。 宋远志才来了江城一个多月，没干活，应该也没钱，上次万夏兰做手术，他拿了钱出来。 如果说藏私了，应该也没多少。 他家在江城没有资产，在老家也就只有一间不值钱的房子和一辆不值钱的面包车。 别人就算愿意借钱给宋远志，也不会借很多。 宋柒觉得自己刚刚太慌了，慌到来不及细想，只觉得自己的人生恐怕要完蛋了。 宋柒瞳孔里的吊灯很华丽，洁白高贵，一尘不染，浮雕精细，像一个艺术品。 影子顺着墙缓慢地爬向吊灯，像鬼魅在接近无知的幼童。 蛛网扩张着自己的领地，狞笑着在吊灯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缠绕，扭曲。 华贵的吊灯不堪重负，终于摇晃起来。 并不存在的灰尘扑簌簌落下，盖在宋柒的眼睫上。 宋柒，做了一个决定。 - 陆承安感觉这段时间宋柒不太对劲。 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问起来，又说没事。 再追问下去，他就会说是陆承安想多了。 晚上坐在电脑前的时间越来越长，长到需要陆承安强行把他拖起来，问他：“你明天不上课了？” 宋柒才回过神似的去看电脑右下角的时间。 电脑微信消息也总是在夜半时分闪烁。 大部分的消息都来自徐风轻。 因为这件事，陆承安跟宋柒闹过两次别扭。 陆承安问宋柒为什么一定要跟徐风轻联系。 宋柒说他跟徐风轻的聊天只跟专业相关，陆承安说过不会影响他的学业。 于是陆承安直接搬进了宋柒的房间。 他不知道宋柒的心在哪里，他只能暂时拥有宋柒这个人。 ……假的。 即使宋柒大部分时间都在陆承安眼皮底下，陆承安还是越来越焦躁。 即将被抛弃的失落像海浪一样将他淹没。 于是他黏着宋柒黏得越来越紧，在家里的时候几乎寸步不离。 不够，不够，不够！ 陆承安坐在车里，手机屏幕以30秒一次的频率被按亮。 宋柒还有20分钟下课。 10分钟。 5分钟。 1分钟。 不出来，为什么还不出来？ 宋柒在干什么？徐风轻是不是来学校找他了？ 徐风轻说过要来学校找宋柒，是不是今天？ 还是已经找过了？ 宋柒到底在干什么？！ “你妈妈到底什么情况？”田锐把宋柒堵在宿舍里，“我都给你签了半个月的到了，你说你每天下午上课的时候不在，下课的时候又回来，晚上再去医院？这是个什么行动轨迹呢？我真不理解。” 宋柒把书放在宿舍桌上：“快了。” 他摸到宋远志打牌的地方了。 陆承安看得紧，宋柒每天中午下了课就去医院，下午下课前再从学校侧门溜回来。 去医院的话，有时候会去看万夏兰，大部分时间都是穿着卫衣戴着帽子，坐在候诊大厅，用眼角余光搜寻宋远志的踪影。 宋远志跟万夏兰说他在当护工，天天早出晚归，要想碰到他并不容易。 宋柒在医院守了半个月，才碰见他三次。 第三次，也就今天中午，宋远志从万夏兰的病房里出来，步履匆匆地坐电梯出了医院，走了快20分钟，走到了一个并不算新的小区，鬼鬼祟祟的上了楼。 宋远志进的那栋楼一共有31层，宋柒不敢跟得太近，不知道宋远志是在哪一层下的。 他在楼下等了十分钟，才上楼，走的步梯，一层层爬上去，终于，在1703门口，听见了屋内喧哗的声音。 “什么叫快了？什么快了？快好了还是什么？”田锐絮絮叨叨的，“宋柒，你要是真把我当朋友，就告诉我实话，行不行？你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啊？我心里真慌啊你这样。” 宋柒把手按在书封上，扭头看了一眼田锐：“田锐，我就是因为把你当朋友，所以才不想把你牵扯进来。” 这是他家里的烂事，任何人都不该被牵扯进来。 尤其是，陆承安。 第36章 引线 4月18号，周六，天气，晴。 宋柒一早就接到了万夏兰的电话，她问宋柒今天有没有空，让宋柒去医院找她。 万夏兰几乎从来没有主动让宋柒去医院，宋柒心跳都加快了，胡乱套了件衣服就出门了。 老刘说那辆比亚迪的变速箱出了点问题。 宋柒说随便开哪辆吧，能出门就行。 老刘低眉顺眼地把那辆宾利添越开出来了，宋柒也没在意，弯腰就钻进去了。 还是跟往常一样，到医院后，宋柒下车，老刘和陆承安在车里等他。 又跟往常不一样，因为宋柒下车的时候碰到了……宋远志。 他看起来是刚从外面回来，精神不是很好，眼皮耷拉着，小拇指上挂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根油条。 “宋柒。”他喊。 宋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这个点，宋远志为什么会在医院？他之前每天一大早就出去了！ 宋远志走到那辆一看就很新的车边上，皱着眉头，看了半天车标。 车是单边玻璃，宋远志看不见坐在里面的老刘和陆承安。 “你坐这车过来的？”他问。 宋柒定了定心神：“你看错了。” 在宋远志的下一句话出来前，宋柒问：“你怎么在医院？” 宋远志的目光从车标上移到宋柒的脸上。 他朝宋柒笑了一下；“你妈叫我回来的。” 生日蛋糕，蜡烛，万夏兰亲手针织的帽子。 宋柒站在病房中间，捧着蛋糕，戴着帽子，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三张笑脸。 “阿柒！生日快乐！”万夏兰已经能下地走动了，就是站立时间不能过长。 “二十岁的大小伙子了。”宋远志说着，拍了拍宋柒的胳膊。 彭阿姨在一旁，笑着，没说话。 ……原来，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本来想给你别的生日礼物的，可是我现在什么也做不了，都快到夏天了，我还给你织了顶帽子。”万夏兰的头上也有一顶帽子，样式跟宋柒脑袋上的差不多，颜色比宋柒脑袋上的鲜艳一点。 王医生说适当做些手工能加快尺神经的恢复，万夏兰这段时间一直在织东西。 万夏兰之前忙，宋柒每年生日，她都是给钱，小时候50，长大了100。 宋柒没用这些钱去买什么所谓的“生日礼物”，0418对于他来说只是一串无关紧要的数字。 也就是说，宋柒之前，几乎没有过过生日。 眼眶有点酸，宋柒差点落下泪来。 “我很喜欢这个礼物。”他说。 万夏兰笑眯眯的：“快吹蜡烛吧，一直端着蛋糕，怪累的。” “嗯。”宋柒应着，刚准备吹，万夏兰又说，“等等！” “怎么了？”宋柒问。 “差点忘记了，吹蜡烛之前要先许愿！” 啊，原来还有这个环节吗？ 宋柒低头，看向蛋糕上跳跃的烛火。 火光并不盛，因为现在是白天。 烛火再亮，也亮不过太阳。 “远志，你把蛋糕端着，让阿柒许愿。”万夏兰说。 宋远志走过来，从宋柒手上接过蛋糕，站在宋柒跟前。 “闭上眼睛，合上双手。”万夏兰又说。 闭上眼睛，合上双手。 大脑一片空白。 宋柒完全没有预料到今天发生的事情，他甚至有些着急。 好不容易有的许愿机会，快想啊！宋柒！ 万夏兰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许好了吗？怎么这么久，许太多了可就不灵了。” 宋柒睁开眼睛，刚好看到宋远志。 “许好了。”他说。 “吹蜡烛吧！”万夏兰拍拍手。 生日仪式并不长。 宋柒坐在病房里，安静地看着万夏兰针织，帽子被他妥帖地收了起来。 宋远志在陪护病床上睡觉，鼾声很大。 彭阿姨出去了，说是给他们一家人单独相处的空间，万夏兰现在也不需要太精细地照顾了。 万夏兰往宋远志那里看了一眼，小声对宋柒说：“你爸昨晚熬夜了，他这几天可辛苦了，说是晚上要陪护到很晚。” 宋柒没接话。 “其实你爸人挺好的。”万夏兰举起面前的半成品，看了一眼，“当初我们结婚的时候，还不兴拍艺术照，是你爸非拉着我去拍，为此还卖了他家一头牛呢。” “什么艺术照这么贵？”宋柒问。 万夏兰“啧”了一声：“不光是照片，他还给我买了件新衣服。” “就是你微信头像上那件？” 万夏兰点点头。 “而且这次我出事，被烧成这样，这么丑，你爸也没嫌弃我。”万夏兰说着说着，笑了一下，“他还说，以后都不打牌了，回去帮我弄超市。” 宋柒眨眨眼睛，看着垃圾桶里被丢掉的蛋糕残渣。 万夏兰把针线都搁在腿上，悠悠地叹了口气：“生你之前，我只有一个愿望，就是跟你爸好好过日子，生你之后，又多了一个，就是看到你成才，成家，结婚，生子。” ……万夏兰愿望怕是实现不了了，宋柒喜欢男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结婚生子了。 宋柒低下头，没应。 宋远志翻了个身，从床上坐起来。 “我去上个厕所。”他一边穿鞋一边说。 万夏兰看着往门口走的宋远志：“病房里就有厕所，你去外面干什么？” “我用不惯马桶。” “以前不是用得挺习惯的吗？”宋远志出去后，万夏兰嘟囔了句。 宋柒在凳子上坐了一会儿，意识到不对劲。 他侧过头，看着窗户。 “阿柒，怎么了？”万夏兰注意到他的目光，问，“窗户外有什么吗？” 窗户外有什么？窗户外有陆承安的车！ 宋柒几乎是跳了起来，他快步走到窗户边，低头向下看去。 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朝着陆承安的那辆宾利添越走去。 蟑螂一样大小。 是宋远志。 “妈，我也出去上个厕所。”宋柒说完，根本没管万夏兰的反应，直接抬脚就走了出去。 走廊尽头的步梯很少有人来，宋柒站在步梯门口，侧着身子，透过苍白的窗，死死地盯着宋远志。 手有些抖，掏了两次才把手机掏出来。 陆承安没想到自己会在车里接到宋柒的电话。 宋柒来看万夏兰，一般就是待半天，陆承安没什么事，一般也就在车里等半天。 电话刚接通，宋柒迫不及待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陆承安，回家。”他说。 “什么？”陆承安问。 “让老刘带你回家。”宋柒的声音很急，语速很快。 “那你呢？” “我……我今天在医院有事，大概晚上才会回去。” 陆承安顿了顿，想到最近宋柒的异样。 “没事，我可以等你。”他说。 他不想跟宋柒分开这么久。 宋远志越走越近，宋柒几乎已经能看到他抬起来的手。 “陆承安，我不要你等我，听我的，回家。”宋柒低吼着，“回家，听到没有？！” 陆承安沉默着，突然听到车窗玻璃被敲响的声音。 老刘转过身子，用眼神询问陆承安的意见。 陆承安抬头，看到了一张有些好奇，又有些谄媚的脸。 那张脸，有点像宋柒。 华丽的吊灯终于还是砸了下来。 宋柒被蛛网拉扯着，向悬崖的最深处跌落。 蛛网的另一端是陆承安。 是什么都没有做错，但就是因为认识了宋柒，所以可能会被拖累的陆承安。 “陆承安，别开窗，回家。”宋柒靠着墙壁蹲下，墙灰在他身上留下斑驳的印记，像泪痕。 “求求你。”他说。 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车突然发动，吓了宋远志一大跳。 “妈的，车里有人也不开窗。”他低声咒骂了句，“到底是谁啊？” 真奇怪，他早上好像是看到宋柒从这辆车上下来。 这辆车又一直没开走，他还以为这辆车是在楼下等宋柒呢。 江城不比定山县，大城市，藏龙卧虎，他原本还以为宋柒攀上了什么富贵人家，想着来碰碰运气。 “等宋柒毕业就好了，”宋远志摇摇晃晃地走回到标着数字7的楼里，低声说着，“我毕竟是他爸呢，我要，他还能不给吗？” “就是我最近欠的这些钱……真不好办啊……” 宋柒给万夏兰削了个苹果，手有些抖，苹果削得不好。 好在万夏兰没注意到，她疑惑地看着刚回到病房的宋远志，问：“远志，怎么去了那么久？” “厕所人多。”宋远志躺回床上，闭上眼睛。 宋柒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妈，你上次问我，手上有多少钱，”他说，“我还有六千，要不要给你？” 徐风轻买了些别人写得不太好的程序，让宋柒帮忙整理，说是要找灵感。 宋柒这些天从他那里赚了接近三千，之前给万夏兰准备的手术费还剩下三千多，他平常吃住都在陆承安家，自己只用付中午在食堂吃饭的钱，可以说，不买东西的话，几乎没有消费。 下半年又要交学费了，万夏兰生病后，也没有再给过宋柒生活费了。 她原本是不准备要这个钱的。 还没开口，宋远志就从床上爬了起来。 “给你妈吧，”他说，“亲戚们的钱，能还一点是一点。” 宋柒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好，我转给妈妈。”宋柒低下头，打开手机。 宋远志凑过来，盯着宋柒的手机屏幕，好像是想确认宋柒说的是不是真的。 确认，他是不是只有六千。 “转过去了。”宋柒抬起头，站起身，“我还有事，先回学校了。”他说。 万夏兰指了指被宋柒收起来的帽子：“这个要不要带回去啊？” 宋柒看着那个灰色的帽子。 “先放在你这里吧，我改天再来拿。”他朝万夏兰笑笑。 宋柒是上午11点07分出的大楼。 而宋远志，是上午11点16分出来的。 第37章 燃烧 太阳挂在天上，在每个人的脚底都画出阴影。 宋柒站在香樟树下，耳朵里是警笛鸣响的声音，眼前是被押着从居民楼里出来的人群。 “17楼那家黑牌场终于被端了。”下象棋的大爷抬头看了一眼，对同伴说。 同伴抬起棋子：“我当时说什么？早晚的事！那家不仅扰民，我听说啊……老板还放贷！”木制棋子落下，在老旧的棋盘上发出沉闷的声音，“我的兵过河咯。” “哎你说这家棋牌室又没打广告，又没招牌的，是怎么会有生意的呢？”大爷撇了撇嘴，“吃！” “谁知道呢，也许他们打牌的，自己有路子也说不准。” 宋柒看到了混在人群里的宋远志。 没有佝偻，没有闪躲，没有心慌。 甚至还有心情安慰旁边穿得花枝招展但愁眉苦脸着的阿姨。 镇上的棋牌室也被查过几次，没有一次闹大的。 宋柒一直在原地站到两位大爷棋局结束，才抬脚离开。 他没有回医院。 派出所里闹哄哄的，隔着墙壁，偶尔还能听到一两声“老实点”。 大厅里有两个警察，一个年轻的男性，和一个稍微年长些的女性。 “你是说，你要举报你爸？以赌博罪的名义？”年轻的男警察难以置信地看着宋柒。 一分钟前，这个苍白清秀的年轻人一脸平静地走进了派出所，说出了惊世骇俗的话。 “是，”宋柒注意到了对面两人的审视，但他不在意，“他没有正经工作，在老家有过被行政拘留的经历，平时打牌的赌资也很大，不是成千就是上万。” 宋柒早在上高中的时候就了解过赌博罪的相关规定了，只不过一直没有狠下心，他平时住校，除了寒假外的其他假期，基本都是在外面做兼职，对宋远志的情况了解得一直不是很清楚。 这次万夏兰出事，才让宋柒真真正正地了解了这个人。 了解了他的无可救药。 最主要是……他今天居然真的妄图去找陆承安。 宋柒无比庆幸，当初陆承安帮万夏兰交医药费的时候，他没有告诉他们陆承安的存在。 也无比庆幸，陆承安跟彭阿姨说过，一切都听宋柒的。 宋远志和陆承安，就应该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只能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两个警察对视一眼，女警察皱着眉头问：“像他这种情况，确实有可能被认定为赌博罪，不过你爸爸要是被抓去坐牢，可是会对你的档案有影响的，你真的想好了？” “警官，”宋柒自嘲似的笑了一下，“我妈命悬一线躺在病床上的时候，他还能拿着我妈的救命钱去打牌，你说我想好了吗？” 女警官沉默了会儿，才开口：“你跟我来，做笔录。” 离开派出所之前，女警察问宋柒，今天查封的这个黑牌场是不是也是他打电话举报的。 宋柒说是。 女警察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神情，没再说话，只是用力拍了拍宋柒的胳膊。 走出派出所，已经是下午了。 宋柒原本以为，举报了深恶痛绝的宋远志，自己会很痛快。 可是并没有。 他感觉到迷茫。 今天发生了太多事，像梦一样，光怪陆离。 世界上可能再也不会有像他这样的人，在二十岁的当天，把自己的亲生父亲送进派出所。 站在路边，望着医院的方向。 宋柒想，再去一趟医院吧，假装自己刚从万夏兰的病房里出来。 然后再打个电话，让老刘来接他，接他回到陆承安的别墅里，好好睡个觉。 手机刚拿出来，屏幕就亮了。 徐风轻给他打电话。 “宋柒，你妈妈生病住院，你怎么不跟我说？”电话刚接通，徐风轻忙不迭开口。 “又不是什么好事，为什么要跟你说。” 这段时间宋柒和徐风轻每天都有联系，都是关于计算机方面的探讨。 宋柒从不过问徐风轻的生活，徐风轻也没有过问他的。 “跟我说了，我可以给你开高一点工资。”电话那头的徐风轻振振有词，“今天中午跟学姐一起吃饭的时候她跟我说了你妈妈的事儿，我才知道，你之前都是在病房里整理的程序啊？” 也难怪徐风轻会这样认为，在程璐的视角里，宋柒不在学校的时候，都是在医院里。 宋柒现在心情不太好，不想跟徐风轻多说，模糊地应了声。 没想到徐风轻的下一句话是：“我吃完饭回来想了很久，还是很难受，我现在已经在江城市人民医院门口了，我想去看看你妈妈，你出来接我吧？”问完，他又说，“你应该在医院吧？” 徐风轻实在太固执，不管宋柒怎么拒绝，他都是那句话—— 来都来了。 宋柒没办法，只能回到医院门口去接他。 徐风轻看起来要比宋柒想象中年轻一些。 穿着笔挺的西装，头发很浓密，长相很精神，平眉，眼睛很大，看人的时候显得很真诚。 他站在一辆奔驰边上，手上提着个包装精美的果篮，眼睛来回扫视着医院门口来来往往的人。 宋柒站到他跟前的时候，徐风轻愣住了，过了半晌才说：“你跟我想象中不太一样。我一开始还以为你会是那种戴着黑框眼镜，穿着格子衬衫，满脸青春痘，头发有点油的普通男大学生，没想到你长这么好看。” 宋柒情绪不高地应了声，伸手接过徐风轻手上的果篮。 其实他现在有些不想看到万夏兰。 “哎我真是，你家里这种情况，你怎么早不跟我说呢？”徐风轻又开始絮叨了。 宋柒走在徐风轻身侧，看着道路两旁的花苞。 “快好了。”他说。 万夏兰是，家里的情况也是。 如果宋远志真的被抓进去坐牢，不管是一年、两年还是三年，家里的情况都能好起来。 “你的项目方向定好了吗？”宋柒问徐风轻。 徐风轻看着身旁的宋柒，笑了一下：“没呢，没这么快。”他顿了顿，“我在M国的时候赚了不少钱，不创业的话那些钱够我用个十年八年，创业的话估计只能用个两三年，所以得谨慎一点。” 宋柒眼珠子转了转：“你当时是怎么去的M国？” “坐飞机去的。”徐风轻答完，看到宋柒略微有些无语的表情，哈哈大笑，“开个玩笑。” “C大计算机专业的学生还是比较好找工作的，只要不是太拉胯，国内的大厂几乎是随便挑，只是工资高低有差别，国外的话，得靠机缘，我当时是参加一个国际竞赛，获了奖，所以才被老东家邀请了。” 徐风轻说完，看着宋柒：“你想出国？” 想，也不想。 想带着万夏兰走得远远的，让宋远志再也找不到他们母子俩。 可自己在C大的学业还有三年。 如果不读完的话…… 宋柒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了一跳。 之前不管怎么难，宋柒都没有过放弃学业的念头。 可就在他亲手把宋远志送进派出所之后，他居然开始思考这件事情的可行性。 今天发生的事情，到底还是对宋柒产生了影响。 电梯门打开，宋柒走出去，徐风轻跟在他身后。 这层楼都是单人病房，相对下面嘈杂的环境要安静许多，徐风轻的脚步声慢慢地也放轻了。 打开病房门，万夏兰看起来刚睡醒，彭阿姨在给她倒水。 宋柒往里走了点，让徐风轻走进病房。 “妈，我朋友来看你。”宋柒不知道怎么介绍徐风轻，干脆用了最不会出错的称谓，他提起手上的果篮，给万夏兰看，“这是他带给你的。” 万夏兰几乎马上就想从床上下来：“你朋友？怎么不早点说？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 徐风轻笑着上前，制止了万夏兰的动作：“我也是临时过来的，阿姨，你就躺在床上吧，不用特意下床。” 不得不说，徐风轻真的是一个很会聊天的人。 三言两语就让万夏兰脸上露出了笑容。 宋柒坐在病房里，听他们说话，又像是没听。 注意力没法集中。 思绪动不动就会飘远，飘到香樟树下，耳旁有象棋落子的声音。 万夏兰还不知道宋远志被抓了的事。 宋柒暂时也不准备让她知道。 等万夏兰回到定山县再说。 王医生说她还有三四天就能出院了。 家长里短唠完，徐风轻就开始往宋柒身上唠。 “宋柒也挺辛苦的，白天要上课，晚上还要……” 宋柒“唰”的一下站起来：“徐风轻。” 徐风轻：“？” 宋柒：“走了。” “六点了。”宋柒扬起手机，“该吃饭了。” 徐风轻掏出手机看了看：“果然六点了，阿姨，和你聊天真开心，我都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万夏兰笑眯眯的：“哪有这么夸张，你这孩子真会说话。” “我改天再来看你。”徐风轻说。 宋柒站在病房门口，看着徐风轻，像是在等，又像是在催。 徐风轻走出来，跟着宋柒一起往外走。 “我请你吃饭吧。”他说。 宋柒：“不用。” “那你请我吃？”徐风轻说，“就医院食堂。” 太阳已经落山了，夜幕加深了宋柒的心慌，医院的白炽灯打在他脸上，显得脸色更加苍白。 “行。”宋柒加快了脚步。 他现在很想快一点回到陆承安的别墅。 7号楼楼下停着一辆车。 车前面站着一个人。 黑色的皮衣，工装裤，马丁靴。 头发长长了些，覆在耳朵上。 陆承安面无表情地看着并肩从楼里走出来的宋柒和徐风轻。 第38章 太短 宋柒原本是没有看到陆承安的。 露天车位离7号楼门口还有些距离，又是在树下，阴影更盛。 可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往那里看了一眼。 只一眼，就看到了陆承安。 宋柒停住了脚步。 徐风轻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不走了？” 陆承安从树下的阴影里走到路灯下，又一步步走到7号楼楼门口。 影子拖得很长，像鬼魅一样，跟在他的身后。 “你有事。”他抓起宋柒的手腕，听不出声音里的情绪，“让我先回去，求我先回去，就是因为……他？” 冰冷的目光移到徐风轻的脸上，像在看一件死物。 徐风轻年纪到底要大一些，即使是被这样看着，他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只是问宋柒：“宋柒，他是谁啊？” “徐风轻，今天不能请你吃饭了，你先走吧，不好意思。”宋柒低着头，往陆承安那里靠了靠。 其实是应该慌张的。 陆承安的话语明显就是在质问。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宋柒眼眶就开始发酸了。 好像悬悬欲坠了一整天的情绪终于有了一个能落脚的地方。 “徐风轻。”陆承安把宋柒扯进自己怀里，“他就是徐风轻。” “你们每天都要聊天，现在还要避开我见面，”陆承安的喉咙滚动了下，“宋柒，他来医院也是跟你的学业相关吗？” 徐风轻看着以绝对拥有的姿态将宋柒护在怀里的陆承安。 又看了看背对着自己的宋柒。 明白了什么，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那失落消逝得很快。 徐风轻举起双手：“我们没有什么特殊的关系，只是我很欣赏他……另外这位朋友，我觉得你有些眼熟，不知道是在哪里见过？” 如此凌厉又野性的长相，应当会留下很深的印象，为什么突然想不起来呢？ 陆承安并不接他的话。 而宋柒伸手，抱住陆承安的腰，小声说：“回家。” 陆承安在原地站了半晌，终于还是拥着宋柒离开了。 宋柒和陆承安都没有吃晚饭。 房间里有粗重的呼吸声，陆承安第一次在宋柒身上留下吻痕。 在脖子上。 房间里的温度不算太高，宋柒却觉得很热。 因为陆承安抱他抱得很紧。 又或许是宋柒抱陆承安抱得很紧。 人在危险的环境里会觉得刺激，会精神紧绷，会保持警醒，宋柒对这种情绪并不陌生。 让他感到陌生的是当下的情绪。 委屈的，慌乱的，后怕的……却又依赖的。 像小动物在经历了一天的颠沛流离后终于回到了自己的洞穴。 陆承安这段时间对宋柒确实是有求必应。 “我今天很生气。”即使已经经历过激烈的亲吻，陆承安脸上的表情仍旧不是很好。 他是想跟宋柒吵架的。 在看到徐风轻的瞬间，他就想吵了。 可是宋柒主动钻进了他怀里，抱住了他。 陆承安一手按住宋柒的后腰，一手抬起宋柒的下巴，在昏暗的房间里，和他对视。 “你今天让我回来，是因为徐风轻吗？”他问。 云朵一样柔软的被子垫在身下，宋柒看到了一双饱含期待的瞳孔。 “不是。”