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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作者:荀霂芷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四章:暗流


    引语:一策初定安营垒,暗流汹涌已及身。岂是帐中独静好,杀机隐在笑谈中。


    吴戈的命令被迅速而有效地执行了下去。接下来的两日,营中的气氛明显变得更加肃杀。巡逻的队伍更加频繁,口令核查也严格了许多。关于“狄人渡河”的流言并未大规模出现,但一种无形的紧张感已然弥漫开来。


    秦弓依旧在他的营帐内“养病”,但阿升每天带回来的消息,让他能大致拼凑出外界的动向。


    “军师,孙校尉派出去的人回来了两队,都说那河边静悄悄的,没看到大队狄兵的影子。”阿升汇报时,脸上带着点如释重负,又有点替秦弓不甘心的复杂表情,“赵将军那边好像有点……有点风言风语,说咱们是瞎折腾,劳师动众。”


    秦弓靠坐在床上,慢慢喝着温水,脸上没什么表情。没有发现敌情,在他的预料之中。如果狄人真的设局,埋伏必然极其隐蔽,普通的斥候侦察未必能发现端倪。没有流言,则可能意味着对方更加谨慎,或者时机未到。


    “还有一队没回来?”秦弓问。


    阿升摇摇头:“没有,是去对岸密林的那一队,都是夜不收里的老手,按理说……不该耽搁这么久。”


    秦弓的心微微沉了一下。经验最丰富的一队,去了最可能埋伏重兵的区域,至今未归。这本身,或许就是一种信号。


    果然,当天深夜,秦弓被一阵隐约的马蹄声和压抑的人声惊醒。他本就睡得不踏实,这具身体异常敏感,加之心中有事,一点动静就醒了。


    他屏息凝神,听到帐外有急促的脚步声靠近,然后是低低的交谈声,似乎是吴戈的亲兵在和守卫说话。很快,脚步声远去,营地又恢复了表面的宁静,但那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和紧张感,却挥之不去。


    第二天一早,阿升端着早饭进来时,脸色有些发白。


    “军师,出事了……”他放下食盘,声音发颤,“昨夜……昨夜最后那队夜不收回来了,就……就回来两个人,还都带着伤!听说是在河对岸的林子里遇到了狄人的暗哨,拼死才逃回来的……他们说,林子里……林子里真的有伏兵,好多,起码上千人!都藏着,要不是他们摸得深,根本发现不了!”


    秦弓握着筷子的手顿住了。猜测被证实了。


    狄人果然在那里设下了重兵埋伏。如果他之前的推断成立,那么一个针对吴戈、针对前锋营的阴谋,已经悄然张开了网。而他自己,因为这个准确的预警,在这盘危险的棋局中,无形地加重了分量。


    早饭后不久,吴戈的亲兵再次来到秦弓帐外,语气恭敬:“军师,大帅有请,中军帐议事。”


    该来的总会来。秦弓在阿升的帮助下,仔细整理了一下衣冠,尽管脸色依旧苍白,但他努力挺直了背脊。他知道,这次去,他将不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病人”,而是真正踏入北伐军决策核心圈子的边缘。


    中军帐比秦弓想象的要简朴,但空间大了许多。帐内弥漫着皮革、金属和汗水的混合气味。吴戈端坐在主位的虎皮大椅上,下方左右分别坐着赵将军、孙校尉,以及另外几位秦弓没见过的将领。所有人的目光,在秦弓踏入帐内的瞬间,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


    有审视,有好奇,有惊异,也有如赵将军那般毫不掩饰的怀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军师身体未愈,看座。”吴戈开口,声音平稳,打破了帐内的寂静。


    一名亲兵立刻搬来一个垫着兽皮的木墩,放在靠近吴戈下首的位置。这个细节,让几位将领的眼神又变了变。


    秦弓谢过,缓缓坐下,动作依旧带着病弱的迟缓,但姿态不卑不亢。


    “情况,诸位都已知晓。”吴戈没有废话,直接切入主题,“狄人在黑水河对岸密林埋伏重兵,其意图,想必不言而喻。军师日前所料,不幸言中。”


    “大帅!”赵将军忍不住抱拳,声音洪亮,“即便有伏兵,那又如何?咱们据营而守,狄人还能飞过来不成?末将还是那句话,与其在此猜测狄人意图,不如主动出击,寻其主力决战!”


    “赵将军,”孙校尉冷冷开口,他如今对秦弓的观感已复杂许多,“昨夜逃回的夜不收禀报,伏兵绝非小数,且装备精良,显然是狄人精锐。贸然出击,正中其下怀。军师之前推断,狄人目标乃是大帅,若大帅轻动,后果不堪设想。”


    “难道我们就龟缩不出,任由狄人在眼皮底下嚣张?”赵将军怒道。


    “并非龟缩,”吴戈终于再次开口,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秦弓身上,“军师,你既料敌于先,可有破局之策?”


