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舟竞渡》 第5章 第 5 章 第五章:惊鸿 引语:棋局初开盘已定,暗子落处波澜生。惊鸿一瞥非无意,埋下千里伏线深。 孙校尉带着精心挑选的百名死士离营已有三日。这三日里,军营中的气氛像是拉满的弓弦,表面平静下涌动着不安的暗流。 秦弓明显感觉到投向自己营帐的目光变得复杂——有期待,有怀疑,更有毫不掩饰的敌意。这日午后,阿升端着药碗进来,神色惶惶:"军师,我刚才去打饭,听见赵将军麾下几个校尉在议论......" "说什么?"秦弓接过药碗,面不改色地咽下苦涩的汤药。 阿升压低声音:"他们说......说军师您这计策劳师动众,若是无功而返,定要请您给个交代。还说您一个来历不明的书生,凭什么在军中指手画脚......" 秦弓放下药碗,目光平静。这些反应都在他意料之中。在这个凭军功说话的地方,他这样一个空降的"军师",本就难以服众。更不用说他的计策让赵将军这样渴望正面交锋的将领感到憋屈。 "还有,"阿升凑得更近,声音几不可闻,"我今早去取水时,看见王参军帐下的书记官在河边与人密谈,那人看着眼生,不像是咱们营里的......" 秦弓眸光一凝。王参军主管辎重后勤,他的手下与外人接触? "你看清了?" "看清了,"阿升肯定地点头,"那书记官往对方手里塞了个竹筒,鬼鬼祟祟的。我躲在树后,看得一清二楚。" 秦弓沉吟片刻。这事可大可小,可能是私相授受,也可能是......通敌。在这个节骨眼上,任何异常都值得警惕。 他正要细问,帐外突然传来喧哗声,夹杂着马蹄疾驰而来的动静。 "报——" 亲兵匆匆入帐:"军师,大帅请您即刻去中军帐!" 该来的终于来了。秦弓整了整衣冠,在阿升的搀扶下稳步走出营帐。这三日他虽仍在养病,但已经能够自己行走,只是脸色依旧苍白,身形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中军帐内,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吴戈端坐主位,面色沉肃。下方,赵将军脸色铁青,孙校尉——他竟然已经回来了!——浑身浴血,左臂简单包扎着,血迹犹新。王参军垂首站在一旁,神色难辨。其他几位将领也都面色凝重,整个大帐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息。 "军师请看。"吴戈将一份染血的绢布推至案前。 秦弓接过,指尖触及那尚未干涸的血迹时微微一颤。绢布上是孙校尉潦草却力透纸背的字迹: "......末将奉命迂回至野狼谷,发现狄人囤积点......纵火成功,焚毁粮草无算......然撤离时中伏,血战方得突围......归来者,仅二十七人......" 寥寥数语,字字千钧。百名精锐,只回来二十七人。 "同时,"吴戈的声音冰冷,"前沿斥候回报,黑水河对岸的伏兵已于昨夜后撤五十里。" 成功了。狄人的埋伏真的撤了。 但帐内无人面露喜色。那七十三条性命的重量,压在每个人心头。 赵将军猛地一拳砸在案上,虎目赤红:"七十三条性命!就换来个敌军后撤?!"他怒视秦弓,"军师倒是说说,这买卖可还划算?"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秦弓身上,质疑、悲痛、愤怒,如实质般压来。 秦弓握着那份染血的军报,指节泛白。他来自一个珍视生命的时代,此刻直面如此惨烈的牺牲,胃里翻江倒海。但他知道,此刻绝不能露怯。 他深吸一口气,迎上赵将军的目光:"赵将军,若狄人埋伏不退,待其合围完成,我军伤亡几何?若其趁我军粮尽时强攻,又当如何?" 他不待赵将军回答,转向吴戈,声音沉静却坚定:"此策,于大局是得。前锋营转危为安,避免了一场可能全军覆没的危机。于情理是失。七十三条忠勇之士血染沙场,此失,秦弓永志不忘。" 这番不推诿、不辩解的回答,让帐内气氛为之一滞。 吴戈深邃的眸子盯着秦弓,良久,方缓缓道:"记住这份沉重。谋士一笔,可定生死。望你永怀此心。" 这话看似是对秦弓的告诫,实则是对他地位的认可。 这时,一直沉默的王参军突然开口:"大帅,军师此策虽险,毕竟解了燃眉之急。只是......"他话锋一转,"孙校尉此行如此隐秘,为何还会中伏?莫非军中......有奸细?"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孙校尉猛地抬头,因失血而苍白的脸上浮现怒色:"末将敢以性命担保,所选弟兄绝无问题!" "那狄人何以精准设伏?"王参军追问,眼神闪烁。 秦弓心中一动,想起阿升方才的见闻。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王参军,只见对方虽故作镇定,但交握的双手指节紧绷,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此事本帅自会彻查。"