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那个人……”
齐以渔被易将行抱在怀里,忍不住回头望,慢慢地,连那伏在地面的身影也看不见了。
“本来为师想让你进内门看看,虽然你还未筑基但或许对你有所裨益。可惜了,看来这些内门弟子该好好管教一番,你便先在外门这边学着,遇到不懂的再来寻我。”
齐以渔很喜欢易将行抱他,准确来说齐以渔喜欢他师尊触碰他。每次接触到易将行的身体他都会有一种浓重的安全感,就连方才也是,易将行只不过挡在他的身前,而他的指尖也只不过是无意蹭到了那纯白的衣角,他便再也不怕了。
在易将行身边久了也会沾上他身上的花香,齐以渔曾以为自己会永远在金钱乡,会每日看着洗不干净的血渍。
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而这都是易将行为他带来的。
……
齐以渔开始熟悉肖碎妄了,不因其他,只因这恼人的家伙每日守着他下课。比肖碎妄这个人更为显眼的是他日益增多的金饰,前几日明明还只带了几只,今日就有十只有余了!
这般想着,齐以渔瞥了他一眼,又趁着肖碎妄的两个跟班没发现他之前试图溜走,可惜还是被扯着后领拽出了人群。
“放开我!”
齐以渔又踢又咬,反观那肖碎妄却是一脸的鄙夷。
“别挣扎了,刚刚那么多人我把你带走,如果你出了事我可逃不掉干系。”他说着摆了摆手,示意抓着齐以渔的胖子松手,“我自然不做什么,只是同门切磋罢了。”
一阵金光闪过,一把看起来便价值不菲的宝剑举至身前。
“拔剑啊。”
肖碎妄催促他,而齐以渔则是摇头:“我打不过你,不和你打。”
少年的面色立刻沉了下来:“我好像从未和你打商量,既然你不拔剑,我就当你是瞧不起我了!”
肖碎妄迎面冲上前,连带着那把剑还泛着寒光。齐以渔一惊,侧身闪躲后下意识去拽腰间的剑。一声刺耳的剑鸣,随即带来强烈的冲击感,他用力握着剑柄,由于强烈的冲击力,血珠从掌心滚落。
“怎么是把破剑。”
齐以渔还没从方才的震感回过神,他刚睁开眼就看见肖碎妄贴的他极近,正嘲讽地勾着唇可怜他:“还以为你师尊对你有多好,如今看来也就是做做样子。”
“你说什么……”
齐以渔皱眉,正欲反驳,忽然手上一轻,再无半分重力。
“断了。”肖碎妄看了看地面上的断刃,忽而大笑:“揽玉门拜师后,师父都要为徒弟亲手选择一把与之相符的剑,你的大师兄和二师兄都有的。”
他向前走了几步,目光玩味地扫过齐以渔不知所措的脸。
肖碎妄比齐以渔长得高些,低头就能贴到齐以渔的耳廓。
“齐以渔,你师尊给你的剑就是这把吗?”
少年手中紧握的那只仅剩下一半的剑随着这句话一同落地。
这把剑……这把剑……
的确是师尊给他的。
当时他并不知道这些事情,只以为是师尊随意赏给徒弟的小玩意,可按照肖碎妄所说,这把剑会是师尊为了他特意挑选的剑?
“不是,我师尊还没有给过我剑,这是我自己带到山上来的。”
齐以渔抛下这句话转身要逃,却又立刻被一胖一瘦两个身影拦住。
“随便你怎么说,但你是剑修吧,连一把好剑都没有。你的两个师兄的剑全都是有品阶的,而你这个。”肖碎妄拉着齐以渔的胳膊,将他在按在断剑旁:“是一个凡间随手可得的铁器,在你师尊眼里,你就和这把剑一样低贱,一样……。”
“随时可以抛弃。”
“别说了!”
