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个beta啊》 1、校园1 “轰隆——” 巨大的爆鸣声在训练场响起，下一秒伴随钢铁摩擦与火星迸溅的刺耳声，一个胸口破大洞、晶核全碎的机甲轰然倾倒委地，躺在地上电流滋滋作响。 训练场上除了这堆成为垃圾的机甲，还明晃晃立着的另一架黑色机甲，除了右机械手掌的磨损竟是完好无缺，在训练场人造冷光下反射出闪闪寒光。 “a组a01号，黎尔维斯，实战测试满分。 站在高台的战斗教练宣布成绩，即使他教学多年见多识广，也被台下年轻alpha恐怖的实战能力震惊得暗暗咋舌。 显然不是他一个人震惊。已经考完试坐在观众台上观战的学生目光落在黎尔维斯身上，赞叹、惊讶、冷漠、妒忌，各种情绪应有尽有。有黎尔维斯在，他们永远也拿不了战斗首席的位置。 观战台下高大的黑色机甲静立。训练场上的氛围逐渐凝重，呈现出诡异的寂静。 林泽悄悄地瞄了一眼周围寂静又神色各异的学生们，心想时候到了。他清了清嗓子大声喊—— “哇，黎尔维斯这招真是干净利落英姿飒爽！不愧是百年难遇的天才战斗首席，实在是太厉害啦！” “令人难以置信的战斗直觉！” “出神入化的作战技巧！” 林泽穿书了，穿成了一本狗血星际abo里主角alpha身边的狗腿子气氛组beta。 为了活命，他必须时刻待在主角alpha身边烘托气氛，主角帅气他鼓掌、主角训练他陪练、主角生气他挥拳、主角微笑他在旁边撒花瓣、主角战斗他吹捧——就像现在这样。 “居然一招就赢试炼机甲！” “实在太强了！” 林泽深吸了一口气再续力：“黎尔维斯实在是冉冉升起的机甲新星，这颗星星的光芒分外耀眼。” 林泽目不转睛地对着台下的机甲，绞尽脑汁思索着赞美词汇，嘴里振振有词，却冷不丁打了个寒战。他看不见机甲里黎尔维斯的眼睛，但是——他莫名感觉黎尔维斯在盯着他。 糟糕。林泽感觉自己冷汗要下来了。伴君如伴虎，该不会气氛烘托太过惹黎尔维斯烦了吧？ 他咽了咽口水，选择暂时战略性地闭上嘴巴。 台上安静了不过几秒，台下的机甲高抬贵脚，向训练场出口走去，消失于出口长廊的黑暗中。训练场上高悬的计时器伴随他走出的脚步停止在“2：52：39”的时刻。 随后刷新到3：00：00，等待着下一位学生的考试进场。 林泽看着时间，心中啧啧，不愧是要专门配备气氛组的实力啊。换个人他都不好吹。 提起身旁的背包，林泽站起身来，穿过观众席，走下观战台。 路过观众席的时候他注意到前排坐着一个穿着白衣的男人，其他学生都穿黑色制服，这人一身白十分抢眼，身后还跟着几个壮得如小山一样的刀疤壮汉，白衣男人眼神如淬了毒般阴狠，注视着黎尔维斯走后空荡的训练场，嫉妒之情要溢出来。 林泽叹息，为这人感到可悲。虽然架势大，看着是个alpha，但本质上跟他一样都是气氛组罢了。只不过他负责正面烘托，这人负责反面衬托。 都是主角alpha的工具人啊。 林泽背着背包走下楼梯，不自觉加快脚步。他推测黎尔维斯已经到休息区了，因为他开始呼吸不畅——休息室离林泽现在的位置比较远，离黎尔维斯太远林泽就会窒息，这是穿书的规则之一。他现在必须快点儿到老大身边。 没错，林泽管黎尔维斯叫老大。很真情实感的那种。 第一是因为林泽在原著扮演的确实是小弟角色，十分经典的马仔形象。 第二是因为林泽感谢黎尔维斯。因为黎尔维斯确实很强很帅很冷淡，事情很少，不耍帅不生气也不微笑，通常独自训练，大大减少了林泽的工作量，他不用到处收集花瓣。同学们也不敢惹他们，减少无用社交。 第三是因为黎尔维斯给了他重生的机会。如果不是黎尔维斯黑化过度、心理扭曲导致后续剧情无法开展，他也不会死后被系统揪过来绑定穿书重生。 综上所述，林泽叫黎尔维斯“老大”合情合理天经地义。 林泽推开休息室的门，黎尔维斯刚卸下作战机甲，一身黑制服，正垂着眼擦手。 黎尔维斯手上全是猩红的血。擦手的手帕上也全是血，红得刺眼。手帕似乎吸水性差，染红了后鲜红的血顺着手帕角滴下，落在地板上“啪嗒、啪嗒”，而黎尔维斯的表情漠然如无事发生。 林泽丝滑地关上门，又鼓起勇气重新推开，说：“老大。” 如果忽略他声音里的颤抖这是个不错的问候。 好吧。其实林泽叫老大“老大”还有个隐藏原因，他害怕自己直呼其名被老大噶掉。 毕竟老大已经黑化心理扭曲到不能走原著剧情了，但是在原著里他也是个高傲冷漠冷血无情杀人不眨眼的角色，和omega玩他逃他追他插翅难飞————那老大现在得多黑化、多心理扭曲啊，原著剧情都无法展开了。 林泽眼观鼻鼻观心地挪到黎尔维斯身旁，从背包里掏出消毒水、敷药和绷带。 虽然黎尔维斯满手猩红，看得林泽有点晕血，但是他能感觉到黎尔维斯情绪稳定，甚至可以说是心情不错——凭借他一年来在黎尔维斯身边的经验。 黎尔维斯仍然垂着眼，面无表情地消毒、包扎好手掌。最后扯紧的绷带的一下似乎比较疼，他微微皱眉。 “老大，你要止疼药吗？”林泽观察到黎尔维斯稍纵即逝的皱眉瞬间，立马从背包里翻出止疼药。 小小的蓝色药瓶躺在林泽手里，刚刚拿出来时药瓶里发出微弱的哗啦哗啦的药片颠倒声响。黎尔维斯打好最后的白色绷带结，目光落在林泽的眼睛上。 人造光照亮休息室，和林泽的眼睛。他的眼睛是浅棕色的，像茶水，此刻流露出一些关怀。 “不用。”黎尔维斯包扎好伤口，转头走向休息室门口，他的声音和他的人设一样冷。 “哦哦好的。”林泽把小药瓶和消毒水放回背包，自觉地跟上黎尔维斯步伐。看着黎尔维斯的背影，真的不疼吗，刚才出了好多血，林泽在心里默默地想。 可能是因为老大是alpha吧。穿书之后林泽努力学习适应alpha、beta、omega的性别知识。分化成alpha的人最强，无论精神力、武力、还是其他各方面，是帝国最精锐的武器。更何况老大是主角，最强大的alpha，这点伤口他根本不在乎，很快就会愈合了。 虽然老大不在意，但是林泽作为黎尔维斯唯一的手下，最好还是在老大受伤后展现一下情感关怀，这是他的职业素养。 “咳咳……”林泽小跑两步和黎尔维斯肩并肩，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说：“老大，我给你讲个笑话吧！” 黎尔维斯没说话，林泽开口：“从前有个人，在山上练了一辈子的铁头功。” “然后他下山卖艺。” “刚下山就被吸铁石吸走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林泽笑得前仰后合，把自己逗得够呛，神色之间隐约有股得意，这可是他费力搜集到的极品笑话，肯定能拿下老大！ “这是不是很好笑？” 你有没有开心一点。林泽眨着眼试图从黎尔维斯脸上找到笑容的痕迹，但今天黎尔维斯仍然没有表情。失策。林泽掩饰性地轻咳两声，他明天一定讲一个更好笑的笑话。 走出休息室，林泽带上门，跟随着黎尔维斯一步一步走向训练大厅出口。大厅出口透出傍晚微黄的阳光，照在他们身上，拖出长长的黑影。 被关上的休息室的门上明晃晃贴着铭牌：rc07。休息区是公共区域，c区共有18个休息室，正是战斗考核，除了rc07室几乎每个休息室都有两三个学生在里面修整，还没考核的训练，或者紧张地进机甲舱，考核完的躺尸。 “我在场上差点没让试炼机甲打死，他大爷的我激光炮还没打开呢它飞上来一脚给我踹熄火了，真是……” “砰———”休息室的门被踹开，撞在墙上发出巨大的声响，休息室里鼻青脸肿诉说自己考试遭遇的alpha一愣，警惕地看向门口。 休息室门口站着个穿白衣的男人，嘴角耷拉着，眉压眼，脸黑得要掉煤渣，一副不爽的模样。 “你谁啊！”休息室里的人仰起头质问，白衣人没理，扫视了一圈这间休息室，没发现他想要的目标，转身走了。 “你……”休息室里的alpha本想继续质问，却注意到他一身白的衣服，机甲学院里所有学生制服都是全黑，这个人是外人。 外人，能进到这所学校的机甲学院，来头不小。 rc05……rc06……rc07。 穿着白衣的易凡湃憋着气推开rc07休息室的门。下一秒，被困在休息室封闭系统的信息素终于找到出口，绝对强势地压下来，带着暴风雪般冷冽的寒意，昭示着一个强大的alpha曾来过的痕迹。 易凡湃踉跄两步退出来，紧紧捂住自己的后颈的腺体，眼前一阵黑，心里的恨意达到顶峰—— 这是来自更高阶alpha的信息素威压。 2、校园2 弯弯的月亮挂在西边树梢，晚风轻柔。 林泽今晚有点睡不着，他躺在床头看着暗暗的月亮发呆，脑子里全都是“明天该讲什么笑话逗黎尔维斯开心”。虽然他一次也没有成功过。 讲什么笑话呢。林泽灵感已经枯竭了。他的床头柜上放着个小本本，纸页都被翻翘了，看起来膨胀得厚厚的，这是他为黎尔维斯量身定制的积累本。里面详细记录了黎尔维斯年龄、生日、饮食癖好颜色偏好常用机甲类型等等等，还有“赞美战斗语录”“赞美外貌语录”“赞美性格语录”“幽默笑话语录”。 林泽叹了口气，夜晚比想笑话更痛苦的是呼吸。他的宿舍距离黎尔维斯宿舍好远。虽然他和黎尔维斯住一栋宿舍楼，但是beta住低层，alpha门住高层，林泽住东南角，黎尔维斯住西北角，放在白天他能清醒控制自己的呼吸这个距离还好，但晚上睡觉胸闷气短他真是生怕自己睡眠窒息而死。 林泽刚穿书来到这个世界时，只知道自己不能离开主角alpha黎尔维斯，可他面对陌生的世界手足无措，又害怕冷着脸杀神似的黎尔维斯，只能悄悄跟在黎尔维斯身边喘气，一句话不敢说，气氛组业绩差不达标，系统天天警告他。 直到那一天。 林泽跟踪黎尔维斯跟丢了。 他永远忘不了那一天。胸口紧绷得爆炸不能起伏，下颌像脱臼一样无法合上，可是张大嘴也吸不进一点空气，心跳鼓动如擂，如同在胃里搏动。眼前的一切都随着黎尔维斯的消失坍塌变成一片白光。他不受控制地倒在地上，生理性的眼泪溢出来，太难受了，他脑子里全是噪点雪花，差点就快死了。 但最终他还是活过来了。上天保佑，反正林泽再次醒过来时躺在医务室里，在消毒水味道里看见黎尔维斯在他身边。 黎尔维斯盯着刚刚苏醒的他，慢条斯理地说：“我救了你。” 林泽简直要感动地痛哭流涕，这是什么上天保佑的巧合，黎尔维斯居然注意到一个平平无奇倒在地上的同学还好心送他到医务室还等他苏醒。 他当时直接想说大哥我以身相许我们永远不分开好不好。 话到嘴边，最终他只说了谢谢。 体会了窒息死亡的恐怖后，林泽马不停蹄地粘在黎尔维斯身边，顶着“报答救命恩人”的旗号，比较顺利地入职气氛组小弟职位，每天兢兢业业做工作、看剧情偏离度，为了活命奋斗。 睡不着，想喘气。 林泽一鼓作气从宿舍小小的床上坐起来，披上一件外套，趿拉着拖鞋打开寝室单间的门。凌晨没有人，风在走廊更猛烈，吹起他的衣角。他顺着楼梯拾级而上，推开天台门，驾轻就熟地找到遮风的角落坐下，在这里他呼吸无比顺畅。 仰头看弯弯的明月，像一把银色的弓。星星碎碎地闪。 帝国荣耀第一行星的夜空和地球也没什么区别。地球上的他已经躺在棺材里了，大病无常，尽管他最后很想很想活下去，但失败了。 希望爸爸妈妈不要太难过，在《插翅难飞abo》里我也在努力地活着。林泽裹紧外套，呼吸着夜晚清凉的空气，余光扫到一个蓝点—— 等等！怎么还有发蓝光的蚊子！ 林泽瞪大双眼盯着这个蓝光蚊子以一种扭曲的姿态飞来飞去，朝他的眉头飞去。 不要过来啊！林泽猛地站起身扯下外套打过去，蓝光蚊子霎时散成点点光斑，林泽脑中突然出现一段僵硬的机械人声—— “叮，目标宿主已连接。” “宿主你好，我是系统007号” 系统诈尸了！林泽一脸懵逼地捂着头，听着系统蹩脚地、一字一顿说： “剧情错误！剧情错误！《插翅难飞abo》主角omega‘露书亚’提前出场！剧情严重错误！” “如果‘露书亚’提前出场成功，与主角alpha‘黎尔维斯’相遇，剧情偏离度预计＋100。剧情偏离度预计＋100！请宿主加强注意，阻止‘露书亚’出场！” 什么，剧情偏离度加100？满分才100啊，到100林泽就任务失败死翘翘了！ 下一秒，蓝色光点就消失了。 “喂！等等啊！” 不要这么快消失！起码再给点线索啊！ 林泽手向前一伸，只抓住一团空气。可恶啊狗屎系统每次都是这样！每次都是这样！忽然出现、忽然消失！ 满天夜空下林泽对着空气锤了两拳，他坚决不要去死。剧情偏离度绝对不能到100。 露书亚……露书亚……林泽用手指点点额头，紧紧闭上眼睛，逼迫自己回忆《插翅难飞abo》这本书的剧情。 《插翅难飞abo》是一本狗血与弱智齐飞、霸道与小白花纠缠的虐文。 他的老大黎尔维斯，是中霸道的元帅alpha，患有严重精神力创伤。而主角omega露书亚，是精神治疗医师。接着就是俗套的剧情，他俩在医患相处过程中日久生情，两情相悦。 但是！狗血虐文绝对不会正常展开。作者设定黎尔维斯从小成长与谎言与虚伪中，心理扭曲生性多疑——他不懂爱，所以囚禁了独立自尊的露书亚，把他当成玩物！露书亚不堪受辱，费力逃走，再被抓回来，再逃走，再被抓回来。中间省略无数强制、囚禁、精神控制等黑深残剧情。 然后他们欢乐地he了。 林泽手指摁着脑袋嘶了一声。露书亚出场时老大已经成为军队首领，然而现在老大还在军校学习，还是个学生，那起码是很久之后他们才相遇。 露书亚为什么会出现在军校？ 原著在林泽的记忆里模模糊糊，毕竟不负责任的系统只在他刚穿书时给他看过一次。 林泽点在额头上的手指力度一下比一下重，沉浸式回忆原书细节———想起来了！ 《插翅难飞abo》中，露书亚似乎提到黎尔维斯过往：“……元帅在校时是战斗首席，每次出现时都是一片敬仰和喝彩。” 该不会其实露书亚和他们一样都在帝国军校！只不过他和黎尔维斯在机甲学院，露书亚自然而然在医学院。主角们上学时从来没相遇过。 这样露书亚的出现更加合情合理……个屁啊！原书里从来没出现过，为什么现在会突然冒出来！ 顾不了这么多，反正这两天需要防着医学院的人。皎洁的月牙隐没到地平线的云层中，夜晚消逝，天要亮了。 提着外套，林泽思绪混乱地走下天台，活着真是很艰难。回到寝室，林泽看到自己床头的小本子，抿了抿嘴唇，更头大了——今天要讲的笑话还没想好。 早餐。林泽顶着淡淡的黑眼圈坐在黎尔维斯身旁，边吃饭边刷新通讯器。 最近的新闻是“第一训练大厅alpha信息素过载，循环系统紧急升级”。 点进去新闻内容大致是“近日实战考核，由于实战考核的特殊性质，即使严格确保了参加考试的alpha佩戴信息素抑制环，但alpha战斗时的信息素水平大幅提高，血液、汗液、泪液等也释放出大量信息素，最终导致第一训练大厅alpha信息素过载，循环净化系统效率不足，正紧急升级以防出现混乱局面。” 林泽的眼睛停在“血液”两个字上。信息素还存在于血液中吗？ 可那天黎尔维斯流血了，他什么都没闻到。 林泽咽下口中的食物，悄悄看身边的黎尔维斯。黎尔维斯手上的白色绷带没了，右手上只剩几道浅粉色的疤痕。alpha的愈合力真是惊人，说不定明天疤痕也没了。 “咳咳，老大你吃饭的样子真是优雅。细嚼慢咽、文质彬彬。”林泽开始了他今天的气氛组工作。 黎尔维斯放下手中的餐具，说：“行政大厅。” “好的老大，谢谢老大。”林泽立马记在心里的小本本上，今天去行政大厅哦，有点麻烦。 ……老大怎么知道他要问什么问题。 “呃哈哈哈哈，行政大厅好啊……它还有个花园……哈哈。”林泽恨不得以头抢地，他难道问这问题很频繁吗！ “老大你为什么去行政大厅？”说完林泽又想以头抢地，一个合格的小弟怎么能大胆揣测圣意！ “其实我是想说，我可以给你讲一个笑话，你想听吗？”林泽错开看向黎尔维斯沉静的目光，略显尴尬地找补。 黎尔维斯几不可见地眉头微蹙，林泽绝望地闭上嘴巴。 一路上，他都估摸黎尔维斯的心情。黎尔维斯不会很不耐烦吧，应该不会应该不会。 林泽努力地自我安慰，不知不觉他已经跟着黎尔维斯走到行政大厅门口。 行政大厅厚重的铁灰金属双开大门在检测黎尔维斯的一刻打开，黎尔维斯迈开长腿走进去，林泽则站定在门外，目送黎尔维斯的身影消失，大门关闭。 林泽没有权限，他进不去这扇大门。一般学生都没权限，但是黎尔维斯有，什么叫主角的外挂，这就是。来行政大厅，意味着他和黎尔维斯的分离。虽然分隔距离不足以使他窒息，但是看不见黎尔维斯会让他很焦虑。 林泽绕到行政大厅周围的小花园。小花园挺曲曲折折别有洞天，林泽逛到一处长椅，拂去上面的落叶坐下。这里枝叶掩映，藤蔓长垂，很隐蔽，还可以看到门口。耳边是飞鸟振翅的声音，林泽安静地等待黎尔维斯出来。 