宋柒说着，又往陆承安怀里贴紧了些，“我也没想到他今天会去医院。” 他需要感受到陆承安的温度，才能平复自己慌乱的心。 陆承安在宋柒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那是为什么？” 宋柒闭上眼睛，不作回答。 他没法说。 说什么呢？说自己要做的事情是把亲生父亲送进派出所甚至是监狱？ 嘴唇顺着皮肤一路向下，经过宋柒秀气的眉，颤抖着的睫毛，经过冰凉的脸颊，最终落在了宋柒的唇角。 “为什么？”陆承安贴着宋柒问，“回答我。” 宋柒伸手，抱住陆承安的脖子，头埋在他的胸口。 “不要问了，我不想说。” 呼吸开始错乱。 陆承安按在宋柒后腰上的手的力气加重了些。 “宋柒，你还记得我们之间的约定吗？” 宋柒点点头：“记得。” “我后悔了。”陆承安说。 宋柒在短暂地停顿后，默默松开了环住陆承安的脖子的手。 果然是这样。 谈恋爱都会有分开的时候，更别说他们现在这种不清不楚的关系了。 陆承安后悔了，要提前结束这段关系，但万夏兰的病已经治好了。 算下来的话，宋柒不算吃亏。 “那你……放开我，”宋柒一边推着陆承安的肩膀一边说，“我今晚就搬回学校。” 没有避风港。 从来都没有。 自己怎么会这么天真呢？天真到不过是被陆承安妥帖照顾了一段时间，不过是近期的每一晚两个人都相拥着入眠，就开始失去防备，开始想要在他的怀里汲取短暂的温暖。 陆承安咬牙切齿的声音在宋柒头顶响起：“宋柒，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果然是因为徐风轻吧，他许诺你什么？他能给得比我能给得更好吗？更多吗？” “……跟徐风轻没有关系。” 宋柒想坐起来，可陆承安一直把他按在自己怀里。 宋柒的声音闷闷的：“一直都跟徐风轻没有关系，一年的时间是你自己定的，你原本就只想要跟我……只想要我搬过来住一年。” “我一直都很遵守我们的约定，只是今天出了一点意外。” 而陆承安，就因为这一点意外，就不要宋柒了。 “后悔的话是你自己说的，不算我违约，我不用承担责任。” 没开灯，屋子里渐渐暗下去。 陆承安很久都没有说话。 两个人的肢体很亲密，但情绪应该是抵触的，宋柒想，至少他现在是抵触的。 都后悔了，陆承安还抱那么紧干什么？ 宋柒想着想着，越来越气，也越来越委屈。 “我已经跟你说过了，徐风轻今天去医院只是意外，是你自己不信，我再换句话说，你因为我对你有所隐瞒而生气，那你就对我坦诚吗？你有多少瞒着我的事情？” 陆承安有些吃惊地睁大眼睛。 宋柒以前从来没有当面表达过对陆承安隐瞒的那些事情的介怀。 宋柒在这话说出口的瞬间就后悔了，自己的语气实在是太过埋怨，声音不大的时候，就像是在撒娇。 但也没后悔多久。 毕竟都要结束了，索性就说个明白吧。 “你二叔的身份，你的病，”宋柒顿了顿，“还有我妈搬出ICU那天别墅里发生的事情，你是不是都没有告诉过我？” 陆承安持续沉默。 宋柒在陆承安怀里艰难地扭头，看向屋顶上依旧华贵的吊灯：“都要结束了，我们彼此都体面一点，你这个条件，想找什么样的找不到啊。” “谁说要结束了。”陆承安的声音很涩，有一种粗粝的质感。 “什么？”宋柒拧起眉头。 一只手按在了宋柒的后脑上，陆承安把宋柒的脑袋按进了自己怀里。 “我觉得一年时间太短了，宋柒。”他幽幽地说，声音好像叹气。 - 别墅，深夜。 穿着睡衣的陆承安从床上坐起来，低头看了看睡在自己身边的人。 宋柒没有马上答应陆承安延长约定时限的要求。 陆承安现在也开不出宋柒想要的条件，他不知道宋柒想要什么。 他只是在看到徐风轻的瞬间，深刻地意识到，自己没办法接受在宋柒身边站着的是其他人。 其他的，年轻的，男人。 即使知道他们只是普通朋友关系，陆承安还是没办法接受。 毕竟关系是会变的。 他们现在只是普通朋友，一年后呢、两年后呢、三年后呢？ ……十年后呢？ 陆承安猝不及防地想到在纹身店里，宋柒对自己说的话。 他问陆承安想跟他在一起多久，问陆承安，难道你还想跟我一生一世一双人吗？ 当时的陆承安没有答案。 现在的陆承安有了。 他就是想跟宋柒一生一世一双人。 他没有办法思考，更没有办法接受宋柒离开他之后，自己的生活。 宋柒的睡相并不好，每天晚上睡着了之后，手脚都会无意识地乱动，特别是脚，刚过来睡的时候，陆承安一晚上能被宋柒蹬醒好几次。 后来他就学会了在睡觉的时候紧紧抱着宋柒。 用自己温暖宋柒一直偏凉的身体。 睡着了的宋柒翻了个身，背对着陆承安。 陆承安笑了笑，掀开被子，下了床。 客厅里坐着闫康和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中年男人。 看到陆承安下来，他们都站起来：“陆少爷。” 陆承安抬手：“声音小一点。” 他走到一楼，把手中的手机递给中年男人。 “芯片安装之后，我是不是就可以随时知道这台手机的位置？”陆承安问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接过手机，小声说：“是的，陆少爷，这个芯片是跟卫星绑定的，只要拿着这台手机的人没有离开地球，您都可以知道他的位置。” 陆承安点点头。 手机是宋柒的。 宋柒晚上睡觉时喜欢把手机放在枕头底下，今天可能是因为精神恍惚，手机被他随手放在了床头柜上。 陆承安很容易就拿到了他的手机。 中年男人拆开手机，开始装芯片。 一边装一边说：“能实时观察芯片位置的程序我已经让闫管家发给您了，您直接安装就能使用了，每张芯片只能绑定一个程序，您可以完全放心。” “好。”陆承安看着二楼紧闭的房门，握紧了拳头。 第39章 瞒 田锐围着宋柒，左看右看，眼神很锋利。 宋柒摆弄着他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一个小机器人，不说话。 最终，还是田锐忍不住先开口了。 “宋柒，你这高领长袖是哪里来的？” 宋柒面不改色地回答：“买的。” 是买的，昨天买的。 脖子上的痕迹实在太显眼了，位置又很刁钻，宋柒的脖颈很修长，穿衬衫都遮不住，只能穿这种超高领的。 话说回来，陆承安好像是越来越过分了。 这段时间贴得紧，有好几个晚上，他抱着宋柒的时候，宋柒都感受到了他身体里的躁动，热度灼得吓人。 这都能忍下来？陆承安的病跟身体有没有关系？ 前天晚上，陆承安跟宋柒说，想要延长他们的约定时限，宋柒没同意。 这种不清不楚的关系，一年已经足够久了。 陆承安昨天一整天都跟在他屁股后面。 他不想让宋柒遮住这个吻痕，在用手指抚摸这个吻痕的时候表情可以算得上痴迷。 但宋柒不能接受，陆承安一直想给他买衣服，他一直没接受，就昨天主动开口了，说要买两件高领长袖，非要买。 陆承安想让老刘带着他们出门，宋柒直接手一指—— 让闫管家帮忙买两件，我不想出门。 宋柒到现在还记得陆承安的表情。 不算平静，但也没有生气，更多的是受伤。 宋柒不懂，也不想懂，他不会因为陆承安看起来受伤就大摇大摆地带着吻痕出门。 “你之前从来没有穿过这种衣服。”田锐扁了扁嘴巴，“我感觉不对劲。” 宋柒感觉有些头大，田锐总是不合时宜的敏锐。 宋柒：“我就随便穿件衣服，你想太多了。” “主要是之前，那谁也穿过这种衣服。”赵立和李晨语都还没回来，宿舍里没别人，田锐随便扯了把凳子坐下来。 “那谁？” “就那谁啊！” “田锐，你遮遮掩掩地干什么呢？” 田锐挠挠头：“就那谁嘛！陆承安！你知道的吧？” 脑海里出现一个高大的身影，宋柒后知后觉地想到，陆承安第一次来C大穿的衣服跟这件差不多。 他平时的衣服不会都是闫康置办的吧？ 同一个货号的不同码数？ 宋柒的心情顿时有些复杂。 “你俩现在还有……”田锐看到宋柒的脸色，话拐了个弯，“应该没有联系了吧？” 宋柒：“……” 他不想骗田锐，刚来学校田锐就把生日礼物递给他了，说是上周五就想给了，但宋柒跑得太快了。 可是他又没法跟田锐说现在的情况，所以只能沉默。 “你那个比赛，获奖没？”宋柒选择跳过这个问题。 他按了个按钮，小机器人的肚子上浮现出一行文字—— 生日快乐。 “获奖了，没有一个参赛者的模特能比我的模特好看，”田锐说，“我这是客观评价，在现实生活中能长成陆承安那样的确实少见。” 宋柒想了想他现在每天都要见到的陆承安，低下头：“嗯，你说得对。” 他顿了顿：“可是你们这不是摄影比赛吗？” “宋柒，你知道人像三要素是什么吗？”田锐神秘兮兮地问。 “什么？” “模特好看，模特好看，和模特好看。” 宋柒：“……” 田锐笑了笑，又问：“哎，宋柒，你妈妈到底什么时候出院？” 田锐和程璐一起去医院看过一次万夏兰，那是在万夏兰动开颅手术之前。 后来的探望，就全被宋柒给回绝了。 他不想让任何人和自己家里牵扯太深。 “就这两天了吧。”宋柒把小机器人放在柜子上，“我想午休了，谢谢你的生日礼物。” - 万夏兰是周三办的出院手续。 但她不愿意走。 因为宋远志已经失踪五天了。 她戴着帽子，没盖住的头发像胡茬一样直愣愣地往外戳着。 宋柒看着她抓住自己的，干枯瘦弱的手，突然觉得堵得慌，好像一把锤子砸进了心脏。 “阿柒啊，你爸爸不见了，我想报警。”万夏兰说。 派出所那边给宋柒来了电话，说是经过调查，发现宋远志确实有嗜赌且屡教不改的行为。 公安局已经立案并向上递交了证据链，检察院审查通过后，就会对宋远志发起诉讼。 办这件案子的女民警说，宋远志情况不算特别严重，可能也就会坐个一到两年左右的牢。 也就是说，留给宋柒带着万夏兰远离宋远志的时间，只有这么短。 宋柒回握住万夏兰的手，艰难开口：“宋远志他之前不是也经常好几天不着家吗？没事的。” “不一样，不一样的，”万夏兰摇摇头，“那是在老家，我们现在是在江城，我担心你爸爸。” “你很喜欢宋远志吗？”宋柒问万夏兰。 许多到了万夏兰这个年纪的人，都羞于谈爱，万夏兰也不是例外。 她有些扭捏地开口：“也……也不是喜欢吧，就是，他是我丈夫，是你爸爸，我们是一家人，家人应该互相关心的，是吧？阿柒，你不担心你爸爸吗？” 宋柒的喉咙滚了滚，说：“我会去找他，今天先送你回定山县。” “我不回。”万夏兰摇了摇头，松开了抓住宋柒的手，“我要报警。” “妈，我只请了三天假，下周一我就要回学校上课了，你现在不回去的话，后面我没有时间送你回家了。”宋柒在万夏兰身前蹲下，攥着她一直颤抖的手，苦口婆心地劝说。 万夏兰抬手，摸了摸宋柒的头发：“阿柒，你是真的不知道你爸爸在哪吗？” 她的眼睛依旧浑浊，像一把钝刀，在宋柒身上留下不可见的伤痕。 “我不知道。”宋柒说，“你先回去，等有消息我再告诉你，你在这里，我没办法好好找人。” 万夏兰看了宋柒很长一段时间，才点点头，说：“好。” 宋柒和万夏兰是被伪装成网约车司机的老刘送回去的，这是陆承安的安排。 他还说，彭阿姨可以跟着万夏兰一起回去，照顾起居。 宋柒说算了，再照顾下去真说不清了。 回定山县，就代表要和陆承安分开，宋柒原本以为，按照陆承安最近的黏人程度，是怎么都要提出异议的，没想到并没有。 他们离开江城的时候，陆承安甚至都没有出现。 只有老刘跟着宋柒一起忙前忙后地搬行李。 老刘开车驶离后，闫康从车内后视镜里看了看陆承安。 陆承安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前面那辆车，直到它汇入车流，再也看不见。 “回去吧。”陆承安说。 手机屏幕上是非常精准的江城地图，地图上有个红点，红点移动的速度并不算快。 医院门口的这段路有些堵车，老刘开不快。 别墅里的佣人算不上少，光是负责打扫的就有四个，可陆承安还是觉得空。 他躺在宋柒睡过的床上，臂弯里是宋柒枕过的枕头。 然后，给霍建打了个电话。 自从霍建跟陆文祥通风报信后，陆承安就没给过他好脸色，平时的心理疏导也算不上积极，更多的时候是在吃药。 毕竟是霍建自己说的，心理医生有时候跟幼师没什么区别。 陆承安不觉得自己还在上幼儿园。 电话接通，陆承安也没有废话，直接问霍建：“我的味觉失灵还有的治吗？” “这个是跟你心理状态相关的，”霍建说，“说实话，你这个症状的持续时间已经在我预料范围之外了。” “吃药、打针或者做手术能好吗？什么方法最快？我指的不是味觉失灵这一件事，是我的病。” 霍建直起身子：“陆承安，你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 陆承安以前从来没有在霍建面前表现出对治病的积极性，他的状态一直是活着不错，死了也行。 陆承安摸了一把自己已经长长了的头发：“你就说能不能治吧。” “陆承安！你不是身体有毛病！你是心理有毛病！”霍建皱眉，“到底发生什么了？你不会又跟宋……” “霍建，我把你当朋友，”陆承安打断了霍建的话，“但这并不代表你可以随时干涉我的生活，我希望你谨言慎行。” 霍建：“……” 好，好得很，这是怕自己又跟陆文祥说什么是吧。 陆承安抬起头，靠在床头的软垫上，微微阖着眼睛，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枕头。 宋柒已经说过觉得现在的陆承安还可以，那就代表他又有机会追求宋柒了。 陆承安对现在这种不清不楚的关系十分不满意，但他又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让宋柒心甘情愿地留在自己身边。 昨天他不过是说了一句后悔了，宋柒马上就想要搬回学校。 陆承安更不可能放宋柒离开了。 既然他想要和宋柒永远在一起，想要给宋柒好的生活，想要照顾宋柒，想要成为宋柒的避风港。 想让宋柒因为信任，所以不再对他隐瞒。 想要自己因为有底气，所以不再对宋柒隐瞒。 那他就不能再继续这样萎靡下去了。 宋柒介意陆承安瞒着的那些事情。 陆承安可以告诉他，但不是现在。 不是，什么都没有的现在。 第40章 心事 宋柒回到江城后，感觉陆承安变了一些，又没有完全变。 他还是会来宋柒的房间睡觉，但不是每晚都来。 每周总会有两天，他是在自己房间睡觉。 宋柒有一天甚至在吃完饭后问出了“你今晚在哪儿睡”这种问题。 话音刚落，宋柒就撑着桌子站起来，匆匆丢下一句“你听错了”然后回到房间。 没有给陆承安回答或是问话的机会。 当天晚上，宋柒在迷迷糊糊中感觉到身后贴过来一个暖烘烘的胸膛。 是刚做完心理治疗的陆承安。 陆承安终于开始愿意直面山道上的那次事故。 在霍建的引导下，他不停地回忆当天的细节，从最开始的茫然无措，到现在已经能平静地叙述整件事情。 他想到自己绕道是因为原计划的路线上发生了交通事故，堵塞绵延了四五公里。 想到自己原本是想改变计划的，但是父亲说那条山路他常走。 陆承安也常走。 那条山路实际上并没有多么凶险。 后面那辆车是在陆承安拐弯的时候突然撞上来的，陆承安一开始甚至都没有听到后车引擎的声音。 最关键的是，后车在撞完陆承安的车后，没有丝毫停留，接着向前开了，陆承安眼睁睁看着它坠下山道。 也许陆文祥说得是对的，这并不是一场意外。 陆承安并不是通过主观地把自己从这件事情里剥离出来，同时把所有的错误都推给别人来让自己安心。 他只是一边回忆一边想到了父母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承安，往前跑，别回头。 如果让他们看到现在的自己，他们会是什么想法？ 他们会希望曾经意气风发的陆承安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吗？ 他们让陆承安往前跑，可陆承安一直留在原地。 留在了大洋彼岸那个算不上温暖的秋天。 陆承安暂时没有办法完全从自责的情绪中走出来。 但至少他不会再不停地否认自己的存在了。 宋柒不太在意陆承安过不过来睡觉。 他只是随口一问而已。 天气越来越热了，阿姨把松软的蚕丝被换成了轻软的毯子，一个人睡刚刚好，两个人挤在一起就有些热。 宋柒原本是想踹开陆承安的，不知道为什么，早上起床的时候，自己还是窝在他怀里。 若无其事地起床，洗漱，让陆承安给自己刮胡子，然后穿上陆承安给他买的衬衫。 越来越熟练，也越来越堕落。 放在年前，宋柒绝对想不到自己会变成这样。 万夏兰出院后，宋柒忙了一段时间。 前段时间因为宋远志的事，他不仅落下了作业的进度，还被几个老师发现了下午上课没去，扣了学分。 田锐已经尽力了，宋柒知道，是他旷课次数太多了。 离暑假也没多远了，除了赶学习进度，宋柒还要顾着家里，不重要的事只能放一放，跟徐风轻的联系自然也少了。 关于宋远志的判决在五月中旬下来了。 他以赌博罪被判处了一年零七个月的有期徒刑。 万夏兰知道这个消息后哭晕了过去。 宋柒很冷静地安慰了她，顺便回定山县，跑了好几趟医保局，把万夏兰的医疗费用报销办完了。 万夏兰在江城市人民医院治疗一共花了五六十万。 其中有大概二十万的费用是不能报销的，最后报销下来的金额是十九万出头。 还掉亲戚们借给宋远志的，还掉供货商胡姐的，还掉程璐的…… 快没了，还需要留些钱给万夏兰生活，宋柒逼着万夏兰把超市关了，让她专心在家疗养，她现在根本做不了重活。 宋远志当时说得含糊不清，实际从亲戚们那里借到了七万多。 基本都是转账，证据很清晰。 宋柒一边还钱一边想，怎么没早点把宋远志送进去呢？ 田锐那里还欠着三万。 宋柒还完程璐的钱之后，跟田锐说了这件事情。 他说对不起，自己会尽快想办法还上田锐的钱。 而田锐热泪盈眶，说宋柒选择最后还他的钱，证明宋柒把他当兄弟。 宋柒没忍住，骂他是个傻叉。 骂完又笑了，和田锐抱在一起，非常郑重地说谢谢。 田锐说你要是真感谢我就告诉我你这段时间住哪儿，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了，宋柒你是不是一直在蒙我！ 宋柒没有再回避这个话题，他挑了个风和日丽的中午，在回宿舍的路上，告诉了田锐自己和陆承安住在一起的事。 田锐在沉默片刻后发出了尖锐爆鸣。 “宋柒！什么时候的事！多久了！我靠！你可真能瞒啊你！”田锐用胳膊肘扼住宋柒的脖子，面目狰狞。 宋柒一边笑着，一边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吧，又不是在一起了，只是住在一起。” 田锐停下脚步：“什么意思？” 宋柒：“什么什么意思？” “没有在一起，但是住在一起，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田锐再次发出尖锐爆鸣，像一只聒噪的乌鸦。 从江城本地人田锐那里，宋柒知道了一些关于陆承安别墅的其他信息。 比如那里并不是什么市区幻境，而是建在一个专注高端住宅的开发商购买的山上，那个开发商对顾客的资产和所在行业都有要求，要买那里的房子并不容易，相应的，开发商能提供绝佳的私密性和住房舒适度。 那座山上并不只有陆承安家一栋别墅，而是有十几栋，但业主们平时并不会遇到。 “你都跟陆哥那样了，陆哥都住在那里了，你怎么还会缺我的钱？”田锐很不解地问宋柒。 宋柒眨了眨眼睛：“除了我妈的医药费，我没拿过他的钱，不过我接受了他的一些其他支援，比如说我身上这件衬衫。”他抬手捋了捋衬衫，“这衣服是不是挺贵的？你说我俩分开后我要不要把衣服还给他？” 田锐翻了个很大的白眼：“……我想他应该不缺你这件衣服，不过你为什么不要他的钱？你们这不就是包养吗？” “陆承安他已经付过了我妈妈的医疗费用了，本来预计只需要花十万，可最后花了二三十万，他给我妈妈找了很好的护工，所有的治疗手段、药品都是最先进的。”宋柒抿了抿嘴，“而且，我不太喜欢靠别人生存，怕养成习惯了。” “不光是这些吧。”田锐说，“肯定是你不想让你们之间变成纯粹的金钱关系。” 他的语气很笃定。 笃定到一直觉得自己只是想维持独立的宋柒都有一瞬间的恍惚。 “但是你这样真的很亏。”田锐撇了撇嘴，“你们之间的约定只有一年，你应该多为自己考虑一下，如果能从他那里得到什么，你未来几年甚至是十几年都不用发愁了。” 田锐的重点在得到什么，而宋柒听到的却是只有一年。 他埋头笑了一下，笑意不达眼底。 “再说吧。”宋柒说。 天气越来越热，陆承安本来体温就高，他在宋柒之前换上了短袖背心。 大多是深色的，也不知道是衣料的原因还是陆承安身材的原因，总之非常富有弹力的衣服一套到陆承安身上就变成了紧身的。 健壮的身材被衣服勾勒得一览无余。 下身通常是工装裤，鞋子也都是休闲款。 陆承安的穿衣风格和他本人沉闷的性格不太像，宋柒想，也不知道是穿衣风格出了问题还是性格出了问题，总而言之怎么看怎么不协调。 这种不协调影响不到宋柒什么，能影响到宋柒的是陆承安这身打扮所散发出的荷尔蒙。 实在是…… 宋柒看着抓着自己手腕的小麦色的大手，再向上看到肌肉线条流畅的花臂，再向上，看到了一双琥珀色的瞳孔。 那瞳孔正注视着宋柒。 宋柒不自在地望向窗外。 春天都没有过完，穿这么少干什么！ 陆承安看着宋柒白皙的脖颈发愣。 自己明明什么都没干，宋柒为什么一脸恼怒。 陆承安低下头，更用力地抓紧了宋柒的手。 他的药量已经在逐渐减少了。 霍建重新针对他做的心理干预也有了初步成效。 最近每次把宋柒送到学校后，陆承安都会下车在附近走走，像当初开纹身店那样主动和陌生人沟通，说话。 霍建说这是回归社会必要的训练。 这次治疗因为陆承安的主动配合，所以进度不错。 他准备在自己彻底断掉那些药品后再向宋柒表明心意。 反正这一年宋柒都会在自己身边。 每次想到这个时间，陆承安都会有些焦虑。 可以说，现在影响他心理的，除了山道上的那次事故，就是和宋柒的这个约定。 也不知道当时在想什么，才会只和宋柒约定一年时间。 车道左边钻出来一辆卡着黄灯最后一秒冲过来的车，速度很快。 已经起步了的老刘惊呼一声，踩了刹车。 汽车颠簸了一下，陆承安马上把宋柒搂进怀里，紧紧抱住。 老刘的嘴巴都张开了，看着像是要骂人，看了看后座上的两个人，又忍住了。 宋柒被陆承安按在怀里，耳朵贴着胸膛，他听到了陆承安骤然变快的心跳。 “没事，别怕。”陆承安的声音在宋柒头顶响起，他一边说着，一边安抚似的拍了拍宋柒的背。 宋柒想说自己没有害怕，抬头看到陆承安慌张的神色，又忍住了，没有开口。 “嗯。”他眼睫低垂，从陆承安怀里退了出来。 陆承安的慌张一直到晚上吃完晚饭都没有好转。 宋柒不太明白这是为什么，老刘开车很稳，算不上急刹，只是那辆车出现得太突然，速度又太快了，所以看着吓人。 陆承安应该不至于被这种事情吓到吧。 他看着给自己吹头发的陆承安，眼里若有所思。 陆承安放下吹风机，想要离开：“我今天不在这里睡。” 刚想走，手腕就被人拉住了。 陆承安转过头，看到坐在床上的宋柒，睁着一双漆黑的眼睛，朝自己笑了笑：“陆承安，今晚我想让你陪我睡。”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0章 心事 第41章 相触 第四十一章 很荒唐。 宋柒一边被陆承安按在床头的软垫上面亲，一边想。 他为什么会主动让陆承安留下来。 是因为陆承安整个晚上都心神不宁，时不时就要通过触摸确认宋柒的存在吗？ 柔软的唇依依不舍地离开，额头抵着额头。 陆承安看了看宋柒，然后低头吻了吻宋柒的眼睛。 宋柒有些不太自在，主要是这次又没关灯。 他们平时的亲吻大多发生在黑夜里。 由陆承安主动发起。 宋柒一般都是被动承受的那方，前段时间精神一直紧绷着，只要没有亲得太激烈，宋柒不会有什么反应。 陆承安抬手摸了摸宋柒的耳朵，低声问：“为什么想要我留下来？” 宋柒别过头：“没有为什么。” 陆承安的眼神暗了暗，手指从耳侧移动到睫毛上。 宋柒的睫毛真的很长，又长又翘，跟陆承安总是低垂的睫毛不一样。 摸摸睫毛，又摸了摸眼尾，最后又捧着宋柒光洁的面庞，一下下轻吻着他的唇角。 宋柒闭着眼睛，睫毛轻轻颤抖。 陆承安到底还要亲多久…… 布料摩擦的声音。 宋柒微微睁开眼睛，只一眼，就屏住了呼吸。 “你为什么要脱衣服？”他问。 陆承安光着上身：“热。” 脸上的温度急剧攀升。 宋柒别过脸，身子往下滑了滑，想把自己埋进毯子里。 陆承安不止是手臂上的肌肉线条好看。 陆承安皱眉看着宋柒脸上不太自然的神色。 “怎么了？”他问。 “怎么怎么了？现在的温度明明刚刚好，你怎么会突然觉得热？”宋柒嘟囔。 陆承安呆了片刻，才开口：“我不太耐热。” “行了，关灯睡觉吧。”宋柒十分熟练地指挥陆承安。 陆承安看了宋柒很长一段时间，才依依不舍地关掉房间里的灯，在黑夜里拥住了宋柒。 宋柒做梦了。 也许是今天的视觉刺激实在太多。 也许是他心神不宁。 也许是陆承安脱掉了上衣，所以拥着宋柒的时候触感格外清晰。 总之，当宋柒睁开眼睛时，他发现自己的身体起了一些难以言说的反应。 房间里几乎没有光线，宋柒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按亮屏幕。 