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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空梦一场

作者:镜水流觞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沉默在逼仄的暗室内良久回荡。许梅花垂眸思考片刻,才想起来在哪里见过类似这样的“人棍” 在杀死那“新娘”时,从轿辇内掉出来两副被吸干阳气的干尸,因为当时有点激动加兴奋,于是也就没太在意,只是没想到她竟酝酿了这么大的计划。


    不过,徐绣娘制返魂香是为了救谁呢?她所珍重的人死去的期限都早已超过三天。按理来说无论制多少香都回天之木,可她却又是如此的执拗,杀了那么多的无辜之人来换她所爱的人。


    “等到晚上来”


    安静了许久的宋屿此时用干涩的嗓音说道。他蹲在一副干尸前,轻轻用手盖在他的双目上,但干尸脸上瞪大的眼睛却始终无法合上。


    突出的眼球在眼眶上摇摇欲坠,似乎其中有诉说不尽的怨念与不甘。常言有道:人死,双目不闭,非怨即仇。


    许梅花无言的走到宋屿身边,跟着他蹲下,看他早已收起往日嬉笑的脸皮,目光阴沉。


    “替你们报仇……”


    ————城西边半夜


    漆黑的道路,借月光的清辉从中隐约看到幢幢人影,宋屿和许梅花兵分两路,一个在街道上拦截,一个等在墙角按兵不动。


    宋屿背紧贴墙面,微微侧头朝梅花那边看去,刚刚商量着,本打算他自己来做诱饵的,毕竟上次那“新娘”将梅花伤的那么重,实力肯定不凡,可他不知为何,态度坚决,一定要自己亲自出马。


    只见许梅花负手慢行在街道上,可能是想演出自然经过街道的感觉,可四肢实在僵硬,倒显出些滑稽来。


    若让宋大人对上“新娘”发现了她的真实实力,那自己岂不暴露了?他用余光偷瞄一眼身后的宋屿,心里想着。


    况且那“新娘”身上作祟的残魂早已被“妄渡”给吞入腹中了,按理来说是不会再出现的,可,这是梦境,不知会不会受到些影响……


    等了许久“新娘”还是未出现。站得脚麻的宋屿蹲在地上,一脸犯困的敲打酸痛的小腿。


    “她怎么还不来啊?难道是因为你不够英俊潇洒吗?那她也太挑了吧!可是,上次我见她好像对你挺感兴趣的啊”


    “上次?宋大人说的是我重伤的那天吗?原来大人竟在现场”


    哦,完蛋,说漏嘴了……


    宋屿尴尬的连忙摆手,一边在心里狂扇自己大嘴巴子。


    “怎么…怎么可能啊,哈哈。我,我就是猜的,梅花公子风度翩翩,气宇轩昂,见之令人倾心,啊呸!!!是见之令人难以忘怀…………………”


    越说越尴尬的宋屿索性跳起来,小跑到梅花身边,将他往后推。


    “你先歇歇,换我来”


    他有些迟疑的往后走了几步,一步三回头,最后站在刚刚宋屿站过的地方,沉思的低下头。


    到底怎么回事“新娘”不是每晚都会出来狩猎吗?这条街也是她的必经之路啊,都没问题的话,难道……


    梅花顶在手上沉思的脑袋慢慢抬了起来,眼睛也陡然睁大。


    “难道…我真的变丑啦?!”


    换宋屿当饵时,不过半刻,街道的尽头就传出一阵阵清脆如同仙乐的铃声。


    “来了”


    他的声音瞬间严肃,藏在衣袖里的短刀也被紧握着。


    梅花闻见此言,也是马上严阵以待,眼睛一刻不错的盯着前方轮廓渐晰的轿辇,小声不满道。


    “竟然真的是”


    佝偻衣裳褴褛的“丧哭鬼”与踮脚轻盈一步一甩袖的“欢喜佛”分别举着喜牌和丧牌,为身后的新娘引路,寻找他称心如意的郎君。


    两人在距离宋屿一米处停下,轿辇也稳稳落地。接着就是死亡三步走。


    拉帘,嗔笑,问答环节。


    “郎君,极乐还是黄泉?”


