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龙角落的阴影浓得化不开。尤里·冯·帕萨特——这个姓氏只能在他心底腐烂,而不能在公众前展示——指节泛白,扣着一只做工精巧但明显逊色的银杯。空气里除了甜腻,更恶心的是对他伟大的兄长:对莱昂纳斯·冯·帕萨特侯爵,他完美兄长的、无休止的赞美。
“……那一箭,简直是天神手笔!野猪獠牙离马腹只有寸许,侯爵大人连呼吸都没乱!”
“真正的血统,就像钻石,在任何光线下都璀璨。”
尤里垂着眼睑,幽绿的瞳孔骤缩,长睫毛在苍白脸颊投下青灰阴影。杯中昂贵的红酒微微晃动,映出天花板上扭曲的水晶吊灯,以及他故作矜持的姿态与他藏起的紧握的左手。
话题被一个尖细声音引开。因斯特伯爵麾下的清客,正唾沫横飞地向小圈子献媚:“……说到侯爵大人慧眼,可知马洛卡农那趣事?那个阿尔贝特教士,哈!教化乡野!更可笑的是,竟写信向伯爵大人乞求粮食,为了他那‘教化苗圃’!” 清客脸上堆满谄媚的嘲弄,“伯爵大人仁慈,只是莞尔,这等小事,岂需挂齿?”
周围响起压抑的附和笑声。因斯特伯爵本人坐在不远牌桌边,侧影优雅,未朝这边投来一瞥。那里,是这场沙龙中的贵客,虽然他们在其他沙龙中也许也只是别的贵族的小丑。因斯特指尖祖母绿戒指在烛光下泛着冷光,这是世袭贵族的象征,莱昂也有一双对戒,但是华贵精致得多,或许这就是贵族外显的血统?
尤里嘴角扯起微不可察的弧度。马洛卡农……阿尔贝特……圣人?他放下酒杯,动作刻意模仿莱昂纳斯那种漫不经心的优雅,走向角落里像灰色幽魂般侍立的约翰管家。
“约翰先生,”声音放得很轻,“听说莱昂纳斯侯爵先生对马洛卡农的红酒别有关注,我愿去为大人取一些。”
约翰管家微微躬身,面具般的脸毫无波澜:“是,尤里少爷。” 应答完美,却毫无温度。尤里知道,这话绝不会传到莱昂纳斯耳中。
他带着远超所需的随从,乘坐着竭力彰显奢华却透着一丝用力的马车,驶向马洛卡农。道路越来越颠簸,窗外景色从规整变得破败。在偏离主道的河谷旁,他命令停车。
河滩杂乱,河水浑浊。然后,他看到了那个身影。
阿尔贝特·丘基斯,袍袖高高挽起,露出清瘦苍白的小臂,站在冰冷河水里。不是在祈祷,而是在笨拙摸索。水花溅湿朴素的旧袍下摆,紧贴腿上。他俯着身,专注盯着水面,侧脸在午后光线下显得异常干净。几个瘦如麻雀骨架的孩子蜷在岸边,最小的女孩脏手紧紧抓着色彩刺眼的图画书。
尤里胸口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那教士脸上的神情,纯粹的、近乎愚蠢的专注。一瞬间,荒谬念头闪过:如果……如果他也能被这样一个人,如此毫无杂质地注视……
这念头让他悚然。懦弱!他立刻在心里狠狠唾弃。怎么能羡慕这种泥泞挣扎?