吴戈终结了这个话题,开始部署下一步军务:"赵将军,加强营防,谨防狄人去而复返。孙校尉,好生养伤。王参军,清点粮草辎重,做好长期固守的准备。" 军议持续了一个时辰。当秦弓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营帐时,夜色已深。 阿升为他点亮油灯,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就说吧。"秦弓揉了揉眉心,这一日的交锋让他心力交瘁。 "军师,我觉得......王参军有点奇怪。"阿升小声道,"他那个书记官,傍晚时又鬼鬼祟祟地出去了。这次我悄悄跟了一段,看见他往营地西边的林子里去了。" 秦弓眸光一凛。一次或许是巧合,两次就值得警惕了。 他沉吟片刻,低声道:"你继续留意,但切记,不要打草惊蛇。若有异常,立刻来报我。" 阿升郑重地点点头:"军师放心,我省得。" 是夜,秦弓辗转难眠。白日的血与火在脑中交织,王参军的异常更让他心生警惕。他披衣起身,就着昏黄的灯光,仔细回想今日军议上的每一个细节。王参军那闪烁的眼神、紧绷的手指、不合时宜的发言...... 忽然,帐外传来极轻微的响动。 不是巡逻兵的脚步声,而是衣袂摩擦的细响。 秦弓吹熄灯火,悄无声息地挪到帐帘旁。透过缝隙,他看见一个黑影敏捷地穿过营帐间的阴影,直朝辎重营方向而去。看身形,竟有几分眼熟...... 他心中警铃大作。这个夜晚,注定不会平静。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营地突然骚动起来。 "走水了!辎重营走水了!"惊呼声划破黎明。 秦弓冲出营帐,只见辎重营方向浓烟滚滚,火光冲天。士兵们乱作一团,忙着提水救火。 混乱中,他看见王参军正在指挥救火,神色仓皇。四目相对的刹那,王参军眼神一闪,迅速别开了脸。 这场火,来得太巧了。 正当秦弓凝神思索时,一个亲兵匆匆跑来:"军师,大帅有请!" 他跟着亲兵来到中军帐,却发现帐内气氛比昨日更加凝重。 吴戈面前跪着两个被缚的士兵,正是昨夜值守辎重营的哨兵。 "说,昨夜可曾见到可疑之人?"孙校尉厉声喝问,尽管身上带伤,却仍强撑着参与审讯。 "回、回校尉,昨夜王参军帐下的李书记官来过,说是奉参军之命清点物资......" 王参军脸色骤变:"胡说!我何时下过这样的命令!" 秦弓冷眼旁观,心中已然明了三分。他缓步上前,对吴戈躬身道: "大帅,可否让在下一问?" 吴戈微微颔首,目光中带着审视。 秦弓转向那两个哨兵,语气平和:"李书记官来时,可曾携带什么?停留了多久?有何异常?" 哨兵回忆道:"他拿着个包袱,说是账册。停留了约一刻钟。出来时......好像空着手。" 空着手?秦弓心念电转,忽然问道:"他去的可是存放火油的那个帐篷?" 哨兵一愣,连忙点头:"正是!" 帐内顿时哗然。王参军踉跄后退,面如死灰。 真相呼之欲出。纵火销毁证据,这是狗急跳墙了。 吴戈缓缓起身,目光如刀锋般扫过王参军:"王参军,你还有何话说?" "大帅明鉴!"王参军扑通跪地,"下官、下官冤枉啊!这定是有人栽赃陷害!" 就在这时,帐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传令兵冲了进来: "报!紧急军情!北狄左贤王亲率三万铁骑,已突破北线防线,正朝我军奔袭而来!预计三日即可抵达!" 这个消息如同惊雷,炸得帐内所有人都愣住了。 内奸未除,外敌已至。真正的危机,此刻才刚刚开始。 秦弓望向帐外渐亮的天光,心中凛然。他这只意外闯入的"惊鸿",不仅搅动了军营的暗流,更将面对真正的惊涛骇浪。 而他和吴戈之间,那若有若无的羁绊,也将在血与火的考验中,悄然滋长。 --- (卷一:惊鸿照影来终) 第2章 第 2 章 第二章:营生 引语:身似浮萍雨打沉,强支病骨暗沉吟。莫道前路无知己,一语惊破帐中疑。 吴戈离开后,营帐内恢复了压抑的寂静,只有秦弓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和陶碗放在木桌上的轻微磕碰声。 “军师,您再躺下歇歇吧?您这身子,可经不起折腾了。”少年阿升凑过来,脸上满是担忧。 秦弓摇了摇头,尽管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的钝痛,四肢百骸更是酸软无力,但强烈的求生欲和混乱的思绪让他无法安然躺下。“阿升,”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模仿着想象中的古人语气,“我……昏迷这几日,军中可有何大事?大帅他……性情如何?” 他必须尽快收集信息,了解环境,尤其是关于那个决定他生死的男人——吴戈。 阿升见军师愿意说话,似乎精神尚可,便也放松了些,压低声音道:“您昏睡这三日,营里倒是安静。