六点半都不到。 宋柒掀开被子，又拎着陆承安搭在自己腰上的手，放下去。 虽然他并不热衷于这种事情。 但毕竟还年轻，许久都没有释放过，身体多少还是有些憋闷，也有些躁动。 刚坐起来，脚还没伸进拖鞋里，就被人拦腰抱住了。 宋柒：“！” “去哪里？”陆承安的声音有些喑哑，手无意识地在宋柒身上摸来摸去。 宋柒还没来得及回答，陆承安就摸到了什么。 宋柒：“……” 听动静，陆承安也坐起来了。 “这是正常现象，你上过生物课的话就知道了，你应该上过的吧。”宋柒硬着头皮，强装镇定地说。 两条大长腿伸过来，落在宋柒的腿侧。 熟悉的温度从身后扑过来，宋柒绷直了身体。 陆承安从背后拥抱着宋柒，低头轻咬了一口他修长白皙的脖颈：“所以你现在要去干什么？” “……不干什么。”宋柒有些恼怒，“你放开我。” 带着薄茧的手从衣摆底下伸进去，陆承安垂眸，看似平静的眼神里，暗潮汹涌。 “我帮你吧，宋柒。” 宋柒一把抓住陆承安的手腕，气息不稳：“不……不需要！” 宋柒当然是推不动陆承安的，平时就推不动，更何况是在这种时候。 陆承安不再多说，只是动作没停。 ... 眼前的白光渐渐散去，宋柒恢复神志，脸红的像在滴血，完全不敢回头看陆承安的表情。 空气重新变得安静，低着头的宋柒突然感受到什么，脸色一变，默不作声的往前坐了坐，没挨着陆承安。 肩膀上的重量突然加重，是陆承安又将头搁在了上面。 “我好开心。”陆承安低声说。 只是开心吗？怕不是还有激动和……别的什么吧，宋柒心想。 在纹身店的时候，两个人就差一点擦枪走火，不过那时候双方情绪都是低迷的，甚至是愤怒的。 没有现在这么……纯粹。 是的，纯粹。 宋柒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到这个词，这个词分明不能用在现在这么畸形的关系上。 “看到你舒服我好开心。”陆承安笑起来。 宋柒唰地一下就站起来了，动作太快，陆承安的手抽出来的很仓促。 宋柒低头看了一眼陆承安的手，又看了看床单。 “……我去洗澡。” 当浴室水声响起的时候，陆承安正在用卫生纸擦指缝。 他当然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变化，这种感觉并不陌生，和宋柒一起睡觉的时候常有。 只是生理变化而已，在心理上，陆承安是没有什么**的，所以不觉得难耐。 可是今天，在近距离地听到宋柒压抑着的低喘和切实地感受到宋柒后，陆承安也想要做些什么。 他看着紧闭着的浴室门，放下手……又抬起来。 还是算了，不要在这里，宋柒每次洗澡都是二三十分钟，自己没有那么快。 宋柒洗完澡，换了一套新的睡衣，站在洗脸镜前，深呼吸，调整情绪。 没事的，宋柒，这一次不是你主动的了。 陆承安在背后呢，看不到你的表情。 都是男的，谁还没有过呢，没有必要在意。 啊！！！！！！！ 宋柒抬起手，捂住脸。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早上的事情让他觉得很羞耻，比主动亲吻陆承安那次还羞耻。 可能因为全程都是陆承安在帮他吧。 话说回来，他进浴室之前陆承安还支棱着呢，他要怎么解决？就放在那儿吗？ 宋柒怀着沉重的心情打开浴室门。 却发现陆承安已经不在房间了。 抬手按下墙上的按键，电动窗帘向两边拉开，属于清晨的光线迫不及待地涌入，照亮了整间屋子。 毯子上没什么痕迹，主要是床单和宋柒刚才穿的睡衣。 早上的第一节课在十点钟，还有时间，宋柒麻利地掀起床单，又去浴室拿起换下来的睡衣，接着走到位于别墅负一层的洗衣房。 快到八点了，洗衣房里坐着个面生的阿姨。 看到宋柒过来，她连忙站起身，走上前，想从宋柒手上接过床单睡衣：“宋少爷，您怎么自己下来了，是不是我们平时的清洁没有做到位？” “没，”宋柒扭身，越过她，自顾自地走到洗衣机旁边，把手上的东西塞进去，“我自己弄脏的。” 阿姨在原地站了会儿，似乎是消化了一下信息，才又开口：“没事的，宋少爷，不管什么样，我们都能洗，我们就是干这个的，您不用介意，也不用不好意思。” 宋柒手放在了洗衣机的盖子上，眼睛盯着被自己放进去的床单和睡衣。 “要加洗衣液吗？”他问阿姨。 阿姨摆摆手：“不用，这款洗衣机可以自动投放洗衣液。” “好，”宋柒轻轻关上洗衣机的盖子，“洗完麻烦你烘一下。” 他家的第一个洗衣机是宋柒用打暑假工的钱买的。 定山县的冬天很冷，没有暖气，最严重的时候，水龙头都能结冰。 家里唯一的热水器装在卫生间，烧电的，万夏兰平时舍不得开。 宋柒不在家的时候，万夏兰洗衣服都是用冷水，天气再冷都用冷水。 等宋柒回家了，洗衣服的人变成他，万夏兰才会打开热水器。 跟他说，别冻着自己。 他和陆承安之间的区别真的很大。 也许田锐说得没错，如果能从陆承安那里得到些什么，宋柒未来几年甚至十几年都不用发愁了。 宋柒不知道自己还在坚持什么。 钱财唾手可得，自己却一而再再而三地退缩。 宋柒自嘲地笑了一下。 上楼的时候，宋柒碰到了下楼的陆承安。 陆承安也换了衣服，皱着眉头，神色有些焦急，左顾右盼的，像在找什么。 直到两人视线交汇，他一个箭步冲过来，抓住宋柒的胳膊。 “你去哪儿了？”他问。 宋柒：“洗衣房，洗衣服。” “阿姨会洗。”陆承安说，“我还以为你不见了，吓死我了。” 心情本来很愉悦，陆承安确实很久没有放松过了。 愉悦的心情在敲宋柒房门却没人应的时候就沉下去了。 进去之后还发现宋柒的手机就放在床头柜上。 宋柒连手机都不要了？！ 还是他发现了什么？那张定位芯片？ 人是真的不能做坏事，做了坏事之后免不了就会疑神疑鬼。 陆承安现在就是这种情况。 他根本没注意到被掀走了的床单。 满脑子都是，是不是早上太莽撞，把宋柒吓走了？他不要自己了？他要毁约？ “既然还有约定在身，我就不会突然消失。”宋柒笑笑，“离一年之约还有差不多十个月呢。” 陆承安更用力地抓紧了宋柒的胳膊，一脸欲言又止。 宋柒抬头看着他。 陆承安张了张嘴，却只是说：“先吃饭吧。” 气氛诡异的一顿饭。 陆承安恨不得贴在宋柒身上。 眼珠子也一直跟着宋柒打转。 宋柒被盯得实在受不了，没话找话：“粥好吃，这粥里加了起码六种海鲜吧。” 陆承安看着宋柒莹润的唇，夹起一块虾肉，一口咬下：“嗯，好吃，很鲜。” 说完，他吃惊地低下头，盯着自己手里的粥。 他好像，可以尝到味道了。 第42章 泡沫 陆承安知道自己会恢复味觉。 他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他三两口喝完了粥，又跑到厨房里去翻冰箱。 别墅的食材大多是当天采购的，除了冷冻食品。 放在这个冰箱里的存货不多，除了陆承安和宋柒，其他人也要吃，只不过他们的饭菜不是王娟做。 负一层还有个单独的厨房。 陆承安从冰箱里扒拉出一个辣椒。 拿到水龙头底下，随便冲了冲，就要往嘴里放。 宋柒看着那个翠绿色的尖头辣椒，面容都扭曲了。 陆承安这犯的是什么病？这辣椒也能生吃吗？ 只一口，陆承安的五官就扭曲到一起。 他像甩掉烫手山芋一样甩掉手上的辣椒，然后又冲到厨房的茶水角旁，给自己倒了杯水。 咕噜咕噜地灌下去，抬头一看，脖子以上还是红的，额角青筋暴起。 宋柒看不下去了，走到陆承安旁边，从橱柜里拿出一瓶常温牛奶，递给陆承安：“牛奶能解辣。”他顿了顿，又说，“喝慢点。” 陆承安一边哈气，一边从宋柒手中接过牛奶。 脸上的表情像是痛苦，又像是兴奋。 “哈……嘶……谢谢……哈……” 宋柒：“……” “赶紧喝吧你。”宋柒转过身，从地上捡起被陆承安丢掉的辣椒，放进垃圾桶里。 白色的辣椒籽不过是在指尖停留了一瞬，宋柒就已经感觉到了不适。 也不知道陆承安突然抽什么风。 陆承安一口气喝掉了三罐牛奶，才感觉好了一点。 嘴巴里终于不再是火辣辣的了。 他靠在厨房的门上，对宋柒笑了笑：“谢谢你啊。” 宋柒看了看陆承安嘴唇周围的一圈红印，没吭声。 陆承安显然是心情很好，好到他在厨房门口傻乐了半天。 是真傻乐，嘴角都没下去过。 宋柒很想问陆承安怎么了，又觉得他不会告诉自己，最后也没有问出口。 他回到房间，在衣柜里挑挑拣拣，最后还是选了一件陆承安给他买的衣服出门。 在宋柒主动让闫康给自己买过一次衣服之后，陆承安抱来了许多东西，衣服、鞋子、护肤品，甚至是首饰。 全放进了宋柒的房间，都是全新的，又像是提前买好了的。 宋柒目前只动过衣服，护肤品浴室里有现成的，鞋子不是他喜欢的风格，至于首饰……还是算了吧。 他从小到大都没戴过这种东西。 不过陆承安应该挺适合戴首饰的，他的花臂很好看，如果再加上手链…… 宋柒！你在想什么！ 宋柒在出门前调整好了自己的脸色，使得陆承安看不出丝毫破绽。 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眼神刻意从陆承安的花臂上移开过多少次。 今天早上，就是这只手…… 宋柒！不要再想了！ 宋柒几乎是逃命似的下了车。 人如果能控制自己的大脑就好了，他真的不想再想到什么手链缠绕花臂的场景了。 - 期末周很快就要到了，宋柒在一次课后被程璐叫到了办公室。 “宋柒，你现在还很忙吗？”程璐皱着眉头问，“你妈妈不是已经出院了吗？为什么最近你还是总不在学校？” 宋柒让田锐代签到那段时间，程璐是唯一一个发现宋柒频繁逃课却没有扣他学分的老师。 宋柒低着头，有些不知道怎么说。 他总不能也跟程璐说自己在校外和一个男人住在一起吧。 茶杯被重重放在桌面上，发出沉重的声响。 “我现在让你来，也不是为了质问你，主要是有两件事，一是想关心一下，看你是不是又遇到什么事情了，”程璐顿了顿，“二是我想问问你，还想不想继续在这个专业深造了？” 宋柒愕然抬起头，看向程璐。 他不太明白，程璐为什么突然问他这个。 “我当然是想的。”宋柒果断回答。 “你最近的个人作业和小组作业我都看了，只能用应付两个字来形容，如果说你一开始给到我的就是这样的作业，宋柒，我不会对你另眼相待。”程璐说的很直接。 宋柒的手指揪紧了牛仔裤的边。 程璐这个老师对他来说，有着特殊的意义，可以说，程璐是第一个他觉得可以用“师长”二字来形容的老师。 “我……”宋柒向来不喜欢找借口，听了程璐的话，也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主要程璐说的也都是真的，他最近交上去的作业确实应付。 程璐叹了口气：“宋柒，人的一生并不是由他的大学专业决定的，多的是人毕业后做的是与本专业无关的工作，这很正常，我并不认为这有错，只是我现在手上有一个机会，我不知道你还要不要？” 再次愕然。 “什么？”宋柒问。 “星弋的老板认识徐风轻，他手上有个半成品项目，遇到了点问题，想让徐风轻过去帮忙，徐风轻说，马上放暑假了，他可以带上你。”程璐耸耸肩，摊开手，“但是我们都不知道你想不想做。” 重新去星弋实习的机会！ 宋柒瞪大了眼睛，几乎马上就想要开口答应。 可这个机会并不是作为老师的程璐给他的，而是徐风轻。 自从上次在医院见到陆承安后，徐风轻就没有再主动联系过宋柒了。 宋柒也没有再给他发消息。 他有这个想法，为什么不直接跟宋柒说，而是要让程璐来问？ 还有就是，暑假实习，算跟学业相关吗？ 需要先跟陆承安说一下吗？ 宋柒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抬眼一看，程璐的面色在他犹豫的时候已经沉下来了。 程璐转过身子，侧对着宋柒：“宋柒，你回去好好想想吧，我不希望你勉强自己。” 宋柒讷讷地站着，有些无措。 “不用着急，后天前给我答复就行。”程璐加重语气，拧开水杯，喝了口水，“你可以走了。” 宋柒应了一声，转身离开了程璐的办公室。 宋柒一边走路，一边打开了和徐风轻的对话框。 【星弋的那个项目，是做什么的？】 点击发送。 徐风轻的状态很快变成了正在输入中。 【做智能可视门铃。】 【在现有人脸识别的基础上，加入声纹识别和微表情分析。】 【挺有意思的，也不难，对于你来说，是很好的锻炼机会。】 宋柒握着手机。 也不难…… 可能只是对于徐风轻来说不难吧…… 宋柒笑了一下。 宋柒：【你不是要创业吗？为什么会答应星弋去做这个？】 正在输入中。 徐风轻。 正在输入中。 徐风轻。 这个问题有这么难回答吗？需要一直删删改改？宋柒不太理解。 【他们给的实在太多了。】 【我去星弋只做这个项目，不算是正式员工，初步给到我的项目奖金是六位接近七位数，除了这个还有额外分红。】 宋柒瞪大了眼睛，这么多？ 徐风轻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下一条消息马上过来了。 【这不算多，国内大数据模型的算法不太先进，如果这个项目成功的话，他们可以把这项技术用在更多地方，到时候赚的远不止这么点。】 【你来的话，暑期两个月，我可以给你争取到五位数的月薪。】 宋柒站定了脚步。 他暑假的安排还没定，也就是说，他大二的学费和生活费也还没有着落。 宋远志进去后，宋柒不准备再拿万夏兰的钱了。 肯定是要赚钱的，只不过暂时还没想好要怎么赚。 没想到星弋给的这么多。 宋柒握紧手机。 程璐说的没错，大数据和人工智能确实是时代的浪潮。 如果抓住了这个浪潮，宋柒就可以离自己想要的未来更近一步。 【为什么带上我？】 【我刚读完大一，对这方面也不算很了解。】 即使内心已经非常激动了，激动到恨不得马上答应徐风轻，恨不得第二天就去星弋报到，但宋柒还是选择提前问清楚。 他不想要稀里糊涂地接受这样一个莫大的人情。 【前段时间让你整理程序，你做的很好，比我曾经公司的同事做的还要好。】 【在那种需要同时兼顾家人和学习的情况下，你依旧认真、细心、努力，没有糊弄，甚至都没有告诉我你的处境。】 【宋柒，你将来一定能走的很远，我想帮你一把。】 宋柒看着手机屏幕上徐风轻发来的消息，抿了抿唇。 半晌之后，他回复。 【谢谢。】 徐风轻的状态又变成正在输入中。 宋柒以为他接下来会跟自己说关于这份实习的事情。 没想到徐风轻发来的却是—— 【有件事情，我一直很在意。】 【那天，在医院里的那个男人，是不是有条花臂？】 - “陆少爷，该出发了。”老刘走到厨房门外，低眉顺眼地说。 厨房内的陆承安看了看摆在桌面上的实验品，又看了看站在一旁指导的王娟。 他一直都很介意，因为自己做饭难吃，所以需要宋柒下厨这件事，即使这种事只发生过一次。 在恢复味觉后，陆承安马上就让王娟教他做菜了，最开始的时候确实做得惨不忍睹，特别是对调料和火候把控不精准。 经过快一个月的努力，终于得到了王娟“进步不小”的评价。 今天，陆承安想亲自下厨。 做饭给宋柒吃。 “我先去接宋柒，你帮我收拾一下厨房。”陆承安洗了手，解下围裙，对王娟说，“顺便帮我处理一下食材。” “好的，陆少爷。”王娟一脸忐忑地从陆承安手上接过围裙。 陆少爷做饭越来越好吃了，我是不是要失业了？！ 王娟看着陆承安离开的背影，扁了扁嘴，这里的待遇真的很好啊！ 陆承安的心情原本是很好的，但宋柒的心情看起来似乎不太好。 眼睛和鼻头都有点红。 望向他的眼神很复杂。 “怎么了？在学校发生什么事情了？”陆承安抓着宋柒的手腕问。 老刘发动了汽车，宋柒在汽车发出轰鸣声的瞬间，抬手摸了摸陆承安的脸。 第43章 月明 【那天，在医院里的那个男人，是不是有条花臂？】 徐风轻这样问宋柒。 在得到宋柒肯定的回答后，徐风轻说—— 【没想到他真的是F1传奇赛车手Theodore，他变化太大了，我当时只觉得眼熟，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来。】 Theodore，F1，赛车手。 三个关键词组合起来，宋柒很容易就搜到了那些报道。 16岁时进入F4方程式赛事，只用了一年，就积累到了足够多的超级驾照积分，17岁时与Racing车队签订合同，成为后备车手，18岁时，正式开始代表Racing车队出战。 西方媒体说，Theodore是来自东方的雄鹰。 当他来到赛场上，便只有两种姿态，振翅和翱翔。 宋柒在网上找到了Theodore比赛时的视频。 小麦色的皮肤被包裹在赛车服里，头盔很紧，只露出一双琥珀色的眼睛。 只看这双眼睛，都感觉要被融化了。 那样热烈，那样鲜活，那样生动。 比赛结束后，他会和队友相拥而泣，眼瞳里倒映着的，是为他们而点亮的烟火。 接受采访时，总是自信的，在一众肤色相异的人群里，笑着说也许自己天生就属于赛车。 雄鹰只在天空翱翔了五年。 23岁那年，一场车祸夺走了他父母的生命，当时坐在驾驶位上的，就是Theodore。 行车记录仪记录下了事故过程，与Theodore对外所说的一致，后车是突然出现并撞上来的。 即使如此，网上还是出现了很多批评的声音。 有人说，Theodore在蒙扎赛道上的均速是265km/h，怎么会连这种情况都处理不好，更何况F1赛车并不是一项平和的运动，出现意外情况是常事，Theodore在赛场上也曾经发生过失控和碰撞。 Theodore没有为自己辩解。 事故发生后，他几乎就是封闭状态了，非必要不出门。 后来，事故的调查结果出来，确认是意外。 媒体记者蹲守在Theodore紧闭的住宅外，想问问他的看法，却只是透过窗帘间隙，拍到了一张毫无血色的脸。 在与车队解约的三个月后，有媒体爆出，Theodore出现了严重的心理问题，差点生活无法自理不说，还有着严重的自杀倾向，远道而来的亲人要将他带回故国。 再然后，Theodore就从M国消失了。 那家爆出Theodore出现严重的心理问题的媒体之后连续追踪了Theodore半年，一无所获。 时间磨平恶意，近期发布的关于Theodore的消息，几乎全都是惋惜。 说自从他离开，在F1的赛场上，再也没有出现过这么耀眼的人，拥有俊朗外表的同时，也拥有一流的车技。 Theodore，就是陆承安。 陆承安不愿意告诉宋柒的，就是这样沉重的往事。 宋柒看了三遍那篇说陆承安有严重心理问题的报道。 生活无法自理。 自杀倾向。 这一切都看似跟他认识的陆承安没有关系。 宋柒不知道陆承安是怎么走出那段阴霾的，又或许他还没有走出。 他只知道霍建当时说陆承安受不了刺激，而自己对此不屑一顾。 陆承安喉咙滚动了下，捉住宋柒的手，轻啄了两口。 “怎么了？嗯？”他问宋柒。 宋柒抬眼看了看陆承安。 看他锋利的眉毛，深邃的眼窝，看他琥珀色的眼睛里，自己的倒影。 宋柒张了张嘴：“没事。” 陆承安低头，看着宋柒小巧的鼻尖。 “马上放暑假了。”他没有继续追问，反而选择跳过这个话题，“你是不是不回家？” 经过上次的亲密接触后，宋柒和陆承安的关系好像亲近了些，又好像没有。 陆承安有瞒着宋柒的事情，宋柒也有瞒着陆承安的事情。 他们彼此心知肚明。 最坦诚的时刻是某些深夜。 陆承安有时候会不厌其烦地骚扰宋柒，直到他双眼通红，扯着陆承安的衣领说你亲够了没。 然后陆承安就可以自然而然地贴近，对宋柒说：“你都这样了，我帮帮你吧。” 陆承安非常乐意为宋柒做这些事情。 他喜欢看到宋柒脆弱又迷乱的表情。 喜欢听到宋柒难耐地呜咽。 喜欢他圆润的指甲陷进皮肉里的触感。 他被宋柒紧紧依赖。 这个认知让陆承安心甘情愿地沉沦。 宋柒也曾经说过要帮他。 毕竟他的身体表现非常明显。 一次比一次明显。 但陆承安没同意，他通常是去浴室自己解决。 要么就洗个冷水澡。 对于他来说，看到宋柒舒服，比自己舒服更重要。 他不想让宋柒为自己付出。 “不回家。”宋柒眨了眨眼，他已经跟万夏兰说好了，这个暑假要在江城做兼职。 万夏兰的身体恢复得很好，宋远志不在家，她不用再给人留门，洗衣服，做饭，天气好就出门晒晒太阳，串串门，天气不好就窝在家里看电视。 她有时候会跟宋柒抱怨，说太闲了，快闲出毛病了。 有时候又会说想来江城看看宋远志。 万夏兰没跟亲戚们说宋远志被抓了的事情，她想为宋远志保留一些脸面，于是对外的说法就变成了宋远志为了还钱留在了江城打工。 所以万夏兰不能在外人面前表现出着急，她只能过好自己的日子。 宋柒抓紧了陆承安的手，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该先说什么。 先说自己暑假想去星弋实习的事情，还是先说—— 陆承安，我已经知道你经历过什么了。 宋柒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他沉默的坐在车上，沉默地跟着陆承安回了别墅，沉默地坐在餐桌旁。 厨房里传来叮呤咣啷的声音，是陆承安在做菜。 王娟已经处理好了食材，在一旁打下手。 宋柒不知道陆承安为什么要亲自下厨。 他只知道自己去了厨房，又被赶回来了。 “吃饭啦！”系着围裙的陆承安兴高采烈地往餐桌上端菜，“今天做了你爱吃的白灼虾，红烧狮子头，香芋蒸排骨，还有五味菌菇汤！” “另外加了一道我爱吃的，南非干鲍。” 陆承安脱掉围裙，在宋柒身旁坐下：“希望你吃完饭之后能开心一点。” 宋柒看着那盘汤汁饱满的鲍鱼，微微愣神。 “你之前喜欢吃腰花，还生吃辣椒，我以为你口味很重。”他指了指那盘南非干鲍，“这个，看起来，不像是你会喜欢吃的。” “是吗？哈哈。”陆承安干笑着端起碗，“我们还是先吃饭吧！” 吃完饭，自然有人来收拾餐桌，宋柒和陆承安上了楼。 陆承安的眼睛亮晶晶的，因为宋柒今天晚上把菜全都吃完了。 “我做饭怎么样？”他站在楼梯口，问宋柒。 宋柒看着就差把“夸我”两个字刻在脑门上的陆承安，抿了抿唇。 陆承安没忍住，揉了揉宋柒的头发。 宋柒想了想，非常客观地说：“比第一次好吃。” “那可不，在纹身店那会儿，我没……”陆承安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了。 没有味觉。 这事可不能告诉宋柒。 “没什么？”宋柒狐疑地看了看陆承安。 “没什么。”陆承安斩钉截铁地说。 陆承安又有事不告诉他了。 宋柒看着陆承安别过去的脸想。 但他已经不会觉得愤怒了。 仔细想想，陆承安每次瞒着他，都没有恶意。 隐瞒陆文祥的身份，是因为不想让宋柒知道张炜那件事是他做的，不想道德绑架宋柒。 隐瞒生病的事实和往事……这种沉重的往事，不说也罢。 宋柒并不想要陆承安撕开伤口，只为了满足他内心的不满。 除了这些，陆承安没告诉宋柒的，就只剩下万夏兰出院那天，别墅里发生的事情了。 “嗯，”宋柒应了声，“上楼洗澡吧。” 两个人洗澡是分开的，陆承安一般会在十点左右来到宋柒的房间，和他一起睡觉。 今天也不例外。 有力的臂膀从身后伸了过来，揽住宋柒的腰，将他往自己怀里拉了拉。 陆承安吻了两下宋柒的耳后，发出满足的喟叹。 “宋柒，今天在学校，真的没发生什么事情吗？”陆承安低声问。 他果然还是在意宋柒上车时的表情。 没有办法忽视。 “我不要求你对我百分百坦诚，但如果你遇到了什么困难，我希望我能帮到你。” “当然，你最好是不要遇到了困难。” “我只是说如果。” 陆承安简直不知道要怎么说。 因为自己不够坦诚，所以也没有办法要求宋柒。 他叹了一口气，灼热的呼吸打在宋柒耳侧：“总之，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在你身边，陪伴你，你可以永远信任我，依赖我。”他顿了顿，又说，“不止这一年，未来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一辈子，都可以，只要你想。” 黑夜里的宋柒瞪大了眼睛。 一只伤痕累累的，被无形枷锁禁锢住的雄鹰，朝宋柒张开了双翼，企图将他护在身下。 热流涌上心头。 大海里的孤舟看见了灯塔。 宋柒转身，回抱住陆承安。 他把头贴在陆承安的胸口上，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 同时也感受着自己的心跳。 陆承安，我可以相信你吗？ 如果我选择了有你的方向，你会带着我走向何方？ “陆承安。”宋柒抓着陆承安的衣领，修长的手指微微颤抖，他仰起头，“亲我。” 第44章 岔路 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手。 总之睡衣都落在了地板上。 黑夜里响着的，是急促的呼吸声。 让人耳热。 陆承安习惯性地向下探手，却被宋柒拦住了。 “我想先帮你。”宋柒呼吸不稳，语气却很坚定。 陆承安吻了吻他的耳垂：“不用。” 他没想到宋柒会突然坐到他身上，整个人都是懵的。 “你之前都是自己弄的吧？”修长的手指沿着皮肤游走，带起一阵颤栗。 宋柒在黑夜里眯了眯眼睛。 向下，向下，向下…… 摸到了…… 不对吧，有这么大？！宋柒难以置信地捏了捏。 