肖碎妄正沉浸在欺辱齐以渔的快感中,没想到对方会突然发难,一时间没按住,让齐以渔攀上了他的肩。
颈旁传来剧烈的疼痛,一瞬,血液染红了肖碎妄身前的衣,连同常年挂在胸口闪的刺眼的长命锁一起变得一片朱红。
“少爷!”
站在不远的跟班立刻跑上前,他们对着齐以渔拳打脚踢,可齐以渔就是不松口。肖碎妄低头,对上了齐以渔充满恨意的目光,眼中盈着泪,嘴边全是他的血。
“贱种……”
肖碎妄咬着牙:“把他打晕!”
“少爷,他太弱了啊,我们怕受不住力把他打死了……”
“两个废物!”肖碎妄顾不上痛,手指插入齐以渔的发间狠命地拉扯,连淡蓝的发都被扯掉了好几根,齐以渔却仍旧不动。
“畜牲,你记住,我定让你生不如死。”
揽玉门众人皆知门中有一皇家子弟姓肖,是绝对不可以惹的,就连师兄和寻常长老都要退避三舍。肖碎妄顽劣,说着要修行,一个转身又不知逃到哪个树杈子上偷闲,面前路过一只鸡都要被他以比不上凤凰骂上几句。
很多人都讨厌肖碎妄,但他人缘又很好,从金抹额少年手指缝撒出的碎银都够饱餐一顿。肖碎妄说话难听,修行偷懒,如今的筑基后期还是用灵药一点点堆积起来的。
但也是这样的家伙,偏生没人敢惹。
肖碎妄收了全部灵力,硬生生在齐以渔的后脑砸了五六下才终于把人砸晕过去。他立刻开始止血,大量灵力涌入伤口处,疼痛不断席卷大脑,让他忍不住破口大骂。
“死胖子,你去把这个贱畜送回去。瘦子跟我去戒律堂,这个狗东西敢咬我,我定要让他脱层皮!”
……
齐以渔刚睁开眼便看见两个面生的弟子站在他床边,他们正商量谈论着什么,见他醒了直接将他从床上拉了起来。
“师弟,肖师兄向举荷长老告了状,现在你要跟我们走一趟了。”
那师兄沉默了片刻,看着齐以渔穿好靴履:“你放心,我已经派人去找易仙尊了,我们慢些过去,或许易仙尊来得及赶到。”
蓝发少年面色苍白,看起来心情没什么变化,但仍是朝他道谢。
“多谢师兄,带我过去吧。”
齐以渔走着,差不多也从只言片语了解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方才从屋中醒过来应该也是肖碎妄让人给他送回来的,随即又转头将他告上了戒律堂。如今他才有些后悔了,不应该那样冲动把肖碎妄伤了,况且那时候他是冲着咬死对方的决心去的,就算是筑基后期的人也应当伤得不轻。
“师尊,掌门!弟子只是想要与齐师弟切磋,没想到他居然动了杀了我的心思!若不是我修为比他高,怕不是要折在他手上了!”
距离戒律堂还有段距离,远远地就能听见肖碎妄的喊声。他真如同受了多大委屈一般,还带了些许哭腔。
“够了,你倒不嫌丢人,你一个快金丹的修士差点被一个炼气期的小子要了性命!”
举荷长老向着自己徒弟,章毕云可不惯着任何人,他嫌弃地摆手:“等齐以渔来了再说吧,别乱喊了,惹人心烦。”
肖碎妄咬牙,但也不敢违抗,只得拉着举荷长老的衣袖心中暗骂。
带路的师兄还想问问齐以渔要不要等一会再进去,转头才发现少年已经踏入了戒律堂的大门。
齐以渔撩开长袍跪地熟练:“弟子齐以渔,见过掌门。”
肖碎妄捂着缠了绷带的脖子,刚想出声又被章毕云一个眼刀噎了回去。
“你先起来吧。”
齐以渔思虑片刻,还是站起身,他抬头看向章毕云,听见他问:“你是否与肖碎妄切磋时伤了他?”