没等来黎尔维斯，却等来一个不速之客。 “大哥，” 冰凉的匕首抵在林泽颌下，林泽浑身紧绷，投降般慢慢举起双手。他看不见身后拿匕首的人，内心在尖叫，嗓音绷紧说：“冤有头债有主，你是不是找错人了？我没干过伤天害理的事。” 身后的人桀桀一笑，抵在林泽脖子上的匕首愈发使劲，血顺着刀刃流下来，他刻意压着声音道：“要怪就怪你离黎尔维斯太近吧！记住了，索你命的人是：易、凡、湃——啊啊啊啊！” 林泽双手猛地用力下拉偷袭者持刀的手臂，将其背摔在地，一拳砸在他的面中，一拳砸在他的咽喉。 救命啊救命啊——有人用冷兵器杀人啦！ 接着林泽一脚踹在他的肋骨上，易凡湃哐当整个人撞到长椅檐上，林泽踩住他的胸口，用浑身的力量压住他，又给了他太阳穴一拳。易凡湃鼻血横流，两眼一闭昏死过去。 林泽浑身发抖，喘着粗气眯着眼辨认身下的人，这不是那个白衣服气氛组吗？名字叫“一反派”……怎么还有叫这种名字的人？ 反派……林泽脑子里涌现一股不详的预感。 似乎是为了应和这种不详，林泽透过垂下来的藤蔓缝隙遥遥望见远处走来一群提着小箱子的人。 他压着易凡湃保持不动，微微俯身，等那群人稍微走近林泽才看清。 他们提的医药箱。 3、校园3 医药箱，医学院，医学生，露书亚。 林泽心凉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在呐喊：快拦住他们！ 林泽急忙站起身来，把易凡湃蹬进草丛里，蹭了蹭手上的血，因为暗杀肾上腺素飙升发抖，他拨开藤蔓走出去，朝着医疗队的方向。 一定要把他们引开。 林泽大脑飞速运转，一瞬间想了各种可能。 突然林泽灵光一闪，举着手跑向医疗队，大喊：“不好啦不好啦——有alpha精神力失控！” 医疗队的人都是一愣，走在前面的中年人头发花白，目光扫过林泽脖子的血痕，眉头紧锁地说：“怎么回事？” 林泽气喘吁吁地跑到中年人的面前，一只手扶着膝盖大喘气，另一只手指着小花园的方向，慌张地说：“小花园突然出现一个到处攻击人的alpha，浑身血，好像是精神力失控！我逃跑的时候他突然晕过去了，特别吓人！这怎么办啊！” “精神力失控？”中年人眉头皱得更紧了，语气也跟着变得焦急。他紧盯着林泽的眼睛，审视的眼神像是鹰隼，谨慎、怀疑。 林泽顾不上自己谎言的漏洞百出，无论如何，他必须把这队人引走。 精神力失控，由高压或创伤引发的精神域不稳定病症，失控者往往神志混乱，攻击性增强，如果不及时控制对失控者精神域创伤极大。发病大多在战场，但在高压训练的军校中，即使概率小，精神力失控也不是不存在。 没有人比军校的医生更懂精神力失控的风险。面前一看就是领队教授的中年人肯定不会坐视不管，即使他怀疑林泽的话。 林泽胸口上下起伏，低头说：“应该是精神力失控，很不稳定的样子……” “在哪里？” “直走藤蔓后面长椅旁边。” 领队的教授转头向后面的人说：“徐明，你先去a0，和赛道恩侯爵解释情况，剩下的人准备好护具跟我来。” 随后领队教授眼神掠过林泽的身形，命令：“你也跟上来。”语气温和但是不容置喙。 “教授，露书亚还在后面。”被叫做“徐明”的年轻助教颇为难，“他刚刚看见一只……” 露书亚！ 林泽大脑轰的一下，这关乎他生死攸关人物瞬间占据了他的头脑，后面的话语全都忽略了，嘴比脑子快地说：“我去！” 所有人的目光锁定在林泽身上。 “教授，我害怕那个alpha！他可吓人了拿着把刀，你看我手上还有血——让我去找露书亚吧，让我告诉他情况，来找你们！”林泽紧张得口干舌燥，瞪大眼睛盯着头发花白的教授，好像他真的很害怕。 “教授，附近的alpha信息素逸出突然暴增！”医疗队有学生突然喊到，他手中的仪器滴滴作响，这仪器能比人类先一步敏锐检测信息素水平。 领队教授抓紧医药箱：“来不及了，出发！”他大步流星地冲向长椅，同时深深地瞥了林泽一眼，：“你去找人。”后面医疗队的学生急急忙忙跟上教授的步伐，白大褂飞做一片。 林泽也立马顺着徐明指的方向狂奔，寻找露书亚。汗水浸湿他前额的碎发，呼吸间满是铁锈味儿，道路尽头他急转弯，差点没摔倒草地里。 “呼……”林泽直直地盯着不远处蹲在青草地上的罩在白大褂里的学生，柔和的阳光打在omega白皙的脸上，那么文艺、那么清纯、那么倔犟！纯度百分百的小白花——不可能是别人，露书亚！ 林泽心里泪流满面，他提高嗓音大叫露书亚的名字，好像要把此生的急火攻心都喊出来，声音一出他自己都陌生，哑得像是重感冒。 忍着嗓子的不舒服，林泽三言两语急急说完情况，起身想带着露书亚走。 “教授让你去a0和侯爵说明情况，你快出发吧。”林泽哑声撒谎，他不能让露书亚留在行政大厅花园，距离黎尔维斯太近了。 a0大楼离行政大厅很远——这样林泽又能活了！ 露书亚抬起他纯真的眼睛，对林泽说：“这里有一只蝴蝶。”林泽疑惑地看着露书亚脚边，青草尖上落着一只淡白色的小蝴蝶，抖动着翅膀，人靠近却不展翅飞翔。 “真美丽啊。” 啊？这么紧急的时刻还有心情观赏蝴蝶，不愧是正宗小白花，脑回路真是纯良。他颤抖着蹲下伸出手，说：“事况紧急，你先去通知侯爵。” “好吧。”露书亚依依不舍站起身，“那你替我欣赏这只蝴蝶，再见。”他轻快地哼着歌，好像今天是十分普通快乐的一天一样，消失在林泽视线中。 林泽确保露书亚真的走远后，像泄气的气球般突然泄力，腿一软朝后踉跄两步，被矮草绊倒在地。 他脑中思绪纷繁复杂，从偷袭暗杀的易凡湃到白大褂露书亚。那些医生诊断易凡湃后林泽的谎言便不攻自破，易凡湃醒后肯定会报复，这里太危险了……他要赶紧和老大离开。 风吹过，草尖上颤翅的白蝶忽然直直飞起，在高处空灵地转个方向，轻舞似的飞向行政大厅高高的深灰色墙体。林泽情不自禁的视线随蝴蝶变换，最终停在行政大厅。现在他不需抬头看，视野中便是完整的行政大厅建筑——根据简单的近大远小原理，可知他离行政大厅较远。 但是他仍然呼吸顺畅。 林泽呆呆的，用他运载过度的大脑加载了一会儿，发觉只有一种可能，老大就在附近。 不好……老大难道从行政大厅出来了……会不会遇到露书亚……林泽脸色苍白，拖起沉重的身躯爬起朝四周探视，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摄像头。 前后大路，空荡无人影。左边平草地，一览无余除了昆虫没活物。右边是行政大厅花园的延伸，低草中灌高大树，幽深隐蔽，别有洞天。 林泽抬起灌铅似的双腿，朝右边走去。穿过垂柳，绕过玫瑰，他的知觉不断流逝，即便如此，他仍强撑着寻找黎尔维斯的踪迹。 下一秒，林泽从背后被人摁在树干上。撞在粗糙的树干摩擦得他有点痛，他想要双手用力勾住对方脖颈挣脱，但对方居然单手锁住他的手腕，他企图挣扎却被完全压制纹丝不动。 什么情况，难道要死这里了吗…… 林泽意识恍惚间感受到颈侧贴上柔软的脸颊。背后禁锢他的人用熟悉的声音说：“别动。” 老大。 林泽经久的提心吊胆终于找到归宿，他认命地脸倚这树干，以为一切终于结束了。然而老大为什么要绑架他。 微凉的尖锐犬齿触碰到林泽的后颈，beta的腺体发育青涩，平坦，不似omega般微微鼓起容易寻找。 林泽浑身一激灵，然而此刻连颤抖都不被允许。黎尔维斯一只手掐住林泽的下颌向下压，他被迫低头，后脖颈完整地袒露在空气中，尖齿缓缓下滑至一处柔软。 对林泽来说这是很陌生的感觉，这里好像十分敏感，被触碰到感觉像威胁。 随即黎尔维斯咬下去。 好痛！ beta浑身的细胞都在剧烈尖叫，而他本人声音想被堵住，只能说出断断续续的呜咽。冷冽的气息顺着他的后颈散布全身，霎时间他便站不住了。 好像迷失在了一场暴风雪里。 昏迷之前，林泽想得是：老大，下辈子多招几个小弟吧。 不然吹捧的是他，挨刀的是他，被标记的还是他。 林泽在黑暗中坐了做了个梦。 梦里一直下雪，冰冷沁骨。头发花白的中年人领着医疗队赶路，穿着白大褂的露书亚被一只蝴蝶吸引，驻足欣赏，心善的助教默许了他的小动作。淡白的蝴蝶停在青草尖，颤动薄薄的翅翼，风吹过，蝴蝶停息在轻柔的流风中，在寒光的照耀下反射出浅浅荧光。露书亚看痴了，全然不觉身后有人靠近……打住！林泽在梦中大喝。 “不！”林泽惊醒，窗外阳光刺目，长长的白窗帘被阳光照的几近透明，随风飘起，在单人铁架病床上投上起起伏伏的阴影。 原来只是梦。太好了，不用去死了。林泽五感渐渐恢复，鼻尖是略苦的消毒水味，耳畔传来仪器低沉的嗡嗡声，脖子痛，手……手被人抓着？ 林泽费力地扭头，发现黎尔维斯坐在病床旁，正拿着一块消毒湿巾仔细地擦拭林泽右手的手指骨。但是林泽手上干干净净，消毒湿巾洁白如新。黎尔维斯手背上扎着留置针，软药管连着高处的吊瓶。 老大受伤了吗？ “咳咳……”林泽想开口，嗓子却像被火燎般难受。黎尔维斯没有抬头，垂眸继续擦林泽的手。这场景林泽感觉很眼熟。 黎尔维斯不说话，他说不了话。终于擦完最后一截手指，黎尔维斯握住林泽的手放在自己的鼻前片刻，抬起眼睫，深黑的眼睛望向林泽：“你醒了。”是肯定句。 林泽小幅度点点头。说实话老大牵他的手让他有点别扭，但老大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病房里空空荡荡，一排铁架病床整齐地贴墙摆放，床间的隔帘全被卷起，光照入，只有他们两个人，显得更空荡了。 黎尔维斯松开林泽的手，拿起床头柜上的一杯水递给林泽。 林泽捧起水杯润嗓子，才算缓过来。他哑着嗓说：“谢谢。” “老大，你病了吗？”林泽的眼神指向黎尔维斯手背上留置针。 “这个吗？”黎尔维斯表情仍旧冷冷，但语气多了几分嘲讽，“医院诊断是不稳定易感期。” 林泽放下水杯后，黎尔维斯再次拿出一片新的消毒湿巾，抬起林泽的右手，从掌骨底的凸起开始擦拭，林泽这是发现他的手指已经被擦红了，合理怀疑黎尔维斯已经擦了很多遍。他边细细擦拭边说话： “其实是强制发/情。” 什么？林泽一惊，心里暗想：原来不止一个反派。他对付易凡湃的时候，有人同样对黎尔维斯下手。 黎尔维斯擦拭林泽手指的力度不自觉加大：“事情已经收拾好了。” “但你手上其他alpha的味道，我很不喜欢。” 4、校园四 alpha的味道? 林泽茫然地眨眨眼，beta闻不到信息素，他只能闻到消毒水味。 “对不起，可能是打架时那个人的血……”林泽无措地绷着手，悄悄观察黎尔维斯的反应，转移话题：“老大，他们冲着你来的！说着黎尔维斯什么的就拿刀划我脖子！” 趁着黎尔维斯放松手的一瞬林泽迅速地抽出右手，在脖子上比划，抿着嘴面色凝重。他脖子前后共两处伤口被包扎，称得上伤痕累累。 黎尔维斯保持原姿势，蜷起空荡荡的手掌，抬起黑漆漆的眼珠说：“既然你醒了，那就离开吧。” “啊？”林泽惊恐地支支吾吾，怎么话锋转变如风，他现在也是个病号啊为什么要把他赶出去啊！ 而且老大你怎么看起来完全不关心那些反派！ 黎尔维斯擦拭林泽手指时是稍微俯身，说完他直起身，带动手臂上紧扣的锁链碰撞，闭上眼睛养神。 林泽这才发现，黎尔维斯不是坐在普通椅子上——黎尔维斯是被锁住的。椅背两侧焊着粗重的黑链条，连到勒住黎尔维斯大臂的金属环上，椅子把手两侧同样焊着粗如手指的锁链，紧紧扣住黎尔维斯的小臂。因为锁链太短加上制服也是黑色，林泽刚刚没注意到。他感觉到一种威胁，与黎尔维斯牙齿触碰他的后颈的威胁相似，呼吸如同被攥住，撑起身来下床。 视野变高，林泽看得更胆战心惊。黎尔维斯腰腹、大腿、脚腕被金属环箍住，更加简单粗暴，连锁链都没有，直接固定在椅子上。他松开的衬衫口伸出传感器的连接线，通往隐藏椅背后的大机器。机器滴滴作响，数字跳动，监视黎尔维斯的状况。机器上摆着反射着冷漠的光泽的，止咬器。 好像黎尔维斯是会把人生吞活剥的洪水猛兽。 “老大……”你被反派控制了吗？林泽瞪大的眼睛被愤怒填满。 他们太过分了！ 他紧紧抓住黎尔维斯小臂的黑环，大力地扯锁链，判断这把反派椅子的强度。 伴随锁链的震颤，黎尔维斯睁开眼睛，总是冷漠的表情因林泽的动作出现一丝破裂，露出疑惑。 林泽坐在床上感觉发不上力，想要下床想办法。结果双腿离开床面的一瞬便涌上酸麻阵阵，不受控制的向下弯曲，他双手撑住床沿，才堪堪没摔倒。原来他不是坐床上发不上力，而是浑身力气如同被抽去，只余下奇怪的电流般乱窜的酸麻。 什么情况？林泽攒起力气大喊：“老大我们要走一起走！” 作为合格的小弟我绝对不会抛弃你自己逃跑的！ 被束缚住的黎尔维斯看着面前被自己的标记beta脆弱而忠诚的样子，忍耐的防线岌岌可危。他开口前舌尖掠过尖齿，压低声音冷冷地说： “林泽，我还在易感期。” 黎尔维斯很少对林泽直呼其名，或者说他不需要叫林泽的名字林泽就会精准地出现。因此当林泽听到老大说出他的名字，那种似有若无的威胁再次爬上脊背。 伴君如伴虎。违反老大的安排万万不可，现在老大是不是要生气了！林泽支起身子，速速道歉：“对不起老大我马上就离开。” 他一步一步以目前身体最快的速度走向病房门，开门关门一气呵成。站在病房外的走廊上扶住墙壁缓缓。 他还以为外面会有一队反派桀桀大笑，结果走廊上空荡荡，尽头挂着大大的黑底白字的警示牌：隔离区。 原来他已经回到机甲学院，林泽松了一口气，幸好幸好，没反派也没露书亚。 就在林泽踌躇该去哪里之际，一个白大褂出现，戴着过滤式面罩，隔着林泽一个远远的距离伸手，似乎是在指引他转移。 林泽微微皱眉，他不能去离黎尔维斯太远的地方。 “请问去哪里？离这儿远吗？” 白大褂愣了一下，声音透过过滤式面罩闷闷地传来：“离得不远的，在隔壁。” 林泽点点头，放下扶在墙壁的手，跟随医生的指路，果然是拐了个弯儿就走到了。这间病房没有那么空荡，三床病床上躺着病患，互相离得远，各自占领了方方正正病房的三个角落。白大褂带林泽来第四个角落，让他躺床上休息，随后急匆匆地离开。 林泽躺在床上，呼吸顺畅。他脑子都是反派蹦哒，在老大身边真的是很危机四伏啊。 作为一本无脑狗血恋爱，难道不是甜甜甜爽爽爽黄黄黄就够了，为什么暗杀和反派会像蝗虫一样铺天盖地来，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其实林泽显然知道答案。因为设定是黎尔维斯成长于“谎言与虚伪”中的无情领袖。年少时期的黎尔维斯必须生活在一个复杂而权力通天的家族，必须在甜言蜜语笑语晏晏里被背叛，光鲜亮丽的背后是沦为弃子的捧杀，没有平和的生活，只有谎言和暗杀。因此他才能彻底对世界失去期望，变得冷血多疑、傲慢无情。然后黎尔维斯无所不用其极地夺取权力，刀尖上舔血地度过他的前半生，一步步扫清障碍，踏上帝国元帅高位。 然后冷血无情而大权在握的黎尔维斯，顺理成章地变成合格的狗血恋爱的主角。 正常的穿书肯定穿越到主角当上元帅之后，但是林泽的穿书一点都不正常。他穿越到了黎尔维斯弱小黑深残的年少时期。 在这本悲催的恋爱里，林泽不是高高在上无人忤逆的黎尔维斯元帅的谄媚小弟，而是记载寥寥的黎尔维斯黑暗夺权史里，陪黎尔维斯刀尖上舔血的谄媚小弟。 而穿书时期小众，在于表面光鲜亮丽实为弃子的少年黎尔维斯在他黑深残成长之路上愈发黑化，已经到了灭天理灭人欲的程度，心里根本不可能存在“爱”，更别说谈恋爱。长大后不发疯毁灭世界就不错了，后续剧情根本不可能开展。 所以林泽“扶正剧情”的穿书任务，实际上等同于“阻止黎尔维斯过度黑化”。剧情偏离度约等于“黎尔维斯过度黑化值”。 这次任务成功，真是太好啊。他和老大都正常地活着，实在是令人感动。 林泽脑子反派蹦哒的同时，走出病房的白大褂医生和搭档说：“他居然真的出来了。” 搭档惊讶地咋舌：“是啊。那种级别的alpha易感期，对伴侣的占有能杀人。即使束缚椅不起作用。把他放在alpha安抚情绪，他竟然能走出来……还是alpha自己按铃通知你来领人……这正常吗？” “他们不是伴侣。好像只是意外发情，临时标记。一个是beta。” “beta？但那个alpha能在beta身上留下这么浓的信息素……我都不敢靠近那个beta。不过如果是beta，那临时标记的信息素很快就会消散。”搭档语气顿了顿，“意外发情？在学校内？” 对面的医生同样满怀深意的点头，小声说：“听说场面很混乱，还有另一个alpha受伤。但是一切，一切都被强制压下去了。另外受伤的alpha不是军校学生，被紧急送走了。” 二人眼神对视，默契地闭上嘴。 “砰！” “嘶——” 易凡湃双手狠狠砸在桌面，疼得呲牙咧嘴，毕竟这可是伊维斯公爵的珍贵藏品桌子，由一整块稀有的蛇楠木打造，通体金红，布满弯如蛇纹的黑色花纹，坚硬无比，上了一层透明漆，更显得流光溢彩。 