他深吸气,推开车门,踏足这片格格不入的土地。丝绒靴子踩在粗粝沙石上,发出轻微沙沙声。孩子们像受惊小野兽崽子,瞬间缩成一团,警惕地瞪大眼睛看着这个突然降临的、华丽如戏台人物的陌生人。
阿尔贝特闻声从水里直起身,脸上带着劳作后的红晕和水珠。看到尤里,明显怔住。目光微顿,仿佛在打量羽色过于鲜艳的沙漠孔雀。
“日安,”阿尔贝特声音带着刚结束体力劳动的微喘,却很温和,“孩子,你从镇上来的?迷路了?还是……想过来看看?卡佳,你认识吗?” 他涉水上岸,湿透袍角滴水,在沙地洇开深痕。甚至微笑了,那笑容里没有任何算计,只有简单、试图表达友善的笨拙。
“——他不看。”
嘶哑、冰冷的声音,像刀子划破亚麻布,从旁边风化乱石后传来。
卡佳像从阴影里凝结出来,歪斜站着,双臂抱胸,脏污头发下,那双眼睛像两点吸收光线的黑曜石,牢牢钉在尤里身上。没看阿尔贝特,目光像带倒钩,刮过尤里丝绒外套的每寸光泽,擦亮却沾泥的靴尖。
“他闻着,”卡佳吸吸鼻子,露出近乎野兽呲牙的表情,“跟高墙里那些,用银盘子吃饭,拿我们血当佐料的老爷们,一个味儿。” 这才瞥向阿尔贝特,嘴角扯出极致嘲讽,“教士,你的好心,喂了狗。这位不是羊羔,是来闻闻牲口棚味道的——贵族老爷。”
“贵族老爷”四字,被他念得像吐出口带血唾沫。
阿尔贝特脸上笑容凝固,困惑看着卡佳,又看向脸色铁青的尤里。
河滩的粗粝石子硌着尤里纤尘不染的靴底,他走得有些慢,像是不愿与这片土地产生过多的接触。他的目光掠过阿尔贝特湿透的袍摆,掠过那几个蜷缩如惊鼠的孩子,最后,像被磁石吸引般,落在了侧前方那片风化的乱石阴影处——卡佳正像一头守护领地的幼狼,用那双吸收所有光线的黑眸回望着他。
尤里停下了脚步,与卡佳保持着一段审慎的距离。他没有看阿尔贝特,而是直接对着那片阴影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河水的呜咽:
“我听过一个说法,”他的语调平稳,像在沙龙里分享一个有趣的典故,“在最古老的习俗里,给男孩取一个女孩的名字,是怕被死神过早地注意到。一种……很朴素的生存智慧,不是吗?”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手术刀,在卡佳脏污的脸上细细刮过。
“它很有效。你看,你活下来了,像野草一样顽强。”尤里的嘴角泛起一丝极淡的、毫无暖意的弧度,“但名字就像一道咒语,它让你活下来,也把你锁在了某个特定的‘角色’里。一个叫‘卡佳’的……守护者?多讽刺啊,你憎恶我们这些‘老爷’,可你现在的姿态,和庄园里那些对着陌生人吠叫的看门狗,在本质上又有何区别?”
这番话里没有辱骂,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将对方视为研究标本的剖析。它比任何脏话都更刺入骨髓,因为它试图从根本上瓦解卡佳行动的意义。
卡佳的身体绷紧了,刚才那副慵懒的嘲讽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触及核心的、原始的杀意。他向前踏出一步,拳头紧握,指节发出可怕的嘎吱声。
“卡佳!”阿尔贝特几乎同时动了,他迅速侧身,挡在了尤里面前,张开的双臂有些慌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请别动手!”
他转向卡佳,声音急促却清晰:“看着我!他的话语是毒药,别让它侵蚀你!”
卡佳狂暴的势头被这目光生生阻住。胸膛剧烈起伏,他死死瞪着阿尔贝特,又猛地剜了尤里一眼,那眼神冰冷刺骨,仿佛要将他形象刻进骨髓。
尤里静静地欣赏着这一幕。他看着阿尔贝特用身体庇护自己这个“施暴者”,看着卡佳那纯粹的愤怒被“理性”强行压制。这比一场斗殴有趣多了。他轻轻整理了一下根本没乱的袖口,这个动作完美地复刻了莱昂纳斯的不耐烦。
然后,他才将视线转向阿尔贝特,仿佛刚刚注意到他的存在。
“看来,你的‘引导’卓有成效,教士先生。”尤里的语气里听不出是赞美还是讽刺,“至少,他学会了为了更‘高尚’的目标而克制兽性。这是文明的第一步,也是……驯化的第一步。”
他向前微微倾身,声音压低,带着一种分享秘密的亲昵,却字字诛心:
“但你想过吗?当你用‘面包’换取他们来听你讲道时,你给予的,究竟是‘启蒙’,还是一种更为精巧的……驯服?你让他们用自由思考的可能性,来交换果腹的生存权。这和我们这些‘老爷’做的事情——用土地和庇护来交换他们的劳役和忠诚——在结构上,有何本质不同?”