陆承安发出痛苦又愉悦的声音。 宋柒回了神，慌乱地松开手，片刻后，又重新轻轻握住。 宋柒没有动作多久，陆承安就抱着他的腰把人按下去了。 紧接着打开灯。 猝不及防的宋柒抬手，遮住光线。 “你干什么？！”他有些恼怒。 陆承安伸出手，摸到了宋柒的脖颈。 “你脖子都红了。”他说。 一直在强装镇定的宋柒：“……” “你很想帮我吗？”陆承安又问。 这人是真不会说话，问的什么破问题，有这样问的吗？ 宋柒赌气似的不答话。 陆承安伸手，拉开宋柒的胳膊，宋柒微微眯着眼睛，看到了表情有些忐忑的陆承安。 “宋柒，你真的不用为我做这个。”陆承安非常认真地说，“我帮你，只是想让你高兴，仅此而已。” 宋柒，我想要为你做得更多一点。 宋柒沉默半晌，说了句：“你话多到让我感觉你不行。” 那个尺寸……应该不会不行吧。 要是不行的话就太可惜了。 陆承安也沉默了。 行，或者不行，这是个问题。 很大的问题。 终于，他俯下身，亲了两口宋柒的脖颈。 “一起吧，”他说，“我帮你，你帮我，好吗？” ... 宋柒面无表情地把新鲜的树莓酱抹在全麦吐司上。 陆承安在一旁：“宋柒，你手还好吗？要不要我喂你吃东西？” 宋柒冷着脸瞥了他一眼。 就陆承安那个“最后一下”“再来一下”“真的快了，我保证”的样子，实在想象不出来他最开始居然是拒绝的！ 他为什么不拒绝到最后！ 宋柒捏紧了刀叉。 “这种事情我也没有办法完全控制，”陆承安凑到宋柒面前，“下次我尽量和你一起，好吗？” 宋柒：“……没有下次了。” 咬牙切齿。 陆承安睁大眼睛，垂下头：“好吧，那下次还是我帮你。” 叮—— 刀叉落到餐盘上的声音。 宋柒站起身：“我吃饱了。” 陆承安三两口吃掉手上的吐司：“我也吃饱了。” 宋柒低头看着狼吞虎咽的陆承安，又坐下来。 “有件事，我想跟你说。”宋柒说。 陆承安咽下早餐：“什么事？” “我暑假要出去实习。” 本来昨天就该跟陆承安说这件事的，因为昨晚心绪不宁，所以宋柒没提。 陆承安眨眨眼睛：“去哪里实习？” “星弋，”宋柒说，“业内著名的科技公司，那边一般不要刚读完大一的实习生。” 陆承安抬起唇角：“噢，那为什么你可以去？是不是因为你特别优秀？” “没有，”宋柒看着陆承安琥珀色的眼睛，非常认真地说，“是徐风轻介绍我去的。” 陆承安：“……” 陆承安：“.........” 陆承安：“............” 陆承安皱起眉头：“他跟你一起？” 宋柒：“是。” “不行，”陆承安马上说，“你缺钱的话，我可以直接给你。” 说完他就要站起身上楼：“我的支票簿在楼上，我给你写张支票。” 宋柒眼疾手快地抓住陆承安的手腕：“我是缺钱，但我不是光缺钱，我还想要实习经验，这个机会真的很难得。” “不行，”陆承安摇摇头，“你可以去实习，可以回家，想出去玩我也可以陪你，但你不能跟徐风轻在一起。” 宋柒：“我们只是一起工作，如果不是他我不会得到这个机会。” 陆承安的面色沉下来：“宋柒，我有钱，我可以养你，我现在的资产就足够你这辈子都不工作了，而且我还会出去赚钱。” 在恢复味觉之后，陆承安联系了陆文祥，表示想尝试着跟他一起经商。 陆文祥听了这话很是高兴，海城的事情已经接近尾声了，他让陆承安先看看他名下各个公司的资料，再决定去哪家公司试水，有问题的话，可以问他的秘书。 具体事项，等他回来再说。 宋柒心里泛起焦躁。 他甚至有些庆幸，自己只是和陆承安达成了约定，并没有真的拿过陆承安的钱。 宋柒不想跟陆承安吵架，也不想放弃这次难得的机会，于是他放缓语气，拉着陆承安的手摇了摇，仰头看着陆承安：“陆承安，让我去吧。” “不行。”陆承安答得干脆，“这跟你的学业没有关系。” “难道你要一直这样绑着我吗？陆承安，我不可能是你的金丝雀。” 陆承安低头看着宋柒，眉毛皱得更深了。 宋柒的脸很小，眉毛很秀气，狐狸一样的眼睛因为这个姿势变得楚楚可怜，鼻头很小巧，嘴唇是粉色的。 餐厅的灯是冷白的，打在宋柒本就白皙的脸上，像一层纱。 他隔着这层不存在的纱，望向陆承安。 陆承安抬手，摩挲着宋柒的脸。 陆文祥的产业没有涉及计算机，但他有跟相关公司合作，如果陆承安想，也可以给宋柒找到合适的实习单位。 但是这样的话，陆文祥势必会知道宋柒的存在。 “徐风轻给我的感觉很不舒服，”陆承安深呼吸了两下，开口，“我总觉得他会把你从我身边抢走。” 宋柒有点吃惊。 他原本以为陆承安看不惯徐风轻是有别的原因，没想到是因为这个。 按照他们俩现在的关系，能用抢走这个词吗？宋柒想，陆承安还是把他当成了私有物品。 “我跟徐风轻平时都不联系的。”宋柒耐着性子说。 “不行。”陆承安没有丝毫动摇。 宋柒拧着眉毛看了他一会儿，没说话，放开手，起身离开了。 微微动摇的心因为陆承安的再三拒绝，重新变得坚硬。 宋柒的不安全感，来自对自己人生的不可控。 他想违约了。 陆承安跟上前，去拉宋柒的手，拉了几次，被甩开了几次。 最后一次被甩开后，他站在楼梯上，仰头望着宋柒。 他不明白，昨天都已经那样了，还是宋柒主动的，为什么今天又因为这种小事不开心。 难道徐风轻就真的比自己更重要吗？陆承安胸口有些发闷。 宋柒把手放在房门把手上，他是真的不想跟陆承安吵架，陆承安受不了刺激。 可他也是真的没办法接受，陆承安用那种虚无缥缈的借口阻止他去星弋实习。 宋柒打开房门，回头看了一眼陆承安。 后者讷讷地站在楼梯口，像一尊雕塑，望着宋柒的眼神里盛满了悲伤。 好像被人伤害了一样。 陆承安为什么要露出这种表情，宋柒不明白，被限制的人明明是宋柒才对吧。 明天就要给程璐答复了，陆承安现在又是这个态度。 跟他说自己回家，然后去星弋实习可行吗？ 宋柒自嘲似的笑了一下，这都是什么事儿啊，实个习还要偷偷摸摸的。 暑假不工作的话，下半年的学费要么得问现在没有收入的万夏兰要，要么得问陆承安要。 宋柒不想把自己的生活过成那样，光是想想就让人觉得可怖。 “等放假了再说吧。”宋柒朝陆承安笑笑。 期末周，兵荒马乱。 宋柒一边备考，一边参加了田锐的生日派对。 说是派对，不过就是集合了一些跟他们差不多大的朋友，计划是先吃饭，再唱歌，最后再去吃烧烤。 宋柒送了田锐一个他嚎了很长时间却没买的乐高玩具。 田锐看到那个玩具眼睛都红了，揽着宋柒的肩膀，说这玩意儿自己都舍不得买，让宋柒拿去退了。 “不全是我出的，陆承安出了一半。”宋柒笑着说，“他说祝你生日快乐。” “我靠！”田锐把包装盒往怀里一抱，“行，那我就笑纳了。” “陆哥咋不一起来？”田锐问宋柒。 “他在楼下。”宋柒低垂着眼睛说。 陆承安是绝对不会让他一个人出来玩的。 在宋柒跟他说了暑假想跟着徐风轻去星弋实习之后，他看宋柒看得更紧了。 田锐张大嘴巴：“……啊，我去叫他上来？” “不用了，”宋柒笑着拍拍田锐，“他自己说了不想来，你今天生日，别想这些有的没的，开心最重要。” “对对对，开心！”田锐直起身子，揽着宋柒，“走！带你去见见我女朋友！” 田锐的朋友大多都跟他一样，精力旺盛，吵吵闹闹了整个下午加晚上，宋柒感觉耳朵都要聋掉了。 他透过烧烤店的玻璃，看向路边临时停车位上的车，又低头看了看手机。 晚上十点了。 陆承安和老刘是中午跟他一起出来的，已经十个小时了。 陆承安这样，都不会觉得无聊吗？ 有些要回学校宿舍的人已经在向田锐告别了。 宋柒想了想，也站起来。 走到田锐旁边。 喝红了脸的田锐瞥了他一眼：“要走了？” “嗯。”宋柒说。 “不是我说，陆承安占有欲有点太强了，”田锐大着舌头，朝窗外扬了扬下巴，“外面那辆车是他的吧，我们走到哪儿他跟到哪儿，”，他笑了笑，“比亚迪，还挺低调。” 宋柒没吭声。 “就他这样，能让你暑假去星弋实习吗？”田锐问，“要不你直接问他要点钱算了，别去实习了。” 宋柒：“我已经跟程老师说好了，他不让我也要去。” “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田锐憨笑着，拍了拍宋柒的胳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4章 岔路 第45章 选择 六月底的江城已经很热了。 宋柒打开车门，感受到了一丝凉意。 陆承安抬眼望过来，唇角含笑：“今天玩得怎么样？” “还行。”宋柒钻进车里，在距离陆承安不近不远的地方坐下。 老刘发动汽车，陆承安看着他和宋柒之间短短的距离，眼神晦暗。 “脸有点烫，喝酒了？”他朝宋柒靠过去，又摸了摸宋柒的脸。 “没喝多少，主要是田锐在喝，”宋柒回想了一下田锐喝酒的英姿，笑了，“他酒量还挺好的，喝那么多都没醉。” 喝了酒的宋柒眼睛亮亮的，笑起来的时候像一只猫。 陆承安心里有点痒，手臂从宋柒身后穿了过去，揽住宋柒的腰。 不管摸几次，都还是觉得宋柒的腰好薄。 陆承安一般不会在车上吻宋柒，车上没有挡板，做什么老刘都看得到。 他顶多就是拉拉手，摸摸腰，亲亲额头，亲亲鼻尖…… 宋柒艰难地在陆承安怀里扭动了一下，眉毛皱起来。 怎么感觉陆承安今天摸得格外…… “你下周考完就放假了？”陆承安低声问宋柒。 宋柒：“嗯。” 自从那天不欢而散之后，宋柒和陆承安就再也没有讨论过暑假的去向。 他已经跟程璐说了自己暑假会去星弋，但陆承安还不知道。 “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我带你出国玩？”陆承安说。 宋柒沉默了，思考现在是不是坦白的好时机。 “现在想不出来也没关系，等你考完了再说也行。”大手探进轻薄的布料里，指尖的薄茧在细腻的皮肤上轻轻划过。 宋柒捉住陆承安的手，拿出来，搁在膝盖上。 冷白色的路灯透过车窗，照在他们相握的手上。 陆承安翻过手，和宋柒十指交握。 “你指尖上也有茧，”他低笑着说，“不明显。” 喉头滚动了下，宋柒低头看着陆承安整齐的指甲，轻轻“嗯”了一声。 他感觉自己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一面是自己想要的未来。 一面是陆承安。 但又没有。 因为他已经跟程璐还有徐风轻都说好了。 连去星弋报到的时间都确认了。 宋柒已经做出了选择。 这个认知让他更加愧疚，几乎不敢看陆承安。 该如何在让陆承安接受这件事的同时又不伤害到他？ 宋柒暂时想不出来。 有一瞬间，宋柒甚至在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陆承安。 如果是的话，他为什么会不愿意为了陆承安放弃这次机会。 反正他们的约定就一年，大二的暑假可以通过正常途径去星弋实习了。 难道是因为，如果这次逃避，等到大二暑假再去星弋实习，就代表约定时间结束后，宋柒一定会跟陆承安分开吗？ 根本理不出思绪。 路上车不多，老刘很快就将车开回了别墅。 他感觉有点不对劲。 别墅里太亮了。 老刘睁大眼睛，看了看别墅大门，又回头看了看宋柒和陆承安。 他平时话不多，陆承安不喜欢别人特意下车给他开车门，老刘一般都是等他们下车后，默默将车开去车库。 “怎么了？”陆承安皱眉问。 “好像……是陆总回来了。”老刘敛眉回答。 陆承安突然用力一握。 陆总，应该就是陆承安的二叔陆文祥吧，宋柒看着他手背上突出的青筋，想。 宋柒没见过陆文祥。 陆文祥也没见过宋柒。 宋柒猜陆承安没有告诉陆文祥自己的存在。 陆承安也不知道宋柒已经知道了陆文祥的身份。 每天睡在一起的人，心思却跟猜谜一样。 “你家里人回来了，不方便的话，就让老刘把我送回学校吧。”宋柒想把手抽出来。 陆承安感受到了他的动作，脸色沉下去。 宋柒的指尖擦过陆承安的手心。 失落和心慌将陆承安笼罩。 好像蝴蝶振翅，想要飞离掌心。 他猛地握紧了手。 宋柒发出一声气音。 大门就是在这时候被人打开了。 穿着系扣唐装的身影出现在门后。 “承安，下车。”陆文祥说，“还有你车上的小朋友，也让他下来。” - 宋柒坐在客厅的长桌上，长桌对面是陆文祥。 陆文祥已经跟陆承安谈过了。 宋柒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只知道闫康过来敲门，说陆文祥想跟宋柒谈谈，问宋柒愿不愿意。 当然是不会拒绝的，对方是陆承安的血亲长辈。 “宋柒，我知道你。”陆文祥率先开口。 虽然是商界大佬，但陆文祥身上却没有什么狡猾的气息，他看起来十分正直，望向宋柒的眼神里，没有贬低或质疑。 宋柒颔首：“您好。” 陆文祥叩叩桌子：“承安有没有向你提起过我？” 宋柒摩挲了一下指尖，指节泛白：“您有没有问过陆承安这个问题？” 别墅里没有陆承安的身影，宋柒不知道他跟陆文祥谈完之后去了哪里。 陆文祥似乎是没想到宋柒会反问，愣了一下。 “他的答案是他的答案，你的答案是你的答案，”陆文祥的声音沉下去，“小朋友，我立身商界这么多年，打过交道的人不计其数，我建议你不要在我面前耍心眼子。” 宋柒直起身子，垂下眼。 按照从网上拼凑出的那些信息来看，陆文祥是在陆承安最不稳定的时候拉了他一把，才让他不至于自暴自弃，粉身碎骨。 这样的一个人，不会做出不利于陆承安的决定。 “没有。”宋柒说。 “让我出手处理张炜那件事的时候也没有？我很相信他，相信到他让我出手的时候我就出手了，我没想到这件事的另一个当事人，也就是你，会跟承安扯上这种关系。” 这种关系。 宋柒的脸色白了几分。 “没有，当时我们只是认识。”宋柒说，“陆承安没有向我提起过您，不过我早就知道了您的身份。” “哦？你知道？是在来这里之前还是在来这里之后？” “……之前。” “也就是说，你早就知道跟承安在一起自己能得到什么？” 宋柒：“是的，我心知肚明。” “我还以为，是承安强迫你过来，”陆文祥跷起二郎腿，“用什么条件胁迫、或者引诱你。” “没有的事，”宋柒顿了顿，“我心甘情愿。” 陆文祥哼笑一声：“真的是心甘情愿吗？承安现在已经不在别墅了，我是他的长辈，我可以替他做决定，如果你不想留在这里，我可以放你离开，不管你答应了承安什么，或者是从承安那里得到了什么，我都可以既往不咎。” 宋柒一愣。 星弋的事情，他还没有跟陆承安说。 如果陆文祥能做主的话…… 齿轮转动声突兀地响起，宋柒看向餐厅的方向。 “做生意是一件很复杂的事情，比算计利益更重要的是算计人心，拼事业已经很累了，在家事上，我希望可以简单一点。”陆文祥朝宋柒扬了扬下巴，“我希望你现在就给我答复，毕竟思考的时间越短，人的想法就越真实，你觉得呢？” “我说要走，您就会让我走吗？”宋柒问。 陆文祥点点头：“是。” “那如果我要留下来呢？毕竟我是自愿过来的。” 宋柒十指交握，喉头上下滚动着，直视着陆文祥。 “也可以，但你不会再从陆家得到什么了。”说这话的时候，陆文祥的神色很放松，仿佛只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这是一种独属于上位者的姿态，因为拥有的足够多，所以在表示对之前的事情既往不咎之后，又直接了当的告诉你—— 不是给不起，只是单纯地不想给你。 宋柒的理智告诉他，这个机会正是现在的他所需要的。 他可以通过陆文祥离开陆承安，并且没有任何心理负担，他和陆承安的约定直接作废了。 离开之后，他就可以去星弋实习了，再也没有人会对他说不行，不可以。 他可以自由分配自己的课后时间，回去看万夏兰也不用再跟人报备了。 但就像他逃避和拖延的结果一样。 如果这样做了，是不是就代表，他和陆承安，往后真的不会再有交集了？ 更重要的是，今晚的事情是突然发生的，陆文祥没有给宋柒多少缓冲和思考的时间。 如果宋柒选择了离开，说不定今晚就要收拾行李走人。 这个事情会刺激到陆承安吗？他的心理状态稳定下来了吗？病情会不会再次复发？ 自己已经伤害过他一次了，还要再伤害他第二次吗？ 陆承安他……真的不在这栋别墅里面了吗？ 宋柒的目光又飘到了餐厅门的把手上。 陆文祥身体前倾：“这个决定很难做吗？” 宋柒深吸了一口气：“我想留下来。” 空气变得安静。 客厅里落针可闻。 陆文祥在靠在椅背上，皱着眉头：“你确定？” 宋柒：“确定。” “我知道了，请你先上去，我还要在楼下处理一些事情。”陆文祥说完，喊了一声，“闫康。” 管家闫康出现在客厅门口，他微微弯着腰，恭敬地对着宋柒，说：“宋少爷，请您跟我一起上楼。” 宋柒看着他弯下来的身子，想，闫康在陆文祥面前和在陆承安面前不太一样。 面对陆文祥的时候，闫康要更加恭敬一些。 陆文祥的外表没什么攻击力，甚至可以用温润如玉来形容，陆承安只有脸型和他有些相像。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只身一人，从港城来到江城，创立了自己的商业帝国。 陆文祥的手段不会差，宋柒一边走，一边想，他真的会让自己留下来吗？ 闫康送宋柒上了楼，回到客厅里。 “开门吧，”陆文祥一脸沉静地对他说，“把承安放出来。” 第46章 一步 陆承安快步从餐厅里走了出来，站在陆文祥的对面，双拳紧握，眼睛一直看着楼梯的方向。 陆文祥轻咳了两声，开口：“承安，你和这位小朋友的说辞，不大一样啊。” 陆承安倾力按捺住即刻上楼询问宋柒的想法，拉开凳子，在陆文祥对面坐了下来。 大概半小时前，他和陆文祥在餐厅里谈完，陆文祥先他一步走出了餐厅，紧接着，闫康走上前，锁上了餐厅的门。 陆文祥的声音隔着实木门板，虚虚地传来：“承安，相信二叔，我不会害你，也不会害他，我只是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如果真像你所说的那样，是你强迫他过来，我会把他放走。” “我们陆家，从来不做胁迫之事。”陆文祥顿了顿，又说，“至少我和你爸爸不会。” 一直在试图拧动门把手的陆承安停下了动作。 他害怕的，是心思缜密的二叔误会一无所知的宋柒是攀权附贵之人，从而会对宋柒不利。 所以他才会在和二叔谈话时，提起医院的那个约定，同时咬死了是自己非要宋柒过来。 倒也没有说错，这本来就是事实，宋柒是因为那个约定才会一直留在陆承安身边。 只是陆承安为了维护宋柒，把自己说得特别可恶。 餐厅门的隔音效果很好，陆承安需要屏住呼吸，紧贴在门上，才能隐隐约约听到一点宋柒和陆文祥的谈话。 在他听到陆文祥说可以放宋柒离开时，他又控制不住地去扭动餐厅门的把手了。 这一定是宋柒梦寐以求的机会，陆承安想。 离开陆承安，从别墅里搬出去，宋柒可以回到学校，可以在暑期去星弋实习。 和徐风轻一起实习。 想到这里，陆承安心如刀绞。 石头悬在心上和石头落下来是完全不一样的。 悬着的时候，人会计划对策，会觉得自己有planA、planB、planC。 但当石头突然落下，心绪波动的时候，人是想不起来对策的，心里只会有慌乱。 陆承安，就是这样。 所幸宋柒的答复来得足够及时。 虽然陆承安并不明白，宋柒为什么会选择留下来。 “承安，我可以不对你们过去的事情刨根问底，说到底，这也是你们小辈的事情。”陆文祥的话将陆承安的思绪拉了回来，他看着陆承安，表情很严肃，“我只想问你，你对他是认真的吗？你想要重新回到社会上，做出事业，是因为他吗？” “是。”陆承安斩钉截铁地答道。 “之前在纹身店，你病症复发，也是因为他？” 陆承安一愣，像是没想到陆文祥会突然说这个。 他刚想否认，陆文祥又开口了：“我一直觉得很奇怪，你去那边开纹身店之前，精神状态已经趋于稳定了，甚至连药都停了，我想不通你的病症怎么会突然复发，直到我在这里看到宋柒，我才想明白。” “不完全是因为他，也有我自己的原因，我只是停了药而已。”陆承安站起来，语气急促，“真的，跟他关系不大。” 陆文祥静静地看了十分紧张的陆承安一会儿，笑了：“承安，既然你这么在乎他，他也在乎你，为什么你们俩现在的关系还是这样不清不楚？你没有想过要跟他确定伴侣关系吗？” “他也……在乎我？”陆承安握紧双手，不可置信地看着陆文祥。 “当然，非常明显。”陆文祥站起来，“承安，等到你的精神检测报告没有问题之后，我就会带你经商，在这之前，我希望你能处理好和他的关系。”他笑了笑，“我说的处理，不是让你跟他分开。” “我先走了。”陆文祥说，“这次回来，我就不住这边了，你有事的话，给我打电话，或者去吉祥集团那边找我。” 闫康出现在门口，低着头，像是做好了送陆文祥出去的准备。 “等一下，二叔。”陆承安叫住陆文祥，“你这次去海城还顺利吗？三叔他……” “老三暂时被我打回去了，”陆文祥的面色沉下来，“他近期应该不会再有动作了，承安，你要尽快振作，不光是为了宋柒，也为了……” 陆承安压低声音：“为了二叔，为了我爸妈，困在过去里的人，是没有办法拥抱未来的。” 陆文祥看着陆承安，眼圈渐渐红了。 “小兔崽子，你总算想通了。” 送完陆文祥之后，陆承安和闫康一起站在别墅门口。 “二叔什么时候过来的？”陆承安问闫康。 闫康立马原地立正：“下午，当时您不在，陆总在别墅里转了一圈就知道宋少爷搬过来了，真的，我保证，别墅里没有一个人多嘴。” 陆承安扭头，看向宋柒的房门。 房门紧闭着，不知道宋柒在里面干什么。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宋柒刚刚放弃了绝佳的离开机会。 陆承安转过身，迈步上了楼梯。 房门打开的时候，宋柒“唰”的一下，从床尾站了起来。 陆承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宋柒明显松了一口气。 “你刚刚在哪？”宋柒皱着眉头问，“你二叔说你不在别墅里，他在骗我，是不是？你在餐厅？” 陆承安反手关上房门，一步步走向面色苍白的宋柒。 小麦色的手覆在宋柒的脸上。 “为什么不走？”陆承安问。 “要走也不是今晚，”宋柒抬眼，看着陆承安，“我跟你二叔说我是自愿过来的。” “嗯，我听到了。”陆承安低下头，想吻宋柒。 修长白皙的手指按在了他的唇上，宋柒瞪着陆承安：“你果然在餐厅里，为什么不出来？” “闫康把餐厅门锁了，”呼吸打在宋柒的指尖，陆承安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火热，“他是我二叔的人，这栋别墅里全是我二叔的人，只有你是我的人。” 宋柒：“……” 什么乱七八糟的，他什么时候是陆承安的人了。 心里在反驳，脸上却不受控制地染上红晕。 “乖，先让我亲一下，亲完之后，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陆承安抓住宋柒的手腕，将它移到自己的腰上。 陆承安越凑越近，宋柒心里的火越烧越旺。 “滚！”另一只不受限的手毫不留情地拍到陆承安脸上。 陆承安睁开眼睛，一脸不可置信：“你打我？” “打的就是你。”宋柒胸口起伏着，“现在你二叔也露面了，那些瞒着我的事情，可以说了吧，不说清楚的话，你休想再碰我。” 陆承安从自己曾经的职业说到父母出事，说陆文祥带他回国，又说到纹身店。 他说自己的身世，也说陆文祥的身份，说他不是有意瞒着宋柒，只是感觉陆家这边的情况太复杂了，他不想把宋柒卷进这些事情里。 宋柒背靠在墙上，双手抱胸，目光炯炯地看着陆承安。 “说完了？”他问，“还有没有什么没说的？” 陆承安摇摇头：“没有了。” 宋柒扭头就走。 陆承安赶紧追上去，抓住宋柒的小臂。 “这就是你所有的坦诚了吗？陆承安？”宋柒挣了一下，没挣开，他犟在原地，没有回头，只留给陆承安一个倔强的背影，“你二叔带你回国，只是因为你爸妈出事了吗？” 陆承安眨眨眼睛。 “你都知道了？”他问。 “是，你有病，为什么不告诉我？是不是因为去年圣诞节那件事，所以你的病才会复发，才会被你二叔带到这里？”宋柒抽了一下鼻子，“……看管。” 陆承安往前走了两步，抱住宋柒单薄的背影，他把头搁在宋柒瘦弱的肩膀上。 “二叔不是看管我，他是担心我，他并没有限制我的行动自由，我的病复发跟你关系也不大，我那时候本来就没好全。” 陆承安说着说着，突然感觉到不对劲。 “你是因为我的病，所以才选择留下？你怕再次刺激到我……是吗？” 宋柒低着头，不说话，陆承安看不到他的表情，有些着急。 “转过身来看着我，宋柒，”陆承安低声说，“回答我。” 宋柒红着眼睛，在陆承安怀里转过身子。 “有这部分原因吧，”宋柒说。 陆承安眼里的狂热渐渐褪去。 宋柒，是在可怜自己吗？ “二叔说，你很在乎我，是真的吗？”陆承安抿着嘴唇，往后退了两步。 宋柒不知道陆文祥是从哪里看出来他在乎陆承安的，他想说陆文祥说错了，看着陆承安的表情，又没说出来。 “我当然在乎你了，”宋柒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毕竟我们现在是这种关系。” “什么关系？” “你说什么关系？” “我不知道。” “那就别问。” 