易凡湃捂着拳头，气冲冲地说：“伊维斯公爵，黎尔维斯越来越得寸进尺、目中无人！带着他的狗腿子打我，这个杂种！” 他依旧穿着那身华丽的白衣服，好像要参加舞会似的，大声嚷嚷：“我可是凡湃家族血脉！一个无名无户的beta居然敢打我！” 蛇楠木长桌对面的人看着易?凡湃的青青紫紫的脸，从镶金的烟斗深吸了一口，满脸淡定，开口烟雾缭绕安抚易凡湃：“少爷慎言。黎尔维斯勋爵一时冲动伤了您，血统高贵的人偶尔傲慢，是情有可原。您不必放在心上。” “呸！他就是个杂种！”易凡湃面色扭曲，“他折断了我弟弟的一只手和一条腿！一个前途无量的alpha战士的手和腿，我要他用死来赔！” “凡湃少爷，我真为令弟的遭遇难过，愿神佑他。可黎尔维斯勋爵贤体贵身，纵使犯错，您也不能这样想他啊。”公爵伊维斯披着轻如云的丝绸披肩，敲了下烟斗，语气和缓。 “公爵您……”易凡湃咽了下口水，有了公爵的帮助他才能进入军校，但是现在他却摸不准公爵的意思。 “您不信任我吗？少爷。勋爵年轻气盛，但总会长大。您安心回去吧。”伊维斯笑眯眯道，抬起手，摆明是送客的意思。 “我绝对信任您，公爵。”易凡湃避开伊维斯的眼神，紧张地应声，慌张站起身，走出门时一步三回头，又是恐惧又是期许，看得伊维斯内心一阵发笑。 易凡湃走后，垂地的厚帷幔后走出一个恭谨的黑衣管家，毕恭毕敬地接过伊维斯手中的烟斗。伊维斯抚摸着身上的丝绸，轻轻叹气说：“蠢货。” 管家俯身端上一套精巧的茶具，默不作声为伊维斯斟茶。 “早知他们兄弟不中用，没想到蠢到这种地步。单独暗杀军校机甲学院的学生，自不量力。” “公爵大人，”黑衣管家将茶杯推到伊维斯面前，“他们现在知道过多了，需要处理吗？” 伊维斯浅啜清茶，毫不在意地说：“不。黎尔维斯会动手。把行政大厅的事处理干净……另外，查查那个beta。” “是。”黑衣管家接到命令，低头重新回到帷幔的阴影里。 伊维斯公爵把玩着茶杯，感受到黎尔维斯愈发不可捉摸：他居然没直接杀了易凡湃。易凡湃终究会死，可黎尔维斯为什么如此有恃无恐，像是玩弄老鼠的猫，傲慢地看着猎物恐惧逃跑死去。 难道……伊维斯重重放下茶杯，瓷和蛇楠木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他已觉醒“精神锚”？ 5、校园5 狭小的单人宿舍，林泽背对镜子给自己贴信息素抑制贴。他微微侧身低下头，余光瞥向身后的小镜子，找准要贴的位置。 安静无声，白色方形的薄抑制贴覆盖在他后颈泛红的咬痕上。 “嘶……”林泽拍了拍贴好的信息素抑制贴，这里还残留一丝痛意，冷的，像一片雪花落入。 贴好了。林泽没想到自己作为beta还有贴信息素抑制贴的一天。事情要从黎尔维斯被反派暗算意外标记他说起，beta虽然不能被标记，但被alpha咬后信息素会留存在beta腺体四五天，在此期间他浑身被alpha信息素笼罩，beta闻不到，这更像对旁人的警告、威胁——表明alpha对beta的占有。 林泽作为地地道道的地球人，完全不清楚abo世界奇怪的性别规则，仅从那本狗血恋爱原著中了解到“a可以标记o”。至于beta？林泽想b没有发情期、闻不到信息素，这不就是正常人嘛。 于是林泽恢复力气后，像平时一样去买药，给黎尔维斯买药，毕竟他可是合格的小弟，老大进医院他坚决不能袖手旁观。 药店值班的omega护士在他进来后连退三大步，紧紧捂住口鼻和腺体，招手让林泽站远。林泽一脸状况外，睁大眼睛不明所以。 护士戴上白大褂医生同款过滤式面罩，露出的眼睛里半是责备半是暧昧，颇无奈地对林泽说：“同学，你注意下影响。” “啊？”林泽一头雾水，他看不懂omega的眼神，最后出店手里提的药不仅有止痛止血包扎的，多了护士强制塞的信息素抑制贴、信息素阻断喷雾和一瓶不明液体。 拎着药，林泽直接问校医，才知道原来beta被咬了后颈也叫“标记”，身上会留下alpha信息素的味道。他看着校医急忙带上熟悉的过滤式面罩，眼神躲躲闪闪，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但在alpha众多的暴力机甲学院学习的林泽同学知道alpha信息素暴露的麻烦之处，所以悄悄观察其他ao，学着给自己贴抑制贴。 贴完，林泽拿起桌上的阻断喷雾，喷洒在自己后颈。清淡的青橘香气粘在他身上。 走完这一套流程，林泽收起桌面上的小镜子，镜子还是临时买的。狭小的宿舍空间极整洁，因为他的东西少的可怜，教科书、纸笔、洗漱用具……几乎全是必需品，连衣服都只有三套，三套相同的机甲学院黑色制服倒替着穿。 作为异乡人，林泽拥有的很少。如果他现在消失，别人都找不到特殊物件纪念他。 好闻。林泽闻着自己颈后散开的香气，背上双肩包，踏出宿舍门口，装成活力满满的模样，新一天“黎尔维斯专属气氛组”上线了！ 教学楼课室是阶梯式，两侧大玻璃窗窗明几净，外面是高树的青绿枝叶。教授还没来，落座的学生偶尔低声地讲话，统一黑色制服，课室沉默如坟场。机甲学院的学生向来如此。各个都是不屑言语的实战派，傲慢得很。因此才显得气氛组格外可贵。 但目前专业气氛组·林泽盯着前面黎尔维斯的背影，心里格外挫败。 自从老大离开那个破椅子，对他的态度就突然冷淡。虽然以前也很冷淡但起码他还能跟老大每天讲个笑话啊！现在黎尔维斯独来独往，疑似在刻意忽视林泽，搞得林泽也不敢讲笑话了，只能像以前一样偷偷跟踪黎尔维斯。 林泽沮丧地垂下头，心里咬手绢流眼泪，可恶的反派……今天的气氛组指标要怎么达成……老大你回头看看我啊…… 没等来黎尔维斯的反应，等来教授。头皮锃亮的教授整理整理书开始了今天的课程，是固体力学课。林泽叹了口气，手指点点脑壳强迫自己听课。 机甲学院实行淘汰制，成绩吊车尾会被逐出学院，为了呆在黎尔维斯身边，林泽只能勤勤恳恳地学习，无论理论还是实战。 聆听着物理学教授的谆谆教诲，林泽的表情逐渐木然。说来新奇，他穿书的abo星际世界科技水平极发达，可日常生活体验像相当于地球的20世纪七八十年代，有电视收音机游戏机没互联网。高等科技树全点到“机甲”和“星际穿梭”上了。并且还奇怪地实行君主立宪制，保留贵族，长期征兵……似乎是因为边境星球有异形怪兽？ 边境怪兽像哥斯拉那样吗——糟糕走神了！林泽懊恼地补抄笔迹，烦死！为什么穿书到恋爱里还要学习啊！这比穿书更离谱！ 下课铃响，林泽背上书包慢吞吞地走到黎尔维斯身边，装作赞叹的语气说：“哇，老大的笔记好整洁！” 当然整洁，因为根本没写几个字。 黎尔维斯学习强得恐怖如斯，总是第一名，听课像听1＋1，做笔记总是言简意赅，看得林泽啧啧，主角真是各方面配置优良。黎尔维斯抿着嘴唇，起身离开课室。热脸贴冷屁股无所谓了，反正今天的气氛组指标达成。林泽像只缩起来的小鹌鹑，状如无事地跟在黎尔维斯身后。 接下来是去训练场？午餐？回宿舍？老大去哪里他就跟到哪里，林泽下定决心。 答案是回宿舍。林泽失望地垂下头，步伐沉重地走在通往宿舍的路上。 如果老大去训练场或者吃午餐他还可以不要脸地凑上去，但是他又不能不要脸地挤进老大宿舍，太像变态了、会被斩立决吧！ 垂头丧气的beta躺在窄窄的宿舍床上，感觉自己前途无望未来灰暗……这样下去怎么能完成任务！ “噔！”林泽的通讯器突然一响，打断了他的思绪。林泽摸起通讯器仰头查看，是一条短信。 这种落后的通讯器也只能接打电话、收发短信、看统一推送的新闻。 短信是让林泽领取新下发的孤儿补助。 通讯器的光在林泽眼眸的倒影中灭掉。他长吁短叹地揉揉头，把这茬忘了。 原文描写不超过三句的炮灰自然没详细身份，系统把林泽捏造成从小父母双亡住孤儿院的小孤儿。鉴于考进星际人人向往的帝国军事学院，孤儿院和学校会定期给林泽打补助金——尽管他用不上，巨富阶级黎尔维斯手指缝漏给他的钱很足够，比如上次给他买完药之后，银行卡里多了一位数。这是为数不多的气氛组福利。但是钱不嫌多嘛。况且老大这两天状态诡异，说不定不会漏钱了。 补助签字点在宿舍楼下。林泽揣着兜晃晃悠悠下楼。 走到楼下，发现签字窗口空有一把椅子，没人。 林泽疑惑地探脖子向里面扫视了一圈，签字处窗口颇高，他只能看见宽宽的桌面，和窗口对面的墙壁。墙壁上贴了一张普普通通的学校海报，桌上堆着文件，明显是刚用完的笔歪斜躺着，正缓缓滚下桌。 奇怪。林泽重新看了一遍短信，确定时间地点没问题，难道是负责人临时有事出门了？ 他停在原地等了片刻，直到耐心耗尽，依然没有人，撇嘴上楼回宿舍，骂骂咧咧地想负责的人是不是掉厕所了，浪费时间。 窗口内，视野盲区，紧挨着墙壁的桌子侧面挂着两把枪，都装满子弹上好了膛，闪着枪油的光泽。一个中年男人躺倒在地，白眼狰狞，面容扭曲，仿佛看到极恐怖的场面，又仿佛承担巨大的痛苦，已经死了。尸体的手伸直往枪的方向。 如果他没死，那么枪的子弹将贯穿林泽的胸口。 精妙的控制，人死的时机刚刚好。黎尔维斯杀人后站在二楼的长廊，看林泽来，又看他走。 难道是因为易感期吗？黎尔维斯认为他对林泽的信任过度了。林泽不应该知道行政大厅的意外。但他不知为何，像讨论天气很好一样，把自己被暗算的真相顺其自然地讲给这个beta。 主动暴露弱势让黎尔维斯很不爽，他开始警惕这种不知从何而来的信任。 比莫名其妙的信任更强烈滋长的，是黎尔维斯的欲望。 在高处俯视的alpha能看清beta的全貌。虽然动作懒散，但是深黑制服规规矩矩穿在身上，金属纽扣扣到最上面，佩戴着黑底白纹的肩章，甚至还系着腰带——凹陷显出一截腰。等得不耐烦时低头托着脸，站在高处能看见他的后颈，贴着碍眼的白色抑制贴。 beta的标记持续不久，黎尔维斯知道他留下的咬痕正在慢慢愈合，最后消失。信息素早于咬痕消散，变成青橘味的人工化学阻断剂……令人厌恶。 黎尔维斯拿出自己的通讯器，盯着屏幕，林泽没有收到新消息或者电话，也没有新闻。可能在吃午饭或者休息。 破解窃读林泽的通讯器，对黎尔维斯轻而易举。也许他是为了自己的安全，谁知道呢？ 至于那些躲在暗处的老鼠，黎尔维斯想，该大扫除了。 6、校园6 帝国第一行星的人类领地里四季如春，不冷不热。气候舒适不错，却也容易让人倦怠。 林泽回宿舍浑身没劲，草草啃了口酸面包。他不知道自己躲过一劫，只觉得是被签字处的人莫名其妙放鸽子。 最近好倒霉。 嘴里的面包干巴巴，林泽打开一瓶营养液灌下去，黏腻无味的口感实属糟糕。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狭小的宿舍，在地板上投出方形的光斑，储物格中整齐地摆放在酸面包和营养液。 咀嚼着难吃食物的林泽悲从中来。老大不能再冷落他了！再冷落下去他被饲料一样的面包营养液难吃死的！ 黎尔维斯留在宿舍楼，他也必须留在宿舍，没法吃食堂饭馆。因为离得远，会窒息。 林泽扔掉营养液空壳，擦擦自己并不存在的泪水，倒头就睡。薄被子蒙住头，空气中弥漫着极淡的青橘香味。 黎尔维斯猜的丝毫无错，林泽确实在午睡。枕头边，林泽的通讯器熄屏，无声无亮，随意地摆放。 林泽走后，黎尔维斯靠栏杆角落的阴影里。摩挲着手中的通讯器，耐心地等待，等待…… “啊啊啊啊———” 片刻后，楼下传撕心裂肺的尖叫，一个干事模样的人跌跌撞撞地跑出来恐惧地哭叫：“啊啊啊救命！” “唰”的一声，远处突然冒出一抹人影，闪现般飞快地跑来，尖叫声戛然而止，发出声音的人被捂住口鼻拖往室内。铁门门撞击金属门框，发出“匡匡”的关门声，签字处窗口的窗叶落下隔绝外界。 整个过程快如狂狼涨潮，将一切罪恶冲刷干净，几乎没人发现。 黎尔维斯冷眼俯瞰着一切，面无表情。 如同一湖静水，无风无波，不动声色，细看杀戮与恨意滔天，暗处涌动蔓延，是万丈深渊。 上钩了。黎尔维斯想，这次又是谁费尽心思？母亲？父亲？亦或者曾某个假面笑着给他行礼的贵族。 四季如春的帝国第一行星注定了在这片土地上，生机旺盛枝叶舒展的高树，同样落叶纷飞。 “啊嘁！”林泽午间小憩刚睡醒，冷不丁打了个喷嚏，站在洗漱台前洗了把脸，头脑清醒大半。 “药……阻断剂……笔记。”他轻声嘟囔清点双肩包的物品，差不多齐了。 下午上机甲操作课，虽然难度大危险度高但也是和黎尔维斯修复关系的绝佳机会！ 战斗首席alpha实战炫技，气氛组beta高颂赞词，多么和谐可爱可歌可泣的氛围！一定能扭转老大冷漠的态度。 林泽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加油打气，呼吸忽然一滞。 周围的空气似乎变稀薄，大口呼吸也摄入不了足够的氧气，林泽如同被困在逐渐抽真空的罩子里。 窒息前兆。 立马反应过来的林泽提起包夺门而出，快步跑下楼梯。随着高度降低，氧气涌入肺泡，他呛得咳嗽。 跑到楼下平地，林泽呼吸着午后略干燥的空气，调整步伐不快不慢地走向训练场。 老大今天上课走得好早。 林泽握着书包肩带，物是人非的悲伤阴影笼罩了他，他头上像有一片小乌云，打雷下雨，淋湿他的心脏。 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意外。林泽入编气氛组后，向来提前下楼等待黎尔维斯，他们从未错过相遇。 老大和他居然已经陌生到这种地步。 不行！不可以！他可是唯一的气氛组！肩负阻止主角过度黑化的重任、任务失败他会真正死翘翘！打起精神，为了活着必须挽回老大的心！ 林泽攥紧手心的肩带，狠狠甩掉头顶的乌云，向训练场奔去。 他满心满意都是训练场里战斗首席黎尔维斯的高大身影，没注意到身边的空气再次变得稀薄。 风吹起他额前鬓角的碎发，背包里的物件随他奔跑而颠簸碰撞发出轻响，浅茶色的双眼只能看到训练场的大门。 “哈啊……”跑远的的beta一口气没提上来，弯下腰捂住胸口顺气，抛弃那些哀怨和猜测，冷静下来，终于发现不对劲。 老大，没在训练场。 去哪里了？林泽顺着原路跑回，呼吸虽恢复正常，但四处无黎尔维斯的痕迹。 黎尔维斯坐在狭小昏暗的隔间里，踩着脚底的人的头颅，四面墙壁上溅满血滴，整个人隐没在黑暗中。 被他践踏的匍匐在地的人双手软趴趴地背在身后，腿骨以诡异的角度弯曲，全被简单粗暴地折断了。他的脸摩擦地面的沙粒，血混着尘土流淌，嘴里不断叫出嗬嗬声。十几分钟前他还迅捷如风，打晕尖叫的办事员，如今狼狈地陷入血污。 “没想到是你，很意外我会活到现在吧？”黎尔维斯本想直接处理掉这个盯梢的眼线，但第一眼看见熟悉的脸，他就转变了主意。 他闭上眼，释放精神域，一股扭曲而神秘的力量在他身旁浮动，仿佛睁开第三只眼，他看见脚踩的人头庞上散发着暗蓝色光芒，半明半暗，散发着颓亡的气息。 果然如此。黎尔维斯想。 这个人早早释放精神域意图攻击黎尔维斯，只是太失败，黎尔维斯根本没察觉到。不过这极大方便了黎尔维斯，他的精神域慢慢扩大，逐渐覆盖住敌人的头颅，蔓延到心脏。 “嗬……不！”脚底的人在恐惧中爆发最后的力气，扭动着身子企图逃跑，目眦欲裂。 黎尔维斯罕见地轻叹，加重力度钉死他，强制入侵对方的精神域。白色的光点如幽灵星星点点升起、聚合，凝结为荆棘的枝条缠绕对方暗淡的精神域，像诅咒。 精神锚定。黎尔维斯完成后睁开眼，无视低处传来的不成语句的咒骂，拂去衣角沾上的灰尘，拧开门走出逼仄的隔间，留下惨烈的现场。 他离开不久，隔间门再次被打开。光斜照亮黑暗，开门的人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大跳，忍着恶心把生命体征微弱的眼线拉出来，暗中送到指定地点。紧接着全身包裹保洁服的提着大桶水，混着清洁剂泼洒在地面，一遍一边一边冲刷干净血迹。签字处窗口悄悄换了两个新的办事人员。 “任务失败。任务眼线暴露受伤，现场已恢复。”消息传进披着丝绸的尊贵公爵耳中。 偌大的帝国军事学院，帝星最高学府，被不怀好意的大贵族渗透得像筛子，恶意透过洞眼化作利箭，全部射向黎尔维斯的心脏。 “老大——”林泽炮弹一样冲向黎尔维斯，“老大我终于找到你了呜呜！” 黎尔维斯刚从隔间走出来。隔间位于宿舍区废品回收站的侧面，虽然不远，但是藏在最边缘的拐角后，隐蔽性极强。教学区上课铃刚刚打响，宿舍楼底丝毫没有学生的影子，所有人都去上课了。 可黎尔维斯走出拐角，望见远处林泽黑衣黑裤独自站着，不停地张望跑动，蓦然转头看见他，瞪大眼睛伸出身狂奔而来。 “老大！你没受伤吧！”林泽先仰头细细查看黎尔维斯的脸，表情正常，没有伤口。后俯身观察黎尔维斯的手腿，干干净净，健康有力。 “吓死我了老大，你突然消失，我还以为出了什么意外。”林泽长舒一口气，他的脸微微泛红，薄汗湿透几处发丝，颇凌乱地贴在他脸颊。 为了寻找黎尔维斯，林泽使用圆圈测试大法：以最初位置为圆心，50米为半径绕圆圈跑步感受呼吸，朝着窒息的相反方向移动若干后再次跑圆圈，直至呼吸极其顺畅，老大绝对就在附近。方法很好，就是累人。 黎尔维斯低下眼睫，注视着面前莫名其妙出现的激动beta，警惕与好奇爬上心头。 他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该不会也是眼线。黎尔维斯眼中冷意渐显，慢慢展开精神域。 “对了，老大你是不想上课吗？毕竟你机甲对战那么厉害，上不上操作课都是最强的。”林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我也不上啦！老大你想去哪儿？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能不能，让我跟着你？”林泽歪头看地板砖，喉咙发紧，努力让自己的声线平稳。 “我一直在找你。” 不要冷落我了，老大。 黎尔维斯一愣，展开的精神域因他的怔愣中断，水波纹般消散。 黎尔维斯暗啧一声，转过头迈开步子，冷淡地说：“图书馆。” “啊……”林泽讶异地张开嘴，当即转身追上黎尔维斯，兴高采烈地回答道“好的老大！” 居然这么简单挽救了和老大岌岌可危的关系，太好了！林泽内心欢呼，背影欢快如小彩虹架在他头顶闪闪发光。 最终黎尔维斯在图书馆借了一本书。他们坐在无人的图书馆顶楼天台上，黎尔维斯捧着书认真读，林泽捧着菠萝派专心致志地吃——他们路过食堂时林泽买的。 高远碧蓝的晴空下，白色塔楼上静坐两个黑衣年轻人。风声中，天地间似乎唯余他们二人。 黎尔维斯同样穿着机甲学院深黑色制服，看不出浸入袖口的血。 7、校园7 “嗡。” 林泽的通讯器震动，他拿来打开刚发来的短信，标题为“旷课警告”。 面无表情地读完短信，林泽把通讯器扔到一边，大脑自动忽略这无关紧要的消息，转过头继续他未完成的事。 宿舍窗外漆黑，夜出鸟啾啾喳喳声此起彼伏，军校建于郊区山顶，晚上总是生机勃勃。小屋内只开了一盏小台灯，暖黄光芒洒满桌面，只摆着一本书。 林泽穿着单薄的睡衣伏于桌前，借台灯的光，指尖抵住书页。他正在一丝不苟地读书，偶尔执笔标记。 此书，正是黎尔维斯在图书馆借阅的那本书。 老大专门去读的书，林泽当然也要细细研读。读老大之读，感老大之感，唯有如此才能深刻了解老大的心理，提升专业气氛组的实力。 旷课警告算什么，这个世界老大才最重要！ “唔——”林泽揉了揉疲惫的眼睛，敲敲脑壳，哗啦翻过一页。 没想到是本历史书啊。他以为凭老大冷傲的气质，大概率会看晦涩难懂长难句堆砌的深奥哲学书或者战略类书籍。 书名《埃太第三帝国史大纲》，“埃太”是古语，指意“星辰”。书的内容大致是帝国的建国历史和丰功伟绩。 21世纪穿书来的三好林青年泽拿笔圈出“大贵族”三个字，默默吐槽思想形态真是落后啊。 明明推行的制度类似君主立宪制，允许民主选举议会参政，结果实权落在大贵族手中。原本议会和大贵族还能分庭抗礼，但自从边境异族不断入侵，军功出身掌握军权的大贵族以此为借口加强集权，蚕食议会的权力，在角逐斗争中以压倒性优势占上风。 老大好像是大贵族阶级。林泽点着书页，白纸黑字逐渐变模糊……他再次敲敲额头，紧闭双目后睁开，眼神恢复清晰。 然而翻过一页，没看几行，他的眼睛又朦胧了。林泽把头埋在书里，暖黄的台灯光打在他的黑发上，将翘起的碎发染成金色。已经看了很久，好困。 明天再继续看吧。 啪嗒一声，林泽拉下小台灯的拉线，松开手指后灯光熄灭，宿舍里外乌漆麻黑一片。晃晃悠悠地走到床边，他躺倒在单人床，半蜷着身子抱着被子，很快坠入沉沉梦乡。 但孤寂的夜空下，无眠的人很多。 苍白瘦削的伊维斯公爵躺卧在柔软的高榻上，肩上绮丽的丝绸流淌到地面，身下垫着火狐裘衣，耐心地听完塌下半跪的男人的汇报，半晌后悠悠开口： “活着回来了？” 半跪的男人依旧恭敬地低头：“没错。那名眼线负责监视和善后，在学校暴露后被黎尔维斯折断手脚，虽然受伤严重，但没死。” “蹊跷啊。虐待可不像他的风格。他很干净利落……这孩子愈发让人捉摸不透了。” “公爵大人，大概七年前，我们安插在勋爵公府的眼线同样是此人。” “哦。”伊维斯点点头，“你方才说，易凡湃和派出的眼线刚才突发心悸身亡？” “医院给出的报告相同。惊恐发作血液循环过快，心肌纤维撕裂，心脏骤停致死。”汇报的声音顿了顿，“……死前，那名眼线反复说‘我被诅咒了。’” “诅咒？哈哈哈哈哈哈哈！”伊维斯突然放声大笑，“无知！这就是精神锚啊。怪就怪他们在黎尔维斯面前释放精神域。” “和这个家族作战，最不该提前释放精神域，可偏偏人们习惯战斗时释放精神域。”伊维斯轻声说，出神地望着床幔的吊角铃铛，几不可闻地叹气。 塌下黑衣管家一动不动地跪着，噤声无言。 “给我点一支烟。”伊维斯扶着额头冷笑，“既然我还活着，说明他觉醒的不过是最基础的天赋。” “可惜啊，把精神域训练得再强，也只能对付些精神力比他弱的小喽啰。毕竟是杂种的孩子，觉醒不了高等天赋。”伊维斯接过烟斗深吸一口道： “有人快坐不住了吧？黎尔维斯多活一天，都好比生吃他们的肉。” 伊维斯鼻孔喷出白烟，勾起唇角，烟斗钵中火星明灭。 清晨，空气微凉。 露天训练场整整齐齐站着一个班的学生，统一穿着黑色制服，硬檐的军帽，两肩佩戴板正的肩章，皮质腰带，作战靴。 “听令！整理仪表！”凶神恶煞的机甲指导老师吼道，满脸横肉随着他的高分贝声波颤动。 机甲学院的学生们齐刷刷抬起双臂交叉抚过衣领、门襟，最后整理腰带，紧绷着放下手。 “没带腰带的给我滚出来！”老师的目光一排排狠狠扫过去，背着手来回踱步。 “你们这些人，下课自觉吊杠两小时！胆敢少一秒钟——就别怪我不仁慈。” 队伍里有人爆粗口，被老师大声呵斥回去。 林泽站在队中吞咽一口口水，悄悄小幅度转头转眼珠观察站在后排的黎尔维斯。 还好老大和我都带了。 不休息吊杠两个小时，太残忍了。单杠下面是埋着钉子的沙地，条件极其恶劣，吊完手臂和废了没区别，alpha可能还好点儿。 这门机甲指导课的老师前线退下来的，上课极其严苛，氛围高压，特别喜欢折磨学生，林泽最害怕这个老师。 “黎尔维斯，出列！” “到。”alpha语气淡淡。他个儿高，站最后一排。被点名后抬起小臂放在腰侧迈开步子跑到队伍前面的空地，老师的正对面。 “今天，我们学习机甲进阶四。黎尔维斯，进舱。”老师发号施令。 太惨了。林泽充满同情地注视黎尔维斯进入机甲舱。仿佛刻意针对，每次指导老师都挑老大做教学示范，边教学边出击，但攻击力度、手法明显超过教学范畴。 虽然对老大来说应对轻而易举。 毕竟是军校百年难遇的天才战斗首席。 只要指导教学开始，课上的高压便全部转移到黎尔维斯一个人身上，剩下的学生可以松口气。这时即使是最嫉恨黎尔维斯的人也会忽视黎尔维斯高傲冷漠的个性、易感期强迫beta的传言，短暂感激他。 老师的出拳一招比一招猛烈，黎尔维斯格挡、撤步见招拆招。被机甲挡住面部林泽也能想象他敷衍的脸。 指导老师陷入狂暴，低吼着张开双臂释放精神域，机甲内置晶核如燃烧般亮起，外壳表面赋能环渐显。 黎尔维斯扭动手腕，提醒道：“老师，指导课不可动用精神力。” 对面的教学机甲一愣，缓慢落下手臂，赋能环渐隐。握紧拳头的指导教师转过身直面队伍，大吼道：“示范结束，看清楚没！接下来是分解动作。” “黎尔维斯，入列！” 课程后半段林泽一边认真听课，一边感慨这何尝不是一种残忍，与黎尔维斯相比，任何天才的光芒都黯然失色。 作为气氛组，林泽应该发表彩虹屁赞扬，可是他害怕指导老师，所以一字未言。 下课后，林泽背着包走在黎尔维斯身旁，清清嗓子说：“老大你如此强大，我们所有人都无比仰慕。” 黎尔维斯眼神掠林泽空无一人的四周，“们”明显为臆想。除了林泽，其余人通通远避黎尔维斯走。 机甲学院谁不知道他“训练导致对手终生残疾却因疑似大贵族被校方封锁消息无处分”的恶闻，他们亲眼所见，当时的黎尔维斯像从地狱降临人间的恶魔。 林泽手指点点脑壳说：“我给你讲个笑话，老大。” “咳咳，”林泽故作严肃，“从前有个人总用左边挑扁担，挑太久了高低肩。后来他就用右边挑扁担。一天他走在街上，路边的小孩说：“‘快看，长颈鹿！’哈哈哈哈哈哈哈……”林泽又禁不住自己先笑，喉咙溢出笑声问：“是不是很好笑？” 黎尔维斯微抿嘴唇，移开落在林泽笑容的目光道：“你曾经讲过一遍了。” “额啊，重复啦？”林泽尴尬地摸鼻尖，“不好意思，下个笑话一定是新的。” 黎尔维斯看着远方的天空，没有回答。 清凉的风吹进公府的高门，拂尽雕梁画栋、兰宫桂殿。在这里，锦簇花团永远鲜嫩欲滴，琉璃、白玉、青铜点缀每个角落，或晶莹剔透或光彩夺人，永远不会落一丝灰尘。 披着薄衣的omega身材纤瘦，面容白皙，眼波脉脉含情。他保养十分得当，但眼角的细纹暴露了他年岁不小的事实。 omega坐在花园小亭中，身边的莺莺燕燕全若鲜花青春。 “夫人，起风了。”莺莺燕燕的领袖人物小心翼翼地凑到omega身侧，屈膝弯腰轻柔地说。 “去，给水彦添件衣服，正是觉醒的关键时期，我的孩子不要因为吹风着凉。”omega的声音柔柔弱弱，像细细的柳枝。 “好。”领袖指使二三莺燕照看omega的孩子，继续低声柔和对omega说：“夫人，您身子弱。起风了，您想回琉璃厅坐坐吗？” “不去了。晴子，我真想念黎尔维斯。你说他在军校会不会吃不饱，穿不暖？” 名为“晴子”的领袖安慰道：“夫人莫担心，军校里的人说少爷一切都好。” “他好我便安心。”omega眼中竟泪光闪烁，“他自小出色，如今离家，在军校声名鹊起。不似我的孩子水彦般体弱，只能困在公府。” 晴子递上熏香的手帕，omega擦拭眼泪柔声说：“我的孩子即将迎来生辰礼，黎尔维斯该回来一趟为他弟弟祝贺。” “夫人放宽心，我们已经通知黎尔维斯少爷啦。” “生辰礼宴会上，帝星的大人物都会来给水彦少爷庆生。伊维斯公爵、赛道恩公子……” “您莫担心，夫人。”晴子轻轻说。 8、校园8 深夜，孤月高悬。 王公府明亮如白昼，一盏盏灯沿长廊发出耀眼的光芒，璀璨如银河照进人间。宽敞的大厅富丽堂皇，高耸的天花板上垂坠晶莹剔透的水晶吊灯，墙面镶嵌并排高大的尖形拱门玫瑰花窗。厅内衣香鬓影的男男女女交谈甚欢，优美的音乐氤氲在每个角落，窗外霜白的月光照耀万千鲜花怒放千娇百媚，流水潺潺，层山叠石古朴壮美。 远处，一架长约164尺的铂金白游艇割破平静的水面，不疾不徐地驶向公府。 船头甲板，站着一位身穿光泽细腻的雪白翻领礼服的青年，细风温柔撩拨他的黑发，露出年轻清秀的面容。他远眺对岸，浅茶色的眼眸映着似星星闪亮的公府灯光。 林泽十分震撼。 此刻，他清清楚楚感受到世界中心之一、大贵族阶级、金手指无敌大的黎尔维斯的富贵逼人。 他回头望向船舱里的黎尔维斯，三四个侍从团团围在他身边，正为黎尔维斯搭配袖扣。 侍从捧着皮质首饰盒，真丝底上整整齐齐的摆放各色各式的袖扣：鎏金蓝珐琅、银嵌宝石、水透的翡玉…… 我真想和你们有钱人拼了。林泽内心留下羡慕嫉妒恨的泪水，他活了两辈子从没见过这排场。 他身穿的雪白礼服同样是黎尔维斯的侍从置办。穿久了暴力狂机甲学院纯黑制服的林泽第一次感觉自己如此优雅。 如果不是林泽偶然间看见黎尔维斯的通讯器短信，他永远都不会如此明显意识到与自己同住宿舍楼、吃简餐、穿制服的老大是顶级贵公子。 大贵族中的贵族。 原书对黎尔维斯年少时期的描写廖廖，重点强调黑深残、谎言、弃子。但金山银山的富有，短信中黎尔维斯的父母喁喁软语，情真意切，细致入微关心黎尔维斯，还专门以黎尔维斯的空闲时间为准安排他的弟弟生辰礼，甚至称得上溺爱。 这样真诚温柔的爱，让林泽回想起，曾经病床前自己的爸爸妈妈。 林泽移开落于黎尔维斯的视线，望着远方吹风。 游艇靠岸停泊。林泽后知后觉发现，他们早已进入黎尔维斯的家。眼前栏杆雕刻着繁复美丽花纹的豪华码头，以及它连接的大片广阔清澈的水域，居然是老大的富贵迷人眼的家的一小部分。 黎尔维斯迈步走出船舱，人如王冠的明珠。林泽眼睛亮亮地看着黎尔维斯，伸出手张开五指做出烟花爆炸的动作，赞叹道：“老大，你真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英俊逼人！” 黎尔维斯已经习惯他夸张的吹捧，眼神毫无波澜掠过林泽，提醒他跟随侍从下船。 夜幕低垂的码头上，侍从走在前方引路，黎尔维斯和林泽紧随其后，林泽啧啧称奇：“老大，你的家好大啊。” “我的家？”黎尔维斯似乎轻嗤一声，“公府确实很宽敞。” “叮！剧情偏离度＋1。” 林泽脑袋里响起熟悉的卡顿机械人声。 他不自觉睁大眼睛，手指抵着额头满脸懵圈。 狗屎系统又诈尸！ 为什么啊！发生什么了就剧情偏离度加一！他夸一句老大家里很大都不行吗？可恶！ 码头出口站着一名笑容和煦的女子，简约的淡蓝长裙及脚踝，黑发盘在头顶干练利落，散发出从容不迫的气质。在她身后，端正站着三名与她同样装束的女子，看样子已经等候多时，但脸上没有丝毫不耐。 “少爷，欢迎您回来！殿下和夫人都很想念您。”蓝裙女子笑吟吟迎上前向黎尔维斯行礼，亲切地对黎尔维斯说：“您离家的日子，夫人日夜挂念，担忧您在军校受委屈，时刻盼望您回家又恐怕耽搁您学习。前几天夫人因思念您去花园消愁，不慎受了凉风。不过您放心，并无大碍。” 林泽听着女子温柔动情的话语，看她言笑晏晏，脑中机械人声再度响起： “剧情偏离度＋1。” 等会儿！等会儿！怎么又加一！林泽不可置信地打量黎尔维斯，老大明明看起来很正常！没有黑化的征兆！ 黎尔维斯疏离回答：“劳烦母亲费心。” “宴会宾客尚未齐聚，少爷您可先行至白楼稍事休憩。待贵客悉数莅临，我即来通知您赴宴。”蓝衣女子的微笑恰到好处，像是专门训练过似的，嘴角上扬，眼睛微微眯起。 “知道了。” 林泽旁观黎尔维斯和蓝衣女子的对话，内心涌起一股淡淡的无语。这名蓝衣女子也是侍从吧？“少爷”“夫人”“殿下”“先行休憩”，为什么画风突然从开炫酷机甲的科技现代转变到说文言文的封建社会啊！ 这是星际世界而不是红楼梦吧！ “林泽公子。” “啊啊？”林泽“唰”绷直肩膀，没想到蓝衣女子叫他的名字。 “久闻您大名，请也先至白楼休息。您的背包交由侍从携带吧。”蓝衣女子递给引路侍从一个眼神，侍从立马低着头到林泽身边，抬起手等候林泽摘书包。 没错，林泽还背着他的黑色双肩包，搭配雪白礼服的确格格不入。包里装的主要是止血药绷带一类为训练准备的东西，他习惯性拿来了，参加宴会自然用不上。 “好的。”林泽乖乖卸下包，放在侍从手中。 “剧情偏离度＋1。”系统僵硬的机械声诡异响起。 不！林泽火速拿回背包，稳稳背到自己肩上，憋出一个礼貌的笑容说：“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我还是自己背！” 老大！你怎么回事！ 蓝衣女子保持笑容，没有强求。俯身让路，侧伸出手臂恭送黎尔维斯。 林泽走在黎尔维斯身旁，心中腹诽不已：这个公府绝对有鬼！ 路过蓝衣女子时，林泽不经意憋见她伸长的手臂的起伏——是肌肉。 林泽定睛一看，蓝衣女子，以及她身后没说话的三个侍从，全是alpha，脖子上带的隐形抑制环和老大脖子上的一模一样。 长裙很好地遮蔽了她们的身形，柔和的脸庞和笑容给人一种她们毫无攻击性的错觉。实际俯身伸长手臂时绷紧在她肱二头肌的面料，让人想起机甲学院那群暴力狂。 林泽悄悄收回视线，边走边朝黎尔维斯挪近一点点。 白楼，顾名思义，是一座独栋纯白别墅，箭顶细高栅栏上爬满大朵重瓣白蔷薇，围出白楼前的一片庭院。镀白铜高杆路灯撒下光芒，照亮庭院。 庭院里立着一架方桌，摆着温茶。引路的侍从为黎尔维斯和林泽斟好茶水，随后恭敬地退到庭院门口。 方桌上除了茶盘，还摆着一张白色信封。信封表面写着两行字： 黎尔维斯亲启。 弟水彦敬上。 黎尔维斯垂眸拿起信封，信封下放了一把薄薄的裁信刀。 这把裁纸刀很漂亮，银色的刀柄上镶嵌贝母。黎尔维斯拿起裁信刀，慢慢割开封口。 