他直起身,满意地看到阿尔贝特眼中那一闪而过的震惊与迷茫。
“因斯特伯爵派我来看看。”尤里恢复了那副疏离的腔调,谎言如同呼吸般自然,“他很关心你在此地的……‘社会实验’。毕竟,稳定的秩序,总是建立在某种形式的‘交换’之上的,不是吗?”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卡佳,补充道,像是随口一提:
“对了,那个孩子……他看起来是个不安定因素。需要伯爵大人派人来协助你……‘管理’一下这里的秩序吗?毕竟,教化之地,总需要和平的环境。”
卡佳自始至终没再说一个字。只是用那双恢复了死寂、却更令人不安的黑眸,深深看了尤里一眼,那目光像在衡量猎物价值。然后,他猛地转身,步履僵硬地快步离去,背影很快被河滩乱石吞没。
阿尔贝特望着他消失的方向,轻轻叹了口气,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忧虑。他转回身,对尤里发出了一个简单得近乎可笑的邀请:
“河边风大,这位……少爷,若不嫌弃,可以去礼拜堂喝碗热水。”
尤里矜持地点了点头,示意阿尔贝特带路。他刻意落后半步,目光挑剔地扫过这片贫瘠的土地。龟裂的田埂,歪斜的篱笆,空气中弥漫着柴火和牲畜粪便混合的沉闷气息。几个面黄肌瘦的农人在远处田里劳作,看到他们,立刻低下头,加快了动作。
阿尔贝特走在前面,湿透的袍摆随着步伐晃动,在尘土中留下断续的深色印记。他的背影单薄,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韧性。
“这里的人很辛苦。”阿尔贝特没有回头,声音平静,“但他们值得更好的。”
尤里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更好的?就凭这个天真的教士和他那些可笑的书本?
他们走近礼拜堂。那与其说是教堂,不如说是一间大些的、用粗糙石块垒成的棚屋。钟楼歪斜着,仿佛随时会坍塌。木门虚掩,阿尔贝特推开门,一股陈腐的、混合着霉味和旧烛油的气味扑面而来。
内部十分昏暗,只有几缕光线从破损的窗棂射入,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尘埃。祭坛简陋,上面的十字架已经褪色。几条粗糙的长椅上积着薄灰。
一个穿着破旧执事袍的干瘦老头——老马丁,颤巍巍地从角落阴影里站起来,看到阿尔贝特身后的尤里,浑浊的眼睛里瞬间充满了惊恐和不知所措。他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只是慌乱地低下头发花白的头颅。
“马丁先生,这位是……从伯爵大人那里来的客人。”阿尔贝特温和地介绍,“去烧点热水吧。”
老马丁像得到赦令般,几乎是踉跄着退向后堂。
尤里环视四周,嘴角的讥诮几乎无法掩饰。这就是“圣人”的殿堂?比他庄园里最破败的马厩还不如。他的目光落在祭坛边缘那本色彩鲜艳的《认字》上,封面的泥手印格外刺眼。旁边,是那本皮面斑驳的《忏悔录》。
阿尔贝特用木碗盛了热水,递给尤里。碗边有细微的缺口,水温只是微温。
尤里接过,指尖避免碰到碗沿。他没有喝,只是象征性地端在手里。食物?在这种地方,连热水都像是一种施舍。
“伯爵大人的善意,我们感激不尽。”阿尔贝特在他对面坐下,双手捧着另一只木碗,指尖因之前的冷水浸泡还有些发红,“不知伯爵大人,对这里……有何具体的指示?”
