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多雨，湿润连绵，远远望去整个村庄都被细雨笼罩
林枣迷迷糊糊听见动静，一骨碌就爬起来，穿上靛蓝厚衣裳，他现在还不怎么会绑头发
在小匣子挑出配对的发带
“阿姆阿姆！”他扑进方柳怀里使劲蹭，央阿姆给自己梳头发
方柳放下手里的活儿把人带到房间，把人夹在双膝间开始梳头发
感受阿姆的手指在发间穿梭，他舒服得喟叹一声
“你倒是会享受，”瞧他那舒坦样，方柳拍拍他屁股，示意他绑好了
家里只有一面铜镜，林枣每天早上都要照一回，自懂事后他就很爱美
美滋滋地转身亲一口阿姆，跑出去前还丢下一句“阿姆你最好了”
方柳摇摇头，给他舀热水洗漱
“阿姆，你跟阿爹今天要去镇上吗？”林枣搅动着碗里的青菜粥，粥里还散发着热气
方柳把昨天摘的野菜放进背筐里，嘴里随便应了声
头茬的野菜鲜嫩，是林同安一大早去摘的，背去镇上能卖个好价
一直观察阿姆的林枣闻言丢下勺子，他趴在阿姆背后
“阿姆～”
方柳反手把人搂在怀里制住，捏了一下他的鼻尖，“不可以”
林枣嘟起嘴巴，眉毛一皱，“我都没说呢你就说不可以”话是这样说，他忍不住抱着阿姆的手臂摇啊摇
方柳瞥了他一眼，“你不就是想吃糖吗？”
“不行，这几天你吃太多，坏牙就有你受的”
挨着阿姆又蹭又拱，阿姆一眼都没再看他，任他摇
坐回桌前咬着勺子，想着怎么让让阿爹背着阿姆给他买糖吃
卧在廊下的大黄站起来叫了两声，看清楚是谁后又趴下，尾巴随便动了几下
“阿爹回来了？！”林枣滑下凳子，兴冲冲扒在门口往外瞧
“啊！水生哥哥？你怎么来这么早？”
陈水生见那个小脑袋伸出来，嘴角无意识翘起
疾步走到灶门口对着方柳说，“柳阿嬷，林叔在我家等着了，叫你现在过去呢”
背起背筐，方柳嘱咐陈水生，“等他吃完粥，你就带他去你家玩，不要乱跑昂”
陈水生点点头，叫柳阿嬷放心去
他转身留下来盯着林枣吃东西，林枣如今四岁了，吃饭已经能自己吃得很好，可现在吃的是不喜欢的青菜粥，自然磨磨蹭蹭
在他第三次走神时陈水生把碗接过去，舀一勺喂到林枣嘴边，他下意识地张嘴吃掉
这个场景很常见，林陈两家大人已经见怪不怪了
咽下米粒，他扭头盯着外面湿漉漉的地面，语气失落“咱们今天不能玩捉鸡笼了”
大抵小孩都讨厌下雨天，不能出去玩，林枣尤甚，他讨厌鞋子沾上泥巴，陈水生也希望雨快点停
他把视线转回枣哥儿身上，碰了碰对方的手，让人转头看他，“咱们快快吃完，我有东西给你看”
林枣失落的情绪转换成好奇，让陈水生先告诉他，不要卖关子
给林枣戴上小草帽，两人还没忘记把门掩上
“枣哥儿来啦？”陈阿公陈阿婆都坐在堂屋前搓草绳，两小孩儿刚进门就被发现
用竹片挂下糊在鞋底的泥，抬脚总算不是沉甸甸的
“阿公阿婆～”林枣噔噔跑过去跟两个老人撒娇，嗓音甜得能掐出水来
方柳跟白芷真真是相见恨晚，两家人关系越发好，林枣更是俘获了陈家一家老小
板着脸的陈阿公他都不怕，哄得两老把他当亲孙子，后面让改口略过姓直接喊“阿公阿婆”
陈水生神神秘秘地把人带到柴房
“哇！是狗崽崽！”林枣惊呼，大黑耳朵颤动一下，连尾巴都懒得动
阿姆说过大黑刚下崽，站在门口瞧瞧得，进去可能会挨咬，陈水生紧紧拉着人，不让进去
小狗是大黑昨夜生的，一团窝在大黑身下