陆承安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 狂热的眼神变得迷茫，又变得坚定。 “宋柒，我想当你男朋友。”陆承安轻声开口，“我想和你拥有一段健康的长久的关系，不是这种不清不楚的，谈起来都要含糊其词的，我喜欢你，一直喜欢你，以前是，现在是，未来也会是，我本来想等我的病彻底好了再向你表白，可我等不了了。” “你之前说过，觉得现在的我还可以，所以，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能光明正大地站在你身边？”陆承安一边说着，一边单膝跪地。 他捧着宋柒的手，像捧着什么绝世珍宝，琥珀色的眼睛里，闪烁着的，是灼人的爱意。 宋柒，拒绝他，脑海里有个声音说，你曾经那么坚定，为什么现在犹豫了？宋远志总会出来的，你不会以为自己已经高枕无忧了吧？快拒绝他！ 试试又能怎么样呢？另一个声音响起，人这一生总该要勇敢一次吧？你凡事都只想要靠自己，但你的抗风险能力真的有那么强吗？为什么不愿意相信别人呢？和陆承安在一起住了这么久，他是什么人，难道你还不清楚吗？ “和你在一起的话，我们的关系是平等的吗？”宋柒问。 陆承安睁大眼睛：“当然。” “我还需要遵守约定吗？比如说住在这里，听你的话之类的。” “今后，我都会听你的话，但是，我希望你可以继续和我一起生活。” “那……”宋柒咬紧下唇，“今年暑假，我可以去星弋实习吗？” 第47章 试试 陆承安的眸色一点点沉下去。 如同宋柒的心。 “你一定要去星弋实习？和徐风轻一起？”陆承安问。 “你说以后听我的，我要去星弋实习，就今年暑假。”宋柒回答。 “只有这个不行。” “我只有这个要求。” 陆承安垂下眼睫，宋柒看不到他的表情。 “行不行啊？要是不行的话，我就不答应你了。”宋柒说着，就想把手从陆承安掌心抽出来。 短暂的沉默后，陆承安猛地抬起头：“我让你去的话，你就……就……” “嗯，”宋柒侧过脸，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我就答应你。” 陆承安站起身，抱住宋柒：“好，我不会再阻拦你暑假去星弋实习了。” 贴着宋柒的胸膛急剧起伏着，陆承安把头埋在宋柒颈窝，使劲儿蹭了蹭。 “我感觉你有时候挺像大型犬，”宋柒抬起手，轻轻拍了拍陆承安的背，“体温热，毛发旺盛，喜欢抱着人蹭……偶尔还喜欢咬人。” 陆承安松开宋柒，他眼睛亮亮的，脸上有着宋柒从来没有见过的笑容：“我在确定你属于我。” 宋柒看着一脸兴奋的陆承安，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 他伸手，轻轻把陆承安的刘海捋到头顶，漆黑的眼睛里有着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温情。 为什么会答应陆承安呢？ 因为这好像是唯一一个能同时兼顾陆承安和自己需求的办法。 和陆承安成为平等的情侣，他就不会再限制宋柒的行动。 这样很好。 宋柒是一个很悲观的人，他不知道陆承安对他的感情会持续多久，但至少现在，他希望陆承安开心。 他不想，再伤害陆承安了。 “宝贝。”陆承安突然开口，“我的。” 宋柒：“……” “My honey。” 宋柒：“……” “My sweetheart。” 宋柒：“……” “我的男朋友。” “你能正常点吗？”宋柒忍无可忍。 “我很正常。”陆承安的表情很严肃，“我爸爸经常这样称呼我妈妈，当然，男朋友三个字会换成老婆，我们已经确定关系了，所以我也可以这样称呼你。” 宋柒：“……你还是叫我名字吧，行吗？” 陆承安低头，盯着宋柒看了好久，才开口：“那你亲亲我。” “什么？” “你从来没有主动亲过我。” 宋柒想否认，又想起来，自己唯一一次主动亲陆承安，是去年圣诞节，在纹身店里。 那种糟糕的往事，最好还是不要提起。 宋柒抬起头，陆承安满怀期待地闭上眼睛。 唇与唇短暂相触，陆承安睁开眼，看到的是略微有点慌乱的宋柒。 “都亲过那么多次了，怎么还这么害羞？嗯？”陆承安嘴角含笑。 “……亲完了，”宋柒推开陆承安，“我要去洗澡了。” 陆承安跟在收拾睡衣的宋柒身后：“一起啊。” “滚。” “我早就想跟你一起洗澡了。” “滚。” “我可以帮你搓背，真的。” 宋柒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刚想开口，就被陆承安扑倒在床上，喉咙里的拒绝变成呜咽。 “这个也拒绝的话，再答应我一个要求怎么样？”大手伸进衣摆里，陆承安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说。 ... 大约一个小时后，宋柒从浴室里走出来，一眼就看到了光着上身坐在床上的陆承安。 宋柒的头发没吹干，水滴到锁骨上，划过暧昧的吻痕。 他站定了脚步。 陆承安掀开毯子，走下了床。 宽松的睡裤下，是肌肉紧实，线条流畅的小麦色长腿。 宋柒往后退了一步，目光警觉。 “今天不做了，”陆承安说，“我不会强迫你给我做，只要看到你爽我就很开心了。” 宋柒：“……” 怎么感觉确定关系之后的陆承安，说话这么……奔放？这种话说出来都不会害羞的吗？ 难道跟成长环境有关系？ 陆承安插上吹风机，朝宋柒招了招手：“来，我给你吹头发。” 宋柒缓慢挪过去，在床沿上坐下。 陆承安站着给宋柒吹头发，一边吹，一边说：“刚认识那会儿，我就觉得你头发很好，又黑又亮又蓬松，像小动物一样。” “其实也不只是头发，你的眼睛也很好看，特别是抬眼看我的时候，有一种让人想要捧在手心的脆弱感。” “……我很讨厌我的眼睛。”宋柒低声说，从小到大，一直有人跟他说，他的眼睛和宋远志的眼睛很像。 陆承安关了吹风机：“宋柒，你刚刚说话了吗？” “没有。”宋柒摇摇头。 “除了眼睛，嘴巴也很好看，你的嘴唇颜色像花瓣一样。” “鼻子也是啊，鼻头那么小巧，鼻梁又那么高。” “下巴尖尖的，很好捏。” “你脖子真的好长，好漂亮，你都不知道，我看呆过多少次。” “说真的，宋柒，你那么瘦，为什么还会有肌肉呢？我感觉你的身体真的好美好。” “皮肤那么光滑，身上一颗痘都没有，连痣都很少，我只在你的小腿上看到过一次。” 陆承安一边给宋柒吹头发，一边絮絮叨叨的。 直到这个时候，宋柒才有了他们的关系真的不一样了的实感。 他原来觉得，确定关系了也没什么，反正都那样，之前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过了，按照身体接触来算的话，他和陆承安只差最后一步了。 就像是补办结婚证的老夫老妻？ 很显然，陆承安不是这样想的，他明显变了。 陆承安从来都不是性格内敛的人，相反，他很热情，很奔放，像夏日骄阳。 对待确定了关系的心爱之人，他不吝于夸奖，不吝于宣告爱意。 之前那样阴郁，只是因为他得病了。 好不容易好转了，又被宋柒激得复发了。 那现在呢？他病好了吗？快好了吗？ 是因为快好了，所以才露出了这样热烈的一面吗？ 宋柒伸手，抓住陆承安的手腕。 “我想去你房间看看。”宋柒说，“我从来都没去过你的房间。” 陆承安的房间很空寂。 很沉闷。 明明和自己的房间是一样的格局，一样的装修，可宋柒就是觉得喘不过气。 “我很久没在这边睡觉了，这段时间都是睡你的房间。”陆承安轻声说。 宋柒应了声，走到靠墙的桌子前。 他的房里也有一张摆放在同样位置的桌子。 上面有很多东西。 电脑、专业书、笔筒、陆承安买的顶配平板…… 而陆承安的桌子上，只有一个白色的小盒子和一个水杯。 “我能打开看看吗？”宋柒将手放在盒子上。 陆承安走到他身后，沉默了会儿，才开口：“可以。” 盒子里装的是药。 舍曲林、米氮平和丁螺环酮。 都是开过封的。 知道陆承安的情况后，宋柒专门做过功课，他知道这些药是干什么的。 “现在的用药量已经很少了，”陆承安笑着关上盒子，“霍建给我做的心理评估结果也不错。” “比在纹身店那时候好吗？”宋柒问。 陆承安低头看着宋柒。 “你很介意去年圣诞节的事情，是不是？”他问。 宋柒深呼吸了一下，梗着脖子说：“如果没有碰到我，你不会还需要吃这些药，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你看起来是正常的。” “我现在不正常吗？”陆承安摊开双手。 “刚搬过来的时候，我总觉得你不像个活人，”宋柒抽了抽鼻子，“你会跟我说话，会看着我笑，但是你的眼神总是很空洞，很迷茫，我当时不知道是为什么，如果我早知道你有这个病，我……” 陆承安把宋柒拥入怀里。 “你不用自责，我病症复发是因为自己没有好透，跟你没有太大的关系，说句不好听的，任何刺激都能在那时候击垮我，只是刚好我在那时候喜欢上了你，而你又恰好不喜欢我。” 宋柒把头抵在陆承安火热的胸膛上。 要怎么承认，自己那时候也是喜欢陆承安的，只不过因为太过懦弱，所以选择了逃避。 “宋柒，”陆承安一边摸着宋柒的头发，一边说，“我有接近两年没有像今天这样开心了。” “你对二叔说不离开的时候我开心，你答应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我开心，你主动亲我的时候我更开心。” “我的所有开心，都是因为你。” “我很不好。”宋柒闷闷地说。 也许是因为今晚的陆承安过于坦诚，过于热烈，所以宋柒才愿意短暂地打开心扉，向他袒露真实又卑微的自己。 陆承安低头，亲了亲宋柒的耳尖：“我看你哪里都好。” - “什么？！你跟陆承安确定关系了？”田锐四眼震惊，“他还给你转了20万？！” 宋柒按住额头：“……是的。” 田锐猛扒了一口饭：“我说你哪来的钱还我呢，我还以为你去卖血了，不过你为什么突然愿意要他的钱了？” “他强塞的。”宋柒放下筷子，“他说给对象花钱天经地义，本来写了张100万的支票给我，我拒绝了，后来变成50万，我又拒绝了，再后来……”宋柒嘴角抽了抽，“他说我不要他的钱，就是还没有完全接受他。” 然后开始采取一些宋柒说不出口的流氓措施。 宋柒没办法，只能收下这20万。 “你们俩真奇怪，之前包养的时候不谈钱，现在谈上了倒有经济往来了。”田锐问，“不过你为什么会突然答应他？我记得你之前对待感情挺悲观的。” 宋柒垂下眼睛：“我想试试。” “额……”田锐眨了眨眼睛，“只是试试？” “只是试试。” 第48章 实习 宋柒并没有完全放下戒心。 他也许认不清别人，但他一定认得清自己。 说试试，就是试试，只是试试。 陆承安倒是完全沉浸在恋爱的甜蜜中了。 他开始变着法地给宋柒做饭，买衣服，各种照顾。 好像在弥补什么。 “我这样穿合适吗？”宋柒整了整衬衫的衣领，从浴室里走出来，站在陆承安面前。 陆承安眯了眯眼睛：“二楼的衣帽间里有落地镜，我带你过去，你自己看？不喜欢这套的话，你也可以穿我的衣服。” “不用了吧，”宋柒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衬衣长裤是他为了实习特意网购的新衣服，时间太紧，都没试过，直接拿去洗了，今天是第一次穿，“不好看吗？”他抬头看着陆承安。 陆承安看着宋柒漆黑的眼睛，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不想让其他人看到这样的你。”他说，“太好看了。” 宋柒：“……” 这人真是…… 陆承安拉起宋柒的手：“要不你就穿我的衣服去上班吧，要是别人问你为什么衣服的尺寸不合适，你就说你穿的是男朋友的衣服，怎么样？” 宋柒难以置信地看着陆承安的脸，确认他没有在开玩笑。 “陆承安，我是去实习，不是去秀恩爱，再说了，我也没有把个人感情暴露在外的癖好。”宋柒叹了口气，从陆承安手心里抽出手，打开房门。 陆承安跟在他身后：“真的，你本来就长得好看，气质又清冷，还穿个白衬衫，这衬衫又不厚，走动的时候，我感觉自己都能看到你腰的轮廓。” 宋柒走到楼梯上，头也不回：“我看了，这衣服不透光，什么轮廓，怕不是你自己脑补的吧。” “你都没有专门为我买过新衣服，现在却为了和徐风轻一起上班买。”宋柒身后的脚步声停了，陆承安语气闷闷的。 宋柒下了两个台阶，站定，转身，拧眉看着陆承安。 十五分钟后，宋柒一脸麻木站在衣帽间里。 “这套也不行？”他瞥了一眼陆承安，“我试穿的这几套可都是你的衣服，再试下去，我报到都要迟到了。” 陆承安靠在实木衣柜上，眉头皱着，看看镜子里的宋柒，又看看站在自己跟前的宋柒。 他把宋柒扯进怀里，低头亲了亲他的侧脸：“怎么办？不想让你出门了，想到你要去和徐风轻见面，心里就不舒服。” 宋柒闭着眼睛，叹了一口气：“陆承安，我跟你说过不下三次了，我跟徐风轻什么关系都没有，他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你一定要这么不信任我吗？” “不是不信任你，”陆承安捧起宋柒的脸，“你这么好，一定会有其他人喜欢你，我好怕会有别人从我身边带走你。” 宋柒沉默了会儿：“说到底，你还是介意徐风轻。” “是的。”陆承安马上说。 “那怎么办？我一定要去星弋实习。”宋柒抬手，摸了摸陆承安的鬓发，“你说，怎么办？” 宋柒的脸上没有生气，没有恼怒，没有不耐烦。 他很平静。 平静地在等陆承安给他一个答案。 陆承安的心揪起来。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宋柒让他感觉更加可怕。 像是风雨欲来。 “那……你今天早点回来，”陆承安低垂着眼睛，“真的不要老刘接送吗？” “我自己开车，我刚成年就拿到驾照了，在家的时候，也开过我妈的那辆面包车。”宋柒想了想，勾住陆承安的脖子，短暂地亲了一下他干燥的嘴唇。 陆承安妥协得太快了，快到那些后悔和不安都还没来得及升腾，就消逝在心里。 “我走了。”宋柒笑笑，“就穿身上这套吧，懒得换了。” - 宋柒刚出门，陆承安就把手机拿出来了。 轻车熟路地点开监测程序，地图上的小红点速度有些快，宋柒开车很猛。 陆承安心里有些焦躁，宋柒都开始实习了，自己却还无所事事。 大约二十分钟后，红点开始在二环内的一小片区域打转，陆承安知道，宋柒到星弋了。 他关掉程序，坐在书房里给霍建发了个消息。 【我现在的情况怎么样？感觉药可以停了。】 霍建回消息很快。 【不要贸然停药，再次减少剂量，吃半个月看看。】 【你的心理状态已经趋于稳定了，最近可以多出去走动，多跟人沟通。】 【注意控制情绪，尽量避免情绪波动。】 陆承安放下手机。 还要半个月…… 陆承安沉着脸，点开陆文祥的秘书最新发给他的资料。 - “快下班了，感觉怎么样？”徐风轻把一罐速溶咖啡放在宋柒的工位上，“还习惯吗？” 宋柒看着那罐咖啡，没动。 “和我想象中差不多，”他说，“工作内容不难，但工作效率有点低，一个需求要过四道，我觉得沟通成本太高了，今天都没做什么事。” 徐风轻笑了一下：“在公司里上班就是这样的，更何况我们还是半路加入，他们谨慎点很正常，这叫工作留底。” “这个项目组里好像没有其他实习生。”宋柒环顾了一下四周，抬眼看着徐风轻。 “嗯，星弋的高层很重视这个项目，这次请我们过来重启这个项目，想做到万无一失，所以派过来的都是有经验的老员工。”徐风轻说得云淡风轻。 宋柒转了转眼睛，也就是说，完全是依赖徐风轻，他才能得到这个实习机会。 “那些老员工看我们的表情都有点不服气，”徐风轻弯下腰，小声对宋柒说，“特别是看你的时候，你发现没？” 宋柒摇摇头：“没，为什么不服气？” “我们来之前，这个项目已经停摆一个多月了，他们不觉得我们能推动项目进展，”徐风轻短促地笑了一声，“靠，早知道是这个情况，就再多要点钱了，当时跟我说的含糊不清的，只说是遇到了点问题，也没说问题这么大啊。” 宋柒摊开手掌，看着自己手心的纹路。 “这是不是你回国后接的第一个项目？”他问。 徐风轻点点头：“是。” “如果失败的话……”宋柒皱着眉头问，“会不会影响你未来的职业发展？” “失败很正常啊，从技术研发到产品落地生产，再到上市销售，每一步都有可能失败，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刚毕业那会儿，连着跟的两个项目都半路夭折了。”徐风轻笑笑，“没有人会在意你失败了多少次，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他们只会记得你成功的那一次。” “你心态真好。”宋柒由衷地说。 徐风轻靠在宋柒的工位上，拉开手中咖啡的拉环，喝了一口：“我有存款，实在不行了还有父母给我兜底，我家虽然比不上Theodore他们家，但也算得上是小康吧。” 宋柒反应了两秒，才想起来Theodore是谁。 他哽住了，不知道徐风轻为什么突然提起来陆承安。 “你跟Theodore怎么认识的？他变化好大，难怪媒体都没找到他，可能找到了也认不出来。”徐风轻状似不经意地问。 “……巧合。”宋柒站起来，“我去趟卫生间。” “宋柒，”徐风轻在身后喊他，“Theodore的家庭情况很复杂，你最好不要和他牵扯太深。” 宋柒从卫生间回来后，徐风轻已经不在他的工位旁了。 作为项目负责人，徐风轻报到后一直在忙，上午和公司领导开会，下午开小组领导会，直到刚刚才有空过来看宋柒。 以后还是尽量只和徐风轻谈编程和数据，宋柒想，不知道为什么徐风轻总是会莫名其妙地把话题带到陆承安身上去。 下午六点，公司规定的下班时间。 要做的零碎工作都分门别类地整理好了，今天就先下班吧，第一天实习就加班的话，回去陆承安肯定又要唧唧歪歪了。 鼠标刚移动到电脑左下角，宋柒的桌面就被人敲响了。 “我用工作邮箱给你发了个数据压缩包，需求写在邮件里面了，OA上也给你发消息了，你整理一下。” 说话的人叫马诚，年纪跟徐风轻差不多，长相跟徐风轻差很多，吊梢眼，塌鼻子，还龅牙，在这个项目里算是个小组长。 宋柒看了他一眼，移开目光：“着急吗？” “着急啊，我看你OA是未读才特意过来找你，不是我说，实习生经验不行，态度要到位吧，还没下班你就把OA退了？邮件也不看了？” “我是六点整的时候退的OA和邮箱，退之前没看到你给我发的消息。”宋柒皱眉答道。 “你的意思是我消息发晚了？”马诚冷哼一声，“想舒服的话别来星弋，我们公司的员工都是24小时在线的，做研发加班是常态。” 宋柒没接他的话，点开工作邮箱，果然看到了马诚发来的邮件。 发件时间是18点01分。 真着急的话不会卡着这个时间点，马诚是来给他下马威的。 “什么时候要？”宋柒点击接收文件。 “明天早上十点。” 星弋是弹性工作制，上班时间是早上九点到十点，下班时间是下午六点到七点。 只要工作时间大于八小时都不算迟到早退，宋柒猜，十点是马诚明天的上班时间。 “我知道了。”宋柒把马诚发来的文件拷进自己带的U盘，站起身。 他跟马诚差不多高，站直了之后，刚好能平视马诚。 宋柒侧过脸，往后退了一步：“麻烦让一下，我要下班了。” 几乎没被宋柒正眼看过的马诚怒火中烧，空降一个项目负责人就算了，现在连实习生都不给他面子了。 “我跟你说话你没听见吗？我说这个东西我明天早上十点就要！” 宋柒摇了摇手上的U盘：“听见了，我带回去做。”他想到今天早上陆承安脸上的紧张，声音坚定起来，“现在，我要回家了。” 第49章 在乎 宋柒刚进门就闻到了饭香。 陆承安从厨房里探出头来，火急火燎地说：“回来啦，等一下，等这碗茭白出锅我们就吃饭。” 说完，马上转身，走回厨房里。 宋柒把斜挎包放在了餐厅的凳子上，走到厨房门口，靠在门框上，问：“你好像知道我什么时候回来。” 陆承安抡着锅铲，头也没抬：“当然知道，你下午六点下班。” “假如我今天加班了，你这顿饭我就吃不上了。”宋柒说。 “不会的，”陆承安抓起手边的香葱，往锅里撒了点，然后偏过头，对宋柒说，“你要是六点没回来，我就等你到七点，八点，九点，总能吃上的。” 他顿了顿，又说：“我做的饭，只给你吃。” 宋柒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走到电饭锅旁边，盛了两碗饭。 茭白也被陆承安盛在了瓷盘里，他走到宋柒身边，低头亲了亲宋柒的鼻尖，笑眯眯地说：“走吧，吃饭。” 吃饭的时候，陆承安的话反常的多。 几乎是吃两口菜就要跟宋柒说话，主要是在问。 先是问星弋怎么样，宋柒习不习惯，再问徐风轻是什么时候去的公司，问宋柒今天见了徐风轻几次，问宋柒今天中午的饭是跟谁一起吃的，吃的什么，问宋柒在公司主要做什么，问徐风轻在公司主要做什么，问宋柒和徐风轻的工作交集多不多。 宋柒咽下嘴里的清蒸刀鱼肉，抬眼望着陆承安。 “你……”他刚开口，陆承安就说：“哎，不说他了，其实徐风轻挺好的是吧，你们同专业，有话说就算了，他还能在工作上帮到你，我也觉得他挺好的。” 宋柒：“……” 陆承安低头狠狠扒了两口白米饭：“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说喜欢吃这个米。这个米是二叔的一个朋友种的，他朋友在北方有个农庄，自己种庄稼，自己加工，农庄生产出来的产品本来都是送的，后来大家都想买，有人说他的产品好，让他扩大产业，他不干，说产业扩大了，就保证不了质量了。”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这一生能把一件事做好就不错了。”宋柒敛着眉说，“不过，你不是在国外长大的吗？国外那边的主食应该不是大米吧？你回国之后吃得习惯吗？” “吃的习惯，之前爸妈还在的时候，我家主要是我爸做饭，都是做中餐。”陆承安说着说着，想到了什么，身子往宋柒这边靠了靠，“我跟你说，我爸口味很清淡，我妈口味很重，很早的时候，他俩之前还因为这事儿吵过架。” 宋柒一向对别人的家事没什么兴趣。 但如果陆承安愿意继续说的话，他可以听。 没想到陆承安不说了，反而是一脸兴致勃勃地看着宋柒。 宋柒察觉到他的暗示，声音没什么起伏地问：“哦？怎么吵的？” “有一天，我爸和我妈说好了要吃清淡的，结果我妈临时变卦了，我爸很生气，说平时都是依着我妈的口味来，难得有一次是依着自己口味的，我妈还反悔。” 宋柒：“……然后呢？” “然后我爸就跑出去，狠狠吃了一顿西餐。” “……”宋柒一脸欲言又止。 这怎么也不应该出去吃西餐吧？西餐清淡吗？ 陆承安笑了笑：“我爸吃完，回到家一看，我妈自己在家里做了饭，不仅做的都是我爸爱吃的菜，还把手切破了，我爸心疼得不行，捧着我妈的手说，以后再也不会因为这事跟我妈吵架了。” 宋柒侧头看着陆承安带着笑意的琥珀色的眼睛，眨了眨眼睛。 “你爸妈感情挺好的。”他说。 在这样的家庭里长大，难怪陆承安曾经的性格会那么明媚。 也难怪，他会在父母过世后走不出来。 “我知道我为什么跟你说这个吗？”陆承安抬手摸了摸宋柒的脸颊。 “为什么？” “我希望我们俩能像我的爸妈一样，相互理解，相互包容。” 宋柒：“……” 宋柒：“.........” 宋柒：“............” “在我家里，一起吃饭是件很重要的事情，所以你今天中午真的不是跟徐风轻一起吃的饭吗？”陆承安又说。 宋柒服了。 他快速地吃完自己碗里的米饭，又重重地把碗放在餐桌上，拎起自己的斜挎包。 “我上去了，还有点工作没做完。” “星弋的工作量这么大吗？下班了还有工作？”陆承安捧着碗问。 宋柒当然不可能跟他说自己第一天报到就被人故意穿小鞋，陆承安本来就不愿意让宋柒去星弋实习。 “是我自己工作没做完。”宋柒低声说。 马诚确实看不上宋柒。 他给过来的东西，宋柒不到一个小时就做完了。 这种工作量，也不知道能刁难谁。 宋柒从浴室里走出来，走到手拿吹风机的陆承安身边坐下。 “你怎么又不穿上衣，家里都开空调了，还热吗？”宋柒的眼神从陆承安上半身的肌肉上划过，没有停留，耳尖却偷偷红了。 “嗯，热。”陆承安打开吹风机，耐心地给宋柒吹头发。 其实不热。 陆承安和宋柒亲密的次数不多，也没有更进一步。 他就是通过那几次亲密，发现宋柒在最迷蒙也最脆弱的时候，总是会下意识地攀上自己纹着花臂的胳膊。 他猜，宋柒喜欢他的花臂。 他也曾紧贴着宋柒，握着他的命门问：“喜欢吗？喜欢哪里？” 宋柒总是不说。 被问急了，宋柒还会红着眼睛拧着眉，用一双水汽氤氲的眸子恶狠狠地盯着他。 然后使劲儿拍开陆承安的手。 宋柒不是一个会屈服于**的人。 任何情景，任何时刻，都不会。 他的冷静自持有时候会让陆承安怀疑，怀疑宋柒是不是真的答应了跟自己在一起。 但他不敢问。 他怕问了，小蝴蝶就飞走了。 所以他才会不停地用各种方式向宋柒表达爱意。 他想要放大一切自己可能会让宋柒喜欢的部分，通过付出与追寻，来消解自己心中的不安。 