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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04

作者:超级jin枪鱼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玄关处传来轻微的响动,付予呈刚推开门,一个软乎乎的小身影就像颗小炮弹似的冲了过来,一把抱住了他的腿。


    “哥哥!你回来好晚呀!”稚嫩的嗓音里带着浓浓的依赖和一点点委屈。付予呈弯下腰把小不点抱起来,“宁宁,哥哥今天有点事,所以回来晚了。”


    母亲万佳端着菜从厨房走出来,目光落在他左手上,“予呈,你手不是好了吗?怎么还戴着,”说着,朝书房方向喊了一声:“老付!吃饭了!”


    “嗯,好了。”付予呈应着,顺势将左手上的固定器取了下来,随手放在一旁的鞋柜上。


    这个动作被怀里的付予宁看得一清二楚。她眨着乌溜溜的大眼睛,伸出小手指着那固定器,用发现秘密般的语气天真地问:“哥哥,你在装可怜吗?”。


    付予呈听到后笑了一下,把妹妹抱到椅子上,“嗯,哥哥在装可怜。”


    付予宁今年快七岁了,比他整整小了十岁。


    此刻,她歪着小脑袋,脸上写满了好奇,追问道:“为什么呢?”


    为什么?


    付予呈沉默了一下,抬手轻轻揉了揉妹妹细软的头发,“我也不知道。”


    “下周五举行运动会,大家踊跃报名!报名表还放在体委那里。”班长文潇潇在讲台上宣布完,便将那张空白的报名表递给了付予呈。


    每年的运动会都让人头疼,班里同学对体育活动的热情普遍不高,今年也不例外。


    付予呈和沈洄这两个运动神经还算发达的,理所当然地包揽了大部分项目。


    沈洄报了400米、跳高,还有4×100米接力。付予呈报了1000米、跳远,同样兼了接力。温岚主动报了200米,算是解了一个燃眉之急。


    但男子200米却迟迟无人问津,问了一圈,回应的只有躲避的目光和推脱的借口。


    “直接弃权吗?”付予呈合上笔,问文潇潇。


    按照规则,每个项目至少报一人,但若实在没人,弃权也是无奈之举。


    “只能这样了…”文潇潇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遗憾。就在付予呈准备在200米那一栏写下“弃权”时,旁边一直沉默的人却忽然开了口。


    “我可以。”言叙不知何时已经凑了过来,眼看他要将自己名字落在纸上。


    几乎是下意识的,付予呈一把握住了言叙伸过来的手腕。他的腕骨很细,皮肤温热,能清晰地感受到脉搏在他掌心下急促地跳动。


    “不行,”付予呈的声音比想象中更斩钉截铁,“不用勉强的,弃权也没关系。”看着他,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言叙体育课上跑完步后扶着膝盖喘气、脸色苍白的样子。


    200米虽然不长,但对于他来说,依然是沉重的负担。以为对方会像往常一样,在自己的反对下退缩,或者找个借口放弃。


    但言叙没有。


    他抬起头,目光直直地迎上付予呈的视线,那双总是带着点怯意或笑意的眼睛,此刻却燃烧着一种他无法理解的、赤诚而炽热的火光。


    “不是勉强,付予呈,”他的声音很轻,一字一句,清晰地敲在付予呈的心上,“我想要跑步的。”


    言叙顿了顿,像是在积蓄勇气,然后无比认真地说:“我想全力奔向终点一次。”那一刻,所有劝阻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付予呈握着他手腕的力道,也不自觉地松了。


    言叙趁势抽出手,拿起笔,在报名表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我会努力的。”


    放学铃响过很久,教室窗外的喧嚣早已散去。付予呈收拾好书包,习惯性地看向言叙空了的座位--他几乎是铃声一响就冲出了教室。


    夕阳将跑道染成暖金色,空旷的场地上,只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奔跑。


    是言叙,他果然在这里。


    付予呈没有走近,只是倚在操场边缘的梧桐树下,隔着一段距离看着他。他跑得很认真,那具单薄的身体在稍微有些宽大的校服里晃动着。


    言叙跑到终点线的位置,并没有停下,而是弯下腰,双手撑着膝盖,喘息着。


    休息了几分钟后,他又直起身,再次回到起跑线,开始了又一次的奔跑。


    这一次,他的速度比之前慢了,跑到后半程,脸色有些苍白。付予呈的心不自觉地揪紧,脚步几乎要迈出去。


    但他还是没有停下,就这样一遍又一遍地跑着。那固执的样子,和平时那个会因为一道数学题抓耳挠腮,因为别人过度关注而躲闪的言叙,判若两人。


    晚风吹过,带着明显的凉意。付予呈从阴影中走出来,脚步声惊动了正在休息的人。


    言叙猛地抬起头,“付予呈?你…你怎么还没走?”付予呈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走到他面前,拧开手里不知何时买的一瓶功能饮料,递给他。