林枣干在门口看小狗站得腿酸，当年林同安把大黄抱回家时，他就爱得不行，硬要抱小狗上床睡觉
方柳把狗崽从被窝里提出来时他还嚷
着，“小狗都没有被子，会着凉的，阿姆，它想跟我睡嘛——”
最后大黄没有跟他睡，却得到了一个塞满干草的麻袋
陈水生带人到堂屋坐下，学着陈阿公搓草绳
过了会儿林阿婆手上端了碗热乎的烧猪肝给两人吃
烧完火把猪肝丢进去，用炭埋着，熄了就扒拉出来，用水冲干净片成薄片，撒点盐花就能吃
林枣爱吃猪肝，方柳没少来陈家买回去给他换着花样做
碗里的猪肝黑乎乎的，一口下去，猪肝绵密的口感，外层焦脆咸香，还能尝到淡淡的草木香
猪是新鲜杀的，猪肝没有多大腥味
林枣小口小口嚼着猪肝，吃得摇头晃脑的，嘴里也没忘夸奖：“阿婆，你做的猪肝太好吃啦，你怎么这么厉害呀？”
这语气，不就是学平日里大人逗他的话嘛，哄的陈阿婆笑眯眯的
陈阿公不语，比陈水生抢先一步，挑出碗里最大的一块猪肝递给林枣
“谢谢阿公，你真的是太好啦”林枣一碗端平
碗里猪肝将将要分完，陈木生冒雨跑回屋里
“下雨大黑都知道不往外跑，着凉要灌苦汤你就知道错…”见他淋了一身雨耍回来陈阿婆烦得很
陈木生对着林枣做鬼脸，逗人发笑，对阿奶的唠叨是听不见一点
他掏出一堆竹枝，跟两个弟弟玩挑木棒，陈家一时间欢声笑语不断
林枣年纪小，玩这个不厉害，轮到他总是很快就轮到下一个人，他见自己动了下面的竹棒就要递给木生哥哥
两人都说这个不算，让他再挑一次
屏息静气，陈木生一只手撑地好让身体别抖，眼见要成功
“这根动了！到我了！”
“乱来，我都没动，枣哥儿你说是不是？”
“大哥你别看他，你是不是玩不起？”陈水生才不管他哥脸色如何，动了就是动了
林枣手上就几根木棒，还是大家提醒他哪根最好挑才有的
而陈水生以一棒之差赢了大哥
“水生哥哥你真厉害，居然赢了木生哥哥”林枣的话让水生沾沾自喜
木生不服输给弟弟
再来一把就再来一把，林枣这次不玩，在旁边给木生哥哥鼓劲
兄弟俩吵嘴比挑木棒有意思
方柳跟白芷挽着手臂在前头走，俩人说说笑笑，说起后面那个老阿嬷俩人都有些气愤
两人都是手脚利索的，抢到好摊位交了摊位钱后就把东西摆出来吆喝，怕野菜弄脏，用麻袋在底下垫着
有人翻看他们俩都没说什么，人家花钱的，也不想买到烂菜
后头就剩一把，一个老阿嬷在那里掐来掐去，嘟嘟嚷嚷：“这菜都被压烂了”
方柳想着就剩斤几的菜，贱卖得了，这把确实是被上面的菜压坏了一些
抓起一把亮给他看，方柳解释道：“就几根是压坏的，这菜今天早上刚摘，水灵灵的”
经常买菜的老阿嬷知道，这菜比其他的好上一些，没沾泥，收拾的干净
他就是故意挑的这家，清清嗓子做出嫌弃样，“你这坏了也不好卖，剩下的两文给我得了”
说着丢下两枚铜板，就往菜篮里塞菜
方柳拦住他的手，“不成不成，阿嬷我这菜都卖四文一斤呢，这估摸有两斤，你多给两文吧”
白芷背的东西少，卖的快，剩下的凑不出一斤，索性收东西等柳哥儿
见状他一把将菜篮子里的菜抢回来，摆手道：“阿嬷我们不卖了，留着自个儿吃”
那个阿嬷捂住菜篮，横了一眼白芷，双腿一岔，甩下一句：“乡下佬就是乡下佬，拿着几根烂菜当宝”
说完撒腿就走，生怕白芷打他似的
在白芷生气的时候有个小媳妇儿，弱声挎着菜篮问方柳还卖不卖
她刚才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头茬野菜都抢手，两斤四文钱是便宜的价