就是……就是赵将军他们几个,对大帅把您这么……这么看重,有些闲话。”他斟酌着用词,小心地看了秦弓一眼,“大帅他……治军极严,说一不二,赏罚分明。对弟兄们其实不坏,但谁要是犯了军规,那可绝不容情!不过,”他声音更低了,“大帅对您,倒是格外不同,亲自吩咐用最好的伤药,还让我们小心伺候……” 秦弓默默听着,心中快速分析。吴戈威严,军中有派系,原主似乎因某种原因得了吴戈青眼,但这青眼也带来了嫉妒和风险。这处境,堪称步步惊心。 “我……之前是如何受伤的?”秦弓问出了关键问题。他需要了解原主的经历,以免露出破绽。 阿升脸上露出愤慨之色:“还不是那些天杀的北狄探子!前几日您随大帅巡视前哨,遇到了小股狄骑。混战中,您的马受了惊,把您甩了下来,头磕在了石头上……幸亏大帅神勇,杀退了狄骑,亲自把您带回来的!” 坠马?磕伤头部?这倒是个完美的借口,可以解释他醒来后的“异常”——记忆模糊、行为变化。秦弓心下稍安。 接下来的两天,秦弓在痛苦和煎熬中度过。这具身体实在太虚弱了,稍微动一下就头晕眼花,冷汗涔涔。那苦涩的汤药更是难以下咽,每次喝完他都觉得胃里翻江倒海。食物粗糙,大多是粟米饭和没什么油盐的菜羹,对他这个习惯了现代精细食物的肠胃来说是巨大的考验。 但他强迫自己进食、喝药。他必须好起来,至少要有基本的行动能力。趁着阿升不在时,他尝试着在帐内慢慢走动,活动僵硬无力的四肢。这具身体的原主显然是个彻头彻尾的文弱书生,肌肉力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与他前世那具充满活力的运动员躯体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这种无力感让他倍感焦躁。 期间,那位随军的老郎中来复诊过一次,捋着花白的胡子,对秦弓的“恢复”速度表示惊讶,连称“大帅的伤药果然有奇效”,又开了几副固本培元的方子。 秦弓也从阿升口中,零碎地拼凑出更多信息。这里是“大晟”朝,北境与强大的游牧民族“北狄”接壤,战事频繁。吴戈是北伐军统帅,年轻有为,军功赫赫。而他秦弓,现在的身份,是吴戈在一次外出时,于某个边镇“偶遇”的落魄书生,因言谈中对时局有些见解而被吴戈带回军中,充作幕僚。原主性格似乎较为内向沉默,不喜与人交往,在军中并无根基。 第三天下午,秦弓感觉力气似乎恢复了一两成,至少能自己扶着墙壁慢慢行走。他正思考着下一步该如何获取更多信息,甚至如何“不经意”地展现一点价值时,机会却以一种他未曾预料的方式来了。 帐外传来一阵喧哗,似乎有士兵在争吵,还夹杂着器物摔落的声音和阿升带着哭腔的辩解。 秦弓心中一紧,示意阿升出去看看。 不一会儿,阿升红着眼眶回来,脸上还有个清晰的巴掌印,衣服上也沾了尘土。“军……军师,没事,是……是后勤营分粮,说我们帐多领了柴火,要扣下今天的份额,我争辩了几句,他们就……”他哽咽着,不敢抬头。 秦弓眉头皱了起来。克扣物资?欺负到他这个“病号”头上了?这恐怕不只是后勤的问题,更可能是军中某些人对他这个空降“军师”不满的试探。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身体的虚弱和心中的怒意。躲是躲不过的,示弱只会让人更加肆无忌惮。他必须做点什么。 “扶我出去。”秦弓对阿升说道,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 “军师!您这身子……”阿升急了。 “扶我出去。”秦弓重复了一遍,眼神坚定。 阿升不敢再违逆,小心翼翼地搀扶着秦弓,一步步挪出营帐。 帐外,几个穿着后勤兵服色的壮汉正嬉笑着准备离开,地上散落着几根原本属于他们营帐的柴火。看到秦弓被搀扶出来,几人都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混杂着惊讶和讥诮的神色。 为首一个疤脸汉子皮笑肉不笑地拱了拱手:“哟,军师大人您怎么出来了?可是有什么吩咐?您身子金贵,可别吹了风,到时候大帅怪罪下来,我们可担待不起。”话语中的嘲讽意味十足。 秦弓没有理会他的阴阳怪气,目光扫过地上的柴火,又看向那疤脸汉子,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我且问你,军中分发柴火,可有定例?” 疤脸汉子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愣了一下,梗着脖子道:“自然有!按人头、按营帐分配!” “那我这营帐,几人居住?”秦弓继续问,语气平稳。 “自然是军师您和这小厮两人。” “既如此,为何扣我柴火份额?是觉得我秦某人重伤将死,用不着了?还是觉得大帅的命令,可以随意折扣?”秦弓的声音陡然转冷,虽然他脸色苍白,身形摇摇欲坠,但那双眼睛却锐利地盯住了疤脸汉子。 