信封里掉出一片薄薄的半透明的东西到桌面——是被压扁的蛇蜕，隐约可以认出指甲盖大的三角蛇头部位，蛇嘴捕食脱臼般大幅张开，眼膜灰蒙蒙。 林泽紧皱眉头，盯着这片挺恶心的蛇蜕，不明所以地将目光转向黎尔维斯，半晌没说话。心想：这算什么，玩笑吗？ 黎尔维斯提起裁信刀，用刀尖扎穿蛇蜕，蛇蜕卡在刀刃上，他把刀连同蛇蜕扔进信封，喊来门口的侍从吩咐道：“回赠给水彦，说心意我已经收到了。” 无聊的把戏。黎尔维斯想，即使被那对夫妻重点培养，依旧很愚蠢。 有趣的是身旁的beta目睹了全程。他的反应会是什么？ 一纸孤儿证明，查出的档案简单到寡淡。黎尔维斯每次试图寻找林泽的可疑之处，都像在拨动一池清水，什么都找不到，极干净。 越是毫无可疑之处，黎尔维斯的怀疑越深重。 因此，他故意让林泽看见那条邀他参加生辰宴的短信。不出所料，林泽慌乱之中编造了一个拙劣的借口，支支吾吾说想要和他一同赴宴。 为什么莫名其妙出现。 为什么总是莫名其妙跟着他。 黎尔维斯目光冷淡，不带一丝温度，警惕地审视林泽每个细微的动作，每个微妙的表情。好像在期待林泽露出破绽——证明林泽是不怀好意的间谍的破绽。从而他心中的谜团彻底解开，他可以毫无顾忌地、像对待其他眼线、间谍一样顺理成章地杀死…… “老大。”林泽鼓起勇气开口。 说实话他搞不懂黎尔维斯的弟弟为啥送个蛇皮。本来想假装没看到保持沉默，但黎尔维斯一直盯着他，似乎很想让他发表一下看法。 林泽避无可避，硬着头皮说： “老大，我觉得你马上要发财啦！” “蛇，寓意吉祥富贵来着，看到蛇皮说明你财运亨通、财源广进，很快就要发大财啦。” “恭喜恭喜你，老大！” 他眨巴眨巴眼睛小声鼓掌，观察黎尔维斯的反应。放下手后看似规规矩矩地坐在椅子上，实则紧张得在方桌下悄悄扣大腿裤子。 他只是一个气氛组beta啊！他来这儿只是为了不窒息啊谁成想会直面这种疑似兄弟不和的鬼故事！ 林泽在过去短短几秒之内回忆自己的积累小本本“赞美语录”，觉得自己发挥出专业气氛组应有的实力。 就是不知道黎尔维斯喜不喜欢。 月夜下，路灯照耀大朵大朵盛放的白蔷薇，微凉的夜风夹带丝丝缕缕的热烈的香气。林泽居然听见黎尔维斯在笑。 只笑了一声，但林泽仍旧很惊讶。 黎尔维斯的声音像月光一样清澈明晰透过空气传来：“好。借你吉言。” 9、校园9 灰白的蛇蜕散发淡淡的腥臭，原本约拇指粗二拃长，被信封压成短短一叠，形状诡异，压扁的畸形的蛇头咬着蛇尾，细密的鳞片纹路干瘪。薄薄的银刃赫然贯穿蛇蜕中央，刀柄镶嵌的贝母在水晶灯下流光溢彩。 “小孩子真是调皮，怎能给哥哥这种东西呢。”锦衣华服的omega心不在焉招手，呈上信封的侍从恭恭敬敬收回蛇蜕，躬身退出此间空旷的小花厅。 不远处优美乐曲隔着玻璃朦胧飘来，与宴上的热闹相比，小花厅中的人屈指可数，只有omega和蓝衣女子。 omega纤纤五指拂过盛放的鲜花，嘴唇勾起，垂眸问道：“晴子，水彦怎么将信放入白楼的？” 他面含微笑，音色温柔，却藏匿一股冷意。 蓝衣女子不紧不慢道：“水彦少爷亲自送进白楼，侍卫未敢阻拦。” omega的目光停顿在绸缎似的花瓣，淡淡开口：“替换白楼的全部侍卫。强化对水彦的看管，不要让他乱跑了。” “是。” “委屈了我的孩子，”omega的语气突然变得柔软，“我的孩子明明也继承了天赋啊，却只能躲在公府。” “夫人，不要心软。”晴子轻轻执住omega的手道：“除他之外，子代中唯有水彦少爷继承天赋。水彦少爷血统纯正，是唯一有可能完全觉醒这份天赋的人。倘若大贵族知晓水彦少爷继承天赋，必当施以歹手。少爷唯有韬光养晦，方可一鸣惊人。” “夫人，水彦少爷是我们真正的唯一的底牌。为了他，我们宁可牺牲一切。” “你说得对……”omega低声说。 晴子压低身子询问：“时辰已到，大贵族悉数赴宴。您准备现在去宴厅吗？”晴子低头问道。 “不必。殿下在场，暂时不需要我。更何况那些大贵族是冲着黎尔维斯来的，我看不了太血腥的场面，晴子。” “是。” 深邃的蓝夜，皎洁的明月光荡漾着王公府的欢歌笑语。 林泽身姿笔挺，庄重地迈出白楼的庭院。他的前方，引路的侍从沉默不语，微笑依旧恰到好处。沿路灯光明亮，侍从却手提一盏玲珑剔透的小六角琉璃灯，流露出古朴的优雅。 老大家里真是人才济济……他怀疑前方的人成为拎着精致小灯的侍从之前，应该是抡重机枪的铁血alpha。 他的身旁，黎尔维斯从容矜持，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冷静气派。完全看不出几个小时前他刚刚在训练场击溃一台试炼机甲的战斗痕迹。 林泽只得融入气氛，默默挺直腰板，沉肩假装成优雅严肃的模样。 话说生辰礼不会举行太长时间吧，明天上课之前应该能赶回去。 耳畔若隐若现的悠扬琴声渐渐清晰，高大的尖顶拱门玫瑰花窗映出影影绰绰的大裙摆、金枝形烛台，如同一场盛大的舞台。 “请。”引路的侍从伸手。 林泽和黎尔维斯迈步走进铺天盖地华丽的宴会厅。光滑的琴底皮鞋触碰入口地面的瓷砖，发出“嗒、嗒、嗒”的清脆声响。 红发耀眼的男子正弯腰向一位穿着金色长袍的中年男人致以吻手礼。他深色骑装劲爽，礼毕起身后爽朗大笑道：“王子殿下，好久不见！第三行星的猎场真不错，我日日待在里面痛快极了。待殿下有空闲，不如去玩玩？” 金袍男人乐呵呵回答：“感谢赛道恩公子的邀请。然帝星事务繁忙难以抽身，望公子谅解。” 赛道恩撩拨他引以为傲的如火红发，毫不在意地说：“没事儿，以后有得是机会。” 他心中冷笑：空壳子一样的皇室哪有这么多事情要处理？是怕去了第三行星回不来吧？第三行星可是我家的地盘。 肤色苍白的伊维斯公爵肩披朱底银纹的长织锦站于玫瑰窗前，身后站着浑身黑的管家，正在给他点烟。他身边围了一群衣冠楚楚的人，全部是前来攀附的旁系小贵族。 年轻的小姐坐在高处软座上，蕾丝帽檐遮住她碧绿的眼眸。她套着薄绣花手套的手优雅地抹开细扇骨的彩漆折扇，缓缓扇动。 包括皇室在内共四家盘踞在帝国根系的大贵族，如今四家大贵族代表人汇聚一堂，少爷水彦的排场不可谓不大。 宴会上其余人三三两两寒暄、饮酒、赏花，气氛和谐融洽。 赛道恩眼珠子转了一圈，继续问面前的中年王子：“陛下身体还好吗？” “他的身体是老样子。”王子殿下脸上露出悲戚之色。 赛道恩垂下红色的头颅，哀伤地说：“愿神佑我们尊贵的王。” 王仍然半死不活，对他而言是个好消息。 “怎么没看见祝夫人？”赛道恩抬起头，又是笑嘻嘻的脸色。 提起自己的伴侣，王子殿下温柔地勾起嘴角：“他啊，去赏花了。你不知道，他最喜欢他的花园。” 赛道恩装成艳羡的模样展现一个露齿笑，道：“夫人的爱好当真清雅。而殿下和夫人伉俪情深，更是令人羡慕。” 如果是真赏花而不是会情人，确实好。赛道恩心想。 贵族联姻各有情人正常。他之所以如此警惕，是因为当初这对夫妻还住在皇宫时，年轻的祝夫人和一名毫无天赋的普通皇室子春风一度，居然生出了一个天赋异禀的怪物——黎尔维斯。 当年幼的黎尔维斯被推上精神力审台，霜白荆棘的图案浮现于检测结果的一刻，远在四方的大贵族全都沸腾了。 他们当时想立刻杀了黎尔维斯。 皇室已经三代没出现正统“精神锚”的继承人，如今的王与王子觉醒的天赋充其量是“精神锚”的劣质模仿。曾经残暴的帝王踏破虚空，烙印在大贵族精神域的诅咒逐渐变成摆设——直到黎尔维斯出现。 虽然继承天赋不等于觉醒，开启觉醒不等于完全觉醒。但是大贵族们仍然恐惧。 精神锚天赋觉醒分为三阶。 第一阶段：当对手释放精神域时，可锚定对手的精神域。能够瞬间杀死精神力比自己的弱的对手。 第二阶段：当对手释放精神域时，可锚定对手的精神域。无论精神力强弱能瞬间杀死对手。 第三阶段：无需对手释放精神域，便可锚定对手的精神域。能够无视精神力强弱任意杀人。 这是专门属于猎杀者的天赋。 那位真正的王发迹于贫瘠的第五行星。彼时还没有帝国，王率领臣民在恶种横行、秩序混乱的五大行星中的开垦扩张人类领地，并赏赐给军功赫赫者封地。后来这群军功赫赫者互相吞并蚕食，形成了如今的大贵族。最后，为了防止大贵族叛变，王撕破温情的面具，耗尽力量诅咒了每个大贵族。 王死去了。但继承“精神锚”天赋的子代同样可以掌握大贵族生死大权，同时延续着霜白荆棘的诅咒。 然而，如幽灵的“精神锚”天赋消失三代。束缚大贵族的诅咒已断代。 赛道恩的精神域就没诅咒。但他的妈妈和外祖父有。 鲜艳红发的青年冷冷瞥向走到远处应酬的金袍王子，王子正和内阁首相谈甚欢。 如果不是因为皇室垂死挣扎勾结议会，他们早就杀死黎尔维斯了。 话说……黎尔维斯真的回来吗？他像长着剧毒獠牙又狡猾的冷血动物。当黎尔维斯幼时，赛道恩不小心看见他漆黑的眼睛，没由来犯怵。 “嗒、嗒、嗒……” 入口处的鞋底与瓷碰撞，如同按下琴键响起的清脆声音。 随着“嗒、嗒”的声波扩散，宴客厅的喧闹霎时如潮水退去，静可闻针落。只余下： “嗒、嗒、嗒……” 赛道恩猛然回头，黎尔维斯真的来了！ 黎尔维斯如今是完美的成年alpha的模样，黑发黑眼，面容冷峻。他的身材高挑，肩宽腿长，不难想象那隐藏在昂贵的礼服下的力量。 他身旁跟着一个穿着雪白礼服的清俊青年，似乎天生带着笑意，神色陌生地打量着金碧辉煌的大厅。没带抑制环，是beta。 直面全场的虎视眈眈，黎尔维斯的眼神古井无波，漠然如舞台下的观众看舞台上演技拙劣的人偶。 林泽则正在思考：为什么走进来之前听到人声，进来就完全没有了呢？ 环境如此安静，搞得他有点尴尬。 宴客厅内铺设柔软的地毯。跨出瓷制的入口，皮鞋踏在地毯上悄无声息。 望着大厅里神色各异的人，林泽做气氛组的dna突然动了，想要装成路人大喊：“黎尔维斯的英俊真是摄人心魄！高贵冷艳！” 等等，这里不该用“冷艳”，也许换成“冷酷”会更好。林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但在目前诡异的氛围下，总感觉赞美的话不合时宜。 林泽在心里叹了口气，老大的家里好奇怪，处处都很奇怪。什么时候能走。 金色长袍的中年男子穿过人群走向黎尔维斯，笑容慈祥，边拍打黎尔维斯的肩膀边声音浑厚地说：“黎尔维斯，你终于回来了。亲爱的孩子，无论你选择去哪儿，我都为你感到骄傲！” 黎尔维斯微微俯身。 王子殿下首先打破了寂静，宴客厅中再次响起低低的交谈声。他们的眼睛盯着黎尔维斯，口中碎语不断，却无人敢上前问候。 “天呐，黎尔维斯现在长这么高了！”赛道恩甩了甩耀眼的红发，上前率先道：“喜不喜欢打猎？第三行星的猎场相当棒，我手把手带你玩怎么样？你一定百发百中。” “赛道恩公子有所不知。” 伊维斯公爵手持烟斗慢条斯理走来说：“黎尔维斯勋爵乃帝国军校战斗首席，别说百发百中，一石三鸟不在话下。可惜军校课业繁忙，恐怕去不得你的猎场。” “战斗首席？”赛道恩惊叹，“你真是天生的领袖。” 绿眸的贵女收起折扇，提着裙摆优雅前来道：“黎尔维斯公子毕竟是年轻一代翘楚，我们同辈人难以望其项背。” 除此三人外，无人再来。 保持慈祥微笑的王子殿下笑眯眯插嘴：“诸位谬赞。吾儿是唯一觉醒‘精神锚’的皇族子孙，天赋异禀，获得些小成就再正常不过。” 听到“精神锚”三个字，三位大贵族皆一顿。赛道恩的假笑微微碎裂，略微咬牙切齿讲：“黎尔维斯原来已经觉醒天赋了？祝贺。” 伊维斯显得从容多了，浅笑道：“祝贺。怎么不早些公布，我们也好准备贺礼。” “这样天大的喜事应当举办一场宴会庆祝，就像今天这样。”贵女抬起碧绿的眼睛，狡黠地说。 “哈哈哈哈，再办一场未尝不可。只怕民间又状告皇室铺张浪费。”王子殿下无奈说道，“我那小儿子水彦也要骂我偏心了。他自小身弱，少接触外人，十分羡慕哥哥。连同着总疑心我偏心。” 林泽看着面前花花绿绿的人一句接一句接龙式赞美黎尔维斯，听得一愣一愣的。 这群人怎么说话比他这个气氛组还好听？ 不过林泽明确知道老大不喜欢这群人。 脑中机械音再度响起： “剧情偏离度+1。” “剧情偏离度+1。” “剧情偏离度+1。” 林泽绝望了。 10、校园10 谎言。年轻的alpha心如止水，丝毫不为大贵族的甜言蜜语所动。 从很久之前，从精神力审台的霜白诅咒映亮他的脸的一刻，溢美之词便紧紧包裹他，像阳光下闪着亮晶晶光的糖壳。撕开是淬了毒的刀光剑影。 黎尔维斯的目光不动声色扫过一张张虚伪的笑脸，最后落于林泽的脸色，只是一瞬。 林泽没有笑。嘴角紧闭，没有任何上扬的弧度。灯光下的睫毛微微颤抖，浅色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流露出一种黎尔维斯看不懂的情绪。 “过奖了。”黎尔维斯收回眼神，开口淡淡道。 “勋爵前途无量，必将重振皇室荣光。”苍白的伊维斯公爵说话的语气斯文，却惹得人至中年的王子笑容忽然一僵，细细的鱼尾纹如同面具的裂纹。 “黎尔维斯觉醒精神锚，可喜可贺！王子殿下您可不要误解兄弟情深啊，说不定水彦只是在说笑。” “毕竟，水彦也可能觉醒天赋，不是吗？”赛道恩歪头笑眯眯的，鬓角的红发随着他的动作落到肩膀。 “呃……水彦他……他从小到大都没检测出精神锚的痕迹，何况觉醒。还是黎尔维斯天赋异禀。”王子连忙解释道。 林泽听完这一句听那一句，忽略令人崩溃的系统机械声，注意到一个细节：红发男叫金袍男“王子殿下”，老大叫金袍男“父亲”。 推测可得老大的父亲是王子。 大贵族们每说一句话，便像狼逼近猎物靠近黎尔维斯一分，渐渐包围黎尔维斯，像人肉屏障隔开林泽。 他现在只能看见红色后脑勺和蕾丝帽子。 林泽轻轻扯松脖子上的领带，穿习惯了学院的宽松制服，再穿修身的礼服总有束缚感。扯领结的手指触碰到冰凉的白银领针，他心烦意乱。 这群人为什么叽叽呱呱不停说话，老大一点都不喜欢！ 古怪的赞美如同伴奏，在四周惊诧的目光里，林泽迈开步子，坚定地一步一步绕开逼近的大贵族，挺直脊背稳稳站在黎尔维斯身旁，直视不怀好意的假笑面孔。 别装了。早就知道你们是传说中反派贵族——老大黑化的罪魁祸首！ 垃圾！封建余孽！ 虽然他只是个气氛组，但只要老大一声令下，林泽绝对一拳揍过去。 黎尔维斯没有一声令下。他眸色冷淡凝视身旁的beta。 作为众矢之的，他无比云淡风轻。 从来如此。 可凝视到林泽走近时恨不得为他两肋插刀的神态，面对大贵族一脸警惕的模样，他心脏中似有一只蝴蝶飞舞，扇动的翅尖极轻极浅地撩动血液的涟漪。 怎么情绪都写脸上。黎尔维斯想。 暗暗打量林泽的少女抹开折扇，眼瞳中碧色闪烁，她接着说：“今日是水彦公子的生辰礼，寿星在哪儿？倒是一直没看见。” 王子殿下眉头紧蹙，悲伤地抱歉道：“水彦这孩子，前几日玩闹时不慎伤了腿脚，正于府中静养，无法出席宴会，实在遗憾。” “啊呀？真是不巧。”少女撇嘴道。 “各位贵客不如上楼小坐片刻，楼上清净些，正合适叙叙旧情。”王子提议。他所指引的方向，在宴客厅之外，一座三层精致楼阁，高耸而典雅，正对着那一排高大的玫瑰花窗， “嗨呀，我就不去啦。没什么旧可叙。”少女摇摇扇子，回绝王子的请求。 “我也不去。留在宴厅多好玩儿，人多。”赛道恩的目光一直盯着林泽，笑嘻嘻拒绝。 王子目光在几人中转来转去，显得极为尴尬。 “王子殿下、黎尔维斯勋爵，请。”伊维斯公爵微微颔首，随即转向宴客大厅出口，他身后的黑衣管家如影随形。 王子殿下吩咐侍从提起金黄的长袍，在尴尬的余韵中挤出笑脸跟上。 这是陷阱吧？ 林泽担心地望向黎尔维斯。 黎尔维斯从容不迫地摘下衣领的领针、胸前的流苏、袖口的鎏金袖扣，放在烛台边。 老大……林泽疑惑地注视黎尔维斯的一举一动。放下饰品的黎尔维斯不疾不徐走往宴客厅出口，林泽抬脚紧随其后，却听见老大说： “你不必来。” “啊……好的。”林泽怔愣在原地，呆呆地收回迈出的步子，不明所以地点头。 对他而言，偌大的宴客厅此刻只剩他一个了。 周遭的壁画、灯火、酒精、人群，了无生趣。林泽知道有很多人在偷偷打量自己，他一一无视，看着黎尔维斯留下的领针、袖扣、流苏，一个一个捏到自己手掌里攥住。然后环顾四周，找到玫瑰花窗前的一处角落自顾自坐下，看着月光下黎尔维斯进入楼阁的背影。 距离不远，他不会窒息。 “喂，你是beta吗？” 身后传来笑嘻嘻的问候，林泽回头一看，原来是刚才的红发男。 “有事吗？”林泽警惕问道。 红发男高高在上俯视林泽，眯起眼说：“你是帝国军校的学生吧？前途无量，为什么跟在黎尔维斯身边？” “关你什么事。” “态度真是恶劣啊。” 