“弟子并未答应与他切磋,是他自己决定的。”
“可既然你未与他切磋,他身上又为何有伤。他颈处伤口是你所为吗?”
齐以渔看向了肖碎妄,目光落在他染血的白布上。那是他咬的,况且肖碎妄带他离开的时候很多人都是亲眼瞧见的。可他又该如何解释呢,说肖碎妄激怒他?说因为肖碎妄说他的师尊并不在乎他,甚至是一个随时可以抛弃的东西?
那把断剑呢,可能还留在那里吧。他这样说会折了师尊的颜面,会让师尊讨厌他。
可齐以渔不信,他不信易将行是因为不在乎才给了他那把剑。应当只是忘了,又或者是暂时给他一把剑,又去寻新的好剑了呢。
他不能说那把剑的事情,就算是肖碎妄胡说,可是关于易仙尊给徒弟的剑是破剑也会被传开。
所以他不能说。
“弟子记错了,确实如肖师兄所言,是我们二人切磋时弟子没把握住分寸伤了他。”
章毕云叹了口气,眉头皱地更深了:“齐以渔,你方才刚说过你们并未切磋,不过一会的功夫却变了卦,你可知在戒律堂说谎是要加罚的。”
齐以渔深知这顿责罚是逃不过了,他重新跪在地上:“弟子愿意受罚。”
齐以渔也在害怕,他怕的发抖,撑在地面的手指止不住发颤。他想哭,泪水盛在眼眶,直到看见章毕云手中的藤鞭,尖锐的刺会扎入皮肉,随着施行者的动作刮下皮肉。
“怎么是这个,催魂鞭呢。他这是要我死,按照门规不应该用催魂鞭吗!”
肖碎妄又叫了起来,几步跑到章毕云面前,连脑袋上的金坠子缠在了发间也不管了,愤懑地指着他手中的刑具诉说不满。
“肖碎妄,我看真的想要谋杀同门的是你吧。催魂鞭十鞭能让金丹修士根基紊乱,你连五鞭都撑不住,居然想要让炼气期的弟子受催魂鞭?”
章毕云面色阴沉,他握鞭的手捏的很紧,能清晰看见青筋的纹路。肖碎妄也看出了掌门动了气,连忙退回到举荷长老身后,生怕章毕云发疯先给他一鞭子。
“你就是向着他,因为他是易仙尊的弟子?就算打死他又能如何,他只不过是个没身份没背景的妖怪,还……”
“住口!”
肖碎妄被吼了一声浑身一抖,他看着章毕云,发现他并未开口,这才发觉是来了人。寻声望去,终于低下头不再做声。
“师弟!”
章毕云紧张地唤了一声,只因他看见易将行同样掀起衣袍跪在了齐以渔的身侧。
易将行穿的衣袍很轻,掀起时有些甚至掠过在齐以渔的面庞,带走了他刚流下的泪珠。
“师尊在上,我易将行未管教好徒弟,一切过错全因我而起,今日愿替徒弟受罚。”
齐以渔不知道易将行在说什么,可他也抬头看去,才发觉戒律堂前有一尊铜像,雕刻出的人清尘脱俗,一副美人皮。而这个人便是易将行的师尊,也是他的师祖。
“师弟,就按肖碎妄所言,换催魂鞭。”
“易将行!”章毕云厉声:“起来,我罚齐以渔不过几十藤鞭,若是你代为受刑只能按门规,催魂鞭的疼痛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
“师兄,我忘了。”易将行始终看着面前的铜像:“正好我想念师尊了,或许受上几鞭还能忆起几分他当年的模样。”
“你真是疯了。”章毕云扔掉了藤鞭,朝着身侧的弟子吩咐道:“换催魂鞭上来。”
齐以渔听不懂易将行在说什么,但他拉着师尊的衣袖,他不想易将行受伤,可易将行从进来开始便一直看着铜像,没和他说一句话。
师尊生气了吗,真的如同肖碎妄所言他会被抛弃吗?