方柳把剩下的都卖给她了，小媳妇掏钱的时候他还降了一文，让给三个铜板就行
其实那个老阿嬷好好说，方柳也肯松口给他的，谁知那人贪便宜没够，硬要抢
现在白芷还气着呢，直说丢掉也不给他，方柳跟着一起附和，还安慰他为这种人生气不值当
林同安背药材去医馆，不知道发什么了什么，跟在两人后面，看着两人一会儿骂，一会儿笑，摸不着头脑
在门口接枣哥儿一起回家，一早上没见，他还怪想阿爹阿姆
走在阿爹阿姆中间，牵着两人的手
“阿爹阿姆我好想你们”
就一上午，不知道的还以为分开了一整年，这话真让人发笑
回到家嘴巴也没停，大门一开，大黄就摇着尾巴扑上来，他又跟阿爹阿姆说小狗崽有多可爱
“哎呀！大黄你不要扑上来，好脏”顾不上说狗崽了，他侧身推开大黄
见他躲，大黄更兴奋了，故意去追林枣，惹得他哇哇叫
“不可以！大黄，你的脚很脏，我真的生气了！”
不知道随谁，也可能小孩子就是很多话，跟狗都能说好久，夫夫俩没理一人一狗
屋子后面有两头猪，还有八只鸡，出门没喂，回到家就听到震天响，林同安没歇息，坐下就剁猪潲鸡草
林枣跟着阿姆进灶房烧水准备烫猪潲，顺便煮饭
他坐在小板凳上面帮忙烧火，方柳见柴快烧到灶口就让他用小木棍推进去
火烧的旺，林枣浑身都烤得热乎乎，“阿姆，我们今天吃什么呀？”
“炒芥菜跟野葱炒鸡蛋”方柳在他旁边择菜，“你饿了？炒菜还要一会儿呢”
林枣摇摇头，他跟阿姆说自己在陈家吃了烤猪肝，现在还不饿
林同安进来舀水，猪潲桶冒出热烟，林枣坐在小板凳上不敢动
阿爹总是跟他说，他小时候有个小孩儿打闹，碰到阿奶舀的洗澡水，整个背都起大水泡
身上的肉都被烫熟，这辈子都不能吃东西了，林枣人小，听见“烫熟”“不能吃东西”被唬的一愣一愣的
第二天见到阿姆舀热水，都不敢靠近，不用喊，自己躲得远远的
方柳一问才知道咋回事，偷笑之后也没拆穿，还添油加醋一番，彻底吓住林枣
他跟着阿爹去后院，林家夫夫都爱干净，连猪圈都没什么气味，林枣惦着脚看猪吃东西
小猪崽抱回来的时候粉嫩嫩，他也很喜欢，天天都要跟着喂
好臭…捏着鼻子走回前屋，猛吸几口新鲜空气才好些
方柳见他那小模样就想笑，嫌臭还要跟着凑上去，天天来一遭，脑袋瓜到底在想什么
他走了走又回到灶房看阿姆做菜，野葱被切成小段，“咔嚓咔嚓”怪好听
“滋”的一声，野葱的香被油激发出来
“好香呀阿姆，我的肚子说它想吃饭”林枣站在板凳上看，香气直往鼻子里钻
方柳看他嘴角亮晶晶，知道他是嘴馋，不是真的饿了
但还是抽出一双筷子，夹一小块鸡蛋给他，“那你帮阿姆尝尝咸淡”
一口咬下鸡蛋，鸡蛋块嫩嫩的，还有小葱香味，比肉还要好吃！
“好次…”
本来也没指望他能尝出什么，但还是哑然失笑
对上枣哥儿疑惑的双眼他没说什么
“去吧，去叫你阿爹吃饭”
“好”林枣往门外走，喊在编竹筐的阿爹吃饭
林同安吃了一口炒鸡蛋，觉得香口，往嘴里扒了口饭，直夸方柳炒的好，搞得方柳仔细尝了口，没啥特别的呀？
林同安知道做三口人的饭菜也不容易，方柳换着法儿给家里做吃的，恨不得做出花来
父子俩吃得都香，到后面林同安直接拿饭拌了，碗底有油，米饭口感油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