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语蚀音抱着氧气面罩、脸色苍白、仿佛下一秒就要驾鹤西去的样子,三位挚友终于收起了看乐子的心态。
“哎呦我的语哥,不气不气,”陈见山把手机放到江曲幽手上,凑上去给他顺气,“为个疯批老师气坏身子多不值当!等你好了,我们帮你‘报仇’!”
王河砚从自己的万能背包里掏出一个保温杯,倒出一杯温热的茉莉花茶递过去:“喝点茶,平心静气。
佛曰,一念嗔心起,百万障门开。水老师就是你的‘障’,得看开点。”
江曲幽则是用手机调出戏曲《锁麟囊》的音频,认真道:“学长,听听这个,转移注意力。从心理学角度,沉浸在熟悉且热爱的艺术形式中能有效缓解应激状态。”
语蚀音看着他们手忙脚乱的样子,心里的火气消了些,他接过花茶,抿了一口,眉头微蹙。
“算你们几个良心…”
这时,王河砚又像变戏法一样拿出一小盒包装精美的川味灯影牛肉丝,笑嘻嘻:“蚀音,你最爱的零嘴,吃点辣的压压惊?”
语蚀音的目光下意识地瞄向了自己放在床边的背包,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摇了摇头:“不了…规矩要紧,吃辣伤嗓子,师父知道了要骂…”
可下一秒,陈见山眼疾手快,一把抓过他的背包,嬉皮笑脸道:“规矩规矩,我看你看的不是规矩,是藏了什么宝贝吧?”
说着就作势要翻。
“还我!”语蚀音想去抢,却因为无力而慢了一步。
陈见山从背包的夹层里摸出了一张有些年头的拍立得照片。
照片上,背景是清晰的广州塔,一个看起来只有12岁、表情严肃、站得笔直的小少年和搂着他肩膀的,是一个约17岁的长发少年合照。
少年相貌清秀,左眼被洁白的纱布完全挡住,但露出的右眼和嘴角却带着无比温柔的笑意。
“哇哦——”陈见山发出夸张的声音,把照片展示给王河砚和江曲幽看,“这是谁咩~?好温柔的帅哥!语哥你居然藏了这么久!”
语蚀音像是被戳破了心事,耳根微红,扭过头,叹气:“沈劫影…我8年前,跟着爸妈去广东巡演时认识的一个…哥哥。”
“哦哟~真的假的?语哥可以讲讲咩~”
语蚀音从陈见山那拿过照片,微微扬起嘴角:“…8年前,也就是2019年夏天那会儿,我们刚到广东,距离酒店还有段距离,我跟着父母顺道逛街,半路我看见一家老字号的双皮奶,就走不动了。
等回过神来,就和爸妈走散了,我当时正有点慌,在想到底是站在原地等还是找警察叔叔,然后就看见了他。”语蚀音指了指照片上左眼蒙着纱布的少年。
“他当时就靠在巷口的墙边,捂着肚子,脸色苍白,额头上都是冷汗,左眼还缠着纱布。
我一看,也顾不上自己迷路了,跑过去就想拉他去医院。”
陈见山拿出可乐调侃:“哇,语哥你从小就这么正义感爆棚啊?”
“只是规矩中,救场如救火,于我而言,救人也是救场。”
语蚀音摇头:“结果他反而拉住我,声音特别温柔,还带着点虚弱的气音哄我,说‘小伶人我冇事,只系有点着凉,别担心。’”
“但他还是接受了你的帮助?”江曲幽翘起二郎腿,“这不是就是一段缘的开启嘛~”
语蚀音耳根微红,手指下意识作出兰花指:“嗯…他说确实有点不舒服,问我能不能…帮他揉揉肚子,他说他自己手凉,揉着更难受。”
王河砚笑眯眯歪头:“哦~于是你就上手了?”