疤脸汉子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强自镇定道:“军师言重了!只是……只是今日柴火不足,各营都需节省些……” “哦?柴火不足?”秦弓打断他,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我方才听你说,是按定例分配。既然定例是依据实情所定,为何会突然不足?是后勤营调度失当,还是有人中饱私囊,克扣军需?此事,我倒要请教一下掌管军纪的孙校尉,或者,直接禀明大帅,查个水落石出!” 他这番话,没有一句脏话,却字字诛心,直接扣上了“调度失当”、“中饱私囊”、“克扣军需”的大帽子,甚至抬出了军纪官和吴戈。他是在赌,赌这些后勤兵不敢将事情闹大,赌吴戈的威严足以震慑这些宵小。 果然,疤脸汉子和他身后的几人脸色瞬间变了。他们原本只想欺负一下这个看似软弱可欺的病秧子军师,没想到对方言辞如此犀利,直接抓住了要害。 “你……你血口喷人!”疤脸汉子色厉内荏地喊道。 “是不是血口喷人,查过便知。”秦弓寸步不让,虽然被阿升搀扶着的手臂在微微颤抖,但目光依旧坚定,“现在,把柴火捡起来,送回我帐中。否则,我们这就去大帅帐前分说分说!” 他作势要往前走,阿升连忙用力扶住他。 疤脸汉子看着秦弓那副仿佛随时会倒下,却又异常强硬的模样,又听到“大帅”二字,终究是怂了。他咬了咬牙,狠狠地瞪了秦弓一眼,对手下挥挥手:“捡起来!给他送回去!” 几个后勤兵悻悻地捡起地上的柴火,扔回秦弓帐前,然后灰溜溜地走了。 周围一些观望的士兵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显然没想到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病弱军师,竟然有如此强硬的一面。 阿升看着那些人离开,激动得差点哭出来:“军师!您太厉害了!他们以前就经常克扣,我都不敢说……” 秦弓松了口气,只觉得一阵眩晕袭来,几乎站立不稳。他靠在阿升身上,低声道:“扶我回去。”刚才那番对峙,几乎耗尽了他刚积蓄起来的一点力气。 回到帐中,秦弓瘫坐在床沿,冷汗浸湿了内衫。他知道,这只是开始。在这个弱肉强食的军营里,没有实力,就必须有足够的智慧和勇气来保护自己。 他今天借吴戈的势,暂时压住了挑衅。但这并非长久之计。他必须尽快展现出真正的价值,让吴戈觉得他“有用”,让其他人不敢轻易动他。 而机会,似乎总是眷顾有所准备(或者被迫准备)的人。 傍晚时分,吴戈竟再次来到了他的营帐。他似乎刚从外面回来,铠甲上还带着尘土。 他没有问柴火的事(或许已经有人禀报),而是直接扔给秦弓一个卷起来的皮纸地图,语气平淡无波:“看看这个。” 秦弓一愣,展开地图。上面粗略地画着一些山川河流和营垒标记,他看不太懂,但能认出是一些地形图。 “这是……附近的地形?”秦弓试探着问。 “嗯。”吴戈走到桌边,用手指在地图上点了一个位置,“我军在此扎营。往北三十里,有一处峡谷,名为‘落鹰涧’,是通往北狄腹地的要道之一,但也易守难攻,且多有狄骑出没。” 他抬起眼,目光如炬地看着秦弓:“若你是狄人主帅,欲断我粮道,会选在何处设伏?” 秦弓心中剧震。这是在考较他!而且是一个极其现实和危险的军事问题! 他不懂古代战术,但他懂逻辑,懂地理,懂一点基础的军事常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看着地图上蜿蜒的线条,结合阿升之前提到的信息(北狄擅骑射),大脑飞速运转。 落鹰涧……要道……易守难攻……设伏断粮道…… 他的目光在地图上逡巡,最终落在了落鹰涧出口外一片相对开阔、但有几条支流汇入干道的区域。那里地形复杂,便于隐藏骑兵。 “如果是我……”秦弓深吸一口气,指着那片区域,“不会在落鹰涧内设伏。” “哦?为何?”吴戈挑眉。 “因为太过明显。我军运粮,必经落鹰涧,必然加倍小心。若在涧内设伏,即使成功,损失也大。”秦弓组织着语言,努力让自己的分析听起来合理,“我会将主力埋伏在涧外此地。待我军粮队小心翼翼通过落鹰涧,精神松懈之际,突然杀出。此地地形虽不如涧内险峻,但足够隐蔽骑兵,且能充分发挥北狄骑兵的冲击力,打我军一个措手不及。” 他顿了顿,补充道:“甚至……可以派小股部队在落鹰涧内佯动,吸引我军护卫的注意力,为涧外的突袭创造机会。” 帐内陷入一片寂静。吴戈深邃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秦弓指着的那片区域,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 秦弓的心提了起来,他不知道自己的“纸上谈兵”是否合乎实际,是否会显得幼稚可笑。 许久,吴戈才缓缓抬起头,看向秦弓的眼神中,少了几分审视,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深沉。 “你可知,”他缓缓开口,“三日前,我军一支斥候小队,就是在你指的这片区域,遭遇北狄精锐骑兵,几乎全军覆没。” 秦弓猛地睁大了眼睛,背后瞬间被冷汗浸湿。 他……猜对了?靠的是现代人的逻辑和一点运气? 吴戈站起身,走到秦弓面前,高大的身影带来强烈的压迫感。他低头,看着秦弓苍白脸上那尚未褪去的惊愕,语气听不出喜怒: “看来,你这脑子,比你这身子……有用得多。” 说完,他拿起地图,转身离去,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但秦弓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他第一次,真正地,在这个陌生的时代,这个杀机四伏的军营,展现出了一点“价值”。 虽然这价值,伴随着巨大的风险。 他瘫软在床榻上,望着粗糙的帐顶,心中五味杂陈。回现代的路,似乎遥不可及。而眼前的路,布满荆棘,却又似乎……透出了一丝微光。 第3章 第 3 章 第三章:定策 引语:一语中的惊四座,岂是侥幸偶然得?病骨难掩锋芒露,帐前初定破敌策。 吴戈离开后许久,秦弓仍僵坐在床沿,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冷汗早已浸透了他单薄的中衣,带来一阵阵黏腻的寒意。 猜中了?那片区域真的发生过遭遇战,斥候几乎全军覆没? 这并非他运筹帷幄,更像是一种基于有限信息和逻辑推理的误打误撞。但结果,却足以在吴戈心中投下一块巨石。那位年轻的统帅离去前最后那句话——“看来,你这脑子,比你这身子……有用得多。”——反复在他耳边回响。那不是赞赏,更像是一种确认,一种对“工具”价值的重新评估。 危险,但也意味着机会。 “军师!您真是太神了!”阿升兴奋得满脸通红,与有荣焉,“连大帅都夸您!看以后谁还敢小瞧咱们!”他手脚麻利地给秦弓倒了碗热水,眼中充满了崇拜。 秦弓接过碗,指尖还在微微发颤。他勉强笑了笑,没有解释。这种“神机妙算”的误会,目前对他有利。 果然,自那日后,秦弓的待遇悄然发生了变化。送来的饭食里偶尔能见到几片肉,汤药似乎也浓郁了些。更重要的是,之前那些若有若无的窥探和隐隐的排斥感,减弱了许多。连负责他营区守卫的士兵,见到他时行礼的姿态都恭敬了几分。 吴戈没有再亲自来他的营帐,但隔天,他派亲兵送来几卷兵书和更详细的周边地域图。这举动意味深长,既是进一步的试探,也是一种默许——默许他接触更核心的信息。 秦弓看着那些用繁体字书写、充满佶屈聱牙文言文的竹简和帛书,一个头两个大。让他看这些,无异于让体育生直接攻读考古学博士论文。但他不能露怯。他让阿升将地图挂起来,每日强撑着病体,站在地图前“研究”。他看不懂那些复杂的古代军事符号和注解,但他能辨认山川河流的走向,能理解地势的高低起伏。 他将这视为一个学习的过程,一个了解这个时代、这个世界的过程。同时,他也在疯狂地压榨自己现代大脑的库存——历史课上看过的著名战役(如长平之战、赤壁之战)的模糊印象,纪录片里讲的军事地理常识,甚至是一些商业竞争中的策略思维……一切可能派上用场的知识,都被他翻出来,与眼前的地图和听到的零碎军情相互印证。 他意识到,自己最大的优势或许并非具体的军事知识,而是迥异于这个时代的人的思维方式——更注重信息分析、逻辑链条、系统思考,以及……一点敢于打破常规的“想象力”。 几天后,一个傍晚,吴戈再次到来。这次他不是独自一人,身后跟着那位面色冷峻的孙校尉。 吴戈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径直走到地图前,目光扫过秦弓这些天“研究”的成果——地图上某些区域被秦弓用烧过的木炭做了些只有他自己能看懂的标记。 “看出什么了?”吴戈开门见山。 秦弓心中早有准备。他知道,第二次“考核”来了。这次,不能再靠运气。 他深吸一口气,走到地图前,指着之前提到过的“落鹰涧”及外围区域:“大帅,结合您上次所言,以及这几日听到的一些风声,在下以为,北狄骑兵的活动,并非单纯劫掠或试探。” “哦?”吴戈示意他继续。孙校尉也抱臂站在一旁,冷眼旁观。 “他们的行动很有规律,像在……织网。”秦弓用了一个比喻,“落鹰涧外的伏击是其一。另外,据闻东北方向的牧民营地屡遭骚扰,西南方向的驿道也曾发现狄骑踪迹。这些地点,看似分散,但若连起来看……” 他用木炭在地图上虚画了几个圈,然后将它们连接起来,形成一个松散的、却隐隐将北伐军前锋营所在区域半包围起来的弧形。 “他们在压缩我们的活动空间,骚扰我们的外围,试探我们的反应和兵力部署。其最终目的,恐怕不是小打小闹,而是想……吃掉我们这支前锋营!”秦弓说出了自己的推论。这其实是现代战争中常见的“战场遮断”和“情报准备”思维的古代翻版。 孙校尉冷哼一声:“军师未免太过危言耸听!狄人蛮子,哪有这等精细谋划!” 