    宋屿站了老半天才终于等到这个傻逼问题,不禁感到有些好笑,原来闲到发慌的不止他一个人啊。


    若让师父收这位“新娘”当徒弟,那他老人家恐怕又要成天的说“逆徒,逆徒”了,也许还更胜一筹。


    梅花警惕的看着“新娘”就等着宋屿说出“黄泉”而后马上动手,但,出人意料的是………


    宋屿两眼一眯,勾唇轻笑。


    “我选极乐”


    ————


    当他说出这句话时,梅花瞬间僵住,而观新娘,则是掩面娇笑。


    哭丧鬼挺直了腰板,丧服变喜服,面色红润,唇珠鲜红似血,就像话本中吃小孩儿的狰狞怪物,而宋屿就是拯救天下的救世主。


    “郎君,请上轿”


    两位红衣人,异口同声的说道。对着宋屿毕恭毕敬,弯腰低头,伸手指向那欲掀不掀的轿帘,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只见他丝毫不怯,抖抖衣袖,就只身上前,掀开了轿帘。


    轿辇内十分宽敞,装饰豪华,不是镶金就是点玉,要不是轿外只有区区几人陪从。不然真叫人误以为是公主或皇亲国戚之女出嫁。


    绣娘在轿内早早的就将盖头揭下。一脸羞涩,双目含情,纤纤玉手不安的搭放在膝上,见此场景,只要是个人,都会心生怜爱之情。


    但若用居主的话来说,宋屿不是人。


    所以,他完全忽视了座上美人快溢出眼角的暧昧。径直走到她的对面坐下。


    “郎君,为何坐的离我这般远?”


    “哦,不。现在应该改口喊官人了”


    绣娘轻拢慢捻着宋屿的衣角,笑着靠了过来,但宋屿丝毫不吃这一套,坐的更远了些。


    “大娘应该不是第一次成亲吧?这么熟练,辛苦啊!”


    听见“大娘”二字,绣娘的嘴角抽了抽,表情僵硬,但很快调整过来,泪眼潸潸的说。


    “官人聪慧,妾确实不是第一次成亲。妾的上一任夫君,抛弃发妻,不顾我们母子生死,独自潇洒快活。妾实在是寻不着活路了。。。就只望……官人不要嫌弃”


    “哦~母子?意思是你还有一个儿子喽?”


    “是的,官人”绣娘顺从的说着并向外喊道。


    “越儿,快些进来,你爹爹回来啦”


    话音刚落。


    轿辇的后侧“砰”的砸到地上,宋屿被吓到一个激灵。上高下低的趋势,让他不得不用手使劲抓住一旁的轿帘,才没有向绣娘“投怀送抱”


    “官人这样好生辛苦,不如……坐过来”


    “倒也不累”刚说完,他腿部发力,一蹬。就跳到对面去了,再顺势滑了下去,与刚才小跑上来被徐绣娘唤作“越儿”的小男孩紧挨在一块。


    “这位,想必就是我那位便宜儿子吧”


    宋屿双手环胸,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个“白胖”的孩子。


    他全身肿胀,面部浮肿,四肢粗大,脸色惨白。身上,脸上白花花的糜烂的腐肉就像块豆腐一样,仿佛轻轻一掐就碎了。


    在他的颈部有轻微的痕印,指间干净无污垢。但若,这男孩真是溺死的,指间就不可能如此干净,因为绕着南洲城的河流大多只是涓涓细流,是城内妇女用来浣衣的。水的深度,就算一个六岁的孩童站在那,也顶多达到胸部。


    若是失足跌入水中,而他又恰好不会游泳的话。求生的**就会让他不停的扑腾,窒息的痛苦感也会让他下意识的抓住水中的泥沙。那么此时,他的身上,脚踝处,就应该会有轻微的淤伤,指间也会有些许泥沙污垢。


    所以,越儿应是在岸上先被人用手扼住脖颈,直至窒息而亡。然后在扔到水中,做出溺亡的假象。


    绣娘起身,笑着跪在越儿的身前,慈爱的抚摸着他的脑袋。而眼睛却在看向宋屿。


    “现下………我们一家三口终于团圆了”


    越儿从刚才上车起,到现在。都是一言不发,全程盯着自己的脚尖,面无表情的。但在刚刚绣娘靠过来时,宋屿能很清晰的感觉到他在发抖。


    被抚摸过的脑袋连同颈部,都变得挺直僵硬,他的嘴角也在微微的抽动。


    好像全身心都在抗拒自己的母亲,甚至可以称得上恐惧。


    过了一会儿,越儿突然有了动作。他缓缓转过头来,直勾勾的看着宋屿,泡的浮肿的脸蛋上一双黑豆子似的眼睛充满疑惑好奇。


    “爹……爹?”