    两个人之间陷入沉默,只有言叙急促的喘息声在渐渐平复。


    “我是不是…跑得很差劲?”言叙忽然低声问,声音里带着些沮丧。


    付予呈看着他被汗水浸透的额发和那双在暮色中依然亮的眼睛,没有用以往“还行”、“不错”这样的词。


    “重要的是,”付予呈说,“你在跑。”


    那双向来容易染上不安的眼睛里,一点点漾开真切的笑意。“嗯!”言叙用力点头,仰头喝了一大口水,像是重新注入了勇气。


    付予呈知道。


    明天、后天,直到运动会开始,言叙还会出现在这里。用这种近乎笨拙的、拼尽全力的方式,去完成那句“奔向终点”的承诺。


    而他自己,大概也会像今天一样,站在不远处沉默地见证。


    “言叙加油!”“加油!”跑道两侧的呐喊声几乎要掀翻天空。付予呈站在最内圈,目光紧紧锁在第四跑道那个略显单薄的身影上。


    哨声落下,四个身影飞出去的瞬间,付予呈跟着人群跑向终点处。


    言叙之前练习时从没跑出过这样的速度,他越过倒数第二个人,冲向了终点。因为一时间降不下速,直直撞进面前人的怀里。


    付予呈被撞的微微后退,“付予呈,我好累…”怀里的人喘着,软在他怀里。他收拢手臂,将怀里的人圈紧,低头在对方耳边清晰地、郑重地说,“言叙,你很棒。”


    怀里的人脱力地往下倒,“言叙?”没有回应。付予呈把人抱在怀里,冲出层层围过来的人群,朝着医务室的方向狂奔。


    同样的医务室,同样的床位,付予呈看着校医给言叙检查,挂上葡萄糖,那颗悬在喉咙口的心才稍稍回落。但一种沉闷的后怕感却挥之不去。


    言叙就那样安静地躺着,闭着眼睛,像是累极了。


    “付予呈,要检录了!”沈洄跑完400米,满头大汗地找来。最后再看一眼床上的人,付予呈去完成自己的1000米了。


    “我怎么又晕倒了,”言叙睁开眼,看到眼前的温岚和沈洄,还有其他几个同学。


    “我跑了第几名?”


    “第二!”温岚蹲在床边回答。


    刚跑完接力的付予呈甚至没去看成绩,脚步不停地再次奔向医务室。快到门口时,他强迫自己停下,调整着紊乱的呼吸。


    推开门,言叙已经醒了。他正靠着床头坐着,嘴唇恢复了些许血色,脸上也不再是吓人的苍白。


    走到床前,气息还未平复,话却已经脱口而出:“那么拼命干嘛?身体不要了?”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付予呈,你给我过来!”沈洄猛地从旁边窜出来,一把捂住付予呈的嘴,强行把他往外拖,一边还对言叙赔着笑:“言叙宝贝你别理他,他跑完步脑子缺氧了!你太棒了!”


    被拽到门外,付予呈用力挥开沈洄的手,脸色阴沉:“言、叙、宝、贝?”


    “对啊!”沈洄理直气壮:“跑了第二还不是宝贝吗?简直就是言叙祖宗!你刚才那是什么态度?他还不舒服呢,你就吼他?想把我们功臣吓死吗?”沈洄用力推了付予呈一把,“进去,态度好点。”


    付予呈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复杂情绪,重新走回病房。“我刚才态度不太好,”他站在床边,声音低了几分,“对不起。”


    言叙抬起头看着付予呈,脸上并没有他以为的委屈或生气,反而很平静,甚至带着点理解。“没事,我没生气。”言叙轻声说,然后拍了拍床沿空着的位置,“你刚跑完挺累的,坐一会儿吧。”


    那一刻,所有紧绷的、焦躁的情绪,都被他这句轻柔的话和那个简单的动作抚平。付予呈沉默地在对方指定的位置坐下,奔跑后迟来的疲惫袭来,而身边是言叙平稳的呼吸。


    运动会带来的热烈情绪尚未完全平息,期末考试的阴影便已悄然笼罩。


    尽管期末的复习让人焦头烂额,但紧随其后的平安夜和元旦,还是像灰暗冬日里的糖果,散发着诱人的甜香。


    “我们今天晚上一起出去吧,我们四个!”言叙眼睛亮晶晶地提议,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兴奋。


    付予呈刚好写完最后一道大题。他抬起头,看到言叙正满怀期待地看着他,旁边的温岚也跃跃欲试。


    “可以。”他放下笔,言叙脸上的笑容立刻加深了。“好啊!”温岚立刻响应。“我就不去了,”沈洄挠了挠头,语气有些遗憾,“今晚约了别人,对不住啦。”


    “好吧,”言叙略显失望,但很快又振作起来。他压低声音,像是进行什么秘密计划:“那我们三个,去哪里好呢…”他歪着头思考,一个大胆的念头闪过,“我们去喝酒…”