秦弓没有看他,而是直视着吴戈:“大帅,正因为以往狄人战术直接,我们才更容易陷入思维定式。若其主帅换了人,或者得了高人指点呢?我们不能以旧眼光看待新对手。” 吴戈的目光紧紧盯着地图上那个被秦弓勾勒出的弧形,眼神锐利如刀。他没有立刻反驳,而是陷入了沉思。秦弓的推论,与他心中一些模糊的疑虑不谋而合。近期狄骑的活动,确实透着一股不同以往的“章法”。 “即便如你所言,”吴戈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我军固守营垒,他们又能奈我何?强攻,他们占不到便宜。” “他们未必需要强攻。”秦弓的思路一旦打开,便顺畅了许多,“他们可以断我粮道,困死我们。或者,以此地为饵,吸引我军主力来援,然后在途中设伏……”他顿了顿,说出了最关键的一点,“甚至,他们可能已经知道,或者说猜到了……大帅您,就在前锋营中。” 此言一出,连孙校尉的脸色都变了变。主帅行踪,乃军中机密。 帐内气氛瞬间凝重。 吴戈猛地转头,目光如电射向秦弓:“你如何得知?” 秦弓稳住心神,分析道:“若非如此,难以解释狄人为何如此大费周章,针对性地布局。他们投入的兵力、展现出的耐心,都超出了对付一支普通前锋营的程度。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认为这里有更大的价值——比如,您这位北伐军统帅。” 这是基于动机和投入程度的反向推理。吴戈的瞳孔微微收缩。他确实是为了掌握第一手军情,才亲临前锋营,行踪虽隐秘,但并非毫无破绽。 “若你是狄人主帅,已知我在此,会如何做?”吴戈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秦弓感到压力陡增,他知道这个问题关乎生死——不仅是他的,可能也关乎这支军队的存亡。他强迫自己冷静,大脑飞速运转,结合地图和已有信息。 良久,他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决断:“如果我是狄人主帅,绝不会满足于困守或伏援。那样变数太多。我会……制造一个您不得不离开坚固营垒,并且无法携带太多兵力的‘机会’。” “什么机会?” “一个看似能重创我军,甚至……擒杀您的机会。”秦弓的手指在地图上移动,最终点在了一个距离主营约十里,靠近一条河流的缓坡地带,“比如,散布假消息,佯装其一部主力正在此渡河,兵力分散,辎重繁多,是偷袭的良机。而此地地形,看似对偷袭方有利,实则……只要预先在河对岸和侧翼密林埋伏重兵,便可反过来将偷袭者反包围。” 他描述的场景,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真实感。孙校尉已经收起了轻视,眉头紧锁。吴戈则面无表情,但紧抿的嘴唇显示他正在认真思考。 “这只是你的猜测。”吴戈道。 “是猜测,但符合逻辑。”秦弓坦然道,“大帅可以验证。可多派几路精锐斥候,重点侦察我方才所指区域及周边,尤其是对岸和密林,查看是否有大军活动痕迹,哪怕只是炊烟、马蹄印的异常。同时,严密监控军中消息传递,看是否有关于‘狄人渡河’的流言悄然散播。” 他没有提出具体的战术,而是提出了验证猜想和防范于未然的方法。这比空谈战略更实际,也更能体现一个谋士的价值——不是神棍,而是基于情报和分析,提出可操作的行动建议。 吴戈沉默了片刻,营帐内只剩下油灯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孙校尉。”他终于开口。 “末将在!”孙校尉立刻抱拳。 “按军师所说,加派三队夜不收,目标区域……就是他指的那片河岸和密林。要最老练的人去,务必查明虚实。另外,传令各营,严查流言,有妄议军情者,军法处置!” “遵令!”孙校尉领命,深深看了秦弓一眼,转身快步离去。 帐内又只剩下秦弓和吴戈两人。 吴戈转过身,重新审视着秦弓。昏黄的灯光下,这位病弱军师的脸色依旧苍白,身形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但那双眼睛,此刻却亮得惊人,里面闪烁着一种与这具身体格格不入的冷静、锐利,甚至带着一点……仿佛洞悉了某种游戏规则的玩味。 “你以前,藏得很深。”吴戈缓缓道,语气莫测。 秦弓心中一凛,知道这是对原主性格与现在表现巨大反差的质疑。他垂下眼睑,掩饰住内心的波动,低声道:“或许是……死过一回,才明白,有些东西,藏不住,也不必再藏。” 这个解释,模糊而合理。濒死体验,足以改变一个人。 吴戈没有再追问。他走到帐门前,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好好养着。”他说,“你的‘脑子’,以后用得到的地方,还很多。” 帘子落下,隔绝了外面的夜色和寒气。 