红发男啧啧道：“我可是关心你……你不了解黎尔维斯。” 他慢慢走近林泽，摊开双手说：“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赛道恩·凡湃。帝国荣耀第三行星凡湃家族正统继承人，你不会不知道吧？” “不知道。” 林泽一边冷酷回绝，一边内心吐槽：怎么又是凡湃。 赛道恩似乎僵了一下，气急败坏地说：“不识好歹！我作为大贵族提醒你，黎尔维斯可不是什么善茬。” 他猛地扑上来拉下林泽后衣领，林泽来不及反击，于是反拽住赛道恩的手臂，怒骂凡湃小人。 你们凡湃只会搞偷袭！ 如果不是侍从从四面八方赶来拉开两人，林泽的上勾拳已经砸在赛道恩脸上了。 赛道恩踉跄地从侍从怀里撑起身，笑道：“哈哈哈哈不出我所料，你果然被他标记了。” “像你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平民，很容易被美色和金钱迷惑。没关系，我理解你。” 他装成循循善诱的样子压低声音说：“你刚认识黎尔维斯不久吧？我告诉你真相吧，黎尔维斯根本不像是你想的贵公子！他是个十恶不赦的恶魔，从小就没良心，杀人无数，你跟在他身边只有死路一条！” 林泽看着眼前这个红头发神经病又开始叽叽呱呱说话，冷不丁问：“易凡湃与你是什么关系？” “谁？易凡湃？”赛道恩摸了摸下巴思索片刻，笑道：“哈哈哈他是洱凡湃的哥哥对吗？” “说明你也看到了吧？黎尔维斯在作战训练时残忍迫害他的同学洱凡湃导致他终身残疾。” “你们是一个家族的吧？” “当然。虽然他们只是旁系，但黎尔维斯痛下杀手的行为……” “你们都一样蠢。” 林泽面无表情道。 第一起的名字很蠢。一反派二反派赛道恩反派。 第二策反别人的手段很蠢，贴脸造谣。 林泽冷眼看着被赶到远处的其他人，他们显然听不到这边的谈话，侍从挡住了他们的视线，于是他们指指点点猜测。 怪不得。怪不得那么厉害的老大身边从来没有朋友。 你们都信了愚蠢的谣言吗？相信老大是个无恶不作的恶棍。 赛道恩恼羞成怒：“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可是看你长得不错好心劝告！” 林泽以为红发神经病要动手了，他警觉地后背贴着玫瑰窗攥紧拳头准备战斗，手中的袖扣硌骨头，但他感觉不到疼。 没想到赛道恩冷笑着推开侍从走了，临走前撂下狠话：“你只有死路一条。” 身边的人潮散了，林泽慢慢离开窗子。 他低垂着头走出金碧辉煌的大厅，沿着深夜花团锦簇的小径走向那座精巧的楼阁。 啊啊啊一时冲动了。林泽手指敲敲自己的脑壳，颇头痛地想。 明明知道对方是目前权势滔天的大贵族还是忍不住想揍他，完全没想过被报复怎么办。 主要是那个红发神经病一直胡言乱语。虽然老大冷漠、高傲、暴力、偶尔消失，但长时间相处下来林泽明确知道黎尔维斯没有黑化成恶棍。老大很讲道理，只有面对这群神经病的时候才会“剧情偏离度+1”。 虽然他只是个气氛组beta，不应该掺和老大和反派的斗争，反正老大最后也会赢，但他还是忍不住加快脚步走向楼阁。 不是因为他被黎尔维斯的美色、金钱迷惑。 只是他看见，盛装出席的黎尔维斯站在一群充满恶意、虚伪的人中还要致谢，他感觉有点难过。 为什么老大要来生辰礼？ “砰！” “砰！” 什么声音？林泽竖起耳朵，声音从楼阁地底传来，似乎是人身撞击墙壁的闷声。 老大！ 林泽飞快地跑进楼阁。 “遗言有必要说这么多？”黎尔维斯扫视半死不活躺在地上的二人，语气依旧冷淡。 “黎尔维斯……你口气狂得很！可你别忘了，我死在这儿你脱不了干系……” “我当然不会忘。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任何东西。放心，那个‘身弱’的弟弟欠我的也该还了。” 伊维斯浑身颤抖想要抬起手，他的力气以惊人的速度耗尽，现在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意识昏沉之间瞥见地面上管家费力爬向他，彻底堕入黑暗。 黎尔维斯确定两人昏迷后，销毁手中的微型药剂瓶。礼服在打斗中几分凌乱，没带饰品便是为战斗方便。他稍稍抚平衣服，准备踏出地下室，然后他听到急匆匆的脚步声。 他躲到暗处，好暇以整。 楼阁的构造奇特，进楼后是个小厅，有座向上的二折长梯，拐角处有扇单开门，推开暗门是向下的长梯。长梯一侧墙壁，另一侧一半在地上，开了一排窗口，一半在地下，绘着壁画。长梯尽头是一间没有门的客室。 黎尔维斯站在长梯尽头的暗处，等待着这个入侵者。 他看到林泽三步并做一步、随重力的牵引飞下长梯。微弱的月光只照亮开窗的一角，他脸上的光影明明暗暗，忽然苍白再忽然隐入黑暗，直到撞进他怀中。 林泽的领针袖扣崩开，翻飞闪闪亮亮了一路。 林泽气喘吁吁直起腰，拉开和黎尔维斯的距离，他急得眼框泛水光，终于找到老大了！ 这个破楼建得这么奇怪他差点就迷路。 “老大你没事就好！”林泽擦干额角的汗珠，衣衫不整地激动道。 黎尔维斯的手掌掐住林泽的脖子。 林泽过去紧张以至于感受不到脖颈的温度，他好像越过老大的身影看到两具尸体，好吓人啊啊但是是罪魁祸首大反派的尸体。 这是撞破了老大的杀人现场吗？ 林泽连忙说：“老大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黎尔维斯的手慢慢收紧，他明知道这场宴会处处暗藏杀机，为什么还要来？ 他要林泽和他共同赴宴——检验林泽是否会露出破绽。如果他是被安插在黎尔维斯身边的眼线，大概率雇主就是宴上某个大贵族。遇见雇主，无论躲闪还是恭敬，抑或装作若无其事，总会有反应。在眼线间谍堆中长大的黎尔维斯有绝对的把握拆穿林泽的伪装。 可他没发现任何伪装。 杀了他。黎尔维斯内心的怀疑叫嚣。 从来如此，从来都是谎言。 “老大你不用说我全知道，这些人是因为想害你才被你杀掉的！” “放心吧老大！” “我永远站在你这一边儿！” 林泽信誓旦旦说。他不懂老大为什么摸他脖子，但老大做事总有他的道理。 “永远站在我这边？” 黎尔维斯一字一字慢慢说。 “是的老大你相信我，永远。”林泽眼里神采飞扬。 黎尔维斯收紧的力度蓦然放松，他无声勾起唇角，垂眸扼杀心脏里飞舞的一千只蝴蝶。 他不相信林泽。但他不会杀死林泽。 他要看看，这会是“谎言”吗？ 11、校园11 黎尔维斯淡漠如初，手掌紧贴林泽的脖颈，转动手腕，大拇指顶起林泽的下巴，强迫林泽仰头直视他的眼睛。 “林泽。” “到！”林泽神经紧张回答道，睁大的眼睛仿佛说：你不相信我吗？ 黎尔维斯清晰感受到手掌心中嗓音的振幅，微小地跃动。 总是藏不住心事……如果林泽是眼线，那他在装傻方面真是格外有天赋。 “释放精神域。” “没问题老大！” 林泽利落迅速释放自己的精神域。 果然认真上课是有用的。一年前他还只是个普普通通不会打架的地球人，现在他已经掌握星际十八般武艺，在老大需要的时候迅速响应！ 精神域，玄之又玄，林泽粗暴将其理解为buff、附魔，通常用来提升作战实力。和机甲晶核共鸣后提升效果更为显著。 极小概率下，某些奇人异士会觉醒稀有的、更玄妙的精神域buff。不仅能提升战斗攻击力，还隐藏着诸多未知的潜能。 ——显然老大是“奇人异士”之一。 林泽浅蓝色的精神域上浮现霜白的痕迹，如同纷飞的雪花，停在半空中凝结成尖刺的荆棘，牢牢缠绕住他的精神域，蔓延生长，随后如冬眠的巨兽安静蛰伏。 期间林泽的精神域甚至没有一丝一毫波动。 过分信任。 于是黎尔维斯轻而易举施以他永恒的诅咒。 多疑的alpha心中不禁轻嗤，凝视手掌中beta的言听计从、深信不疑的模样。他究竟知不知道其中的危险？刹那间死亡降临的危险。 林泽赞叹不已：“哇，冰花。好漂亮。” 这话不是烘托气氛，他真心实意地这么觉得。 这就是反派一直提的“精神锚”吗？老大的天赋好炫酷、看起来好高级。 黎尔维斯失神一瞬。他避开相撞的目光，放下手，迈上楼梯，冷冷道： “走了。” 林泽转身加快步子跟上，走在黎尔维斯身侧，侧身歪头望着黎尔维斯月光下的侧脸，问道：“老大，精神域的冰花有什么用？” 黎尔维斯的音色似乎沾了月光的寒气： “不是冰花，是精神力。用来…禁止你背离誓言。” “背离誓言？老大，我坚决不会毁誓！”林泽拍拍胸口，一脸严肃道。 “但愿。地面上是你的袖扣。” “啊？”林泽低头，看见脚旁，台阶角落躺着的一枚袖扣，稍上两阶，细细的白银领针刚好被月光照亮。 他下意识触摸领口，果然没摸到支撑领带的冰凉领针。 林泽弯腰拾起袖扣领针，现在他手里满满当当，金缠银缠钻。 没想到有一天我也能挥金如土，林泽啧啧暗想。 alpha冷漠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你的衣领开了。” 先前被赛道恩扯下后领，后来领针崩开，林泽身上的雪白礼服颇凌乱，领口松垮散开，光洁的后颈暴露无遗。 咬痕已经愈合了，只剩下淡淡的红印。 beta无法被标记。 临时标记留不下痕迹，永久标记终会消失。 “衣领？” 林泽起身，迟钝的beta听不懂alpha的言外之意，他草草系紧领带，抬头赞赏道： “老大你观察真是敏锐。” 黎尔维斯不自觉轻舔尖齿，若无其事踏上长阶。 林泽快步紧随其后，手中还攥着金银。 夜空下金碧辉煌的王公府歌舞升平，暗潮涌动。 金袍的王子急得破口大骂，侍从跪了一地，其他人提着灯四处寻找走失的水彦。 楼阁暗室横陈两具重度昏迷的人。 一个瘦弱的男孩扶着洒满月光的墙壁，满怀期待走下长阶。 鲜红发色的骑装公子大摇大摆走到摇着扇子的小姐身旁，还没开口，宴客厅冲进一帮焦急的侍从，气氛变得凝重、躁动。 混乱中，码头上停泊的铂金白游艇缓缓启动，在夜风中乘风破浪，扬起两位青年的发丝。 清晨。冉冉升起的太阳勤劳挥洒光芒，晒干草叶的露水。机甲学院依旧如它不屑多言的学生一样沉默。 林泽坐在课室，周遭只有书页翻动的哗啦声。 黎尔维斯坐在他身旁。 林泽不断摁着通讯器落后的摁键，眼球上下移动，飞快地翻阅今日的新闻。 最近有两个爆炸性新闻。 一、位高权重的某公爵大贵族死于皇室宴会。 二、皇室子“水彦”史无前例觉醒二阶皇室传承的天赋“精神锚”。 两个新闻结合在一起：皇室子水彦在觉醒天赋时意外爆发，杀死大贵族公爵。 林泽“哒哒哒”摁着按键，一边吐槽星际通讯的落后一边继续翻阅新闻。 据小道消息，水彦觉醒后受刺激昏厥，导致一时难以重现二阶天赋的实力。但精神力审台已经明确审判出他继承了天赋。大贵族和皇室都喜极而泣。 本来皇室子的消息不会扩散，但是大贵族的死亡一波激起千层浪，顺带提到了水彦的尊姓大名。 有人暗中议论：水彦其实有一名不为公众所知的哥哥，同样继承天赋，但只觉醒了一阶。 民间说法五花八门沸沸扬扬，或说大贵族不忠，或说早该取缔皇室，或说该把水彦送到边境抵御外敌，或说皇室子杀人不用进监狱吗，或说为什么水彦以前没审判出有天赋。 林泽悄悄近距离瞥了一眼淡定的黎尔维斯。 老大就是传说中不为公众所知的哥哥吧？ 自从新闻爆出来，他感觉学院里的面孔一新，好多办事员都被调换了。 真正杀死大贵族的人，也是老大。 外面的信息真真假假，林泽作为第一手资料目击者，思路顺畅，很快想通了所有关窍。 老大才是觉醒二阶天赋的人，他通过某种手段，把公爵的死亡精确、巧妙地嫁祸到水彦身上。 王公府早就知道水彦有天赋，他们一直在隐瞒，推出黎尔维斯吸引大贵族的仇恨，直到在宴会被所有人撞破真相。 大贵族们气疯了，把矛头指向刚觉醒的水彦和撒谎的皇室。 黎尔维斯翻过一页书，平静。 书仍旧是那本《埃太第三帝国史大纲》。 林泽心中隐隐担忧。 虽然老大除掉反派、曝光秘密一箭双雕，惹得大贵族急火攻心集中力量对付皇室。 但有一天露馅了怎么办？ 他还不清楚“精神锚”天赋到底是什么，事实上除了大贵族和王室无人清楚，史书与新闻同样含糊不清。所有人只知道作为一种天赋，它帮皇室扩张领土、牵制贵族。 不过他的担心不无道理。即使黎尔维斯能瞬间抹杀所有被诅咒的大贵族，没有被诅咒的新生代贵族和附庸贵族的普通人前赴后继，即使再强，黎尔维斯单枪匹马也招架不住。 更何况如今王子和祝夫人对他恨之入骨。 黎尔维斯合上书，问林泽：“你下午考军事理论吗？” 林泽从新闻信息中抽离，恍然大悟般手指敲敲额头，连忙点头。 看新闻看得入迷，他差点忘了。 “那场考试的监考老师是施德弗，年级长。我想你认识她。” “认识。”林泽脑子里跳出一个戴方眼镜的严肃中年女alpha。 “考完试后如果她邀请你去办公室，你直接去就好。她很欣赏实力不错的优等生。” 惜字如金的黎尔维斯突然连续说了一大段话，林泽咽下一口口水，嗅到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为什么？我得跟着你，老大。”他疑惑问道。 为什么一定要跟着我。 黎尔维斯想反问林泽。但他只简单开口：“届时你会知道。” 林泽困惑地答应：“好吧。” “到时候你在哪儿？老大。” 黎尔维斯微微侧头，深邃的漆黑眼眸冰凉注视着林泽，盯得他一阵发毛。 问得太多惹老大厌了吗？可他不得不问，离黎尔维斯太远他会窒息啊。 “下午我一直在图书馆。”最终黎尔维斯几不可闻叹气道。 “好的。我会记得去。” 图书馆离办公室不远，可以接受。 日影西斜，严肃的施德弗年级长不出黎尔维斯所料邀请林泽到办公室坐一坐。 “林泽，你有兴趣参加下个季度的‘明日之星’机甲战斗比赛吗？” 施德弗年级长坐在办公桌前，她的声音还残留战场上的肃杀之气，却也有师长的温柔。 “明日之星？战斗比赛？” 林泽惊异地探头，皱着眉头满脑袋问号。 “明日之星是荣耀党举办的赛事，下个季度是第一届。”施德弗扶高眼镜道：“我看了你的成绩，理论、实战水平均优良，甚至比部分alpha更好。你是beta，更稳定，我很看好你。林泽，如果你报名参赛，荣耀党会全程负责你的训练，给你最好的条件。赛后无论排名，都会给你优厚的奖励。怎么样，有兴趣吗？” 荣耀党。 当前占议会多数席位的执政党。名义上代表人民行驶权力实则现在被大贵族摁着打的党派。军事尤其被大贵族控制。 难不成想要荣耀党要发奋图强啦？ 但是林泽对无关黎尔维斯的事全没兴趣，他刚想找个借口拒绝，施德弗起身拍拍他的肩膀道：“不需要立马决定，比赛下个季度开始，你有充足的时间考虑。” 林泽顺势点点头，终结这场对话，与施德弗年级长告别后推开门奔向图书馆。 老大，我来啦！ 黎尔维斯正在《埃太第三帝国史大纲（附录）》，从图书馆阅览室的学生们的走走坐坐的脚步声中精确辨别出林泽的脚步。 林泽拉开椅子坐在他身旁，空气中沾染他奔跑而来的热度。阅览室贴着“保持安静”的标语，林泽凑近黎尔维斯小声说：“老大，我已经去完回来啦。” 报备完自己的行程，林泽乖乖地瞄黎尔维斯的书页找到标题，借了一本同样的书，坐在黎尔维斯身旁看。 莫名其妙。这是黎尔维斯对林泽最大的感受。 莫名其妙出现、莫名其妙跟随、莫名其妙说着忠心耿耿的话。 黎尔维斯拨弄一池清水，毫无发现就罢了，竟然也惹上莫名其妙的念头。 莫名其妙想在离开前帮助林泽一次。 明明他早就没有良心这种东西了。 12、校园12 世界的纷纷扰扰、鸡飞狗跳无法干扰夜晚的如约降临。 今晚夜色明朗，月白风清，星星乖乖挂在天空眨眼睛。 温度微凉。昏暗的宿舍里，林泽迷迷糊糊抓着薄被，陷入柔软的梦乡。 床头摆着巴掌大的积累本，封面方方正正写着四个字“黎尔维斯”，书页被翻翘，卷起小小的角。 书桌上一盏熄灭的台灯，一本合上的书。没吃完的酸面包和营养液整齐排列在柜子里，椅子上放着林泽常背的黑色双肩包，衣架上悬挂三套黑色学院制服。 一切如常。 意外往往在这种人放松警惕的时刻如彗星撞地球般突然创人。 昏昏欲睡的林泽无意识紧皱眉头，鼻孔翕张，仿佛置身一台真空抽气机中。 窒息。 他的心跳鼓动如擂，从浅眠中惊醒，身体还残留麻木的感觉。 来不及揉开惺忪的睡眼，林泽顶着浆糊般的大脑支起身，慌乱地穿上鞋，努力控制刚刚苏醒的躯体，脚步飘浮朝楼下狂奔而去。 老大！ 深夜空荡的走廊中回荡着林泽奔跑时“咚咚咚”的声响。 气喘吁吁跑到一楼，林泽的依旧呼吸不畅，如同在浓重的水雾中呼吸，费力地大口摄入空气，肺部如同即将爆炸。 空气愈发稀薄。 说明黎尔维斯正远离宿舍楼。 窒息，导致林泽注意力涣散。