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脏水倒进水沟
“啊,”惊呼未成形,余音在及时闭合的双唇间吞下
原是林家玉站在院子角落撒尿
太阳落下山后很快就黑了,方柳一时不觉,乍一下看见一团黑影,被吓一哆嗦
土房子的隔音算不上多好,没踏进门就听见父子俩的玩闹声
“嘿咻—”林枣小脸通红,用尽全力要从林同安的五指山的镇压爬起来
林枣无论怎么挣扎都会被阿爹压回床上,后背心都出了细汗,见此林同安松了力道
林枣笨拙地爬起来,又转为爬上阿爹的背,林同安微微弓腰,这只小皮猴在自己身上爬上爬下
“你们两个别闹了昂,同安你护着他,要是掉落床底保准要起个大包的”
本不想理会这一大一小,他在床上跑来跑去,躲避阿爹的追击
踩踏木床发出叫人牙酸的嘎吱声,床上还有被子绊脚,就怕一个不小心枣哥儿从床上跌下来
带过孩子的才知道辛苦,不会走的时候还好,会爬会走才吓人,要时时跟在屁股后头
纵使他万般小心,枣哥儿也能摔跤,他皮又细嫩,一点磕碰就破皮,青青紫紫格外显眼
林枣和阿爹对视一眼,默契的停战,不敢造次,这家阿姆说话最管用,没看他阿爹老是挨打么
他学着大人叹了口气,故作老成的样子跟年龄极其不符,让人忍俊不禁,反正他阿爹是忍不住逗弄的
“哈哈哈~”林同安故意挠他痒痒,迫于实力悬殊,枣哥儿只有求饶的份儿
“啊哈哈,阿爹,不要挠丫丫”玩耍间衣摆卷到肚子上面,露出圆乎的肚子,眼角还有笑出来的泪花
气喘吁吁的时候阿姆总算来了,他伸出两节莲藕臂,卖乖撒娇,“阿姆~阿爹挠我丫丫”
言下之意是让阿姆帮他报仇呢,大眼睛眨巴眨巴,就这么水汪汪看向阿姆,这招屡试不爽
见阿爹被阿姆打了一巴掌后假模假式地叫疼,“报仇”成功的林枣咯咯笑
一天哭了那么多回,早该困了,阿姆把他放进靠墙侧,盖上他专属小被子
油灯散发出柔和的灯光,阿姆身上有香香的味道,眼皮渐渐地阖上,方柳的拍拍也停了
“我熄灯了喔?”
“成”
灭了油灯,方柳睡不着,等眼睛适应黑暗后,大概能看见男人的轮廓,伸手推了推对方
等对方侧过身来,方柳挪了挪,让自己更贴近丈夫,好似贴得更近就能把情绪传递给对方
“今天我太冲动了,我……”
“我知道,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林同安低沉又温和的打断方柳要讲的
用布满厚茧的手摸了摸夫郎的眼角,那里有道细小的划痕,“是我没本事,让你受委屈了,成亲时我就向你爹娘保证,要对你好”
埋着头的方柳蹭着对方的胸膛摇摇头,“才不委屈,我乐意呢,不许你这样说自己”
成亲前,林同安的钱都被林阿娘收走了,存不下什么,办酒的时候又掏空了口袋
好在有了彩礼钱这码事,让他彻底看透自己的亲娘
成亲后的林同安干活更卖力了,早出晚归,扛大包,割稻子,帮人摘桃……只要有铜板拿他就干
赚到的钱都交给方柳,自己舍不得花钱,却从不过问夫郎花了多少
他只管赚,不管花,结婚那么多年,两人也没红过脸,生气都很少
实在称得上受委屈,大抵是林阿奶老拿孩子捏他错处
不生不孝,林阿奶说方柳要断儿子的根,林同安不在意,还反过来安慰夫郎,这事不能强求,总站夫郎这边帮撑腰
后面方柳任她戳自己错处,也不愿林同安因自己扣上不孝顺的名头
不知想到什么,方柳抬起头,咬住下唇,他有些难为情:“虽说盼着分家好久了,眼下真的要撑起一个家,我心里有些没底”
闻言林同安闷笑几声,胸膛震得方柳耳朵发红
在他羞恼前林同安宽慰他:“没事,咱们这些年也攒了些银子,还有四亩地,有手有脚的,再差也能活下去”