“毕竟他疼得厉害,我就帮他了。”语蚀音看了眼右手,耳根微红,“哥哥教我将掌心搓热,贴在他…神阙穴上,顺时针轻轻推揉,说这样能散寒止痛。”
“那…你当时有问他为什么叫你‘小伶人’吗?”
“我当时揉他肚子时问过,他举了三个例子,把我吓了一跳。”语蚀音先是轻拍自己大腿,“说我虽然慌,但站着的时候重心很稳,下意识就是丁字步。
又说我走路时步子不大,但落脚和起脚都有股‘寸劲’,像在台上走台步。”
随即,语蚀音看向自己的手:“最关键的就是手势,当时我伸手想去扶他的时候,手指是自然并拢,指尖微翘,像个小小的兰花掌,他说这绝对是长时间训练才有的‘范儿’。”
“我靠!这个沈哥哥不会是侦探吧!”
“确实啊…难道他与你也是京剧演员?”
语蚀音叹气:“我那时候才12岁,被他一眼看穿,觉得他厉害得不得了,以为他也学京剧。
结果他当时说,他只是认识一个与我同样是京剧演员的朋友,并不是京剧演员,并且指着自己的纱布说酷不酷,如果把纱布染黑就是海盗眼罩。”
“结果…揉了一会儿,他肚子好像更疼了,突然就说要去洗手间,等他出来的时候,疼得腰都直不起来,蹲在地上,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人眼看着就要昏过去。
我吓坏了,想扶他,但他完全没力气。我就…半拖半扶,甚至想把他抱起来,结果根本抱不动…”
语蚀音看向自己的双手,苦笑道:“但…你们知道哥哥当时怎么做吗,他给我唱了首温柔的英文歌调子,还安慰我…让我别怕…”
江曲幽双眼放光:“可以给我们唱吗?”
语蚀音点头,沉默片刻:“我记得…他当时是这么唱的…
Hush, little stranger, don''t you cry... (嘘,小陌生人,别哭泣)
The moon will watch us, passing by...(月亮会看着我们,悄然经过)
Pain is just a...temporary guest...(疼痛只是…暂时的访客)
You and I...will find our rest...”(你和我…终将找到安宁)”
语蚀音垂眸,苦笑:“哥哥当时只唱了这四句,也不排除我记不清之后唱的是什么意思…”
陈见山愣在当场,下意识拍大腿惊呼:“我靠…这…虽然听不懂,但感觉好温柔…”
“是吧,我当时就差点要哭了,但也知道哭没有,本想叫120,结果那哥哥既怕社死,也不想让远在外地办案的警察父母找他,就先拦车叫司机送医院,虽然…”
语蚀音尴尬扶额,叹气。
“我当时心急,忘了自己只戴了个没电的电话手表,下车后就把他送医院,全然忘了给钱一事,好在司机也表示理解,不仅帮我处理手续,还帮我打电话叫我爸妈过来。”
“呃…所以你知道他当时为什么肚子疼吗?”
“因为冰淇淋吃多了导致的急性肠胃炎…”语蚀音皮笑肉不笑,“不仅吃了三根雪糕,还喝冷饮,肠胃功能还不好…
合着就是因为作死导致的腹痛,尤其是那眼睛,那根本不是因为装酷才缠纱布,而是因为十年前因为化学药物导致的,需要长期避光,也不确定能不能好。
生着病,受了伤,还胡闹…我…我就忍不住骂他不自爱,还用戏院规矩说他‘不晓得爱惜身体…’”
语蚀音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结果…他躺在病床上,脸色还白着,就用粤语软绵绵地调侃我:‘唔好闹啦(不要骂了)~小伶人…哥哥知错咧…以后不敢了…’”
语蚀音扶额,深呼吸一会儿,最后还是叹了口气:“结果…他还是这么乱来,虽然本意是想带我玩,可我…我从来没见过…这么不自爱的人!
现在想想…那个水老师也是…明明肚子不舒服,还要戏耍我…啊啊啊…一个两个的…真的…成何体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