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关上的瞬间,屋里的安静变重。
关牧站在玄关,听着楼道里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才缓缓收回目光,落在柜子上的木盒上。
他走过去,指尖碰了碰盒盖,没立刻打开,而是转身走到阳台。
他掏出烟,捏在手里转了两圈,又塞回口袋。
以前郑滢在的时候,他从没抽过烟,现在却习惯性地想找个东西攥着。
转身走回玄关,他终于打开了木盒。
两半龙龟躺在里面,断口处的木茬在光下看得清楚,边缘还带着点细小的毛刺,是刚摔碎不久的样子。
他把龙龟拿出来,放在玄关的柜子上,两半拼在一起,刚好是完整的形状。
“为什么现在送来?” 他对着空气轻声问,声音很轻,很快被屋里的安静吞掉。
他知道这话问得多余,却控制不住地想,她明明已经拒绝了自己,又为什么还要把这只摔碎的龙龟送来?
是真的想修,还是……有别的理由?
指尖在龙龟背上慢慢摩挲,他想起在微信上看到照片时的反应。
看到那两半碎木的瞬间,他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连呼吸都顿了半秒。
他以为这只龙龟早就被她扔了。
他走到客厅,坐在沙发上,目光还是黏在柜子的龙龟上,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搅着,乱得很。
他想,或许她只是刚好翻到这只龙龟,刚好摔碎了,又刚好想起他是做修复的,没别的意思。
可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又被自己推翻。
她不是会随便麻烦别人的人。
他起身,在屋里来回走了两步,脚步很轻,却显得有些焦躁。
走到书桌前,他拉开抽屉,里面放着当年雕龙龟用的刻刀,刀刃还亮着,没怎么生锈。他拿起一把,指尖碰了碰刀刃,冰凉的触感让他清醒了点。
别多想,她只是来修东西的,修完了,就不会再有联系了。
可目光再落回那只龙龟上,心里的怀疑又冒了出来。
他走回玄关,把两半龙龟重新放进木盒里,盖盖子时动作很慢,指尖在盒盖上顿了顿。
心里突然生出点不安。
要是她只是想找个借口见一面,自己刚才那副样子,会不会让她误会?会不会让她再也不敢联系自己?
这个念头让他皱了皱眉,抬手揉了揉眉心。
这两年,他已经学会了冷静克制,不管心里多乱,表面都能维持平静,可今天面对这只碎掉的龙龟,面对她,他却控制不住地想太多。
他把木盒拿到书桌前,放在台灯下,打开盒盖,借着灯光,又仔细看了看龙龟的断口,心里默默盘算着明天要找什么样的木料,要怎么补才能让纹路看起来自然。可想着想着,又走了神。
补好了之后,她来拿的时候,自己该说些什么?还是像今天一样,客气地把东西递给她,让她赶紧走?
夜风从外头吹进来,窗帘晃了晃,挡住了台灯的光。
关牧盯着阴影里的龙龟,手指在书桌边缘轻轻敲着,节奏很乱。
他第一次觉得,修复一件木雕,比修复博物馆里那些年代久远的文物还要难。
他关上盒盖,站起身。
走到阳台,关上窗户,夜风被挡在外面,屋里的安静又回来了。
他靠在阳台的墙上,抬头看着窗外的夜色,心里还是乱。
第二天清晨,郑滢系好围裙,把咖啡机擦了三遍。吧台前没什么客人,只有廖姐在整理靠窗的绿植,叶子上的水珠在光下晃了晃,滴在托盘里。
她端着水壶走过去,给绿植添了点水,目光却忍不住往门口瞟。
昨天从关牧家出来后,她一夜没睡好,脑子里反复晃着他生疏的语气,还有那只放在木盒里的碎龙龟。直到早上出门前,手机也没收到他的消息,心里空落落的,总想着找点什么由头,再确认点什么。
“发什么呆呢?” 廖姐拍了拍她的肩膀:“看你今天魂不守舍的,昨晚没睡好?”
郑滢回过神,勉强笑了笑:“有点,做了些乱七八糟的梦。”
她顿了顿,犹豫了几秒,还是没忍住:“廖姐,我能问你个事吗?”
廖姐把修剪下来的枯叶扔进垃圾桶,回头看了她一眼:“什么?”
郑滢避开廖姐的目光,低头掩饰着语气里的局促:“张老板和关牧……他们怎么认识的?”