    “唉!我是你爹,我是你爹,好儿子!”


    他瞬间被噎住。杀了这么多人中,他还是头一回看见这么不要脸的。按照之前的人的表现,他此时不应该是茫然,恐惧,绝望,害怕吗?但怎么感觉这人好像只有占到自己便宜的兴奋感?!


    “咳…咳咳”他清了清嗓子,继续摆出人畜无害的单纯模样,只不过比刚才来看,眼中多了些泪花。


    “不,不。你不是我爹爹,爹…爹,爹爹去哪里呀……他是不要越儿了吗,越儿想爹爹了,爹爹快回来吧……爹爹”


    越儿泪流满面的。声腔稚嫩中带些委屈与沙哑,他一边用手臂擦去源源不断从眼角流出的泪水,一边颤抖着肩脊,乍一看令人好生心疼。


    一旁的绣娘见这也是马上接戏,身体瘫软坐在小腿上,睁大了那双涂了绯红胭脂的含情眼。一滴两滴清泪滑下。


    “原来……你不是季郎,你…”


    “唉!”宋屿开口打断绣娘施法。


    “我问你一个问题嗷,如果我和你上山采莲,我采了三朵,你采了一朵。可在下山之后,你却把那朵莲花送我了,这是为什么?”


    绣娘明显被我问懵了,但还是维持着基本的淑女形象,不明所以的轻声答复。


    “那是因为我不喜欢莲花?”


    “不不不…那是因为啊…”


    说着说着,宋屿将头靠了过去,附耳道。


    “你不要莲(脸)”


    听到这话,徐绣娘彻底不装了,喉咙中冒出阵阵低吼声,就朝着宋屿扑了过去。但他早有准备,对准绣娘的下颚顶膝,侧踹,拉开距离。


    之后就是……


    “许梅花!”


    “嗖———”的一声,一根粗长的竿子穿过轿帘,擦过宋屿的发丝,直直的插穿进入狂化状态的绣娘的腹部。其力度巨大,如同“百步穿杨”连带着她摔到了轿外。轻纱被气浪带动,随风漫舞,在月色的清辉下,显的格外耀眼。


    在外等了许久的梅花,一个瞬移到了轿前,而宋屿也恰好拨开红色的薄纱,低头望他。


    “久等”


    “不算久,等你……刚刚好”


    梅花十分君子风范的伸出左手,而宋屿也没有顾忌地搭了上来。


    “这鬼也不算强啊,一招放倒。唉,上次你到底是怎么被伤成那个样子的?”


    “也许…这次是因为有大人您帮忙转移注意力吧”


    宋屿跳下轿辇后,斜眼看着他。这话十分他有九分不信,但若他不愿说,那自己也不会再追问。


    两人走到那绣娘面前,只见徐绣娘奄奄一息的倒在血泊之中,没了刚才的半分嚣张气焰。她半眯着的眼睛在瞥见梅花时,神情骤变。


    她说呢,怎么又来个竹竿子?!原来是这个活祖宗啊!刚刚见他一直站这,就没胆儿过去。但谁曾想,这活祖宗和那活爹是一伙儿的啊!而且话又说回来了……杀鬼的方式就不能换一下吗?!


    察觉到绣娘难以言说的痛苦并夹杂着些……无语的表情,许梅花开始懵了。


    他还没算她嫌他丑的账呢,竟然还敢用这种眼神看他!于是梅花也用同样的眼神瞪了回去。


    而宋屿不明所以的看着一人一鬼大眼瞪小眼,不知发生了什么。他朝后看去,两个红衣的引路人以及那个孩子都消失不见了,整条街静得像潭深渊死水,无波无澜。


    许梅花实在瞪不下去了,索性走了过去,又补了一下,彻底送绣娘归西。但在竹竿捅过的一处地方,好像有什么硬东西硌着了。他轻皱眉头,又戳了两下,感觉大概是个方形的物体,于是梅花闭上了眼睛,用竿儿轻轻拨开绣娘的衣服,从中拨出一本陈旧的本子,纸张边缘翻卷蜡黄,字迹也不太能看得清。


    宋屿接过那本本子,借着月光仔细端摩,才终于发觉那本本子的封面写的是什么。


    镜中青丝梦罗裳,风花雪月,空梦一场。若道寻常,妾甘自戕。


    在这句话的右下角,赫然写着“休怪”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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