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来说，病人的病历是不能随便给人看的。
但陆承安不是一般人，他是医院大股东的侄子。
陆承安在王医生的办公室里翻看完了万夏兰的病历，上面几张都是万夏兰的个人资料，压在下面的，是家属告知书。
所有需要家属签字的地方，都写着同一个名字——
宋柒。
起初陆承安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虽然他这些日子偶尔还是会想到宋柒，但也不至于老眼昏花到这个程度吧。
“这人是万夏兰的儿子，”王医生看他一直盯着那两个飘逸秀气的字，在一旁补充，“还在上学呢，他学校离医院不近，天天两头跑。”
顿了顿，王医生又说：“这孩子挺苦的，他爸也在医院，但不管事儿，开单子、缴费、拿药、拿片子、跟医生沟通，都是他。”
“嗯。”陆承安把病历递还给王医生，“谢谢。”
“陆少爷，你怎么突然想到来看万夏兰的病历？”王医生问，“她是你什么人吗？”
“没有。”陆承安摇摇头，“就是上次在电梯里听你说到了，有点好奇。”
王医生恍然大悟，难怪陆承安找过来时说的是“你上次在电梯里说的那个病人的情况，方便给我看一下吗”？
“她手术情况怎么样？”陆承安问。
王医生面色有点古怪：“手术做得挺好。”
陆承安静静看着他。
王医生眼一闭，心一横：“就是家属没钱了，万夏兰现在的情况，起码还得再住5天ICU，但她已经住不起了，后续治疗也还要用钱，最少得10万。”
10万块，对陆承安来说，只是沧海一粟。
虽说陆承安通过赛车赚的钱基本都因为强行解约赔付给车队了，但爸妈年轻时断断续续地投资了不少行业，总的来说，亏得少，赚得多，他们本钱多，每年的收益也多。
还有就是，陆承安回国后才知道，二叔早就委托专业机构给他设立了个人基金，基金账户里的金额每年都在涨，现在已经超过九位数了。
只要陆承安想，他可以轻而易举地帮助这个叫万夏兰的女人渡过难关。
但他没有。
准确地说，是他暂时没有。
他想先去看看万夏兰的情况。
去看看她的儿子是不是真的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宋柒。
路过楼道拐角处的卫生间时，一个清瘦的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
陆承安原本只是瞟了一眼，在意识到这个一脸倦容的人是谁之后，他停了下来。
“宋柒？真的是你。”他说。
宋柒不知道什么叫真的是他。
这段时间一直在连轴转，刚才还大哭了一场，宋柒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
他睁开眼睛，盯着陆承安看了半天，才意识到面前这人是谁。
陆承安啊。
他又出现了，来医院看病的吗？还是来探望的？
总不会是来找自己的吧。
拿不准陆承安的意图，宋柒一时间没有说话。
陆承安低头看着宋柒，也许是这段时间太劳累了，他看起来更瘦了，头发长长了，下巴上有没来得及刮的胡茬，眼睛里有红血丝，脸上是病态的坨红，修长的脖颈上还挂着水珠，像是被冷水激了。
非常憔悴。
心没来由地揪了一下。
难道我还喜欢宋柒吗，陆承安想。
陆承安杵在宋柒面前，不说话，也不走。
宋柒等了一会儿，抬起头看他：“是我。”
他不准备跟陆承安寒暄，说完就要走。
“你在医院照顾你妈妈吗？”陆承安赶在宋柒离开前开口，“万夏兰，是不是你妈妈？”
离开的脚步硬生生停了下来，宋柒的表情很复杂，像是愤怒，又像是无奈。
“你调查我？”他问。
“没有。”陆承安说，“我在医院有点关系，无意中看到了她的病历，家属告知书上都是你签的字，我就在想，会不会是同一个人。”
宋柒简直想笑，陆承安在C大有关系，在江城市人民医院也有关系，他的关系还真多……
等等，他刚刚说什么？！
心跳陡然变快，宋柒朝陆承安走了一步。
“你说，你在这家医院有关系？”宋柒试探着问。
陆承安：“是。”
宋柒知道自己应该扭头就走。
那天晚上把话说得那么难听，把陆承安刺激成了那样，他不该再对陆承安提出任何请求，也不该再跟陆承安有任何纠葛了。
但是，妈妈还躺在病床上，医生说，按照她现在的情况，仓促搬出ICU的风险极大。
一旦出现意外，前面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
跟万夏兰的性命比起来，宋柒的尊严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调整好心态，抬眼看着陆承安，睫毛轻颤，瞳孔里是卑微的恳求。
胸腔轰鸣，陆承安陡然想到了他和宋柒的初遇。
那时候的宋柒，也是这样看着自己。
陆承安咽了口口水。
“你……如果在这家医院有关系的话，能不能跟他们说，让我妈妈晚点搬出ICU？”宋柒咬着唇，“我会去筹钱的，我一定会把钱补上的，我保证！”
心跳到了嗓子眼。
陆承安差点直接答应了宋柒。