    压力再次给到了秦弓。这一次,不再是猜测,而是需要实实在在的应对方案。


    秦弓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自己不能提出具体的战术细节(那会立刻露馅),但他可以从战略层面和思维层面提供方向。


    “大帅,诸位将军,”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狄人布局,意在‘引’和‘困’。其最终目的,是逼我们做出错误选择——要么贸然出击被伏击,要么困守营垒失粮尽。我们破局,关键在于……反其道而行之,打破他们的节奏,将主动权夺回来。”


    “如何夺?”一位面容儒雅的中年将领问道,他是负责辎重的王参军。


    “其一,示敌以弱,骄其心。”秦弓缓缓道,“狄人埋伏已久,不见我军动静,必然焦躁。我们可以故意露出一些‘破绽’,比如,佯装粮草不济,士兵士气低落,甚至……散布大帅您因‘旧伤复发’而卧床不起的假消息。”


    帐内响起几声轻微的抽气声。散布主帅伤病的消息,这可是兵家大忌!


    吴戈眼神微动,却没有打断。


    秦弓继续道:“其二,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狄人注意力被吸引在此地,其后方必然空虚。可派一支绝对忠诚且精锐的小部队,绕过主要通道,穿插至狄人后方,不必求大战,只需袭扰其补给线,焚其粮草,动静闹得越大越好。前方埋伏的狄军得知后院起火,军心必乱,埋伏便难以持久。”


    这是调动敌人,而非被敌人调动的思路。


    “其三,巩固自身,以静制动。进一步加强营防,尤其是粮草和水源的守护。同时,可多挖陷坑,设置拒马,做出长期固守的姿态。让狄人觉得,强攻代价巨大,困守亦难奏效。”


    他顿了顿,总结道:“总之,不与他们在其预设的战场、预设的时间决战。通过虚假信息、后方骚扰和坚固防御,消耗其耐心,打乱其部署,迫其要么无功而返,要么改变计划,而一旦他们动起来,露出破绽,便是我军的机会。”


    帐内一片寂静。秦弓的策略,没有一条是正面硬碰硬,充满了诡诈和机变,与传统将领追求的堂堂正正之师截然不同。赵将军眉头拧成了疙瘩,显然不太认同这种“旁门左道”。但孙校尉和王参军等人,却露出了深思的神色。


    吴戈的手指在椅背上轻轻敲击着,目光深邃。秦弓的策略,与他心中的一些想法不谋而合,甚至更加系统和大胆。尤其是“散布假消息”和“袭扰后方”这两条,虽然冒险,却很可能击中狄人的要害。


    “军师所言,诸位以为如何?”吴戈看向众将。


    孙校尉率先抱拳:“末将认为,军师之策,虽看似行险,实则釜底抽薪,可有效破解当前僵局。袭扰后方一事,末将愿亲自带队!”


    王参军也捻须道:“示敌以弱,巩固营防,皆是稳妥之法。只是散布大帅伤病的消息……还需谨慎,恐动摇军心。”


    赵将军哼了一声,虽未明确反对,但也不再坚持立刻出击。


    吴戈沉吟片刻,决断道:“就依军师之策。孙校尉,袭扰后方之事,由你全权负责,人选务必精干,行动务必迅捷隐秘。王参军,营防加固和‘示弱’之事,由你安排,细节需斟酌,不可露出明显破绽。赵将军,营中日常警戒和训练,不可松懈,随时准备迎战!”


    “末将遵令!”众将齐声应道。


    命令下达,众将领命而去。帐内又只剩下吴戈和秦弓。


    吴戈站起身,走到秦弓面前,高大的身影带着压迫感。他低头看着秦弓,忽然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你似乎,很擅长……揣摩人心。”


    无论是狄人主帅的,还是他帐下这些将领的。


    秦弓心中一紧,知道这是对他这种非传统思维方式的探究。他垂下眼帘,恭敬道:“在下只是习惯……多从‘对方’的角度想问题。世事如棋,若能猜到对手下一步想做什么,自己便能从容许多。”


    “棋局……”吴戈重复了一遍这个词,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看来,本帅这次,确实是捡回来一个……有趣的‘棋子’。”


    他的语气平淡,却让秦弓背后生寒。棋子?是啊,他现在的一切,都建立在“有用”的基础上。一旦失去价值,或者成为弃子,下场可想而知。


    “你好生将养,”吴戈的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冷硬,“这场棋,才刚刚开始。”


    秦弓躬身行礼,在亲兵的搀扶下,慢慢走回自己的营帐。


    阳光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多少暖意。他抬头望了望湛蓝的天空,心中波澜起伏。他成功地更进一步,真正参与了军机决策。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卷入,更复杂的局势,以及吴戈那意味深长的“棋子”之说。


    暗流,从未停止涌动。而他,已身在漩涡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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