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林泽的通讯器震动，他拿来打开刚发来的短信，标题为“旷课警告”。
面无表情地读完短信，林泽把通讯器扔到一边，大脑自动忽略这无关紧要的消息，转过头继续他未完成的事。
宿舍窗外漆黑，夜出鸟啾啾喳喳声此起彼伏，军校建于郊区山顶，晚上总是生机勃勃。小屋内只开了一盏小台灯，暖黄光芒洒满桌面，只摆着一本书。
林泽穿着单薄的睡衣伏于桌前，借台灯的光，指尖抵住书页。他正在一丝不苟地读书，偶尔执笔标记。
此书，正是黎尔维斯在图书馆借阅的那本书。
老大专门去读的书，林泽当然也要细细研读。读老大之读，感老大之感，唯有如此才能深刻了解老大的心理，提升专业气氛组的实力。
旷课警告算什么，这个世界老大才最重要！
“唔——”林泽揉了揉疲惫的眼睛，敲敲脑壳，哗啦翻过一页。
没想到是本历史书啊。他以为凭老大冷傲的气质，大概率会看晦涩难懂长难句堆砌的深奥哲学书或者战略类书籍。
书名《埃太第三帝国史大纲》，“埃太”是古语，指意“星辰”。书的内容大致是帝国的建国历史和丰功伟绩。
21世纪穿书来的三好林青年泽拿笔圈出“大贵族”三个字，默默吐槽思想形态真是落后啊。
明明推行的制度类似君主立宪制，允许民主选举议会参政，结果实权落在大贵族手中。原本议会和大贵族还能分庭抗礼，但自从边境异族不断入侵，军功出身掌握军权的大贵族以此为借口加强集权，蚕食议会的权力，在角逐斗争中以压倒性优势占上风。
老大好像是大贵族阶级。林泽点着书页，白纸黑字逐渐变模糊……他再次敲敲额头，紧闭双目后睁开，眼神恢复清晰。
然而翻过一页，没看几行，他的眼睛又朦胧了。林泽把头埋在书里，暖黄的台灯光打在他的黑发上，将翘起的碎发染成金色。已经看了很久，好困。
明天再继续看吧。
啪嗒一声，林泽拉下小台灯的拉线，松开手指后灯光熄灭，宿舍里外乌漆麻黑一片。晃晃悠悠地走到床边，他躺倒在单人床，半蜷着身子抱着被子，很快坠入沉沉梦乡。
但孤寂的夜空下，无眠的人很多。
苍白瘦削的伊维斯公爵躺卧在柔软的高榻上，肩上绮丽的丝绸流淌到地面，身下垫着火狐裘衣，耐心地听完塌下半跪的男人的汇报，半晌后悠悠开口：
“活着回来了？”
半跪的男人依旧恭敬地低头：“没错。那名眼线负责监视和善后，在学校暴露后被黎尔维斯折断手脚，虽然受伤严重，但没死。”
“蹊跷啊。虐待可不像他的风格。他很干净利落……这孩子愈发让人捉摸不透了。”
“公爵大人，大概七年前，我们安插在勋爵公府的眼线同样是此人。”
“哦。”伊维斯点点头，“你方才说，易凡湃和派出的眼线刚才突发心悸身亡？”
“医院给出的报告相同。惊恐发作血液循环过快，心肌纤维撕裂，心脏骤停致死。”汇报的声音顿了顿，“……死前，那名眼线反复说‘我被诅咒了。’”
“诅咒？哈哈哈哈哈哈哈！”伊维斯突然放声大笑，“无知！这就是精神锚啊。怪就怪他们在黎尔维斯面前释放精神域。”
“和这个家族作战，最不该提前释放精神域，可偏偏人们习惯战斗时释放精神域。”伊维斯轻声说，出神地望着床幔的吊角铃铛，几不可闻地叹气。
塌下黑衣管家一动不动地跪着，噤声无言。
“给我点一支烟。”伊维斯扶着额头冷笑，“既然我还活着，说明他觉醒的不过是最基础的天赋。”
“可惜啊，把精神域训练得再强，也只能对付些精神力比他弱的小喽啰。毕竟是杂种的孩子，觉醒不了高等天赋。”伊维斯接过烟斗深吸一口道：
“有人快坐不住了吧？黎尔维斯多活一天，都好比生吃他们的肉。”
伊维斯鼻孔喷出白烟，勾起唇角，烟斗钵中火星明灭。
清晨，空气微凉。
露天训练场整整齐齐站着一个班的学生，统一穿着黑色制服，硬檐的军帽，两肩佩戴板正的肩章，皮质腰带，作战靴。
“听令！整理仪表！”凶神恶煞的机甲指导老师吼道，满脸横肉随着他的高分贝声波颤动。
机甲学院的学生们齐刷刷抬起双臂交叉抚过衣领、门襟，最后整理腰带，紧绷着放下手。
“没带腰带的给我滚出来！”老师的目光一排排狠狠扫过去，背着手来回踱步。
“你们这些人，下课自觉吊杠两小时！胆敢少一秒钟——就别怪我不仁慈。”
队伍里有人爆粗口，被老师大声呵斥回去。
林泽站在队中吞咽一口口水，悄悄小幅度转头转眼珠观察站在后排的黎尔维斯。