今日这事是个意外插曲,然夫夫俩等这天很久了,这么久了没搬出去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林阿爹林阿奶心里都有数,大儿子一家在镇上落了脚,一家四口挤在小房子里也就过得比别家体面些罢了,不可能接老两口去住
老二人虽懒散些,但胜在听话,娶得媳妇儿也算精明,最主要生了两个孙子
比起林阿奶,林阿爹其实更想让老四养老,奈何老四越发不像样,让个外人拿捏住不说,眼见可能就得一个哥儿,到底不成
林阿奶被老伴儿告诫过,跟方柳怎么闹他不管,这几年绝对不能松口叫分家
现如今还能管家,钱抓在手里,还怕儿子儿媳不孝顺?当棺材本也好,到时候再扶一把孙子也罢,就可以享清福了
为了早些搬出去,俩人日子过得紧巴巴
攒的差不多时,俩人晚上躺在床上总是抱着对方傻笑
这种隐秘的兴奋因林枣的到来变成肉眼可见的喜悦
有段方柳突然不舒服,吃什么吐什么,林同安非要拉人去看大夫才心安
林枣来得太突然,他阿爹阿姆都没发现他已经在肚子三个月了
现在方柳还记得他们两个在大夫面前闹了个大红脸
眉间的孕痣深浅决定了哥儿容不容易怀孕,他的痣又小又浅,因为这个说亲也比其他哥儿难
夫夫俩直愣愣杵在医馆里头被大夫训,“他只是难怀,又不是怀不上,三个月才发现,这孩子真够呛碰上你们这对阿爹阿姆”
两人走出医馆还轻飘飘的,又惊又喜,林同安想起自己的粗心更是冷汗直冒,这下分家的事宜肯定要往后排
毕竟方柳已经有了三个月,旧房子还不知道什么情况,什么家当都没有,添置家当也要一笔
孩子的用具也要花不少,愈发显得捉襟见肘,两人都认为,起码要等孩子长大些才好
趁方柳肚子还没大,林同安拼了命地干,常常天不亮就出发,摸黑才吃上一口热饭
方柳帮涂药酒时,看着磨破又长好的肩膀总是眼眶通红,叫不要这样子拿命干,林同安这时候把人搂在怀里亲吻
直到有一次,林同安要跟着捕射人进山捉毒蛇取蛇胆卖钱,那是方柳唯一一次跟他闹
“我叫你不要拼命干你不听,竟然还要去抓毒蛇,你知道那有多危险吗?”方柳哭得浑身颤抖,用力抹掉成行的泪
看着消瘦许多的男人,他心疼死了,平复下来认真道:“林同安,我不准你去,钱是赚不完的,大不了我们再攒攒钱,行不行?”
抱住颤抖的夫郎,这会儿方柳的肚子已经很大了,胎动得很明显
林同安还记得第一次胎动的时候,孩子的每一次动作都让他的心软成一滩
安抚好情绪激动的夫郎,他现下回过神来,他是被钱迷昏了头
百越府这一带,常年湿热,四季常青的山林,孕育各种生命,蛇鼠虫蛙都可能有毒,可是要人命的
经验丰富的猎户都不敢随意深入山林,只能在外围打点小的猎物,能过养活一家老小就庆幸了
百越府的蛇酒出名,价高意味着危险,被银环蛇咬上一口只能等死,没有解药,见血封喉的狠毒
捕蛇人都是趁冬天毒蛇被冻得僵硬才敢上山,现如今连秋季都没入!
夫郎还怀着孕,孩子那么小,假设他出了事…天,他是被财迷心窍,差点干了傻事
认真向夫郎保证,不会去抓蛇后,林同安恢复往日的稳重
生的时间方柳受了不少苦,谢天谢地父子俩都平平安安
接生婆子报喜的时,林阿奶凑近捻起被角,孕痣…果真是个哥儿,装脸的功夫都不做,甩手走了
坐月子也糟心得很,林阿奶日日都要跟林同安争,鸡是找村里人买的,一口气抓了七只炖给方柳喝
按理说一分钱没找家里要,小两口乐意吃多少就吃多少,不仅有鸡还有猪蹄,猪大骨换口呢,谁管得着
怪就怪在林阿奶不是这样想的
钱是她儿子出的,自然就关她的事,见方柳吃肉,比割她肉还要难受几分
一阵说费柴火,一会儿说又不用下奶,林同安都当风吹,舀汤的动作不带放慢的
也不必夫郎说,省的堵心,月子没坐稳伤元气是一辈子的大事
方柳哪能不晓得?