    “不行!”付予呈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啊,我没喝过诶。”温岚眨了眨眼,语气里好奇多于反对。


    “我也没有,”言叙补充道,眼神却更加跃跃欲试。“但是想尝试一下。”那神情,像极了第一次试图伸出爪子试探危险边缘的小猫,既紧张又兴奋。


    “未成年不许喝酒。”付予呈板起脸,看着言叙那双因为期待而格外明亮的眼睛,知道简单的禁止恐怕效果不佳。


    言叙闻言,肩膀微微垮了下来,小声嘟囔着:“嗯…虽然是这样没错…”


    “您好,结账,”穿着长款大衣的付予呈将三瓶包装精致的果酒放在便利店结算台上,刻意压低的声线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成熟不少。“再拿一包烟,”他补充道,手指向柜台后第三排第一个,“那个就行。”


    付完钱,他提着装有酒和烟的袋子推开门,一眼就看见门口那两个拿着手机,鬼鬼祟祟的人。


    “你这样看着还挺像成年人的,”言叙凑过来,好奇地瞥了一眼袋子。随即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压低声音在他耳边惊呼,“怎么还买烟了,你这个未成年人!”边说边不轻不重地拍了付予呈手臂一下。


    付予呈微微侧头,看着言叙近在咫尺、带着点嗔怪又难掩兴奋的脸,低声回敬:“那这位吵着要喝酒的未成年人又该怎么算?”他动作利落地将整个袋子塞进温岚的书包里,三个身影便朝着预订好的KTV走去。


    包间里,光线迷离,付予呈坐在点歌器旁。唱歌时的声音与他平日说话有些不同,更显低沉温柔。言叙和温岚并排坐在沙发上,目光都落在那个沉浸于旋律中的身影上。


    一起长大的约定


    那样清晰打过勾的我相信


    说好要一起旅行


    是你如今 唯一坚持的任性


    一起长大的约定


    那样真心


    与你聊不完的曾经


    …


    明明只是十几度的果酒,却似乎让空气都染上了微醺的气息。


    “言叙,告诉你一个秘密。”温岚脸颊泛着红晕,眼神有些迷离。“什么?”言叙好奇地凑近。


    “我说,我有喜欢的人。你认识,付予呈也认识。”温岚的手指先点了点言叙,又遥遥指向正在唱歌的付予呈。


    而我已经分不清


    你是友情还是错过的爱情…


    音乐戛然而止,预定的时长到了。


    包间瞬间陷入一片突兀的寂静,而在这片寂静中,温岚那句因为没有关麦而被放大的话语,清晰地回荡在每一个角落:“我喜欢沈洄。”


    空气瞬间凝固了,温岚自己也愣住了。她随即手忙脚乱地站起来,抓起外套和书包,声音带着慌乱:“啊,我该回去了。”付予呈和言叙对视一眼,立刻跟了上去。


    平安夜的街道熙熙攘攘,他们走在温岚身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就在一个转角,迎面走来两个熟悉的身影。沈洄和班长文潇潇,两人十指紧扣,脸上洋溢着显而易见的甜蜜。


    那一瞬间,付予呈看到言叙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拽住他的胳膊,一个箭步蹿到温岚前面,用身体挡住了她的视线,声音刻意拔高,带着夸张的雀跃:“温岚!那个看上去好好吃,我们去尝尝吧!”


    付予呈立刻会意:“我也想吃,温岚,一起去吧。”他宽阔的肩背像一道可靠的屏障,将身后可能袭来的失落与难堪,严严实实地挡在了外面。


    甜品店里弥漫着温暖的甜香,邻桌的欢声笑语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而遥远。


    付予呈坐在言叙和温岚对面,面前的饮料几乎没有动过。


    “言叙,如果明知道最后没有结果,你会选择开始吗?”温岚用勺子无意识地戳着碟子里的蛋糕。


    言叙吃蛋糕的动作顿了一下,他歪着头,很认真地思考着这个问题,嘴角还沾着一点奶油。


    “我会遵循此刻的感受做出决定,”他放下勺子,眼神干净而坦然,“如果是我想要做的事,哪怕结局不好,我也会去做。因为当下的情绪是真实的,值得被认真对待。以后的事,就交给以后的自己,不管是后悔也好,遗憾也好,那都是未来的事了。”


    付予呈静静地听着,窗外的霓虹灯光在他沉静的眼底明明灭灭。他看着言叙那双不掺任何杂质的眼睛,那里盛满了属于当下的赤诚和勇敢。


    这是一个典型的、属于言叙的回答。


    热烈、天真,甚至带着点浪漫。


    而付予呈心底,一个截然不同的答案早已清晰浮现:他不会。


    如果预先看到了注定分离的终点,他绝不会选择踏上那条道路。或者说,一旦意识到前方没有结果,他会在陷得更深之前,就强迫自己停下脚步。


    习惯掌控,规避风险,计算得失的人,注定无法像言叙那样,仅凭着“此刻的感受”就义无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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