他在宋柒的瞳孔里看见自己。
看见一个，有些扭曲的，想要怀抱住珍宝的，想要把这个样子的宋柒留在身边的自己。
“我为什么要帮你呢？”陆承安轻声说，“你亲口说过，不想再承我的情了。”
轰——
巨石落地，将宋柒心里的期待砸了个七零八落。
眼眶里几乎是瞬间弥漫出水汽。
宋柒绷紧了身体，强压住喉头里的酸涩。
不光是因为被拒绝了，还因为拒绝自己的人，是陆承安。
是被他狠心伤害、推开过的陆承安。
是被他亲口说过“我特别讨厌你”的陆承安。
是被他气到抱头怒吼，需要打镇静剂才能安静下来的陆承安。
是曾经那么温柔，但现在眼神陌生的陆承安。
宋柒因为自己虚无缥缈的未来拒绝了陆承安。
又因为拒绝陆承安而即将失去有母亲的未来。
究竟要做出怎样的选择，才能规避这些刻骨铭心的伤痛？
我从来都不是对的吗？宋柒迷茫地想。
“好，”他深吸一口气，抿着嘴点头，“好，我知道了。”
陆承安伸出双臂，拦住宋柒的去路。
“你还想说什么？”宋柒皱着眉看他，神色落魄，声音低哑。
他甚至没有力气因为被拒绝而感到愤怒。
“宋柒，我可以帮你，”陆承安靠近他，在他耳边轻声说，“既然你不想承我的情，那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宋柒心情复杂地看着手上的缴费单据。
陆承安不仅直接付清了万夏兰接下来10天的ICU费用，还跟医院说，所有的药和耗材都用最好的，等万夏兰出院的时候他一起结。
“没什么问题了，医院不会怕我跑路的。”陆承安看着站在自己身侧的宋柒。
宋柒抬头看他一眼，又低下头，神色不太自然。
陆承安伸手拿过宋柒手上的单据：“这单子有这么好看？你看老半天了。”
宋柒：“……”
跟单子好不好看没关系，是他有点不知道怎么面对陆承安。
陆承安答应帮助万夏兰的条件是……
是……
是……
让宋柒搬到他那里，跟他同居……起码一年……
期间还得听他的话.......
这不就是，就是，就是，包那什么吗……
宋柒现在想起来，脸还是烧得慌。
差不多10万块，如果是在平时，他肯定不会答应的。
可他现在偏偏就是差这10万，他没有其他办法了。
陆承安弯腰，摸了摸宋柒的脸：“你这几天一直没睡好吧？去我那儿睡会儿。”
“不！不用了！”宋柒后退一步。
陆承安沉下脸，抖了抖手上的单子：“宋柒，我交的这个钱，不是不能退，你还记得自己刚刚答应我的话吗？”
宋柒当然记得。
他说好，可以，只要陆承安的要求没有违法乱纪，不影响他的学业，他都可以听。
“好吧。”宋柒低下头，“我去跟宋远志说一声。”
宋远志听说宋柒交上了未来10天的ICU费用，有些震惊。
“你哪儿来的钱？”他问。
宋柒脸色不是很好。
“你别管。”他说。
宋远志的表情变幻起来，最后定格成一个有些讥讽的。
“宋柒，我就知道你还藏了钱，看来你对你妈也没有多尽心，要不是实在没办法了，我看你也不会把这笔钱拿出来。”宋远志哼笑着说。
宋柒现在看他一眼都觉得恶心，简直懒得跟这种人多费口舌。
“是，如果躺在病床上的人是你，我保证第一个拔管，然后马上拖到火葬场去，烧成灰，一了百了，”宋柒皮笑肉不笑地说，“宋远志，你看我对你尽不尽心啊？”
说完他就转身走了，留下宋远志一个人在身后跳脚。
跟着陆承安回家的路上，宋柒说：“如果宋远志问起来，别让医院的人告诉他你的存在。”
陆承安看着离自己起码有两个身位的宋柒：“哦。”
“宋柒，离我近点。”他说。
宋柒：“……”
坐在主驾的司机和坐在副驾的保镖眼观鼻，鼻观心，身姿挺拔，几乎一动不动。
当然，司机的手脚除外。
“我觉得你好像不太遵守我们之间的约……”陆承安话没说话，宋柒就坐过去了，胳膊挨着胳膊。
他抬起头：“这样够近吗？”
陆承安感觉喉咙有点干。
“可以。”他说。
宋柒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直到下车。
陆承安一路上都很沉默，不知道在想什么。
下了车，宋柒抬眼，被陆承安住所的规模吓了一跳。
“你住的这是……别墅？”他抬眼，望向金碧辉煌的大门和爬满了绿植的院墙。
司机并没有开多久，这个地方离江城市人民医院不远，也就是说，这里离市区不远，地价自然也不会便宜。
“算是吧。”陆承安看着迎出门来的管家，推了推宋柒，“你去二楼洗漱一下，在靠近楼梯口的那个房间等我。”
宋柒：“啊？啊……好的。”
他晕乎乎的，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
这么快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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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畸形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