他来不及思考黎尔维斯为什么大晚上行动，只能不断奔跑试探、根据不同方向的氧气浓度推测黎尔维斯的行动轨迹。 一阵冰凉如水的风自密林深处吹来，把林泽因崩溃而发热的头脑吹清醒。 忘记跑了多久，总之现在呼吸顺畅许多。窒息死亡的恐惧害林泽浑身发抖，由于外出匆忙，他仅裹了一件单薄的睡衣，在凉风中瑟缩。 眼前是一片茂密森林，如同黑夜中沉伏的巨兽。风声穿过层层枝叶愈发巨大，像怒吼，夹杂着粗粝的鸦叫，令人心生畏惧。 除了风声鸦叫，夜晚静悄悄，寂静得离奇。 林泽忽然意识到，军校巡逻、站岗的纠察员消失了。明明夜晚擅自离宿会被他们呵止、记过，但林泽一路上都没看到他们的踪迹。 帝国军事学院设在城外郊区，与原始的森林湖泊接壤。学校特意将一小片密林纳入校园范围，此刻，这片密林风声飒飒矗立在林泽身前。 倘若越过学校设立的高大围墙，踏入密林后不迷失方向，一直走下去便可离开军校。 林泽现在头脑清明，他迟疑心想： 老大离校？ 什么事情值得老大半夜离校？ 明明作为特权阶级，黎尔维斯可以与众不同地随意进出学校，有什么事情白天不能干吗？ 而且……瞒着所有人。 林泽焦躁地敲敲额头，究竟为什么？ 不详的预感像鬼魂一样缠着林泽，他耳畔响起黎尔维斯冷淡的嗓音：她很欣赏实力不错的优等生。届时你会知道。 年级长欣赏林泽有什么用处啊？用来邀请他参加那个“明日之星”比赛？ 林泽生怕黎尔维斯已经不知不觉走出学校。裹紧薄衣，他毫不迟疑地踩上散发着淡淡腐烂气息的落叶，身影消失于黑暗的树林。 拨开低矮的树枝分叉，跨过从泥土中突起的老根，林泽步伐加快，脑子转得越来越快，感觉真相马上呼之欲出。 黎尔维斯叮嘱林泽随年级长去办公室，说明他知道“明日之星”，并且想让林泽参加。 明日之星……荣耀党……全程负责！ 半夜消失的黎尔维斯。 这不会是托孤吧！ 林泽心中破口大骂。 虽然“托孤”的用法在此刻肯定不对，但本质都一样啊！ 林泽出席皇室子生辰礼，惹眼站在大贵族眼中钉黎尔维斯身旁，势必被大贵族重点关注乃至报复，就像易凡湃刺杀那样！ 老大推荐他去参加那个破比赛，是想让荣耀党罩着林泽，之后他便能……独自离开、再不回来！ 老大抛弃我！ 林泽心中罕见地涌起对黎尔维斯的愤怒，变得口不择言。于黑夜的森林中跌跌撞撞跑起来追寻黎尔维斯。 “咔嚓”一声，黎尔维斯捏碎手中的微型药剂瓶。脆性断裂的一瞬，药剂瓶空壳化为齑粉，无声散落在铺满落叶的林地，自然融入，无法察觉。 围墙如同铁幕耸立在黎尔维斯身侧。 四周所有高大的物体都爬满藤蔓，除了这堵围墙。 光滑的围墙在清透的月光下闪着金属光泽，隔一段距离镶嵌一枚拳头大的晶核，晶核中仿佛有蓝色的火焰在燃烧。任何触碰到围墙的物体都会被立马检测，偶尔能听到厚厚的围墙内类似电流的滋啦声。 黎尔维斯黑衣黑裤，利落地从背包中取出软钢手甲，套在他净白修长、骨节分明的手上，然后释放精神域。 一拳。 两拳。 三拳。 黎尔维斯面无表情地击碎一个个晶核。对常人而言坚硬无比的晶核在他的拳头下如同老化的塑料般脆弱。 似有蓝焰燃烧的晶核破碎后光芒暗淡，微弱的电流声消失。黎尔维斯从地上拾起一块石子扔到金属围墙上，石子“叮”砸在墙壁，反弹回地面，完好无损。 黎尔维斯最后一次回头，目光透过层层林木望不见校园的建筑，落在叶尖的月光上。 最棘手的幕后黑手伊维斯已死，皇室次子天赋暴露，大贵族与皇室相互猜忌敌对，帝星乱作一团。精心筹划许久，黎尔维斯的目的全部达成。 如今皇室与大贵族皆对黎尔维斯虎视眈眈，第一行星仅余无尽的麻烦。总之他的目标悉数达成，没有逗留在第一行星的必要。 从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黎尔维斯几乎毫无留恋，帝星只是一座牢笼。 他蹬步上墙，敏捷翻越高高的围墙。 再站起身，已然是校外。 黎尔维斯卸下手甲，迅速辨别清方向，朝着规划好的地点快步走去。 可没走几步，黎尔维斯敏锐地听见围墙内传来踏碎落叶的脚步声，沉重的。脚步的主人似乎十分劳累。 按照习惯，黎尔维斯应悄无声息隐匿于黑暗，收敛气息，以占据主动。 但他诡异地静立于原地，等待着，聆听落叶碎裂的慌乱。 “砰！” 是脚重重蹬上金属围墙。 “扑通！” 是从高大的围墙跳下。 “老大！” 是林泽。 果然又莫名其妙出现了啊。 黎尔维斯回头，林泽上气不接下气起身，大步流星跑来紧紧抓住黎尔维斯的手臂。 “你撒谎！你背弃我！” 他的样子颇狼狈，单薄的睡衣上挂着干枯的树叶碎片，鞋子上糊满泥。 眼睛亮得吓人，气得。 黎尔维斯歪头看向林泽，反问：“我背弃你？” “你说过我永远站在你身边！结果你自己走！” “你为什么知道我在这里？你为什么要站在我身边？” 黎尔维斯终于问出了埋在心底的疑惑。 不是眼线，不是间谍，总是紧紧粘在他身边。黎尔维斯生平没见过林泽一样的人。 原本他仔细思考，认为林泽是崇拜强者，毕竟经常自顾自喊“战斗首席”“天才”之类的词汇。 算是黎尔维斯遇到的为数不多的真心。于是黎尔维斯用为数不多的良心给予了林泽前途似锦的机会。 林泽气昏了。 我差点死翘翘！老大你欺骗我、还质问我！ 也许是死亡的恐惧，也许是夜晚激素作祟放大情绪，也许是情绪激动大脑短路，林泽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吼向黎尔维斯： “你管我！我就喜欢跟踪你怎么了！没有你我活不下去！” “反正你必须带我一起走！” 黎尔维斯一愣。 二人久久无言。 林泽后知后觉感到气氛凝重，咽了口口水，支支吾吾道：“……对不起，老大。” 吼完就怂了。 平时粘着黎尔维斯上学吃饭，久而久之习惯了他的言谈举止后，林泽经常性误认为，黎尔维斯只是个脾气冷淡的学生。 但黎尔维斯不是。 黎尔维斯是血海深仇中长大的灭天理灭人欲的黑化主角alpha。 林泽回忆起黎尔维斯漠然、习以为常擦拭满手猩红鲜血的模样。 他颤颤巍巍开口：“老大……我的意思是……我很想追随你……请问你愿意吗？” 黎尔维斯目不转睛盯着眼前垂头丧气的beta，冷笑轻声道： “我从未说过这句话。你曲解我原本的意思，一厢情愿，自作多情。” 林泽如坠冰窖，几度张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林泽，如果你现在翻墙回校，还有挽回的机会。否则侦查员苏醒，你百口莫辩。” 黎尔维斯轻松掰开林泽抓紧自己手臂的手指，语气透露出不容置疑的森严，宛如威胁。 回去吧。 你的人生前程似锦。 “你愿意吗……老大？”林泽可怜得像要哭。 老大不愿意他也要跟上去！不然他真的会死啊！ 黎尔维斯表情严酷，眉头皱得更紧。 他暗啧一声，似乎不耐烦地沉声说：“跟随我？我可不是好人。我残害同学、迫害师长，你不怕我杀了你？” “我知道不是这样。你的每一场比赛我都认真看。那场比赛洱凡湃狂化，他服了禁药，还偷带高阶武器……我看见了，老大。” “只要你愿意……” 林泽低声道。 明亮的月光飞过纷繁交错的枝叶，跌在林泽垂下的眼睫。 黎尔维斯无言转身，按照计划好的方向行进，冷淡依旧。 “跟上。” 林泽猛抬头，张大嘴巴，一脸震惊。 “啊？” 他的嗓音带着紧绷后的不自然： “好的老大！” 13、边境1 深夜的密林，阴恻恻的树影婆娑犹如鬼魅摇曳。栖息树梢的鸟闻人声惊起，扑棱着翅膀飞向远方，凄厉的啼鸣声划破空旷的夜空，久久回荡，令人毛骨悚然。 林泽瑟瑟发抖地走在黎尔维斯身后。他目不斜视，不敢东张西望，生怕幽深的灌木丛中窜出张牙舞爪的红眼睛鬼。 黎尔维斯提着灯走在前方开路，拨开树丛，驱赶挡路的粘湿爬行动物。 空气中弥漫淡淡的雾气，二人的脚步格外轻微谨慎，但速度不慢。一步接一步，很快林泽便迷失方向，不知身处何方，四面八方全是参天大树。 好吓人。 林泽牢牢盯住黎尔维斯的背影，浑身冷飕飕，不禁越走离黎尔维斯越近，简直像贴在黎尔维斯后背上。 难道要徒步穿过整片森林？千万不要！ 半个小时前，他还沉浸于柔软甜蜜的梦乡。然而命运无常，此刻他在阴森的树林里逃亡。 还吃了熊心豹子胆大声吼了黎尔维斯。 林泽后悔不已，不敢多说一句话。不然他肯定开口问：老大我们要走到什么时候？ “唔！” 不知不觉黎尔维斯止步，林泽没察觉，撞上黎尔维斯后背。 他立马退后两步，慌忙小声道歉：“对不起……” 他比黎尔维斯矮大半个头，眼睛刚好能越过黎尔维斯的肩膀看见对面的景象。 一片广阔无垠的湖泊，水面在月光照耀下波光粼粼。环形公路围绕湖泊一圈，延伸进远处的森林。宽阔的公路上只停着一辆汽车。汽车旁站着一个瘦削的男人，身穿亮黄色的荧光服，在夜色中宛如巨大版萤火虫一样亮眼。 林泽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满脸不可置信。 黎尔维斯淡定如常，他显然早就知道萤光男在此，加快步伐上前。 林泽胆战心惊走近后，发现汽车旁的男人亮黄的荧光服上，还印着五个银色的不发光的大字：星空旅游团。 旅游团？ 林泽的恐惧变成困惑。 他呆呆地睁大双眼，感觉自己在做梦。 为什么会出现旅游团？完全格格不入啊！ 黎尔维斯拿出一张硬硬的方片，走到荧光男人身边给他看。荧光男人看完后摆摆手，说：“上车！” 他长长打了个哈欠，嘴里阴阳怪气地说：“您真有兴致啊，大半夜来森林露营。这旁边就是帝国军校！不怕擦枪走火？” 言语之间充满熬夜加班的怨气。 林泽从黎尔维斯背后探出身子，小小的脑袋里装满大大的问号：露营？ 穿荧光服的男人本想立马转身上车，结果瞥见睡衣单薄的林泽，一时陷入沉默。 他只见对方睡衣上粘着干燥的碎叶，额头渗出薄薄的汗珠，两颊微红，衣衫不整。再次看向车前的黑衣alpha时，无语凝噎。 世风日下啊世风日下！ 他恶狠狠打开车门，重重地坐进驾驶座，随后是一声震耳欲聋的“砰”的关门巨响。 不管啦！反正他要跟在老大身边。 林泽紧跟黎尔维斯的动作，一同坐进后排座椅。还没坐稳，汽车如同离弦的箭疾驰而出，呼啸在环湖公路上。 荧光服男人一边踩油门，一边熟练、毫无感情地大声喊道：“欢迎加入星空旅游团！去往第五行星的旅游团半小时后启程，祝您旅途愉快！” 林泽吃惊地睁大双眼。 第五行星？ 那是帝国混乱无序的，荒芜边境。 他悄悄瞄向黎尔维斯，黎尔维斯上半身被黑夜的阴影笼罩，看不清表情。 亮黄荧光服的男人似乎是旅行团专门接送旅客的工作人员，把黎尔维斯与林泽送到航空港后扬长而去。 荣耀埃太第三帝国，往前数几千年科技发展水平与地球相当，一样钻研烧热水、扔石头。后几百年，当地球人发现“电”，高等科技树点亮机械与互联网时，埃太帝国走上截然不同的发展之路，他们提取出“晶核”，获取机甲与星际穿梭的技能。 眼前，正是这个星际文明最璀璨夺目的科技结晶。 一座座巨型飞船线形流畅如同白天鹅，只是缺少扬起的双翼，又似一柄长剑，奇异地悬浮在地面庞大的蓝色光圈上。 哇——好酷！ 林泽眼中映着宏大壮丽的航空港，赞叹不已。 同时，有点悲伤。 他忽然意识到，他已经离开地球很久了。 他已经死了很久。 深夜的航空港不如白日般人流如织，但忙碌或静候的人群分散在各个角落，依旧不少。 情绪复杂的林泽低头拉好外套的拉链。 他身穿的黑色外套明显不合身，宽大不少。肩线滑落到手臂，外套下摆遮住大腿根。 是黎尔维斯的外套。 “嗨，朋友！这儿是星空旅游团！” 一个胖胖的光头中年男人张开手臂，热情洋溢迎上来。细细看来，锃亮头皮下的脸满是横肉，一笑露出两颗的大门牙。他粗声粗气说：“朋友，飞船还剩15分钟启动，请尽快检票进船！” “加一个人。”黎尔维斯冷淡开口。 光头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目光扫过林泽，桀桀怪笑道：“正常票还是旅游票？” 黎尔维斯盯着光头，面无表情道：“不要废话。” “可是——”光头故作为难，拖长长的音说：“票已经都卖完了。” 他唉声叹气，凑近压低音量道：“我们手头的身份本来就少，最近帝星查得紧，能用的身份更少了。不过看在你是老顾客的份上……” 光头眼中闪出奸诈的精光。 “……双倍。保准是张干干净净的旅游票。” 说完后光头开始卖惨：“朋友，我们干这行真不容易，拿命赌钱。我知道你不好惹，道上没谁好惹。飞船还有十五分钟离港，您看着办。实在不行买正常票！大不了用自己的身份……” 打断光头夸张的表演，黎尔维斯道：“成交。” “现付。朋友”光头笑眯眯地说。 林泽看见黎尔维斯轻挑眉毛，递出一张卡道：“待会儿送一套衣服、一双鞋来。” “好嘞！这边请！” 光头喜笑颜开，忙不迭接过卡，带二人朝飞行器方向走去。 听完二人的对话，林泽脑中的一头雾水散了七七八八。 光头表面上是旅游团导游，暗地里当蛇头，卖假身份帮人偷渡。 他和老大要假装成游客去第五行星。 光头笑得脸一抖一抖，林泽不禁怀疑这所谓的“双倍”究竟是多少钱。 不过老大有的是钱，想必对他而言不值一提。 光头保留着做导游的习惯，乐开花后谄媚地搭话，张嘴就是朋友。 “朋友，上次你拿的药不错吧？乌鸦新研究出的东西，药效猛，见效快，随用随销。” 黎尔维斯没搭话。 光头习以为常。 偷渡到第五星球的人，大多都是亡命之徒，来去匆匆，向来懒得闲聊。 他本来是个普普通通的导游，后来被逼得他必须干点脏活才能糊口。刚开始干活他战战兢兢不敢多说话，混久了发现现在这世道谁黑谁白谁说得清？他总是嘴痒，即使没回应也忍不住对顾客话痨。 “下次你如果还买，我再给你优惠。上回送你了一支慢性药，下次我送你两支！” 光头以为依旧没人搭理他，结果意外地看到黎尔维斯身旁的人眨巴着眼睛看他。 林泽心想：什么药？ 他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嘿，光头来劲儿了，嘴跟机关枪一样突突突说话：“朋友，你别以为这慢性药没你买的速效药好，这药好得很！也是乌鸦新研发的。我白送你，找不着我这么良心的卖家！” 光头之所以敢这么肆无忌惮地说话，是因为他们越走越偏僻，人烟越稀少。 刚才炫酷的白天鹅逐渐消失在视野，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巨大的橄榄球！ 与橄榄球百分百相似的飞船稍显破旧，灰色的表面写着五颜六色、花花绿绿的油漆大字：星空旅游团，字旁画着潦草的五角星。 光头意犹未尽地止住话音，带领黎尔维斯和林泽走进橄榄球飞船，指着一个隐蔽的角落道：“坐在那里，安全一点。” 然后他鬼鬼祟祟对黎尔维斯道：“衣服一会儿送过来。” 林泽小心翼翼地钻进角落的座椅，椅背突然弹出叉子一样的东西。黎尔维斯坐在他身旁。他学着黎尔维斯的模样把叉子放下来，卡在身前。 原来是类似安全带的东西吗。 系好安全带，就该启程了。 光头站在飞船客舱前，熟练而大声喊道： “欢迎加入星空旅游团！飞船即将启程，祝您旅途愉快！” 涂鸦着滑稽图案的银灰色的飞船在月光下缓缓飞起。 林泽好奇地看向窗外的景色。 他穿书后一直待在军校，在教学楼、宿舍、食堂、医院四点一线，从来没有见过帝国最繁华的人类领地——荣耀帝国第一行星真正的面貌。 窗外，近处是长剑般力量感十足的悬浮飞船，高大的航空港穹顶拱面上支撑着如蜘蛛网般辐射的钢索。穹顶之下，来来往往的人群小得就像是被风吹动的尘埃。不远处，夜空下高楼如同插入天空的钢刀，围绕着中央宽阔的广场。已经是深夜，高楼的窗户闪着亮光，隐约能看到里面的办公桌。广场左右各有一排红色电话亭，孤独地散发柔和的光芒。有人走出高楼，不紧不慢穿过广场，到四通八达的公路边。公路上车流不断，飞速驰过，车灯交织在一起，照得公路宛如灯带。远方，星空下城市的轮廓巍峨，高楼宫殿连绵，点缀着森林山峦。 林泽趴在窗户上，出神地俯瞰帝星繁华的夜景。 飞船正在过检查关卡。 光头整理整理表情，从飞船客舱走进驾驶舱，热情洋溢地与工作人员扯东扯西，似乎关系不错的样子。 工作人员闲聊说：“你们舱里有30个人，为什么只有29张旅游票？” 光头嘿嘿一笑：“有一对情侣买的蜜月套餐啦，这有什么稀奇的。证件检查完了吗？” 工作人员在通行证盖完章，摁下按钮道：“速速通行。” 光头松了一口气，继续扯着闲篇直到飞船开走。 工作人员嘴里咕哝着：“去边境度蜜月吗……” 飞船陡然上升，林泽正欣赏夜景，突然手脚离地，感觉自己像被扔到洗衣机里涮了一下，涮得他头晕脑晃、控制不住干呕。 