还好老大和我都带了。
不休息吊杠两个小时，太残忍了。单杠下面是埋着钉子的沙地，条件极其恶劣，吊完手臂和废了没区别，alpha可能还好点儿。
这门机甲指导课的老师前线退下来的，上课极其严苛，氛围高压，特别喜欢折磨学生，林泽最害怕这个老师。
“黎尔维斯，出列！”
“到。”alpha语气淡淡。他个儿高，站最后一排。被点名后抬起小臂放在腰侧迈开步子跑到队伍前面的空地，老师的正对面。
“今天，我们学习机甲进阶四。黎尔维斯，进舱。”老师发号施令。
太惨了。林泽充满同情地注视黎尔维斯进入机甲舱。仿佛刻意针对，每次指导老师都挑老大做教学示范，边教学边出击，但攻击力度、手法明显超过教学范畴。
虽然对老大来说应对轻而易举。
毕竟是军校百年难遇的天才战斗首席。
只要指导教学开始，课上的高压便全部转移到黎尔维斯一个人身上，剩下的学生可以松口气。这时即使是最嫉恨黎尔维斯的人也会忽视黎尔维斯高傲冷漠的个性、易感期强迫beta的传言，短暂感激他。
老师的出拳一招比一招猛烈，黎尔维斯格挡、撤步见招拆招。被机甲挡住面部林泽也能想象他敷衍的脸。
指导老师陷入狂暴，低吼着张开双臂释放精神域，机甲内置晶核如燃烧般亮起，外壳表面赋能环渐显。
黎尔维斯扭动手腕，提醒道：“老师，指导课不可动用精神力。”
对面的教学机甲一愣，缓慢落下手臂，赋能环渐隐。握紧拳头的指导教师转过身直面队伍，大吼道：“示范结束，看清楚没！接下来是分解动作。”
“黎尔维斯，入列！”
课程后半段林泽一边认真听课，一边感慨这何尝不是一种残忍，与黎尔维斯相比，任何天才的光芒都黯然失色。
作为气氛组，林泽应该发表彩虹屁赞扬，可是他害怕指导老师，所以一字未言。
下课后，林泽背着包走在黎尔维斯身旁，清清嗓子说：“老大你如此强大，我们所有人都无比仰慕。”
黎尔维斯眼神掠林泽空无一人的四周，“们”明显为臆想。除了林泽，其余人通通远避黎尔维斯走。
机甲学院谁不知道他“训练导致对手终生残疾却因疑似大贵族被校方封锁消息无处分”的恶闻，他们亲眼所见，当时的黎尔维斯像从地狱降临人间的恶魔。
林泽手指点点脑壳说：“我给你讲个笑话，老大。”
“咳咳，”林泽故作严肃，“从前有个人总用左边挑扁担，挑太久了高低肩。后来他就用右边挑扁担。一天他走在街上，路边的小孩说：“‘快看，长颈鹿！’哈哈哈哈哈哈哈……”林泽又禁不住自己先笑，喉咙溢出笑声问：“是不是很好笑？”
黎尔维斯微抿嘴唇，移开落在林泽笑容的目光道：“你曾经讲过一遍了。”
“额啊，重复啦？”林泽尴尬地摸鼻尖，“不好意思，下个笑话一定是新的。”
黎尔维斯看着远方的天空，没有回答。
清凉的风吹进公府的高门，拂尽雕梁画栋、兰宫桂殿。在这里，锦簇花团永远鲜嫩欲滴，琉璃、白玉、青铜点缀每个角落，或晶莹剔透或光彩夺人，永远不会落一丝灰尘。
披着薄衣的omega身材纤瘦，面容白皙，眼波脉脉含情。他保养十分得当，但眼角的细纹暴露了他年岁不小的事实。
omega坐在花园小亭中，身边的莺莺燕燕全若鲜花青春。
“夫人，起风了。”莺莺燕燕的领袖人物小心翼翼地凑到omega身侧，屈膝弯腰轻柔地说。
“去，给水彦添件衣服，正是觉醒的关键时期，我的孩子不要因为吹风着凉。”omega的声音柔柔弱弱，像细细的柳枝。
“好。”领袖指使二三莺燕照看omega的孩子，继续低声柔和对omega说：“夫人，您身子弱。起风了，您想回琉璃厅坐坐吗？”
“不去了。晴子，我真想念黎尔维斯。你说他在军校会不会吃不饱，穿不暖？”
名为“晴子”的领袖安慰道：“夫人莫担心，军校里的人说少爷一切都好。”
“他好我便安心。”omega眼中竟泪光闪烁，“他自小出色，如今离家，在军校声名鹊起。不似我的孩子水彦般体弱，只能困在公府。”
晴子递上熏香的手帕，omega擦拭眼泪柔声说：“我的孩子即将迎来生辰礼，黎尔维斯该回来一趟为他弟弟祝贺。”
“夫人放宽心，我们已经通知黎尔维斯少爷啦。”
“生辰礼宴会上，帝星的大人物都会来给水彦少爷庆生。伊维斯公爵、赛道恩公子……”
“您莫担心，夫人。”晴子轻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