宋柒看着不停在自己眼前晃悠的花臂，缓缓闭上了眼睛。 “什么时候纹的纹身？”宋柒嘟囔的时候，陆承安刚好关掉吹风机，宋柒的问题刚刚好钻进他的耳朵里。 宋柒：“……” 怎么这么巧。 “十五岁那年纹的。”陆承安摸了摸宋柒已经干了的头发，把吹风机收好。 “未成年可以纹身吗？”宋柒面色自然地翻身上了床。 陆承安紧跟着也上去了，宋柒感受到陆承安灼热的体温，忙不迭往旁边挪了挪。 陆承安倒也没有再紧追，他靠在床头的软垫上，说：“M国管得不严，我的纹身技术也是差不多那时候学的，学了三个月。” “有什么意义吗？你这个纹身。”宋柒忍不住扭过头，看着陆承安的花臂，“一般花臂不都是纹个龙啊虎啊花啊什么的，你怎么会想到纹个天使？这个天使是谁？丘比特吗？下面还有个女的，这女的是谁？” 宋柒沉默了下，又问：“……你的初恋？” 之前倒还没有想过，陆承安不会是男女通吃吧？ 宋柒心里一紧，又往旁边挪了挪，离陆承安更远了。 陆承安拉着宋柒的胳膊，把他搂进怀里，挣扎的宋柒被捏了下腰上的软肉，不动了。 “这是尼俄柏的哀悼，多子的她吹嘘自己比只有一儿一女的勒托更幸福，被勒托的儿女射杀了所有孩子，尼俄柏在悲痛中化作石头，却依旧泪流不止，永恒的陷入到绝望之中。”（注2） “尼俄柏的绝望是由她的傲慢带来的，我当时纹这个是为了警示自己，不要像她一样。”陆承安想笑，却抬不起嘴角，“没想到，我分明不是跟尼俄柏一样的人，却还是和她走向了同一个结局，活着却一无所有。” “车祸发生没多久，我拿着刀，搁在了这儿。”陆承安用下巴点了点自己的肩关节，他还想继续说，说自己那时候觉得，就是这个纹身带来了灾难，说他差点用刀切掉了自己整条胳膊。 说他不管想到什么，都能和那场车祸联系起来，包括在路上踩了几脚油门，几脚刹车这种细微末节的小事。 无所谓了，反正都过去了，已经可以坦然提起了。 可他突然看到宋柒的眼睛。 漂亮的，狐狸一样的眼睛。 漆黑的眼珠微微颤动。 宋柒张开嘴，深呼吸了两下，然后，爬到陆承安身上，抓住他的右臂。 陆承安睁大眼睛：“宋柒？” “你差点把自己的胳膊切了？”宋柒难以置信地问。 “也不是差点吧，”陆承安揽住宋柒清瘦的腰，“差挺多的，当时那把刀只进去了一点，我二叔就进来了，他吓坏了，从那以后，我的日常生活就都有人看着了，所以我后面没再做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情。” 宋柒低下头，凑近了陆承安的肩膀，果然在肩关节附近看到了一条颜色很浅的，跟周围其他皮肤不一样的痕迹。 “疼不疼？”他抬手，摸了摸那道痕迹。 陆承安的呼吸急促起来。 宋柒的手在抖。 他在……在乎自己吗？ “不疼了，早就不疼了。”陆承安说着，捉住了宋柒的手，紧握在自己掌心，“但我想让你亲亲这里。” 宋柒看了陆承安很久，他们从来没有这样长久地注视过对方。 最后，宋柒垂下眼睫，一只手搭着陆承安的肩膀，轻轻地亲上了那道疤痕。 陆承安几乎是在宋柒亲上的一瞬间就拉着宋柒调转了位置。 他双手撑在宋柒的两侧，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宋柒。 注2：尼俄柏的故事，源于希腊神话。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9章 在乎 第50章 星弋 “陆承安……陆承安……陆承安！别……啊……”宋柒皱着眉，修长的手指无力地揪着陆承安的头发。 陆承安按着宋柒的腰，抬起头：“不舒服吗？” “不要做这个，很脏。”宋柒微微喘着气，嘴唇红肿，眸子里有水光。 身上的睡衣已经不见了，皮肤在灯光下白得晃眼，也红得晃眼。 “我不觉得，你在乎我，我很高兴，真的。”陆承安的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所以我也想让你高兴。” 宋柒微微支起身子：“让我高兴不一定要用这种方式。” “为什么不要？你明明很舒服。”陆承安低下头，就着这个姿势继续了一下刚才的动作，果不其然，没几下宋柒就开始抽起凉气，瘫倒到床上。 “看吧，你就是很舒服。”陆承安伸手，捏了捏宋柒的耳垂，“乖，别动。” 陆承安从浴室里走出来的时候，宋柒已经关了灯，侧卧在大床的边角处。 “睡着了？”陆承安上了床，抱住宋柒，他身上的水汽没有完全擦干，带着凉意。 宋柒闭着眼睛，不说话。 “宝宝好厉害。”陆承安在宋柒耳边轻声说，“刚刚……” 宋柒立马踹了陆承安一脚：“闭嘴！” 陆承安低笑起来。 他今天的情绪其实一直不高。 霍建让他不要着急，尽量保持情绪的稳定。 但陆承安根本稳定不了。 下午的时候，光是看位置监测程序已经满足不了陆承安了，他让老刘开车，带着他去星弋楼下转了两圈。 没下车，只是坐在车里，看着高耸入云的写字楼。 想，宋柒会在哪一层，在做什么，在跟谁说话。 宋柒出门时脸上是没什么表情的，但陆承安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宋柒对实习的期待。 这种期待藏在与平常不同的细枝末节里，让还没有事业的陆承安心里长出盘根错节的藤蔓，藤蔓攀附上高楼，陆承安迫切地想要和宋柒一起向上生长。 陆承安不像是目标明确的宋柒，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却不知道具体要做些什么，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得好。 宋柒在他眼里是闪闪发光的，蝴蝶属于春天，属于天空，属于世间的一切美好。 而就在刚刚，蝴蝶为他驻足了。 所以陆承安才会忍不住内心的激动。 “喜欢你。”陆承安从背后抱着宋柒，低头亲了亲他的肩胛骨，满足地说，“睡觉吧。” 陆承安的呼吸渐渐平缓，宋柒在黑夜里睁开眼睛。 过了很久，久到宋柒确认陆承安不会突然惊醒，他才小心地翻了个身。 然后，轻轻地把头埋进了陆承安怀里。 - “有没有搞错啊？让我们的正式员工去做数据标注，让这个实习生做算法开发？”马诚冷哼一声，捏扁了手中的纸杯，重重丢进垃圾桶里。 “我看了之前的研发报告，这个项目中止就是因为数据库有问题，你们做声纹和微表情数据采集的时候就偷懒了，数据规模不够，处理粗糙，所以才会造成识别准确率只有80%的结果。” 徐风轻把手中的册子丢在桌面上，“星弋的正式员工，连这些最基础的工作都做不好？” “国内目前的智能可视门铃准确度有70%都算高的，”马诚站起来，“徐工，你是从C-intelligence项目组出来的，要求高，合情合理，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国内现在就这么个情况。” 徐风轻靠在椅子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所以你是觉得80%就够了，还是觉得国内的技术永远比不上国外？” “如果80%就够了的话，这个项目不会被叫停吧。”一直没说话的宋柒平静开口。 马诚和徐风轻同时转头过来看着他。 徐风轻是讶异，而马诚是愤怒。 “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马诚皱着眉，一脸嫌恶地说，“项目负责人和小组长聊天，你插什么嘴？你以为自己是谁？” 宋柒的目光从马诚的那张丑脸上轻轻扫过。 “我是实习生”他说。 “你！” 事实上，宋柒不知道徐风轻为什么要在和马诚沟通的时候把自己叫进来，还当着马诚的面给自己安排工作。 难不成是知道昨天马诚给他穿小鞋，想给宋柒撑腰吗？ 不过宋柒也没有跟他说这事，他是怎么知道的？ “宋柒说得没错，如果80%就够了的话，这个项目不会被叫停，顾总用心血把星弋做成了国内顶尖的科技公司，目光自然比我们长远，请我过来重启这个项目，不是因为舍不得已经投入的成本，而是觉得这个项目大有可为，只是你们让他失望了。”徐风轻看着马诚绣红色的脸，“这也就代表，他认为你们做不成的事情，我可以做成，在这种情况下，你还要质疑我关于人员分工的决策吗？” 马诚歪着嘴，指指宋柒，又指指徐风轻：“他是你的人，当然是你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了，徐工，毕竟在这个项目里，你现在最大嘛。” 他加重了“现在最大”四个字的语气，宋柒却只注意到了“他是你的人”这五个字，马诚气冲冲地转身出去了，宋柒朝徐风轻点点头，也想走。 徐风轻在宋柒出门之前出声：“马诚之前是这个项目的研发经理，手底下管着百来号人，因为之前的失败，所以他被下放成了小组长。” 宋柒：“原来是这样，难怪他敌意这么大。” “敌意大也没用，他说的嘛，现在这里是我说了算。”徐风轻笑了笑，问宋柒，“你怎么想？” “什么怎么想？” “对这个工作分工还满意吗？” 宋柒站在原地，低头想了片刻，说：“其实，马诚说得不是没有道理，现在的我去做算法开发，是有些勉强，我也不想做数据标注，非要说的话，数据测试可能更适合我。” 徐风轻摇摇头：“好不容易能接触到这种实践机会，只是做数据测试太可惜了，就当是学习了，你不要有太大的心理压力。” 宋柒没有说话，他总感觉有哪里怪怪的。 五位数的月薪，也是可以“学习”的吗？ “人要学会放低对自己的要求，等你工作就知道了，就算是星弋这样的大公司，浑水摸鱼的也不在少数。”徐风轻叹了口气，站起来，走到宋柒身边，“你是跟我一起进来的，不管发生了什么，都有我呢。” “有任何不懂的，你都可以来问我，上班不方便的话，下了班给我打电话也行，就像我们之前那样。”徐风轻说完，抬手，想拍拍宋柒的肩膀。 宋柒往后退了一步，偏过头：“知道了，谢谢你给我的这次实习机会，我会尽力的。” 从这个角度，他是看不到徐风轻表情的，只能看到徐风轻微微握紧又松开的拳头。 真奇怪，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陆承安给传染了，现在的宋柒看徐风轻也怪怪的。 “我先出去了。”宋柒说完，也没管徐风轻应没应，直接转身离开了。 在科技公司做项目，是不可能不加班的。 宋柒也就第一天正常下班了，后面几乎每天都在加班。 研发小组里甚至有人把洗漱用品带到了公司，说周内不回去了，就睡在公司。 坐在那个人边上的同事说：“我求求你，大夏天的，换换衣服吧。” 那人指了指脚边的尼龙袋子：“急什么？衣服我都拿好了，我又不是不洗澡，公司的健身中心里有现成的洗澡间。” “我靠，准备充分啊！”坐在他旁边的同事说，说完又压低了声音，凑近了些，“我说严凯，只有你努力也不行啊，那实习生技术不怎么样就算了，最晚还只加班到九点，要不你去说说？让他在这儿陪你？” 严凯迅速往宋柒的方向看了一眼，收回目光：“技术不行是因为基础不行，人家刚读完大一，能有多厉害？差不多就行了。” “基础不行才更应该努力，不然在星弋吃白饭啊，我可听说他实习月薪有五位数呢。” “你月薪不也有五位数？” “哎！”那人拉长声音，“严凯！你什么意思啊，说我跟他一样呗。” 宋柒听到动静，一边往严凯那边看，一边抬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 实习快半个月了，还是有些勉强。 好在比刚接触那会儿好多了。 他参与的模块是声纹识别算法开发，严凯也是，两个人平时的交流还算多。 应该说，因为项目组的其他人都不怎么愿意搭理宋柒，所以在遇到问题的时候，除了徐风轻，宋柒只能去找严凯。 严凯是去年从京海的高校毕业的，刚毕业就来了星弋，据说做得上一个项目非常成功，其他同事私下里都说严凯是因为得罪了什么人，才会被放到这个暂时看不到希望的项目里。 严凯注意到宋柒的目光，朝他扬了扬下巴：“中午一起吃饭？” “好。”宋柒答完，又低下头，紧盯着电脑。 身旁的同事被赶回自己的工位。 严凯在电脑上点开微信对话框。 侧边栏有一个备注是表哥，头像是X。 如果宋柒在的话，他会认得这个头像。 这是徐风轻的头像。 严凯噼里啪啦地打字。 【我今天中午跟宋柒一起吃饭。】 【好，平时多替我关照一下他。】 【都是一个项目组的，你咋不亲自关照？】 【我感觉他对我有些抵触。】 【不能吧，他不是你带进来的吗？怎么会抵触你？】 徐风轻不回话了。 严凯叼着笔，又往宋柒那里看了两眼。 他这表哥面热心冷，平时看着春风和煦，实际上比谁都无情，完全就是个笑面虎，怎么会对宋柒这样一个大学都没毕业的小孩另眼相待呢？ 莫非宋柒是什么潜力股？严凯上下摇动着嘴里的中性笔，虽然说宋柒又聪明又踏实，长得也不错，不过，这些对表哥来说是有用的吗？ 搞不懂，严凯在心里“啧”了一声。 第51章 取舍 中午吃饭的时候，宋柒一直在用手机回消息。 陆承安的消息，上班太忙了，没时间看。 陆承安对他最近的频繁加班很不满意，他也不跟宋柒生气，只是非要等到宋柒回去了才吃晚饭而已，这个晚饭还不是王娟做的，而是陆承安亲手做的。 宋柒跟他说自己可以在公司食堂吃饭，陆承安听完，只是说，哦，那你看着我吃吧。 宋柒从小到大都没有被这样照顾过，看到陆承安一边饿着肚子，一边在厨房里忙东忙西，心情很复杂。 愧疚是肯定的，除了愧疚，好像还有些别的什么，宋柒没有细想。 他只是渐渐习惯了在空闲的时候回应陆承安，给他拍自己的午餐，下班的时候跟他报备行程。 “跟谁发消息呢？女朋友啊？”坐在宋柒对面的严凯说，“我看你还拍照了，是不是在跟她报备？” 宋柒收起手机，沉默了片刻，说：“男朋友。” “咳咳咳咳咳！”严凯剧烈咳嗽起来，哆嗦着摸到了手边的酸奶，掀开盖，往嘴里倒了一大口。 宋柒静静吃着饭，没受到严凯的影响。 “男朋友？”严凯的呼吸还是有些急，他试探性地问，“你喜欢男的？” “嗯。” 严凯看着自己的餐盘，欲言又止。 他想到一件事。 他表哥，也就是徐风轻，三十多岁了，财力不差，长相不差，家底不差，就是没谈过女朋友，徐风轻的爸妈早些年经常因为这事跟徐风轻吵架，后来发现怎么说都没用，也就由着他去了。 严凯的表情变得奇怪起来。 表哥没跟谈过女朋友。 表哥让他多关照宋柒。 而宋柒又喜欢男的。 那……表哥不会是喜欢宋柒吧？ 可是宋柒有男朋友了啊！ 表哥想撬墙角？ 宋柒放下筷子，拿纸巾擦了擦嘴。 “你介意吗？”他问严凯。 “不，当然不，这是个人自由。”严凯义正词严地说。 他只是在担心他的表哥。 “你和你男朋友感情很好吗？”严凯把酸奶放到桌上，状似不经意地问。 感情好吗？宋柒不知道，他以前也没谈过恋爱。 他只知道陆承安对他挺好的。 “还行吧。”宋柒说。 还行。 严凯在心里咂摸着这两个字。 一般在什么情况下会说感情还行呢？肯定不是热恋期，也不是倦怠期。 平静期。 是的，平静期。 两个人在一起有一段时间了，褪去了最开始的热情，进入到了细水长流的模式，所以是还行。 既然是这样的话，表哥也不是没有机会吧。 假如宋柒和他男朋友吵个架什么的…… 虽然这种想法非常不道德，但谁让徐风轻是他表哥呢。 严凯抬眼看着宋柒，嗯，确实好看，他哥喜欢也是理所当然。 就是两个人年龄差有点大了，不知道宋柒能不能接受大他十多岁的对象。 “你吃完了吗？”宋柒看着严凯问。 “吃完了。”严凯站起来，低头看着宋柒，笑了笑，“走吧。” - “这个人是谁？”陆承安皱眉，往电脑屏幕前凑了凑。 宋柒晚上总在电脑前加班，陆承安实在是不想一个人躺在床上，感觉自己像冷宫等待宠幸的男妃，于是死缠烂打地在宋柒的房间里加了把椅子。 宋柒一边推开他的头，一边说：“同事。” “他这几天经常给你发消息啊。”陆承安摩挲下巴说。 “他比我厉害，给我发消息是在指导我。” “噢，”陆承安拿起一颗晴王葡萄，剥了皮，塞进宋柒嘴里，“男的女的？多大年纪？年轻吗？长得怎么样？” 宋柒：“……” “男的，二十三四岁吧，长得还行。”他十分敷衍地说。 “又男的？”陆承安站起来，“他有没有对象？喜欢男的还是喜欢女的？” “不知道。” “你现在问。” 宋柒：“？” “问一下。”陆承安弯腰，抱着宋柒清瘦的肩膀，低头在他耳边说，“就问一下，就问这一个问题。” “这分明就是两个问题吧，”宋柒伸出一根手指，“有没有对象？”又伸出第二根，“喜欢男的还是喜欢女的？” “那就问这两个问题！”陆承安咬牙切齿地说，“这人前些时候还不怎么给你发消息的。” “我实习也才大半个月。”宋柒叹了一口气。 “我不管，你不问我问。”陆承安说着，拦腰把宋柒抱了起来。 慌乱之下，宋柒只得伸手抱住陆承安的脖子。 “你干什么？！”他怒目而视着陆承安。 陆承安转身把宋柒放到床上，又弯腰亲了亲他的嘴巴。 “你在这儿坐一会儿，我跟他聊聊。”陆承安说。 “有什么好聊的！”宋柒站起来。 陆承安像是准备好了一样，又弯腰抱起他，放回床上。 宋柒：“……” 站起来又被抱回去的情景重复了三次，宋柒终于不挣扎了，他坐在床上，漆黑的瞳孔里全是算了毁灭吧的无奈。 “我认为你有必要知道他的情感状态。”陆承安伸手摸了一下宋柒的头发，就要转身。 “我是不知道他，但他知道我有男朋友。”宋柒说。 陆承安的身影顿住了：“什么？” “他知道我有男朋友！”宋柒偏过头，藏在头发下面的耳朵隐隐发热。 陆承安眨了眨眼睛，坐在宋柒身旁，拉住他的手：“你……主动跟他提起我？” “不是，”宋柒不自在地说，“他问的。” 陆承安摩挲着宋柒修长白皙的手指，半天都没有说出话来。 心脏胀胀的，并不痛，只是酸，酸到让人想落泪。 张开嘴，什么都说不出来。 脸上的表情在情绪的冲击下变得有些怪异。 “你干嘛这样？”宋柒抿了抿嘴巴，看着低头的陆承安，“我本来就有男朋友了。” 陆承安吻了下宋柒的手背：“我高兴。” 高兴你愿意向他人提起我。 “我们明天出去玩吧，上上个周末你回家看妈妈了，上个周末你被田锐约出去了，这周能不能陪陪我？”陆承安问。 宋柒想了想，这个周末好像是没什么事，刚想答应，手机响了。 严凯给他打微信语音。 “喂？宋柒啊？干嘛呢？怎么聊到一半人不见了，你一般没这么早睡吧。”严凯夹着手机，懒洋洋地问。 “没干什么，怎么了？”宋柒站着接电话，而陆承安像个挂件一样从背后抱着他，干燥的手掌不安分地在宋柒身上游走。 布料被摩挲，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严凯倒在工位里：“没什么，徐工跟我说，他想换一个模型做声纹建模，你明天如果有时间的话，可以来公司看看。” “为什么不等下周上了班做？”宋柒问。 严凯笑起来：“星弋的工作模式你是知道的，上班做的话，沟通就没有那么随意了，我想着你明天过来的话，我们可以现场带带你，因为这事儿，我今天都没回家呢。” 宋柒握着手机，仰头看着陆承安。 陆承安当然听到了严凯的话，也听到了“徐工”两个字。 “徐工是谁？”他压低了声音问宋柒。 电话那头的严凯马上坐直了。 果然。 “这个模型国外工程师用得多，还算是比较先进，我感觉这个学习机会还是挺难得的。”严凯在电话那头说。 周末加班的计划是徐风轻提出来的，他没明确跟严凯说要带宋柒，只是在严凯问“要不要叫宋柒”的时候立马回答了可以。 严凯知道了，表哥果然有问题。 宋柒咬了咬嘴唇。 陆承安刚跟他说明天想出去。 和陆承安一起住了这么久，他早已明白了陆承安的行动轨迹。 起床，吃饭，白天在家看电影、健身或者是跟陆文祥那边的人联系，晚上就等宋柒回家，做饭，洗澡，睡觉。 很少出门，一般出门是为了给宋柒买东西。 陆承安还是不怎么喜欢接触外界。 而且……他们俩从来没有一起出去玩过，不管是确定关系前还是确定关系后。 陆承安凑近了宋柒，把他微红的耳朵从头发里拨出来，接着，用气声问：“徐工是谁？” 温热的气息打在宋柒的耳朵上，陆承安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宋柒。 “我……”宋柒深呼吸了两下，对严凯说，“我想想吧。” “嗯，你明天有空的话直接来公司就行。”严凯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 挖墙角的时候，一定不能穷追猛打。 虽然和宋柒认识的时间不长，不过按照严凯对他的了解，宋柒明天十有**会来公司。 严凯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自言自语道：“男的也行吧，表哥都单身这么久了，是该找个伴了。” “徐工是徐风轻，是不是？”陆承安问宋柒。 他抿着嘴巴，神情有些落寞。 “是。”宋柒轻轻地把手机放回到桌面，转身看着陆承安。 他抬手摸了摸陆承安突出的眉骨，动作很轻。 陆承安小声说：“我下个月初就要去二叔的公司帮忙了，到时候可能也会很忙。” 在这之前，你能不能多陪陪我？ 宋柒有些吃惊：“什么时候说好的？你去做什么？” 虽然陆承安已经停药了，心理评估也没什么问题，但毕竟这么久都没有融入社会了，他能胜任新的工作吗？ 再说了……陆承安到现在都还是很抵触开车这件事，宋柒总觉得陆承安还没有完全恢复。 “前两天说好的，去二叔位于江城的公司主管医药供应链的物流统筹工作。”陆承安垂下眼睫，“看来看去，还是这个比较适合我。” “做统筹要跟人接触沟通吧，你现在……”宋柒皱着眉头说，“能行吗？” “我是关系户，细枝末节的事情是下面人做的，我拍板就行了。”陆承安想笑，又笑不出来，宋柒总能调动他的情绪，一下到天堂，一下又到地狱。 宋柒没继续这个话题，他关了电脑，拉起陆承安的手：“太晚了，睡觉吧。” 陆承安看着宋柒白皙的脸庞，说：“好。” 他没问宋柒明天会不会去星弋。 因为按照他对宋柒的了解，宋柒明天是一定会去星弋的。 问不问都一样。 第52章 出游 严凯看着不停看手表的徐风轻，挑了挑眉：“哥，就这一会儿，你看了不下四次手表了，咋了？着急啊？” 穿着休闲装的徐风轻跷起二郎腿，没好气地回答：“跟你哥就这样说话？翅膀硬了是吧？” “翅膀硬不硬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在等人。”严凯用脚蹬着椅子转圈，头仰着，不正经地说，“等谁呢？等宋柒。” 徐风轻和严凯感情很好，两个人都十分了解对方，可以说，严凯知道徐风轻除了感情史以外的所有事情。 在严凯的面前，徐风轻不需要再伪装，他放松地靠在椅背上，没吭声。 “放心吧，宋柒一定会来的，我已经看出来了，他对这个工作不光是责任，还有热爱，他是真的想在这个行业深耕的。”严凯说。 徐风轻当然知道宋柒是什么人，原先，他和宋柒应该也算得上是朋友。 至少在徐风轻这里是。 至少，在Theodore出现之前是。 学姐程璐说要介绍一个大一学生给他的时候，徐风轻很吃惊，这人一没参加过什么大赛，二也没有项目实践经验，学姐推给他干什么呢？ 最开始加宋柒的时候，徐风轻只是想卖个人情。 就连程璐发过来的宋柒的作业，徐风轻都只是草草看了下。 直到他拨通了宋柒的电话。 青年的声音像清澈的泉，潺潺落在他的心底。 徐风轻的心跳漏了两拍。 徐风轻在国外有三段感情经历，对方都是刚成年的男生，没有哪一个的声音有宋柒的好听。 他找各种借口给宋柒打电话，发现宋柒只对编程感兴趣后，就倾尽所有指导宋柒。 听程璐说宋柒的家庭情况不是很好，徐风轻就付费让宋柒给他做兼职。 他很知道该怎么吸引这种涉世未深的男生。 那天中午吃饭的时候，徐风轻在程璐的手机上看到了宋柒的照片。 是程璐在某次校园活动上拍的，青年穿着宽松的卫衣，露出巴掌大的清秀脸庞，他应该没想到自己会被拍，漆黑的眼瞳里还有些许慌乱。 人如其声，徐风轻想。 “给你看看啊，别下次见到了认不出来。”程璐收回手机，“这孩子挺辛苦的，妈妈出意外住院了，天天两头跑，今天估计又在医院陪护。” 徐风轻拿起手边的饮料喝了一口，低头问：“是很辛苦，他妈妈在哪家医院？” 徐风轻不会让宋柒知道自己早就认出他了，碰面的时候，他还故意说宋柒和他想象中的大学生差别有点大。 宋柒果然没有起疑，徐风轻成功踏入了万夏兰的病房。 忐忑的心在和万夏兰沟通之后落回了肚子里。 万夏兰的谈吐算不上粗鄙，但人着实有些愚笨，宋柒的家境应该不是太好。 不知道为什么能住进这种高级病房，徐风轻想。 徐风轻当晚就得到了结果。 宋柒有一个看起来就很有钱的男朋友。 徐风轻有些失落，又有些兴奋，兴奋宋柒和自己一样喜欢男人。 只是他旁边那个人看起来着实不好惹。 除此之外，还很眼熟。 回去后，徐风轻想了很久，终于想起来他的身份。 前F1传奇赛车手Theodore。 在这个时代，没有人的信息是完全保密的，徐风轻很快就通过各种渠道知道了Theodore的家庭情况。 去世的父母，虎视眈眈的三叔和四姨，崩溃过的心理状态。 像这样复杂的一个人，能跟宋柒在一起多久？ 