“师尊,求求你。都是我的错,该罚我的,师尊,让我受罚吧,不要讨厌我……”
他拉着不染一丝尘埃的衣,泪珠一滴滴打落在自己的胳膊上,一声声叫着师尊。
有时候齐以渔觉得自己渴求的东西太多了。他渴求养母的爱,所以就算养父打他,学堂的孩子欺负他,他依旧不肯离去。
他贪恋破庙里人群中升起的篝火,希望汲取那一点点温暖,又让那些美好的事物随着风散去了。
而现在他又开始希望获取易将行的目光,妄图得到他的爱。
但他不该要求那么多,如果只留想要在师尊身边呢,无所谓他在不在乎自己,就算随时可以抛弃也好,就算不在乎也好。
只要一丝目光,让他能够安心的肯定就好。
易将行终于看向了他,他似乎有些惊讶,脸上慢慢升起了温柔的笑意,伸出手指擦掉了齐以渔滚下来的泪珠。
手指很凉,可终于能够使齐以渔心安,他小心翼翼握住了易将行的手:“师尊,我可以的,罚我就行。”
“小渔,这没什么。”
易将行重新抬起头,他认真凝视着铜像的脸:“师尊替徒儿受罚而已,这很正常,毕竟每个师尊都会有一个疼爱的徒弟。”
“掌门,催魂鞭拿来了。”
一个弟子捧着催魂鞭走上前,章毕云深色莫辩地拿起那许久未用的东西:“师弟,齐以渔这件事算不上谋害同门,只是失了度,十下催魂鞭即可。”
眼下受刑的人变成了易将行,肖碎妄没想到会变成这样,也不再拱火说齐以渔蓄意谋杀,心虚地背过身去了。
“开始吧。”
易将行让旁边戒律堂的弟子将齐以渔带到了一旁,他跪的端正,让人丝毫看不出是要被行刑的人,反而像是在跪拜神佛祈安的信徒。
催魂鞭名字并不是随意取的,而是真的会伤人根脉甚至危及魂脉。只一鞭下去,易将行的白衣已完全浸红。
这一场面吓得肖碎妄又大叫起来:“我原谅齐以渔了,这不算什么,同门间小打小闹,一鞭子够了!”
难得肖碎妄这么有眼力见,肖碎妄这个人臭名远扬,连章毕云都了解他几分。看这小子递了台阶,章毕云更是不想对自己师弟行刑,他刚想收起催魂鞭。
“继续。”
除却被血浸透的背,无论是姿势还是表情,易将行都分毫未变。
“继续。”
他又重复了一遍:“没有临时变卦的事情,戒律堂落下的话不曾更改。今日若是变了,难不成以后戒律堂是过家家耍游戏的地方吗。”
章毕云劝不动这个死脑筋,从两人相识,他就知道易将行这个人有多犟,他是个能因为这个犟脾气在阴曹地府兜几圈都不会改半分的性格。
鞭声又重新开始,落在地面如同响雷般。齐以渔不敢去看,他垂着头,心中恨着自己的无能。
在十鞭过后,章毕云收起刑具,同样抬头看了一眼铜像,不过片刻转身离去。
肖碎妄想要去扶还跪在地上的易将行,可是举荷长老拉着了他,连拖带拽地把人带走了。
剩下的弟子也都识趣地退了下去,只留下了易将行和齐以渔两个人。
齐以渔不敢过去,他怕易将行埋怨他,怕易将行因为他真的受了重伤。就这样,他站了许久,看着易将行身后的血流到了地面上,一点点蔓延。
他的目光追着那道血痕,越来越远。
“小渔。”
手被人牵了起来,昂首便是易将行的模样,看起来没有任何变化,和平时别一无二。
“别哭。”
易将行又在为他擦泪,齐以渔看见师尊指尖的水渍,这才知道自己又哭了。他说不清自己的心情,他不清楚这样的师尊为何会给他那把剑,但更多的是他对易将行的信任。
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会相信易将行,他的师尊绝对不会抛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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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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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第七十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