秦弓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这才发觉后背已然湿透。与吴戈的每一次对话,都像在走钢丝。但他知道,他成功地往前又走了一步。 他不仅初步赢得了吴戈的重视,甚至可能……影响了一支军队的决策方向。 这种掌握力量的感觉,微弱,却真实。在这陌生的时空,他似乎终于找到了一点点立足的支点。 尽管,这支点之下,依旧是万丈深渊。 --- 第4章 第 4 章 第四章:暗流 引语:一策初定安营垒,暗流汹涌已及身。岂是帐中独静好,杀机隐在笑谈中。 吴戈的命令被迅速而有效地执行了下去。接下来的两日,营中的气氛明显变得更加肃杀。巡逻的队伍更加频繁,口令核查也严格了许多。关于“狄人渡河”的流言并未大规模出现,但一种无形的紧张感已然弥漫开来。 秦弓依旧在他的营帐内“养病”,但阿升每天带回来的消息,让他能大致拼凑出外界的动向。 “军师,孙校尉派出去的人回来了两队,都说那河边静悄悄的,没看到大队狄兵的影子。”阿升汇报时,脸上带着点如释重负,又有点替秦弓不甘心的复杂表情,“赵将军那边好像有点……有点风言风语,说咱们是瞎折腾,劳师动众。” 秦弓靠坐在床上,慢慢喝着温水,脸上没什么表情。没有发现敌情,在他的预料之中。如果狄人真的设局,埋伏必然极其隐蔽,普通的斥候侦察未必能发现端倪。没有流言,则可能意味着对方更加谨慎,或者时机未到。 “还有一队没回来?”秦弓问。 阿升摇摇头:“没有,是去对岸密林的那一队,都是夜不收里的老手,按理说……不该耽搁这么久。” 秦弓的心微微沉了一下。经验最丰富的一队,去了最可能埋伏重兵的区域,至今未归。这本身,或许就是一种信号。 果然,当天深夜,秦弓被一阵隐约的马蹄声和压抑的人声惊醒。他本就睡得不踏实,这具身体异常敏感,加之心中有事,一点动静就醒了。 他屏息凝神,听到帐外有急促的脚步声靠近,然后是低低的交谈声,似乎是吴戈的亲兵在和守卫说话。很快,脚步声远去,营地又恢复了表面的宁静,但那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和紧张感,却挥之不去。 第二天一早,阿升端着早饭进来时,脸色有些发白。 “军师,出事了……”他放下食盘,声音发颤,“昨夜……昨夜最后那队夜不收回来了,就……就回来两个人,还都带着伤!听说是在河对岸的林子里遇到了狄人的暗哨,拼死才逃回来的……他们说,林子里……林子里真的有伏兵,好多,起码上千人!都藏着,要不是他们摸得深,根本发现不了!” 秦弓握着筷子的手顿住了。猜测被证实了。 狄人果然在那里设下了重兵埋伏。如果他之前的推断成立,那么一个针对吴戈、针对前锋营的阴谋,已经悄然张开了网。而他自己,因为这个准确的预警,在这盘危险的棋局中,无形地加重了分量。 早饭后不久,吴戈的亲兵再次来到秦弓帐外,语气恭敬:“军师,大帅有请,中军帐议事。” 该来的总会来。秦弓在阿升的帮助下,仔细整理了一下衣冠,尽管脸色依旧苍白,但他努力挺直了背脊。他知道,这次去,他将不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病人”,而是真正踏入北伐军决策核心圈子的边缘。 中军帐比秦弓想象的要简朴,但空间大了许多。帐内弥漫着皮革、金属和汗水的混合气味。吴戈端坐在主位的虎皮大椅上,下方左右分别坐着赵将军、孙校尉,以及另外几位秦弓没见过的将领。所有人的目光,在秦弓踏入帐内的瞬间,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 有审视,有好奇,有惊异,也有如赵将军那般毫不掩饰的怀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军师身体未愈,看座。”吴戈开口,声音平稳,打破了帐内的寂静。 一名亲兵立刻搬来一个垫着兽皮的木墩,放在靠近吴戈下首的位置。这个细节,让几位将领的眼神又变了变。 秦弓谢过,缓缓坐下,动作依旧带着病弱的迟缓,但姿态不卑不亢。 “情况,诸位都已知晓。”吴戈没有废话,直接切入主题,“狄人在黑水河对岸密林埋伏重兵,其意图,想必不言而喻。军师日前所料,不幸言中。” “大帅!”赵将军忍不住抱拳,声音洪亮,“即便有伏兵,那又如何?咱们据营而守,狄人还能飞过来不成?末将还是那句话,与其在此猜测狄人意图,不如主动出击,寻其主力决战!” “赵将军,”孙校尉冷冷开口,他如今对秦弓的观感已复杂许多,“昨夜逃回的夜不收禀报,伏兵绝非小数,且装备精良,显然是狄人精锐。贸然出击,正中其下怀。军师之前推断,狄人目标乃是大帅,若大帅轻动,后果不堪设想。” “难道我们就龟缩不出,任由狄人在眼皮底下嚣张?”赵将军怒道。 “并非龟缩,”吴戈终于再次开口,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秦弓身上,“军师,你既料敌于先,可有破局之策?” 压力再次给到了秦弓。