尤里心中冷笑。指示?那个蠢货伯爵恐怕早把这事忘了。他轻轻晃动着木碗,看着里面寡淡的水面漾起波纹。
“伯爵大人只是关心。”尤里语调平稳,带着居高临下的意味,“教化之地,总需有些……看得见的成效,才不负期望,不是吗?”他刻意停顿,观察着阿尔贝特的表情,“比如,有多少人学会了认字?秩序是否……有所改善?”
阿尔贝特沉默了片刻。远处似乎传来孩子们隐约的嬉闹声,但在这寂静的礼拜堂里,显得格外遥远。
“学习……需要时间。”阿尔贝特最终开口,声音依旧温和,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而秩序,建立在吃饱肚子的基础上。”他抬起眼,看向尤里,“伯爵大人若真有心,一些最基础的粮食援助,比任何指示都更有用。”
尤里几乎要笑出声。看,来了,还是乞讨。他放下木碗,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粮食,自然可以商量。”尤里身体微微前倾,做出倾听的姿态,眼神却锐利如针,“但我也需向伯爵大人回报些……积极的消息。我听说,附近似乎有些不太平?那个叫卡佳的野小子,专门与教会、与体面人作对?”他紧紧盯着阿尔贝特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恐惧或愤怒,“这样的人,恐怕会阻碍教化吧?伯爵大人或许可以……派人来‘协助’管理。”
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挑起矛盾,让这脆弱的平衡崩坏。他倒要看看,这个圣人面对真正的威胁时,是会坚持那套无用的慈悲,还是会显露出人性的丑陋。
阿尔贝特的眉头微微蹙起。他没有立刻回答,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暮色,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那个消失在乱石中的倔强身影。
“卡佳……”阿尔贝特轻声重复这个名字,语气里没有尤里期待的厌恶或恐惧,反而带着一种……复杂的理解,“他只是个孩子,一个在荒野里长大的孩子。他的敌意,源于苦难,而非邪恶。”他转回头,看向尤里,目光清澈而坚定,“暴力只会滋生更多的暴力。我相信,耐心和引导,比任何‘协助管理’都更有效。”
尤里感到一阵强烈的挫败和荒谬。耐心?引导?对这个差点动手打人的野狗?这个阿尔贝特,不是天真得可笑,就是虚伪得可憎。
“看来,教士先生有自己的方法。”尤里站起身,拂了拂丝绒外套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动作优雅却带着明显的不耐,“我会将您的……‘见解’,转达给伯爵大人。” 他刻意加重了“见解”二字,充满讽刺。
“感谢您。”阿尔贝特也站起身,依旧平和,微微欠身,“也请您代我,再次感谢伯爵大人的关心。”
尤里祖母绿色的眼眸施舍给阿尔贝特与这片破败最后一点关注,转身向门口走去。老马丁躲在门廊的阴影里,一直窥视到他出来。
走出礼拜堂,傍晚的风带着寒意吹来。尤里的随从们无声地聚拢过来。他回头看了一眼那歪斜的钟楼,和窗内透出的、微弱得可怜的烛光。
这次探访,没有达到他预想中搅动风云的效果,反而像一拳打在棉花上。那个阿尔贝特,像一块温吞的、却难以撼动的石头。还有那个卡佳……尤里摸了摸自己光滑的下巴,眼中闪过一丝阴鸷。他总会找到方法,撕开这虚伪的平静,让所有人,尤其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哥哥看看,这片土地,以及其上的人,是多么的卑劣和不堪。