廖姐挑了挑眉,拉过旁边的椅子坐下:“说起来还有点巧。”
她靠在椅背上,回忆似的开口:“张晗他爸和关牧他爸是战友,当年在部队里关系就好,两家媳妇差不多时候怀孕,还开玩笑说要是一男一女,就定个娃娃亲。没承想生出来两个都是儿子,娃娃亲没成,倒成了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
“这样啊。”
“后来张晗他爸退伍,不想进单位,就自己创业做实木家具,这些年做得风生水起。”廖姐接着说:“关牧他爸就不一样,听从组织安排进了机关单位,性子跟关牧挺像,都透着点稳当。两家这些年也没断了联系,逢年过节还互相走动呢。”
“怎么突然问起关牧了?”廖姐姐看出她的不对劲,追问了一句:“你还在想他?”
“我……”郑滢赶紧岔开话题,起身往吧台走:“客人该来了,我去准备咖啡豆。”
她站在吧台后,打开装咖啡豆的罐子,刚把磨好的咖啡豆倒进滤杯,门口的风铃就响起,进来几位穿校服的学生,吵吵着要点单。
她赶紧收回思绪,系紧围裙,转身去接订单,指尖在收银机上按得飞快。
廖姐走过来帮忙,趁学生们低头看菜单的间隙,凑到她耳边轻声说:“你肯定还喜欢他的吧?”
郑滢的手顿了一下,收银机的按键声突然停了。她抬头看廖姐,对方眼里带着点了然的笑意,没有丝毫探究的意味。她张了张嘴,想解释,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最后只轻轻 “嗯” 了一声。
廖姐帮她把做好的冰美式放在托盘上:“我不知道你们的情况,但什么时候需要我帮忙,可以和我说哦,我很乐意当媒人婆的。”
郑滢没再接话,只是加快了手里的动作。
客人一波接一波,从上午的上班族到下午的学生,吧台前始终没断过人。
她忙着做咖啡、递订单、收拾杯碟,手机放在吧台内侧的抽屉里,一直没顾上看。直到傍晚时分,最后一位客人推门离开,她才松了口气,靠在吧台上,揉了揉发酸的肩膀。
这时才想起手机,她拉开抽屉拿出来,屏幕上跳出一条微信消息提醒,发信人是关牧。她的心跳瞬间快了起来,指尖碰了碰屏幕,却没立刻点开,深吸了口气才解锁手机。
消息是半小时前发的,只有短短一行字:“龙龟修复有几个细节想和你商量,方便来博物馆一趟吗?”
郑滢盯着屏幕看了十几秒,纠结半天,最后只回复了两个字:“好的。”
她换好衣服,和廖姐打了招呼就往外走。
傍晚的风带着点夕阳的暖意,吹在脸上却没让她冷静下来。
她站在路边等车,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反复划开关牧的对话框,又关掉,心里像揣了团乱麻。
修复细节有什么好商量的?他是不是只是想找个理由见她?还是说,他根本没别的意思,只是出于工作负责?
车很快来了,她报上博物馆的地址,司机一脚油门,车子汇入晚高峰的车流。
窗外的路灯一盏盏亮起来,映在车窗上,晃得她眼睛发花。
她想起昨天在关牧家,他生疏的语气和客气的态度,心里又有点打鼓。
万一他真的只是谈修复的事,自己这副紧张的样子,会不会很可笑?
车子停在博物馆西门口时,天已经擦黑。她付了钱,站在台阶下抬头看,博物馆的侧门还开着,里面亮着灯,隐约能看见展厅里的展柜。
她攥紧手机,深吸一口气,一步步走进去,脚步很慢,每一步都像是在跟自己较劲。
不管他是为了什么,见了面就知道了。
走到修复室门口,她看见里面亮着灯,关牧的身影坐在桌前,好像在摆弄什么。她犹豫了一下,轻轻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他平稳的声音:“进来吧。”
推开门的瞬间,她看见桌上放着那只碎掉的龙龟,旁边摆着几小块木料和一把刻刀。
“你来了?”关牧抬起头,目光落在她身上,没有多余的情绪。
“嗯。”郑滢站在原处点了点头。
“过来看看木料。”
郑滢慢慢走到他身边,他已经把三块木料摆好,指尖在最左边那块上轻轻点了点:“这块纹理最贴原材,就是得补色,可能会有点偏差。”
她抬眼,正好撞上他的目光,他的镜片在暖光下泛着浅淡的光,看不清眼底情绪,只觉得那目光比刚才沉了点。
“都可以。” 她赶紧移开视线,落在桌角的刻刀上,指尖无意识地蜷了蜷。
关牧没接话,拿起龙龟的另一半,拇指蹭过断口处打磨后的木面。
“断口很新。” 他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却让郑滢的心跳顿了一下。
“像是刚摔碎没多久。”
她的手猛地攥紧了衣角:“嗯……前几天收拾东西,不小心碰到了。”
她低着头,声音放得更轻,不敢看他的眼睛:“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人修,才想起你。”
“哦?” 关牧的尾音拖了半秒,指尖在龙龟背甲上慢慢划着:“这两年,没找过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