这一次,不再是猜测,而是需要实实在在的应对方案。 秦弓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自己不能提出具体的战术细节(那会立刻露馅),但他可以从战略层面和思维层面提供方向。 “大帅,诸位将军,”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狄人布局,意在‘引’和‘困’。其最终目的,是逼我们做出错误选择——要么贸然出击被伏击,要么困守营垒失粮尽。我们破局,关键在于……反其道而行之,打破他们的节奏,将主动权夺回来。” “如何夺?”一位面容儒雅的中年将领问道,他是负责辎重的王参军。 “其一,示敌以弱,骄其心。”秦弓缓缓道,“狄人埋伏已久,不见我军动静,必然焦躁。我们可以故意露出一些‘破绽’,比如,佯装粮草不济,士兵士气低落,甚至……散布大帅您因‘旧伤复发’而卧床不起的假消息。” 帐内响起几声轻微的抽气声。散布主帅伤病的消息,这可是兵家大忌! 吴戈眼神微动,却没有打断。 秦弓继续道:“其二,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狄人注意力被吸引在此地,其后方必然空虚。可派一支绝对忠诚且精锐的小部队,绕过主要通道,穿插至狄人后方,不必求大战,只需袭扰其补给线,焚其粮草,动静闹得越大越好。前方埋伏的狄军得知后院起火,军心必乱,埋伏便难以持久。” 这是调动敌人,而非被敌人调动的思路。 “其三,巩固自身,以静制动。进一步加强营防,尤其是粮草和水源的守护。同时,可多挖陷坑,设置拒马,做出长期固守的姿态。让狄人觉得,强攻代价巨大,困守亦难奏效。” 他顿了顿,总结道:“总之,不与他们在其预设的战场、预设的时间决战。通过虚假信息、后方骚扰和坚固防御,消耗其耐心,打乱其部署,迫其要么无功而返,要么改变计划,而一旦他们动起来,露出破绽,便是我军的机会。” 帐内一片寂静。秦弓的策略,没有一条是正面硬碰硬,充满了诡诈和机变,与传统将领追求的堂堂正正之师截然不同。赵将军眉头拧成了疙瘩,显然不太认同这种“旁门左道”。但孙校尉和王参军等人,却露出了深思的神色。 吴戈的手指在椅背上轻轻敲击着,目光深邃。秦弓的策略,与他心中的一些想法不谋而合,甚至更加系统和大胆。尤其是“散布假消息”和“袭扰后方”这两条,虽然冒险,却很可能击中狄人的要害。 “军师所言,诸位以为如何?”吴戈看向众将。 孙校尉率先抱拳:“末将认为,军师之策,虽看似行险,实则釜底抽薪,可有效破解当前僵局。袭扰后方一事,末将愿亲自带队!” 王参军也捻须道:“示敌以弱,巩固营防,皆是稳妥之法。只是散布大帅伤病的消息……还需谨慎,恐动摇军心。” 赵将军哼了一声,虽未明确反对,但也不再坚持立刻出击。 吴戈沉吟片刻,决断道:“就依军师之策。孙校尉,袭扰后方之事,由你全权负责,人选务必精干,行动务必迅捷隐秘。王参军,营防加固和‘示弱’之事,由你安排,细节需斟酌,不可露出明显破绽。赵将军,营中日常警戒和训练,不可松懈,随时准备迎战!” “末将遵令!”众将齐声应道。 命令下达,众将领命而去。帐内又只剩下吴戈和秦弓。 吴戈站起身,走到秦弓面前,高大的身影带着压迫感。他低头看着秦弓,忽然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你似乎,很擅长……揣摩人心。” 无论是狄人主帅的,还是他帐下这些将领的。 秦弓心中一紧,知道这是对他这种非传统思维方式的探究。他垂下眼帘,恭敬道:“在下只是习惯……多从‘对方’的角度想问题。世事如棋,若能猜到对手下一步想做什么,自己便能从容许多。” “棋局……”吴戈重复了一遍这个词,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看来,本帅这次,确实是捡回来一个……有趣的‘棋子’。” 他的语气平淡,却让秦弓背后生寒。棋子?是啊,他现在的一切,都建立在“有用”的基础上。一旦失去价值,或者成为弃子,下场可想而知。 “你好生将养,”吴戈的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冷硬,“这场棋,才刚刚开始。” 秦弓躬身行礼,在亲兵的搀扶下,慢慢走回自己的营帐。 阳光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多少暖意。他抬头望了望湛蓝的天空,心中波澜起伏。他成功地更进一步,真正参与了军机决策。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卷入,更复杂的局势,以及吴戈那意味深长的“棋子”之说。 暗流,从未停止涌动。而他,已身在漩涡中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