他登上马车,车厢内熏香的甜腻气息,终于驱散了鼻尖那若有若无的霉味和贫穷的气味。
尤里的马车在暮色中驶离马洛卡农,车轮碾过逐渐平坦的土路,将那片令人不快的贫瘠甩在身后。车厢内,熏香的气息重新变得浓郁,试图覆盖掉沾染在他感官上的、那股混合着河泥与穷困的气味。他靠在丝绒靠垫上,闭着眼,面容平静,只有搭在膝盖上的、修剪整齐的指尖,偶尔会极轻微地弹动一下。
马车最终停在了一个稍显繁华小镇入口处的旅馆前。“绿荫酒杯”的招牌在晚风中轻微摇晃。一名穿着褪色亚麻衣的侍者小跑着迎出,脸上带着小镇居民见到真正贵族时特有的惶恐。尤里自行迈下马车,目光掠过门廊下几盆蔫软的蕨类植物和角落的空酒桶,对旅馆老板那近乎谄媚的迎候只是几不可察地颔首。
“一间房。要最安静的。”他的声音不高,平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像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他甚至没有看那肥胖的老板,视线扫过昏暗大堂里那几个瞬间噤声、偷偷打量他的本地酒客。
随从早已上前一步,挡在老板与尤里之间,低声而清晰地交代着要求:热水,晚餐送至房间,食材需最新鲜,餐具必须用主人自带的。
老板忙不迭地应承着,亲自引路。木质楼梯在脚下发出吱嘎声响。所谓的“最好房间”,也只是比楼下稍宽敞,粗棉布的床幔泛着灰白,空气里有尘土和廉价消毒药水的味道。
随从无声而高效地忙碌起来,铺设自带的细亚麻床单,摆放银质餐具与水晶杯,点燃一支带着檀香的精致蜡烛。老板和侍者放下热水桶后,便识趣地退了出去。
尤里走到窗边,推开木窗,后院马厩的气味混着晚风涌入。他静静地站了片刻。
楼下大堂隐约的嘈杂声透过不甚隔音的楼板传上来。两个明显带着酒意的粗哑嗓音在交谈,谈论的似乎是葡萄。
“……该死的帕萨特家,今年的收购价又压了三成……”一个声音抱怨着,带着醉醺醺的愤懑。
“嘘!小声点!你想让税务官听见?”另一个更显苍老的声音急忙制止,带着习惯性的恐惧,“能怎么办?地是人家的,葡萄藤也是人家让种的……压价?没把咱们直接赶走,就算‘仁慈’了!酿好的酒,转手到了侯爵老爷的沙龙里,一杯的价格够你我一家吃半年……这世道……”
声音渐渐低下去,化为模糊的嘟囔和一声沉重的叹息。
尤里站在窗边,仿佛没有听见。他的手指轻轻拂过窗棂上粗糙的木纹,目光落在后院角落里一堆废弃的酒桶上。
楼梯口传来一阵略显轻浮的脚步声,伴随着廉价香粉的气味。一个穿着艳俗绿裙、领口开得很低的女人出现在走廊,她脸上堆着职业化的笑容,目光精准地锁定了站在门口、衣着最华贵的尤里。
“这位英俊的老爷,”她的声音甜得发腻,扭着腰肢靠近,“一个人住店多寂寞呀,需不需要……”
尤里甚至没有转头看她,只是对着空气,极轻地挥了挥手,像拂去一只苍蝇。
一名随从立刻上前,动作迅捷而粗暴,一巴掌狠狠扇在女人脸上,响声清脆。女人被打得踉跄后退,撞在墙壁上,脸上的笑容僵住,瞬间被惊恐和疼痛取代,捂着脸,不敢发出丝毫声音。
“清理干净。”尤里这才淡淡地开口,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与他无关。他转身,走回房间,随从无声地关上房门,将外面的一切隔绝。
房间内,熏香蜡烛的气息渐渐压过了原本的味道。随从为他斟了一杯自带的上等红酒。尤里接过水晶杯,猩红的液体在杯中缓缓摇曳。他没有喝,只是举到眼前,透过烛光凝视着那浓郁的色彩,仿佛在审视一件有趣的藏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