家婆不愿伺候,男人心疼自己,一回家就不让方柳操一点心,学着抱孩子,喂奶拍嗝儿,换尿布也上手
……
这样想下去今夜都不用睡了,可心里记挂着事,怎么也睡不着
“还睡不着?”林同安在他不知道多少遍翻身的空隙圈住他的腰,让人又面向自己,“睡不着我跟你说说话?”
“不说,明天还有正事干,睡了睡了”话是这么说,他愣是没睡着
听呼吸声猜都能猜到夫郎没睡,林同安伸手像哄枣哥儿一样拍拍他的背心
感受到男人的力道,方柳仗着人看不见偷笑,他说不出什么滋味,“拿我当枣哥儿呢你?”
林同安知道他在嘴硬,方柳不知道自己心情好的时候说话最后一个音爱往上扬
故意把手收回来,方柳知他爱逗人,就等着自己开口呢,即使知道,他也忍不住用肩膀撞了一下男人
挨了一下撞,男人压制不住笑意,声音是不敢出的,真惹毛就遭殃了,如方柳的意把手放回去了
…
林枣很少比阿爹阿姆醒的早,他坐在床上看阿爹阿姆睡觉觉得新奇
没多久他就耐不住要起床了,走到床尾,跨过阿姆
“啪”重新跌回床铺上的林枣有点懵,他正要翻过阿爹,就在这个时候被子陡然动了
睁眼要起床的林同安也懵了,他知道自己踢倒了什么东西,一时间不敢看自己弄到什么东西
“阿爹~”林枣干脆坐在床上冲抬起脑袋的林同安笑的眼睛弯成一个月牙,他以为阿爹跟自己玩呢
“哎,你今日起这么早哦”抱起趴在自己身上的枣哥儿,蓦然,他想起什么,一手抄起林枣就带人到茅房
看林同安洗漱完后,“啊——”林枣长大嘴巴像他阿爹致意,半天阿爹也没动,林枣只好蹦出一个水字,接着“啊——”一声
“哦!你也要漱口对不对?”阿爹终于懂了,林枣点点头,他热衷于模仿大人的各种行为
林枣含了一口水,就“噗”得吐出来,有水顺着下巴流,林同安用手接着不让打湿领口
擦脸的时候也有小意外,帕子有一下没一下的碰着脸颊,林枣皱了一下眉,时刻观察他反应的阿爹立刻停下来了,“擦疼你了?我再轻点”
他摇摇头,自己抢过帕子胡乱擦了擦,完事对着阿爹反馈:“不,脸丫丫”
醒来的方柳习惯性往身边摸,没摸到孩子他猛地坐起来,两侧都空了,他松了口气
穿好衣服出门也没见着父子俩,猜测林同安带孩子去买羊奶了
“阿爹抱好不好?”林同安手里端着一大碗羊奶看着走在前面的林枣
林枣头也不回,“不要”
个子小小,小短腿捣腾还挺快,去的时候是林同安抱着他去的,回的时候就不要抱了,非要自己走
方柳扫完地也没见人回来,放好扫出门准备去接一下
林枣一眼就瞧见阿姆在家门口,哒哒哒就投入阿姆的怀里,“阿姆阿姆!”也不知道他兴奋什么
蹲下身给枣哥儿擦额头冒出的细汗,“怎么去了那么久?”
“去的时候抱着去的,回的时候怎么也不给抱,走走停停就慢了些”林同安有些摸不着头脑
方才还犟着要走路的林枣此刻软趴趴窝在阿姆怀里,方柳瞟一眼林同安就知道为什么了
示意男人看自己手上的羊奶,丢下一句“枣哥儿心疼他阿爹呢”,就抱着人走了
他爹还盯着手里的羊奶傻乐呢,不愧是他儿子,贴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