更何况……宋柒攀上了这种高枝，却还是在苦哈哈地做兼职。 徐风轻觉得自己不是没有机会。 就在这时，星弋的老板顾敏柯联系了他，想请他过来重启这个名为Kan的智能可视门铃项目，徐风轻想了想，说自己想带个实习生进来一起做，顾敏柯一口答应。 医院那件事之后，他没再跟宋柒联系，于是他找了程璐。 程璐一向热心，在学生时代就是如此，这是个难得的机会，只要宋柒还想做计算机，程璐就一定会把他送过来。 徐风轻原本是想通过实习再一次拉近与宋柒之间的关系，刚好项目组里有个蠢货马诚，他越针对宋柒，徐风轻越好在宋柒面前表现。 谁知道宋柒突然开始避嫌，简直说得上是逃避和徐风轻的接触。 还好项目组里有他的表弟严凯，可以当他联系宋柒的纽带。 徐风轻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他从来没有害过宋柒，也没有做过什么出格或者过分的事情。 他只是使了那么一点小手段，这个手段给了宋柒宝贵的实习机会。 宋柒应该感谢他。 “嘶，不怪你频繁看手表，原来已经快十点了。”严凯说，“宋柒怎么还不来？总不能是还没睡醒吧？我给他打个电话。”严凯转了转手机，询问般地看向徐风轻。 徐风轻眸色幽深，沉声说：“嗯，你打。” 电话铃声响起的时候，宋柒在开车。 导航显示他们距离目的地还有3公里。 灼日高悬，车里却没开空调。 山风穿过茂密的丛林，吹向车窗，又打着转地跑出去。 很凉快。 宋柒抽空看了一眼手机，来电人是严凯。 奇怪，他早上明明给严凯发消息了，说自己不去了。 他打电话过来是有什么事？ 宋柒接通电话，点开外放。 坐在副驾的陆承安早在电话铃声响起的一瞬间坐直了身体，眼巴巴地看着宋柒的手机。 “喂？宋柒？你什么时候到公司？”严凯没有寒暄，单刀直入地问。 “我不去了，我今天有事。”宋柒一边打方向盘一边说。 “不来了？”严凯小心地看了一眼徐风轻，“今天是徐工亲自给我们演示，你真的不来？” “不去了，我有事，已经不在江城了。” “好吧，”严凯说，“你说你不来也不说一声，我和徐工今天在公司等了你几个小时呢，特别是徐工，他一早就来了。” 电话这头和电话那头分别传来动静。 这头的是陆承安，他身体前倾，颇为不满小声嘟囔：“什么叫等了你几个小时？也没跟你约好吧，说得像你对不起他们一样。” 那头的是徐风轻，他站起来，低声暗骂严凯：“瞎说些什么？！” 严凯捂着手机：“哎！不说了，你有事就算了，下次再说。” 宋柒：“好。” 严凯挂断电话。 “咱们今天还试新模型吗？”他问徐风轻。 “试。”徐风轻深吸了一口气。 “宋柒今天都不来了。” 徐风轻用手敲了敲桌面，露出了标志性的和煦笑容：“严凯，为什么宋柒不来我们就不做了？” 严凯回答：“你不是……”说到一半他才看到严凯的表情，立马住嘴了。 “说啊，为什么宋柒不来我们就不做了？”徐风轻笑着走向严凯，“严凯，我是什么？” “……没。”严凯身上冷汗直冒，徐风轻明显就是想让他装傻。 他哥现在很生气，他绝对不能再触霉头了，不然一定会死得很惨。 徐风轻似笑非笑地看着严凯：“有些事情能说，有些事情不能说，你知道的，别做多余的事，别说多余的话。” “……我知道。”严凯摸了摸头，“我说哥，你能不能别这样看着我，我真瘆得慌。” 路口是红灯，宋柒踩下刹车，拿起手机，翻到和严凯的聊天框。 难怪，早上出门太急了，他的消息只打在了聊天栏，没发出去。 “我觉得这人有问题。”陆承安侧过身子，“是他自己跟你说的，有时间直接去公司就行了，那你没有时间，直接不去也没什么问题。” “去不去都要说一声，这又不是什么坏事。”宋柒删掉聊天栏里的字，放下手机。 陆承安把手伸出窗外，抓了一把风。 “算了，今天心情好，不想别人了。”他歪头看着宋柒，语气放缓，“我没想到你会陪我出来。” 红灯变绿，宋柒踩下油门。 如果他没有跟陆承安确定恋爱关系，如果陆承安没有露出那么失落的神情却坚持不逼问，如果陆承安在睡觉的时候没有抱他抱得那么紧。 这三件事少任何一件，他都有可能在今天去公司。 恋爱确实对他造成了影响，影响了他的判断，改变了他的决定。 不过，感觉不错。 后果也好像也没有他想象中那么严重。 他清了清嗓子：“也不光是为了陪你，我之前就想来这里漂流了，一直没来。” 出游活动是今天早上才定下来的。 宋柒在陆承安给他刮胡子的时候问了一嘴：“今天要不要去漂流？要出市，开车得两三个小时。” “好啊，”陆承安马上回答，答完，拿着剃须刀，难以置信般地看着宋柒，“你今天不去公司啦？” 宋柒摇摇头：“不去了，这个事情，一两天做不完的，真要换模型的话，我将来也有接触的机会。” 陆承安低头看了宋柒很久，还是没忍住，把人架在洗漱台上，亲到眼尾微红。 陆承安原本是想让老刘开车的，宋柒却说“带老刘的话，双人活动就变成三人活动了”。 就这一句话，陆承安马上打消了让老刘开车的念头。 他们俩打算今天在景区睡一晚，明天再回来。 宋柒收拾行李的时候，陆承安去了车库。 站在那辆宾利添越的驾驶座旁，想上去又犹豫。 现在的他，看到方向盘，还是会手抖。 这番景象被后面下来的宋柒尽收眼底。 提包的手紧了紧，宋柒走过去，打开宾利的后备箱，把包放进去。 然后走到驾驶座旁，推开陆承安。 “平时都是开那辆比亚迪，今天我也开开好车。”宋柒朝陆承安偏了偏头，“走，上车，你去副驾。” 第53章 漂流 宋柒和陆承安停好车，就近找了个饭馆吃午饭，去到漂流起点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他和陆承安穿上了大红色的救生衣，面对面分坐在皮艇的两端，宋柒换上了长袖长裤，而陆承安还穿着背心。 “抓紧扶手！”工作人员扯着嗓子喊，“准备出发了！” “啊！”前一个皮艇上坐的是一对异性情侣，女生的情绪还算稳定，倒是男生，在水流的冲击下发出尖叫。 宋柒看着好笑，问对面的陆承安：“怕不怕？” “不怕。”陆承安说，“我会游泳。” 之前还在赛车的时候，比这惊险刺激的情况多的是。 宋柒点点头。 “你会不会……”话还没说完，工作人员已经解开了绳子，将皮艇用力向前一推。 距离起点处不远的地方就有一个小落差，水流很急，被烈日烧成了温热的河水溅起来，打在宋柒和陆承安的身上。 “你刚刚说什么？！”宋柒的眼睛亮起来，笑着问陆承安。 陆承安被宋柒的笑容晃了眼，愣了好一会儿，才大声回答：“我说，你会不会游泳？” “我不会啊——” “不会……啊？”陆承安的声音变了调。 水流越来越急，落差越来越大，皮艇越来越快。 陆承安越来越紧张。 虽然说是在景区。 虽然说宋柒穿了救生衣。 虽然说他水性不差。 但是……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他抓着皮艇内侧的扶手，眼神一下也没有从宋柒身上移开。 太胡闹了，不会游泳还提议说来漂流。 也怪他，被要和宋柒一起出门游玩这件事冲昏了头脑，来之前也没有细问。 皮艇滑入缓冲带，密林从河道两旁探出头，盖住了太阳，河水像碎金一样向前铺展着，宋柒靠在皮艇上，仰头说：“爽。” 他浑身上下都湿透了，白皙修长的脖颈在空气中划出弧度，头发上扑簌簌地滴落着水珠。 宋柒确实是一直都想来这里漂流一回。 陆承安没说话。 宋柒靠了一会儿，发现不对劲，抬头，才发现陆承安一直紧盯着自己，眸色幽深，神色紧张。 “……你害怕？”他问。 刚刚不是还说不怕么？ “你不会游泳还要来漂流！”陆承安说，“这很危险！” 宋柒弯腰，朝着河里伸手，捞起一捧水：“还好吧，不是穿救生衣了吗？” “救生衣也不是百分百安全的！” 宋柒侧着身子，看了一脸严肃的陆承安一会儿，笑了。 陆承安刚想问他笑什么，就被一捧水泼到了脸上。 “宋柒！你别乱动！” “我没有乱动啊。”宋柒一边说着，一边又弯腰去河里捞水，漂亮的眼睛狡黠地看着陆承安。 陆承安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好喜欢。 这样的宋柒，好喜欢。 又是一捧水打过来，打湿了陆承安的头发，晶莹的水珠滑下来，挂在他的鼻尖。 “笑一笑。”宋柒说。 就在宋柒弯腰下去捞第三捧水的时候，陆承安反击了。 他没朝宋柒的脸上泼水，只是对准了宋柒的胳膊。 宋柒讶异地看着陆承安：“你泼这么大一捧？” “……很大吗？” 宋柒不说话，自顾自地用上了双手：“你等着！” 宋柒单方面进攻的大战一触即发。 “宋柒你别这样捞水！太危险了！” “陆承安你别拉我腿！” “停下停下快停下！” “陆承安！别！拉！我！腿！” “哎！皮艇要翻了！” “……你别动你别动你别动！” 到终点处的时候，宋柒看着陆承安，问：“好玩吗？” 陆承安脱下救生衣，递给工作人员，有些无语地看着宋柒。 他们的皮艇是真的差一点就翻了。 他又想按住乱动的宋柒，又怕自己过去了皮艇更不平衡，真是恨不得长出八只手。 怎么之前没发现宋柒是水来疯，关键是他还不会游泳。 宋柒也脱下救生衣，湿透了的衣服紧贴在身上。 “先去淋浴间换衣服。”陆承安拉着宋柒就往淋浴间去，他们的衣服寄存在了这里。 淋浴间很简陋，好在有门帘。 宋柒简单冲洗了一下，换好衣服，走出来，看到陆承安已经在门口吹头发了。 他弯腰把装着湿衣服的袋子放进陆承安脚边的手提包里。 “这里的吹风机很不好用。”陆承安拿着吹风机，往宋柒头上吹了两下，宋柒感受到一股局促的热气。 “风太小了。”宋柒感受了一下，说，“不吹也行，出去晒晒，一会儿就干了。” “先吹一小会儿，等头发不滴水了再出去。”陆承安十分自然地拨弄起宋柒的头发。 在别墅的时候也是这样，宋柒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可渐渐地他发现，自己和陆承安周围像是形成了一个真空圈，不管是进来的还是出去的人，都下意识地避开了他们。 他扭头往旁边一看，刚好和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对上视线。 男人身材矮小，头圆耳大，肚腩突出，看向宋柒和陆承安的目光十分嫌恶。 被宋柒抓包后，他往后退了一步，然后，抬起双手，抱住了自己的前胸。 宋柒：“……” 陆承安正在专心致志地给宋柒吹着头发，根本没有察觉到别人的目光。 宋柒一边看着那人，一边抬手在陆承安湿漉漉的脖子上摸了摸。 男人的面容变得扭曲，宋柒朝他笑了笑。 脸上的肥肉颤动了下，男人转过身，快步离开了，宋柒也放下手，对陆承安说：“好了，走吧。” 陆承安把手指伸进宋柒的发缝里，摸了摸：“吹了这么久，感觉你的头发一点都没干。” “出去晒晒就好了，走吧。” “好吧。”陆承安放下吹风机，提起脚边的包。 下午三四点，日头正盛，建筑物两旁几乎没有遮挡。 走在阳光下，宋柒和陆承安的头发确实很快就干了。 随之而来的是身上不停往外冒的汗。 宋柒看看陆承安。 陆承安看看宋柒。 “我觉得……”宋柒说。 “我们要回酒店。”陆承安接话。 “再洗一个澡。”异口同声地说完，俩人都笑了。 陆承安伸手摸了摸宋柒的耳垂：“我今天很开心，你呢？” “我也是，”宋柒歪了歪头，“这不是很明显吗？” 阳光打在他光洁的脸上，睫毛在眼下覆上阴影， 陆承安的喉结滚动了下。 “你不会游泳，为什么会喜欢玩水？”陆承安干巴巴地问。 “不是喜欢，是之前没有机会玩，所以好奇。”宋柒说，“我溺过一次水，从那以后，我妈就很紧张，不许我靠近有水的地方。” 陆承安一下子紧张起来：“溺水？怎么回事？” “很小的时候，在我二伯家附近的池塘边，和我堂弟一起玩，刚下过雨，脚底打滑，我们俩都掉进去了，还好我二伯离得不远，发现小孩不见了，赶过来把我们俩捞起来了。” 他抬头看了看陆承安绷紧了的脸，笑了笑：“不危险的，我二伯来得还算及时。” 宋柒撒谎了。 他二伯来的时候，他已经失去意识了，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捞起来的。 吓坏了的万夏兰在之后狠狠打了宋柒一顿，这也是她唯一一次打宋柒。 再然后，她就不再允许宋柒靠近有水的地方了。 后来宋柒长大了，不是在学校上学，就是在家里帮忙，或者外出做兼职，也找不出合适的时机出来玩。 “回去之后，我教你游泳。”陆承安说完，又觉得不够，接着说，“等你学会游泳之后，我可以带你去冲浪，潜水，玩帆船。” 宋柒摇摇头：“不用了，我对这些不太感兴趣，漂流也只要一次就够了。” 迄今为止的所有人生，都是在朝着一个虚无缥缈的未来努力，要不是遇到陆承安，宋柒连这次漂流都不会来。 “不试的话怎么知道喜不喜欢？”陆承安抓起宋柒的手，“这些都不行的话，我还可以带你去滑雪、骑马或者打高尔夫，或者射箭？冰球？攀岩？” 宋柒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陆承安说的这些运动他只在电视上听过。 “反正我们以后有的是时间，你想做什么，我都可以陪你。”陆承安看着宋柒，目光落在他的嘴唇上。 有的是时间。 宋柒垂下眼睫。 陆承安好像是真的……想要和他过一辈子？ 可是，为什么呢？ 从来都不相信感情持久性的宋柒迷茫地想。 “回去之后，我要带你去做一个系统的体检，再根据你的体检报告规划我们之后的活动，我怕你有什么不能做的，如果有感兴趣的活动你也可以跟我说，我会的话，就由我教你，我不会的话，我就请老师教我们。宋柒，那些我看过的风景我都想带你去看，那些我没有看过的风景我都想跟你一起去看。”陆承安抓着宋柒的手，絮絮叨叨的，“我们还会有很多个在一起的日日夜夜，你说是不是？” 是问句，语气却笃定，不仅笃定，还有任谁都看得出来的期待。 未来。 期待。 陆承安愣了一下。 这个困扰了他接近两年的迷雾因为宋柒而彻底散开。 不再是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也没有因为自己的无所事事而焦虑。 而是，很想要，很期待，很渴望，只是想一想，都能让人心生雀跃，雀跃到能让人看到光，奔向光。 因为，是和宋柒一起的未来。 一个人的心里装着问题。 一个人的心里装着答案。 很默契，就连沉默也是，就连埋藏在沉静面容下的触动，也是。 酒店是陆承安订的，景区最好的。 即便如此，装潢也还是远远比不上他们平时住的别墅。 宋柒并不是一个挑剔居住环境的人。 他只是有点头疼。 这酒店卫生间的玻璃，为什么会是透明的？ 也没有帘子能拉下来？ 整个卫生间里只有放马桶的地方有个小门。 宋柒沉默站在淋浴格外面，和站在房间里的陆承安大眼瞪小眼。 “怎么不洗？”陆承安问他。 宋柒：“……” 他踩着一次性拖鞋走出卫生间：“你先洗。” 水声从身后传来，宋柒坐在床边，双手捂脸。 当面洗澡什么的，还是有点太羞耻了吧。 第54章 表演 水声停了，空气安静了片刻，接着是人走路的声音。 陆承安走到宋柒身边坐下，一边用毛巾擦着头发，一边说：“我洗好了，你去吧。” 宋柒感受到凉意，陆承安是用冷水洗的澡。 他全身上下只围着一条浴巾，肌肉线条随着擦头发的动作起伏。 宋柒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陆承安，狂放，野性。 像凶猛的食肉动物。 “你就保持这个姿势，别动，”宋柒站起身，加重语气，“也别看。” 陆承安擦头发的手停了，他抬头看着宋柒：“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卫生间是透明的。” 陆承安回头看了看卫生间：“嗯，是透明的，可是你全身上下我都已经看过了，没关系的吧。” 他说得很自然，自然到好像在跟宋柒说今天晚上要吃什么饭。 陆承安很喜欢在和宋柒亲密接触的时候开灯，看到宋柒的表情，听到宋柒的声音，感受到他攀升的体温。 这一切都让他安心。 宋柒脸红了，耳朵更红。 他有些恼怒地说：“又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都是你。” “反正我就是不想当着你的面洗澡。”宋柒有些着急地说。 开玩笑吧，当着别人的面挤沐浴露在身上擦擦洗洗的这种事情，得是亲密到什么程度才能做的。 反正他现在做不出来。 不是当着陆承安的面做不出来，而是没有人能让他做出来。 不过这话传到陆承安耳朵里就变味了。 “不想当着我的面洗，”陆承安把毛巾攥在手里，“你想当着谁的面洗？” 宋柒：“……”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我不想当着任何人的面洗澡呢？”宋柒说。 “你还在防备我。”陆承安伸手，把宋柒扯进怀里，“是不是？” “这跟防备没有关系！”宋柒大声说。 陆承安把手伸进宋柒宽松的上衣里，带着薄茧的指尖在宋柒的脊椎上缓慢地游走，宋柒全身发麻，倒吸了一口凉气。 “宋柒，我们俩从来没有做到最后一步。”陆承安眼神晦暗，“因为我一直觉得你还没有完全接受我，所以我愿意等，等到你做好准备。”他加重语气，“但是，这一天是一定会来的，你不要逃避。” 宋柒：“……我只是不想让你看我洗澡而已，你别想这么多好吗？” 而且什么叫他觉得宋柒没有完全接受自己？抱宋柒的时候，亲宋柒的时候，对着宋柒上下其手的时候，他也没有问过宋柒的意见啊！ 大手从宋柒背后抽出来，陆承安捏了捏宋柒的后颈：“你亲亲我，我就不看你。” 宋柒真是拿陆承安没有办法了。 他飞快地在陆承安嘴上亲了一口，偏过头，只留给陆承安一个侧脸，气冲冲地说：“行了吧？” 陆承安低笑一声，松开宋柒。 宋柒在忐忑中打开了淋浴格里的花洒。 陆承安真的像他答应宋柒的那样，老老实实地坐在床边，一眼也没有回头看。 这样看来，只要是陆承安答应了宋柒的事情，他就一定会做到。 宋柒一边洗澡，一边想到了回来路上，陆承安说的“很多个日日夜夜”。 自己真的会有那么好运，能在初次恋爱时就遇到相伴一生的人吗？ 水流冲刷着皮肤，宋柒清楚地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如果和自己相伴一生的人是陆承安的话，未来好像也没有那么令人担忧了。 - 洗漱好了的宋柒和陆承安没有选择在酒店吃晚餐，他们给酒店前台打了电话，让工作人员来拿一下脏衣服去洗衣房，然后就近找了个网上评价不错的农家土家馆，走了过去。 饭馆不大，食客却不少。 宋柒和陆承安来得还算早的，在他们之后，陆陆续续地又来了不少人。 饭馆里没有那么多单独的桌子能坐了，两个大学生打扮的女生在他们桌旁站定，语气活泼：“请问，我们可以和你们拼桌吗？我们太想试试这家的菜了，实在是找不到空桌子了。” 宋柒和陆承安同时扭头，看向她们。 两个女生异口同声地说：“哇哦。” 宋柒：“……” 陆承安：“……” 在“哇哦”什么。 陆承安看着宋柒，用眼神询问他的意见。 “可以。”宋柒说。 两个女生对视一眼，一边说“谢谢”，一边坐下。 坐下之后也不说话，而是噼里啪啦地按着手机。 带着烟火气的饭菜被端上了桌，宋柒和陆承安点了三道菜。 陆承安把烫好了的碗筷递给宋柒，又从宋柒跟前拿过套着塑料薄膜的餐具。 两个女生按手机的频率更快了，动静跟发电报一样。 宋柒没忍住，看了她们一眼。 跟陆承安坐在同一边的，扎着单马尾的女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望过来，看到了摆在桌上的菜，说：“哎呀，你们没点饮料啊！” “我们平时不太喝饮料。”宋柒夹起一块蒸排骨。 “你们也是周末出来玩的吗？”女生问。 宋柒点点头。 “出来玩吃饭怎么能不喝饮料呢！”女生站起来，“我去冰箱拿瓶椰汁，我们一起喝。” “不用了。”宋柒说。 “用的用的，你们让我们拼桌了嘛！”女生笑笑，又冲坐在对面的同伴扬了扬下巴，蹦蹦跳跳拿了瓶椰汁回来，又自来熟的给宋柒和陆承安一人倒了一杯。 “谢谢。”宋柒接过杯子。 坐在对面的陆承安冲女生点了点头，也接过了杯子，没说话。 “你们的菜闻着好香，我们的菜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女生用掌心撑着脸说。 坐在她对面的同伴接话：“不知道能不能赶得上七点开始的才艺表演，好怕错过精彩部分了。” 陆承安放下筷子，看了一下装着椰汁的杯子，没喝：“什么表演？” “附近村民的表演，听说这附近的村民个个能歌善舞，没有农忙的时候，他们喜欢聚在一起唱唱跳跳，景区负责人看到了，就让他们来河道边表演，一是吸引游客，二是也能给这些村民创收，但他们毕竟不是景区的正式员工，平时也有自己的事情，表演时间和内容没办法定下来，想看只能碰运气。”单马尾女生说，“我们运气就很好，今天刚好碰上了。” 女生介绍完，接着问宋柒和陆承安：“你们等会儿去看吗？就在距离这里不远的地方，大概两三公里，不过那里不能停车，只能走过去。” 陆承安看向宋柒。 宋柒拿起椰汁抿了一小口，放下杯子：“去吧，反正晚上也没什么事做。” 看得出来是村民的表演。 也看得出来很随便。 宋柒看着简陋台子上拿头顶着南瓜的穿着凉拖的大爷，嘴角有些抽搐，这和能歌善舞有什么关系？ 气氛倒是放松的，过来看表演的除了游客，还有附近的村民，他们一边看，一边给大爷加油鼓劲，大爷明显非常享受这种氛围，他把南瓜从头顶上拿下来，接过主持人手里的麦克风，说自己要找个游客上去互动。 不知道是哪个倒霉蛋会被选中，宋柒想。 倒霉蛋就在他身边。 大爷拿着话筒，遥遥地用手指着陆承安：“那边那个小伙子，有纹身那个！你！就你！你上来！” 宋柒“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陆承安扭头看着他，面容有些扭曲。 宋柒：“看我做什么？上去啊！” 陆承安走上台的时候，周围爆发出欢呼，宋柒混在人群里跟着大家笑。 好玩，太好玩了。 大爷拿着麦克风：“哎！我这绝活是有技巧的，今天，我就破例把我的技巧传授给你们，在我的指导下，这个从来没有用头顶过南瓜的小伙子，也能轻而易举地做到这件事！” 陆承安用头顶南瓜这种事，感觉在梦里都不会发生，宋柒笑到脸都酸了。 正开心着呢，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扭头一看，一张爬满了皱纹的，戴着墨镜脸凑在了他的眼前，离他很近。 “我草！”宋柒几乎是跳起来，这也太吓人了。 那张脸的主人倒是没什么反应，依旧老神在在地看着宋柒。 “小友，我们有缘。”他对宋柒说。 宋柒：“……”大晚上的戴着墨镜，混在人群里吓人，有什么缘？ 笑容淡下去，宋柒看了看这人的衣着打扮，长衫，墨镜，还有挂在脖子上的罗盘，明白了。 这人是个算命先生。 在宋柒的认知里，算命先生都是江湖骗子。 尤其是这种上来就说什么缘分的。 “我没钱。”他说。 算命先生摆了摆手：“不要钱，我说了，我们有缘，我可以免费为你算上一卦。” “免费的我也不要，你去找别人吧。”宋柒说。 “小友，你是我的有缘人，我怎么能去找别人呢！”算命先生从长衫里掏出一个签筒，“来，你随便抽一根。” 宋柒面色复杂地看着那个一看就不太干净的签筒，往后退了两步。 “小友，你山根两侧气色略沉，带些隐纹，我猜你与长辈缘法稍浅，印堂润泽，显然是近期有喜事近身，面色红润，隐泛桃花，说明你是红鸾星动，良缘初结。”算命先生说完，取下墨镜，挂在脖子上，挑眉看着宋柒，“小友，我说得对是不对？” 他的眼睛很亮，像是真的洞穿了宋柒。 “说了不抽就是不抽。”宋柒的心中有些松动，却还是没有松口，他侧身走了两步，想摆脱这个算命先生。 没想到这算命先生直接跟上来了，不仅跟上来了，他还伸出了自己手里的签筒。 宋柒的胳膊擦过签筒，一根竹签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哎！有了！” 算命先生捡起竹签，“哦哟”一声。 第55章 七夕 宋柒没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 “82签，火烧葫芦谷。”算命先生把竹签丢进签筒里，“所谓是炎炎烈火焰连天，焰里还生一朵莲，到底得成终不害，依然生叶长根枝，小友，此卦乃火里生莲之象，凡事似险非险也。” 宋柒：“哦。” 算命先生凑上来：“小友，这观音灵签的82签呢，是个中签，你马上就要遇到危险了，虽然说从卦象上看，你可以逢凶化吉，但凤凰涅槃都有风险呢，你说是不是？这样，我这里有些开了光的东西，可以便宜一点给你。”他一边说着，一边又伸手往长衫里掏。 果然。 来了。 宋柒皱着眉后退：“不用了。” 算命先生急了：“真是开了光的好东西！我卖别人都卖50的，你要的话，20就能拿走！小友，我是真的想帮你啊！” 宋柒：“……” 他的脸上写着“很好骗”三个字？ “小友啊……”算命先生还想接着劝，台上传来了重物落地的声音，台下是此起彼伏的惊呼。 宋柒扭头往台上一看，刚好看到陆承安迈步下台的身影。 “顶不起来就顶不起来！你丢我南瓜干什么？！”大爷拿着麦克风在陆承安后面追，“你赔我南瓜！这是我地里最大的一个南瓜！” 宋柒看到陆承安焦急的身影，明白了，他看到这算命先生纠缠自己了。 宋柒不想把事情闹大，他皱眉看着算命先生：“随便来一个，怎么付钱？” 算命先生从怀里掏出一个收款码，递到宋柒跟前，宋柒飞快付了钱，然后推了推算命先生：“你快点走。” “哎！东西还没给你呢！”算命先生从长衫里掏出一个物件，塞进宋柒手里，“这个东西一定能保佑你化险为夷！” 宋柒也没看，只催促着：“快走！” 陆承安回来的时候，算命先生刚刚离开。 “是谁？”陆承安抓起宋柒的胳膊，“我看到有人纠缠你。” “没有纠缠，就是一个卖东西的。”宋柒摊开手掌，一个挂在红绳上的葫芦吊坠静静躺在他的手心，“我买了一个吊坠。” 虽然不信，但好歹也是花了钱了，那算命先生还说什么“化险为夷”。 宋柒想了想，把吊坠递给陆承安：“送给你。” 陆承安微微张着嘴：“送给我？这个东西是你特意给我买的？” “特意”两个字被他咬得很重。 宋柒：“……” 他还没说话，大爷的声音响起了，离他们很近，就在陆承安身后—— “赔我南瓜！” 陆承安小心地把吊坠放进裤子口袋里，然后笑意盈盈地转过身去：“赔你，多少钱？” “八十！”大爷很心痛地再次重申，“这是我的地里最大的一个南瓜！” “给你八百。”陆承安说。 大爷张大了嘴巴，麦克风里传来了绵延不绝的“啊——”。 宋柒在众人的目光中捂住脸，好想回家。 - 回程是在第二天下午，还是宋柒开车。 陆承安坐在副驾，不停地把玩着那个葫芦吊坠。 “这是不是你送我的第一个礼物？”他问宋柒。 宋柒直视着前方：“这个吊坠二十。” “这不重要，”陆承安摇摇头，“这是你送我的第一个礼物，我要把它珍藏起来，不，我要随身携带。”他说着就要把吊坠系在脖子上。 宋柒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陆承安。 嘴角微微上扬。 “我都没有送过你什么。”系好了吊坠的陆承安对宋柒说。 “谁说的，你送了我衣服，鞋子，护肤品、还有那些我用不上的首饰。”宋柒放低了声音，“你给了我二十万。” 还给我妈妈出了二三十万的医药费。 “这些东西是我早就给你准备好了的，算不上礼物，”陆承安一边用手摸着脖子上的葫芦，一边问，“你生日是什么时候？” “四月十八号。” “四月……十八号！”陆承安的声音变了调。 “四月十八号是我在医院遇到徐风轻那天，他那天是过去给你过生日的吗？我没有给你过生日，他给你过了？”陆承安听起来很崩溃。 宋柒：“……不是，他是突然去医院的，我事先不知道，我们没有约好。” 宋柒不是很想回想四月十八号的事情。 那天不只是他的生日，还是他亲手把宋远志送进派出所的日子。 陆承安把头靠在椅背上，绝望地闭上眼睛：“我居然错过了你的生日，我之前都在做什么……” 绿灯开始倒计时，后面没有车，宋柒慢慢减速，在黄灯的时候停下了车。 “今年的生日错过了还有明年，”宋柒有些不自在地说，“不是你说的吗？我们还有很多个，咳，在一起的日日夜夜。” 耳尖通红。 陆承安在沉默片刻后猛地睁开眼睛。 “你……”他呆愣愣地看着宋柒，“你的意思是……我们……我们……” 陆承安说不出话来了，滚烫的眼泪扑簌簌落下来。 他胡乱地用手背擦着眼泪，可眼泪却越擦越多。 宋柒终于相信了陆承安想要和他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誓言。 而他也同样愿意和陆承安走下去。 陆承安知道，对于宋柒来说，说出这种话有多么难得。 他哽咽着开口：“我以后一定会对你好的，会对你更好的，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你说什么我都听。” 宋柒在重新变绿的交通灯中发动汽车。 “我现在想让你别哭，”他说，“因为我没有手可以替你擦眼泪。” - 八月初。 陆承安去了陆文祥的公司上班。 两个人都上班，腻在一起的时间就少了很多。 陆承安也没办法再给宋柒做晚饭了，差点以为自己失业了的王娟重新回到厨房。 也是因为如此，陆承安对宋柒周末都开始加班的行为越来越不满。 “明天是七夕！七夕！七夕！”他从背后抱着宋柒，把头搁在了宋柒的肩膀上，“你居然要抛弃我，去公司加班！” 宋柒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仰头亲了下陆承安的下巴。 “徐风轻真的挺厉害的，项目已经正式重启了，还有一个星期就要开学了，我想在星弋多学点东西。”他说。 “你平时周末加班我就很难受了，更何况明天还是七夕……”陆承安收紧了抱着宋柒的臂膀，“不开心。” 宋柒的心软了软，一般说到这里，就是陆承安再一次妥协了。 “我尽量早一点回来，好吗？”他轻声说。 陆承安摇摇头：“不，你一定要早一点结束工作，我让闫康定了位子，是江城一家百年老店里最好的景观位，据说坐在那里可以看到江边的灯光秀，我想跟你一起看。” 原来已经定好了位子了。 宋柒捧起陆承安的脸，深深地看着他琥珀色的瞳孔：“好，我一定早点下班。” “测试结果还没出来。”严凯敲了敲宋柒的工位，“我们先去吃饭？” 宋柒看了一眼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已经快到下午6点了。 陆承安没催他，只是在下午给他发了个“想你了”的消息。 “我不吃了，我晚上有约了。”宋柒说。 严凯：“你不等测试结果了？” “等，看到结果我就走。” 严凯古怪地笑了一下：“我去看了一下测试那边的进度，看样子，不等到九、十点是走不了的。” 宋柒眨了眨眼睛，测试是徐风轻临时提出的，他说反正数据和模型都准备好了，今天来的人也很齐，不如先做一次初始测试，不行的话也好快速调整。 徐风轻工作很认真，对项目的把控度也很高，可以说，在经过一个多月的磨合后，项目组里的大部分人都臣服在了他的工作节奏里，就连最开始趾高气扬的马诚现在对徐风轻也没什么不好听的话说了。 “你为了这个声纹识别的算法开发做了不少工作，肯定是想第一时间看到结果的吧。”严凯接着说，“你要一直饿到九点十点啊？” 宋柒无意识地用大拇指摩挲着指尖。 严凯：“跟你朋友说一声，别去了，这饭什么时候不能吃。” 宋柒抬头看着面色如常的严凯。 “我出去打个电话。”宋柒说。 严凯点点头：“嗯，你去。” 公司的步梯间一般没人，同事们上下楼都是坐电梯。 宋柒拨通了陆承安的电话。 “下班了？”陆承安问。 “没，”宋柒说，“可能要晚一点，那个位子最多保留到几点？” 陆承安沉默了一会儿，说：“你又要加班？不是……” 不是已经答应我了吗？ 宋柒握着手机，靠在墙上，低下头，头发盖住了眼睛。 “对不起。”他说。 “一定要今天加吗？”陆承安的声音很紧，宋柒察觉得到他的失落。 “临时有个很重要的工作。” 陆承安沉默了更久。 “知道了，你忙吧，记得吃饭，别饿着自己。”陆承安说。 “好。” 宋柒拿着手机回去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工位旁不仅站着严凯，还站着徐风轻。 看到他回来，两人一起望过来。 “徐工说请我们在公司外面吃饭。”严凯笑着说，“我们今天可以不用吃食堂了。” 徐风轻也笑：“宋柒，想吃什么？” “你们俩去吃吧，我就不去了。”宋柒低着头说。 严凯一步上前，用手搂住宋柒的脖子：“别呀！你不去，我也不好意思去了！难得徐工请客，我想宰他一顿大的！” “哦？我倒想看看你要怎么宰我。”徐风轻爽快地笑着，“宋柒，一起来吧。” 他们俩的表现十分自然，宋柒没觉察出什么异样，他咬了咬牙。 “行。” 第56章 惊喜 “我上周去相亲了。”严凯把酒杯重重地放在桌上，眼神迷离。 他选了家离公司不远的日式料理，上来就问服务员要了瓶清酒，说是清酒度数不高，可以随便喝。 “相到一半的时候，那女孩说她有男朋友了！”严凯一边说着，一边给徐风轻倒了一杯酒，“徐工，你也喝。” 坐在他们对面的宋柒皱了皱眉头。 “然后呢？”徐风轻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然后我就问她啊，我说你都有男朋友了，还出来相亲干什么？你们知道她是怎么说的吗？”严凯打了个嗝，看看徐风轻，又看看宋柒。 两人都没说话。 严凯接着说：“她说，她家里人跟她说，反正也没结婚，出来相相，说不定能碰到更合适的，那女孩一想，是这么个理，所以就出来跟我见面了。” “那你们现在还有联系吗？”徐风轻问。 严凯摇了摇头：“没有，她长得还行，不过不是我的菜，我喜欢那种胸大腰细腿长的，你知道的，表……” “咳。”徐风轻轻咳一声，似笑非笑地看着严凯，“严凯，喝醉了？” 严凯打了个激灵，赶紧坐直了身体：“没，这酒度数这么低，怎么喝得醉。” “说到这里，我倒是觉得那女生的家里人说得没错，”徐风轻用手撑着下巴，用一种过来人的语气说，“你今年23岁，那女孩的年纪肯定跟你差不多，确实没必要这么早定下来，多挑挑是正确的，说不定能碰到更合适的。” 他看着宋柒：“宋柒，你说是不是？” “我觉得，那女孩能答应出来跟你相亲，肯定是没多喜欢她男朋友，真的喜欢的话不会这样的，”宋柒没什么兴致地看着桌上精致的料理，“而且，我也不太认可这种在感情里朝三暮四的行为，挑拣应该发生在确定关系前，而不是在确定关系后。” 宋柒的语气很认真，也很平静。 在短暂的怔愣后，徐风轻笑了一下：“你说得对，但有一种情况是，双方在一起之后才发现不合适，如果是这样的话，也没有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那也应该先告诉这棵树，我不谈了。”宋柒直视着徐风轻，“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情，不管有什么矛盾，都应该由这两个人解决，还没有斩断关系就去找第三者，就是出轨。” “所以你是那种有对象了，就不会再看别人的人，除非你们分手。”徐风轻脸上的笑快要挂不住了。 “是的。” 气氛变得有些尴尬，严凯伸手打了个响指：“哇！这家的红酒烩牛仔骨真不错！你们也试试！” 宋柒在吃饭途中去结了账。 他原本想等实习结束后单独请徐风轻吃饭，感谢他带自己来星弋实习，可又不想单独跟他相处，本来就有些纠结，今晚机会正好，就是时间有些不太好。 徐风轻在知道宋柒已经结完了账之后，神色大变，非要把钱转给宋柒。 宋柒拒绝了，他说：“很感谢你能带我来星弋实习，这顿饭是我该请的。” 徐风轻闷了一口清酒：“宋柒，我觉得你现在对我好客气，太客气了，客气到有些生疏。” “没有吧，我一直是这样。”宋柒说，“而且，我真挺感谢你的，这个暑假，我学到了很多。” “那等我创办了自己的工作室，你愿不愿意过来帮我？”徐风轻问。 宋柒低下头：“不了吧，经过这两个月的实习，我也理解了为什么你想要开办自己的工作室，在别人的公司里做事确实有些束手束脚，你曾经说过，我们俩很像，都是有自己追求的人，所以，我可能会在大学里多参加一些比赛，多积累一些资源，希望大学毕业后，我也能开办自己的工作室。” “自己创办工作室的话，前期需要好多钱哦。”严凯睁大了眼睛，“宋柒，你有这么多钱啊？” “我……”宋柒顿了顿，该怎么说，上次漂流回去后，陆承安送了他一辆价值七位数的新车。 是直接以宋柒的名义买的，有钱人的手段就是多，被蒙在鼓里的宋柒醒来就有了一辆新车。 虽然他从来没开过那辆车。 “应该不会缺钱。”宋柒咬紧下唇，“我男朋友很支持我的事业，如果实在找不到投资的话，我可以让他先帮帮我，等我赚到钱了再还给他。” 19岁的宋柒不会产生任何依赖别人的想法。 20岁的宋柒心甘情愿地承认，陆承安是自己可以依赖的人。 徐风轻捏紧了手中的酒杯：“好，这样很好。” 声纹识别的测试结果是在晚上九点四十三分出来的，识别准确率94.8%。 还不够，星弋老板顾敏柯的要求是所有参数的识别准确率都需要在99.5%以上。 不过这个结果比80%要好得多，小组里看到结果的同事都在欢呼。 宋柒草草扫了一眼数据报告，记下了几个重要数据，然后便关机，下了班。 徐风轻站在办公室的百叶窗后，面无表情地看着宋柒离开的背影。 身后亮着的电脑屏幕上，有着“邮件发送成功”六个小字。 - 宋柒回到家，陆承安已经睡了。 没睡在宋柒的房里，睡在了他自己的房间。 虽然没说，但应该是有点生气的。 洗完澡之后，宋柒去了陆承安的房间。 没开灯，他摸黑上了床，钻进陆承安温暖的怀抱。 “睡着了吗？”宋柒问。 陆承安不答话，只是呼吸急促了几分。 宋柒在陆承安怀里拱了拱：“你不在，没人给我吹头发，我连头发都没洗。” “是你自己回来晚了。”陆承安略带沙哑的嗓音响起。 “嗯，”宋柒说，“是我自己回来晚了，对不起。” 沉默。 “睡觉吧。”陆承安抱住宋柒，收紧了手臂。 “你困吗？”宋柒在黑夜里抬起头，看着陆承安，他把手按在陆承安的心脏处，“你心跳好快，是不是不困？” “这是被你气的。”陆承安咬着牙说。 宋柒笑了笑：“要不要跟我出去？” “去哪？” “去了你就知道了。” 晚上十一点，一辆车从别墅里开了出来。 宋柒开得很快，再不快点的话，今天就要过去了。 陆承安坐在副驾上，面色沉静。 大约三十分钟后，宋柒在一处废弃的公路旁停下车。 公路离江边不远。 “下车。”他对陆承安说。 “这是哪里？郊区？我们来这里干什么？”陆承安看起来有些疑惑。 “因为田锐说，江城只有这里能放烟花。”宋柒朝陆承安笑笑，“你在车边等我，我马上回来。” “什么……烟花？” “没有灯光秀，烟花秀应该也行吧，也是在江边。”宋柒说完，抬脚就要走。 陆承安睁大眼睛，拉住宋柒：“什么烟花秀？” 宋柒拿出手机，看了一眼：“你别拉我，再耽误下去，七夕就要过了。” 陆承安松开宋柒。 宋柒走到河边，循着记忆中的路线找到了他晚上买的烟花。 从公司出来后，他去找了刚结束约会的田锐。 田锐对于宋柒大夏天要买烟花这件事表示了强烈的不解，虽然不解，但他还是带着宋柒找到了一家十分隐蔽的烟花爆竹店。 宋柒要了店里最大的一桶烟花，运到了这里，然后把田锐送回了家，再然后才回了别墅。 所以才会搞到这么晚。 引线被点燃，宋柒赶紧往回跑。 当第一朵烟花炸响在夜空中的时候，宋柒刚好扑进陆承安怀里，他抬起头，对陆承安说：“七夕快乐。” 烟花照亮了夜空，也照亮了宋柒和陆承安的脸。 陆承安抱着宋柒，久久说不出话来。 宋柒挣脱了陆承安的怀抱，靠在车身上，陆承安在他离开的一瞬间抓住了他的手，十指相扣。 星星点缀在夜空中，凉风从江上吹过来，吹起宋柒和陆承安的头发。 “我妈妈被烟花炸伤了，但烟花本身没有错，”宋柒偏过头，看着陆承安，“你爸妈的那次事故，也不是你的错。” 陆承安抽了抽鼻子：“嗯，谢谢你。” “这么好看的烟花，可别哭啊。”宋柒笑着说。 陆承安用大拇指按了按宋柒的掌心，声音沙哑：“我好开心。” “所以你别哭。” “我……呜呜呜……宋柒……我喜欢你……好喜欢你……” “说了让你别哭啊！”宋柒飞快地用指尖抹掉了差点溢出眼眶的眼泪，“我们还是专心看烟花吧，你看这烟花多好看啊……” 回去的路上，陆承安提出由他开车。 “太晚了，下次吧。”宋柒说完，抬头看着陆承安，蹙了下眉头，“你有国内的驾照吗？” 陆承安：“……” 宋柒：“……？” 陆承安：“……我一直没去办，忘记了。” “去副驾。”宋柒推了推陆承安。 回到别墅，已经快一点了。 宋柒和陆承安简单冲洗了下，上了床。 “今天上班吗？”陆承安抱着宋柒，亲了亲他的头发，“今天是周日。” “不上，一周总得休息一天。” 陆承安在宋柒两侧撑起双臂，目光炯炯：“真的不上？” “真的不上。” 陆承安压下去，把手伸进宋柒的睡衣。 宋柒打了个激灵，睁开眼睛：“你干什么？” “想要你。”陆承安俯身下去，在宋柒耳边说，“我忍不住了，宋柒。” 第57章 新房 怎么说呢，这个事情。 漂流回来之后，陆承安就一直在想了。 但是宋柒工作越来越忙，陆承安在新公司也有很多要注意的事情，别说这个了，就连跟以前一样的那些都不怎么做了。 陆承安从下摸到上，又从上摸到下，手掌经过肩胛骨，经过薄瘦的腰，继续向下。 宋柒在他怀里挣扎了下，没挣脱。 陆承安态度唯一强硬的就是这种时刻。 “可以吗？嗯？”陆承安捏了一下。 “嘶——”宋柒皱着眉头，“我说不可以你会停吗？” 陆承安歪头想了一下：“没开始的话，会，如果已经开始了，不会。” 宋柒：“……” “所以可以吗？” 宋柒：“.........” “你不说的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宋柒：“............” 陆承安把头贴在宋柒的胸口上，他听到了宋柒越来越快的心跳。 陆承安闭上眼睛：“可以。” 宋柒还是没说话。 陆承安翻身下了床，找到了宋柒第一天过来时，闫康买的那些东西。 宋柒用手肘撑起上半身，睁大眼睛：“你早就准备好了这些东西？” “不是我准备的，闫康准备的。”陆承安拿起一个包着塑料薄膜的盒子，“这个是……你用的，”他三下五除二地拆开包装，目光炯炯地看着宋柒，“来吧。” 宋柒夹紧双腿，往后退了退，不管之前发生过什么，真到了这个时候，还是有点紧张，不，应该说是十分紧张，尤其是在看到了陆承安拿着的那个小瓶子后。 “我觉得太快了，要不今天就算了，我说真的，哎呀，我感觉身体不是很舒服，啊！我的头！啊！我的腰！啊！我的腿！啊！我的……” “你的男朋友，你的honey，你的sweetheart，”陆承安拉着宋柒的小腿，把人扯了回来，眼眸深沉，“你刚才已经同意了。” “我没有同意！”宋柒怒视着陆承安。 “不说话就是同意。” …… 宋柒一觉睡到了下午。 起来的时候浑身酸痛，感觉身体像被大卡车碾过。 大卡车本人就坐在床边，用一种含情脉脉的眼神看着宋柒，满面春风。 宋柒没忍住踹了他一脚：“你笑屁！” “我高兴。”陆承安说。 “我差点被你折腾到天亮！”宋柒咬着牙说，“我说你憋久了能不能自己先去解决几次，逮着我嚯嚯那么多回，你还是人吗？” 宋柒是真的生气了。 陆承安说不停是真的不停。 “可是后面你也很舒服，”陆承安诚恳地说，“我都看到了。” 宋柒抓起枕头，毫不留情地朝陆承安丢过去：“去死吧你！” 宋柒单方面跟陆承安闹起了别扭，包括但不限于在吃饭的时候无视陆承安的搭话，吃完饭招呼也不打就出门或者上楼，晚上不许陆承安靠近他，一靠近就把陆承安踹下床，等等等等。 陆承安追在他的屁股后面跑了一周，终于，在宋柒开学的前一天晚上，获得了重新上床的恩准。 “我想把我妈接到江城来。”宋柒侧躺在床上，看着陆承安。 “嗯，别墅里还有房间。”陆承安抬手，摸了摸宋柒的头发。 宋柒翻过身，平躺在床上：“没必要，我想给她租个离C大的不远的房子。” “租房子？为什么要租？”陆承安支起身子，睁大眼睛，“你不想让你妈看到我？” “是我妈不会想看到你。” 陆承安抓起宋柒的手，摩挲着他的手指：“那怎么办？丑媳妇儿总要见公婆。” 宋柒：“……什么丑媳妇儿？谁教你的这个？” “我爸妈，”陆承安理直气壮地回答，“他们还说，父母只有抚养儿女的义务，没有干涉儿女感情的权利，见公婆也只是见，并不会影响什么，所以我并不在乎你妈妈怎么看我，我在乎的是你。” 他抓着宋柒的手送到唇边，亲了亲。 宋柒感觉到了手指上温润的触感。 难怪对于当初万夏兰住院时，宋柒不让陆承安上去看望这件事，陆承安没有任何异议。 “见公婆的事情晚些时候再说吧，”宋柒抿了抿嘴唇，“我爸是个混蛋，我不想再看到他，我也不想让他再看到我……和我妈。” 宋远志的服刑时间只剩下差不多一年了，不算陆承安给的那些，宋柒的手上也有实习工资，他想在年内把万夏兰接到江城，让万夏兰提前适应一下江城的生活，将来不管是想租个门面接着开超市，还是想出去工作，再或者是干脆不工作，就在江城养老了，都可以。 没有了宋远志那个大窟窿，按照宋柒和万夏兰的脾性，将来的日子不会太难过。 “不想看就不看，”陆承安在宋柒身边躺下，长腿自然地压在了宋柒身上，“我倒是也在想一件事情。” “什么事？” “我不太想在这里住了。” 宋柒侧头看着陆承安。 “这栋别墅是在我名下的，它太大了，光是维持整洁就需要很多人，以前我单身，不觉得有什么，现在有你了，我就觉得他们都很碍眼。” “所以？” “所以，我想再买一套房子，不用很大，两三百平就够了。”陆承安凑过去，快速亲了一口宋柒，轻声说，“那套房子，只住我们两个人。” 陆承安平时要上班，宋柒平时要上学，找房子的事自然而然地落到了闫康头上，陆承安和宋柒只需要抽空在周末去看闫康谈好了的备选房源。 大概半个月后，新房敲定下来了，是一套已经做好了硬装的平层，就在江边。 陆承安要把这套房子记在宋柒名下，宋柒百般抗拒，陆承安嘴上说好，等到房本拿回来一看，权利人，宋柒，共有情况，单独所有。 宋柒：“……” 有没有人能管管啊，为什么有钱人能无声无息地办好这些手续啊？ “别生气了，我买了房，你就负责一部分软装吧。”在一个深夜，陆承安抱着快软成一摊泥的宋柒说。 然后，软装的大件也交给了闫康。 宋柒只能买些小件，比如说床单被套，桌布靠枕之类的。 和陆承安一起选这种小物件的时候，宋柒有一种微妙的熨帖感。 “这个玩偶像我？”家居市场里，陆承安举起手上微笑着的小狗玩偶，难以置信地问。 宋柒在看到这个玩偶的第一眼就走不动道了，玩偶很贵，接近四位数。 很肉痛，但这个玩偶实在太像陆承安了，宋柒没忍住。 “像你。”宋柒看也不看地回答，他走到一个乳白色的大床边，用手按了按床垫。 “好软。”宋柒扭头看着陆承安，“闫康是不是买床垫了？” “买了。”陆承安在宋柒身后弯下腰，小麦色的手顺着胳膊下滑，压在了宋柒的白皙的手背上。 他用力往下压了压，靠近宋柒，小声说：“确实很软，喜欢的话，我让闫康换这个。” 宋柒不自在地动了动：“没必要，买了就算了。” “怎么能算了？床垫很重要，关乎我们那个时候……” 几乎是在瞬间，宋柒的耳朵染上红晕。 “陆承安！” “在。”陆承安低笑着亲了亲宋柒的侧脸，“你好可爱。” 宋柒毫不留情地给了陆承安一个肘击。 陆承安捂着肚子缓缓蹲下，手上的小狗玩偶被他垫在肚子上。 宋柒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嘴里发出一句冷哼。 “我男朋友力气好大。”陆承安可怜巴巴说。 “知道就好！”宋柒叉着腰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住，陆承安赶紧站起来跟上，宋柒这才又抬脚往前走。 搬家时间定在了十月十号。 那天是陆承安的生日。 “我真的可以去你们的新房里参观吗？”在学校食堂吃午饭的时候，田锐问宋柒。 “当然可以，这有什么不行的。” “真没想到有一天，我也能去到江边的大平层里面。”田锐放下筷子，在胸口画了个十字，同时低声喃喃，“阿门。” 宋柒：“……你信教了？” “当然没有，”田锐推了推眼镜，“我暑假看了一部剧，那部剧里的主角就很喜欢做这个动作，然后我就学到了！嘿嘿！” 宋柒：……真的要和他一起组队参加竞赛吗？报名信息已经提交了还能踢人吗？要不回去研究一下？ “要我说，你和陆承安真的走了太多弯路了。”田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很感慨地说。 宋柒垂下眼睫：“这不是弯路。” 如果没有中间的这些事情，如果陆承安对他的感情没有那么纯粹，如果陆承安没有给他那么多快要满溢出来的安全感和爱，宋柒不会放任陆承安闯进自己的未来。 “怎么不是？刚认识的时候，你们就对彼此有意思，郎有情，郎有意，但就是没有在一起，还差一点错过了，后面又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什么禁忌的包养关系啊，什么金钱交易啊……” 宋柒：“……田锐我求求你了，你住嘴吧。” “好吧，我不说了，不过还好结局是好的，是吧？”田锐看着宋柒说。“哎对了，当时你在图书馆的时候说什么一切死亡前的定论，都可以说为时尚早，你现在还是这样想的吗？” “是，”宋柒说，“但我不再害怕了。” 田锐点点头，还想说什么，宋柒的手机响了。 来电人是，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7章 新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