等到他眼睛再次聚焦，窗外已经另一番景象。 夜空中，浅蓝的云朵轻盈飘浮，似乎近在咫尺，触手可及。一轮圆月骤然放大数百倍，震撼地撞进眼帘，光华四射，洒落银辉，璀璨耀眼刺激得人想要流泪。浩瀚银河仿佛流淌在身边，繁星点点，闪烁光芒，如梦似幻。 林泽呆呆地望向璀璨星月，在宇宙面前，人类是何等脆弱渺小。 月亮，是冷漠的眼睛。诡异贴近飞行舱，抵着窗口，露出苍白的笑脸…… 黎尔维斯遮住林泽的眼睛。 怎么天突然黑了？他眨眨眼睛。 林泽悚然清醒。 刚刚都是幻觉，月亮从来没有靠近，巨大而优雅地挂在天空，所谓笑脸，不过是山脉的纹路。 他转动僵直的脖子，回过头，气若游丝般道：“……谢谢老大。” 黎尔维斯越过林泽关上窗。收回手掌时，掌心还残存睫毛扫过的痒意。 “你累了。”黎尔维斯淡淡道。 林泽默不作声。 他曾经在某堂课学到星际穿梭的注意事项。其中一条是“疲惫时不要长久注视月亮，易精神错乱。” 学的时候一知半解，陷入幻觉后才真切体会到这为什么是注意事项。 林泽确实累了。睡梦中惊醒、狂奔寻人、翻墙出校、穿越密林在短短几小时内发生，他的精力已经耗尽。 但不只是累。 林泽轻声问黎尔维斯：“老大，你害怕吗？” 没等黎尔维斯回答，林泽笃定道：“我给你讲个笑话吧。” 听完笑话，人就会开心一点。 林泽慢慢回忆自己的积累本，选择了一个他认为最搞笑的笑话：“老大你知道狐狸为什么站不起来吗？” “因为它狡猾。” 在林泽的注视下，黎尔维斯说：“很好笑。你累了，睡一会吧。” 啪嗒一声，头顶的灯灭了。 只有他们两个的隐蔽角落陷入黑暗。飞行舱内偶尔传来低低的人声，宛如白噪音。 “好。”林泽乖乖点头。他闭上眼，靠着座椅催眠自己。 黎尔维斯盯着绷紧身体的林泽，从背包里拿出一支微型药剂瓶。 最后一□□支被免费赠送的慢性药。 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用给林泽。 他本想在离校前用给林泽，让林泽沉睡以防扰乱他的计划，但最终他鬼使神差没有用。 黎尔维斯将细针扎如林泽的手臂，全程林泽没有任何知觉。 睡个好觉吧。 林泽虽然紧闭双目假寐，可思绪实在混乱。 他已经死亡一年，穿书一年了。 一年中他待在军校，兢兢业业围着黎尔维斯打转，做气氛组。即使其中有不少心酸，但总归是习惯了军校的生活。 林泽死前也是个大学生，从检查出恶疾到举行葬礼，只用了短短三个月。 这样说来，他算是一直活在比较单纯的象牙塔里面。 未来呢？ 未来如夜空般不可探测。 他有点害怕。 漆黑的飞船角落，林泽悄悄睁开眼睛，确保关窗关灯真正一片漆黑后，偷摸抬起放在大腿上的手。 “星空旅行团”这架老旧的飞行器内部构造传统，黎尔维斯与林泽的座位紧挨着，座位之间隔着一个扶手。 林泽的手穿过扶手下的空隙，小心翼翼地捏住黎尔维斯的衣角。 心中的恐惧似乎消散了。 他沉沉坠入梦乡。 14、边境2 林泽从黑漆漆的沉眠中苏醒。一夜安睡无梦，身体的疲惫感消散了大半，颇感神清气爽，十分想伸个懒腰。 他的身上除了起安全带作用的叉子型物体，还正面披着一件黑色长袍——想必是黎尔维斯为他买的那件衣服。 揉了揉眼睛，他果然从狭窄的过道瞥见一双鞋，同样是黎尔维斯刚刚买的。 ……也许现在不能说“刚刚”。 林泽扒开窗叶，外面天光大亮，浅蓝色的天空飘着缕缕白云，阳光明媚。 他好像睡了很久。 林泽转过身看向他的老大。 黎尔维斯正阖目而眠。鉴于外套罩在穿睡衣的林泽身上，他只穿了一件黑色里衣，抱手靠着椅背休息。即使处于放松状态下，alpha的身姿依旧挺拔。 林泽轻手轻脚提起披着的黑色长袍，试图伸长手臂盖在他身上。 黎尔维斯睁开双眼，漆黑的瞳仁注视着林泽。 林泽的双手卡在半空中，略显尴尬地解释道：“老大我给你加件衣服，睡觉的时候不要着凉。” 黎尔维斯道：“不必，下船时之前换好你的衣服。” “好的，老大。” 林泽把长袍潦草地叠了叠，塞到座位空隙里，俯身脱下自己泥泞的鞋子，换上新鞋。 旧鞋子上的泥已经干巴了，在林泽脱下的过程中裂成一小块一小块掉在地上，带着细细的尘土。 林泽从小到大当惯了五讲四美三热爱的优等生，弄脏了一小块飞船地板，内心感觉很不好意思。 光头的大嗓门突然响起： “各位旅客！即将抵达第五行星东洲站！” “请各位旅客做好准备！拿好自己的行李物品，到站下船！” 林泽被光头的大嗓门吓得一激灵，心中愤然吐槽： 你这飞船也太落后了吧！怎么还停留在人工播报阶段啊！ 环顾四周电线晶核裸露的橄榄球飞船后，他默默叹了口气。 都逃亡了……也不能要求太多。 “坐好。”黎尔维斯开口道。 “嗯？”林泽穿好鞋不明所以地抬起头。 “哇靠——！” 刹那间飞船急降速，惯性拽住林泽歪倒，如同被扔进高速运转洗衣机摇晃，眼前一片昏花。 “呕……” 停泊的灰色橄榄球飞船不远处，林泽扶着黎尔维斯，止不住干呕，眼角湿润差点眼泪就要落下。 他身上披着黑色的长袍，胳膊没穿进袖子，只是搭在肩上。长袍里是宽大的黑外套，扶住黎尔维斯的手上外套袖口掉到小臂中间，露出蓝色、印满小星星图案的薄睡衣。 天旋地转的感觉极难受，好在林泽感觉脚上的地逐渐变成实体。他猛地仰头，防止眼眶里生理性的泪水留下。 “这是六支营养液，你拿好。”光头挥舞着印有“星空旅游团”字样的小旗，递给黎尔维斯一个方盒。 “这是你的卡。”光头摸了摸自己锃亮的脑壳道：“祝你好运。” 黎尔维斯一边给干呕的林泽当支柱，一边接过东西。 “我得带着旅游团旅游去了。不多说了，谢谢惠顾，再见。” 光头挥舞着小旗，转换为笑容满面的表情小跑到旅游团大部队，对着旅客们叽里呱啦说了一通，内容大致是第五行星很危险不要随意脱离队伍乱跑按照指定路线游玩有事及时找光头导游一类的话。 等到林泽终于缓过来，光头已经带着旅行团走远，变成视野尽头的一片蚂蚁黑点了。 他僵硬地收回扶住黎尔维斯大臂的手，虽然他和老大熟悉得数一数二，但是他们肢体接触较少，手底下强壮流畅的肌肉触感让林泽感觉怪怪的。 “对不起啊老大，我有点晕飞船……” 林泽远望光头的背影，些许懊恼：他还没清理地上的泥巴，也没向光头解释，不知道这样会不会不太礼貌。 黎尔维斯没说话，手指夹着卡打开方盒拿出两支营养液，把其中一支递给林泽。 林泽盯着瓶中黄绿色的液体，回忆起这玩意在嘴里粘腻无味的口感，迟疑地握住营养液。作为在地球天朝生活过21年吃过各种美食的人，他认为营养液简直是对人类的惩罚。 黎尔维斯将剩下的营养液放进书包，然后指尖抵住卡的两端，随着“咔吧”一声，卡从中间断裂，接着在林泽震惊的眼神中，黎尔维斯把断了的卡扔进旁边的垃圾桶。 喂老大！这是你存钱的银行卡吧！ 有钱也不能这么浪费啊！ “老大……林泽痛心疾首，十分想劝说黎尔维斯不要这么浪费，结果听见黎尔维斯说： “这张卡里已没钱了。” “或者说，我们没钱了。” 林泽疑惑地看着黎尔维斯，脑子里还没转过弯来。 老大怎么会没钱呢。 黎尔维斯通常只说结论，他不喜欢解释。向林泽说明目前的状况已经是他对这个“就喜欢跟踪他怎么了”的beta的最大诚意。 至于他为什么没钱——原因很简单：黎尔维斯在帝星时刻被严格监视，皇室甚至会一分一毫地分析他的钱款去向，他攒一些自己的钱不容易，但近年来也攒了不少。 林泽咽了口口水，脑海中浮现出光头热情洋溢的笑脸。 虽然光头一直是笑容满面的模样，但他忽然感觉光头收“双倍价钱”时的笑容格外真诚、格外快乐啊。 手中的营养液突然变得沉甸甸的。这该不会是老大用剩余的钱唯一能买的东西吧？ 六支营养液，最后的早午晚餐！ 林泽抿着嘴唇，浅茶水色的眼睛与黎尔维斯对视，欲言又止止欲又言： “老大，明天我们还有饭吃吗？” 黎尔维斯淡淡说：“不知道。” 这种事情不要发生啊啊啊啊啊！ 林泽头一次感觉到，自己原来这么贵。 那他们现在岂不是连旅馆都住不起！怪不得一直待在航空港。 黎尔维斯端详面前似乎要石化的beta，头一次感觉到“有趣”这种情绪。 林泽脑海中快速模拟了各种情形：风餐露宿睡桥洞、衣衫褴褛喝北风。 没事的！林泽安慰自己，既来之则安之，跟在老大身边，他们一定能做最强的乞丐！ 15、边境3 林泽心情复杂，既乐观又绝望。他抬头看向黎尔维斯，黎尔维已然经喝下手中的营养液，淡定地将空瓶丢进垃圾桶。 老大看起来丝毫不慌张呢。 不不不！他们肯定不会当乞丐的。 老大可是恋爱的主角！霸道酷炫拽的主角怎么能是乞丐——真是乞丐的话也太残忍了吧！ “回神。” 黎尔维斯在呆若木鸡的林泽眼前招手道。 “嗯……”林泽应声，手里紧紧攥着那支营养液。 “现在要离开航空港。” 林泽点头称好，仰头一次性喝完一支营养液。他痛苦咽下黄绿色粘稠液体，生怕自己吐出来，喝完后扔空瓶进垃圾桶，面色还残留着淡淡的扭曲。 倘若将飞船比作一颗凝结人类智慧的熠熠生辉的闪亮明珠，那么第一行星的航空港是镶嵌明珠的金灿灿王冠，第五行星的航空港是被丢人泥巴踩了两脚的破破烂烂铁帽。 天花板吊顶的一角坍塌，露出水泥里的钢筋结构。破旧的地板上满是清扫沙粒留下的划痕。柱子上的漆色脱落斑驳，方向指示牌锈迹斑斑。一阵穿堂风吹来，夹杂着灰尘，呛得林泽眯起眼捂住口鼻。 一粒灰色的小蜘蛛被风吹得自上而下掉在林泽胳膊上，他急忙甩胳膊，把蜘蛛抖到地面上。仰头一看，柱子与天花板连接的角里结了一大片蜘蛛网。 航空港冷冷清清，为数不多的人同小蜘蛛一样灰扑扑的，全身裹得严严实实。不少人用堆积的衣领或者围巾遮住自己的下半张脸，低着头匆匆而过，偶尔打量环境的目光警惕、谨慎。 这就是第五行星，被帝国放弃的边境。 混乱，荒芜。 同时也是人类最初的家乡。 走向出口的路上，林泽环顾四周灰蒙蒙的路人，转头看到黎尔维斯时宛如画质突然高清，聚光灯突然打亮。 alpha的容貌显然深得造物主偏爱。他的黑发如同乌木般漆黑，鸦翅般的睫羽下是深渊似的眼眸，眉骨、鼻梁仿佛精心雕刻而成，淡红的唇色像早春的花瓣。个高腿长，肩宽腰细，黑衣遮不住流畅的肌肉轮廓。 不愧是老大，真是帅得亮眼。 简直是白雪王子啊。 林泽暗想：可如今他们身处危险的第五行星，容貌太惹眼不是件好事。 林泽替他的老大担忧时，黎尔维斯正不动声色地观察航空港环境。 不出所料，第五行星的混乱程度比帝星想象得更深。 黎尔维斯侧头看见身旁的林泽，抬手一把把黑长袍的兜帽扣在林泽头上。 兜帽宽大，遮住林泽的大半张脸，只能看见他玄黑的帽檐下露出的一点白皙下巴。 林泽似乎是忽略了黎尔维斯的动作，急忙脱下长袍里的外套，他脱外套的速度很快，眨眼间递到黎尔维斯面前。 黎尔维斯接过后，林泽紧张兮兮的话语接踵而来：“老大你的衣服！记得把拉链拉到最上面啊！” 黎尔维斯愣了下，随即转头垂眸边走路边穿上黑色外套。 拉链拉到了最上面。 林泽满意地收回目光，把胳膊套进黑长袍袖子，拢好衣领，跟随黎尔维斯走出航空港。 航空港大门破破烂烂，符合第五行星的调性。 出来大门后是一条笔直的大道，通往尽头宽阔的广场。大道两侧是竖立着公交站牌似的东西，站牌上贴着花花绿绿的纸。 林泽颇为好奇地探头看去，隐约见“招聘”二字。 他瞳孔地震。 林泽不可思议地走近站牌，发现那些花花绿绿的纸全是招聘广告。 设计简陋的广告上有各种各样的职业：马头蜥饲养员、文书、机甲维修师…… 林泽兴高采烈地对黎尔维斯道：“老大快来看！这里在招聘！” 天不亡我，真是车到山前必有路！ 找个工作他和老大就有钱了，就不用住桥洞啦！ 林泽摩拳擦掌热血沸腾地浏览一个个广告。 饲养马头蜥？听起来就是喂蜥蜴，工资日结，一日三百。 医药公司文书？写写文章罢了，他可以轻松拿下。看看工资，月结三千五，有点少。 机甲维修师？对他和老大这种军校生来说信手拈来，轻轻松松。按工时结账，每小时70元，还不错。 综合看下来去当马头蜥饲养员最划算，他可以白天和老大当饲养员，晚上维修机甲，早起写写文书，两个人能挣不少钱。 太好了。 跟在作为主角的老大身边果然会变幸运！ 黎尔维斯俯视花花绿绿的广告，目光落在兴奋的林泽身上，沉默不语。 林泽算盘打得妙极了，心中愤恨地想挣钱了坚决不再喝营养液。他顺着广告招聘告示一行行看下去，寻找联系方式。 马头蜥饲养员广告最后一行明晃晃写着：有意者请携公民证至东洲上城区谷尾街道17号爬行乐园应聘。 公民证？林泽心里一凉，他走得匆忙，除了一颗追随黎尔维斯的心什么都没带，包括公民证。 看来做不成饲养员。林泽忍痛割爱地转向文书和机甲维修的招聘广告，它们的最后一行明晃晃写着：请携公民证…… 喂！该不会每个工作都要公民证吧！ 林泽慌忙一个个看去，心如死灰。 好不容易有挣钱的机会，难道就这样葬送了吗…… 余光瞥见黎尔维斯，林泽死灰似的心像被扒拉一下，重新亮起火星。 虽然他没公民证，但老大可能有。 他盯着黎尔维斯的黑色背包，心想老大看起来准备得很充分，肯定不会忘记带公民证！ “老大你……” “没带公民证。”黎尔维斯宛如会读心术，一眼看穿了林泽的小心思。 “啊？”林泽扶额长叹，没有比这更差的情况了。 不知道在这个星际世界了公民证能不能异地补办。 总而言之老大肯定不能补办，容易被大贵族发现他们的行踪，他倒可以试试。 林泽颇为沮丧地瘪嘴，继续跟随黎尔维斯向前走。 放平心态。他这样安慰着自己。 林泽走在靠站牌的一侧，黎尔维斯走在外面。路过最后一个站牌时，林泽恍惚间看见自己的脸，只是一瞬。 是错觉吗？ 他心感奇怪地止步，黎尔维斯显然也注意到这边的异常，盯着站牌，静立林泽身旁。 站牌里是一面大屏，轮播着通缉令。通缉人数挺多，一张张脸唰唰快速变换，林泽居然真的看到了自己的脸。 通缉令上的照片是他的入学照片，表情严肃，面容稍显稚嫩。照片旁配着文字。 通敌犯。 林泽。 19岁。 男，beta。 特征：黑发，浅棕色眼，身高178…… 说时迟那时快，林泽还没看完，黎尔维斯举枪击碎大屏，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玻璃掉了一地。 “老大……”林泽没说完，黎尔维斯拽着林泽快步躲到站牌后，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 第五行星航空港冷清得很，少数在航空港的人又以离开为主，聚集在入港口和大厅，出港口的大道上没有人烟。 林泽听到大道尽头的广场上传来人的脚步声。 有两个人。 他们来自广场侧面，拐弯进入出站口大道，正对着大门走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最终停在了通缉大屏面前，距离黎尔维斯与林泽仅一步之遥！ 黎尔维斯悄悄握紧了枪。 他听见一个慌张的男声嘟囔道：“这屏怎么坏了？啊呀我记得前两天刚修好。” 一个懒散的女声回答：“快贴完快走，利索一点。凶残的通缉犯最经常从这个航空港出来，小心杀了你哦！” “马上马上！”男声更加慌张。 随后是抖纸张的清脆声响，伴随撕胶带的短暂断裂声。 “砰砰！”男人拍了两下站牌。 脚步声再次响起，但这次是渐行渐远。 确保安全后，黎尔维斯从站牌后走出。林泽满脸绝望紧随其后。 更差的情况出现了：成为通缉犯！ 补办公民证的挣钱之路彻底断了。 而且为什么他的罪名是通敌？难道老大是帝国的敌人吗？ 林泽现在唯一的希望是今天不要下雨，否则桥洞里湿湿的人睡得不舒服。 “哗啦啦”，又是一阵夹杂着灰尘的风，吹动站牌上新粘上的白纸。 白色的纸张上印有大大的黑字：招募雇佣兵。 林泽呆呆地、不可思议上前撕下白纸，上天是在耍他玩吗？他皱眉看完了短短几行字： 招募雇佣兵，待遇丰厚，任务派遣制，假期充足，尊重隐私。有意者请至东洲下城区白云街道9号机甲专卖店应聘。 林泽手拿白纸看向黎尔维斯，黎尔维斯面无表情地回望。 “老大，事到如今，我们只能这样了。” “相信你老大！以你战斗首席的实力，必将成为雇佣兵界冉冉升起的新星。” 林泽习惯性说出气氛组的吹捧话语，觉得不对后连忙补充道：“我也会努力的老大！这个和我们是专业对口。” 黎尔维斯微微挑眉。 “老大……”林泽紧张地盯着面前alpha漆黑的眼珠。 “如果要去，现在出发。”黎尔维斯冷淡开口道。 没想到最终要去打工赚钱。这对黎尔维斯来说是种新奇的体验。 他本想打劫走私禁药的商贩来着，这行油水丰厚，在第五行星猖獗不止，轻易便能遇见。 林泽立刻回答：“好的老大！” 凶残的通缉犯本人攥着雇佣兵招募令，默默感慨第五行星真是沧海横流，处处不安啊。 幸好有老大在身边。 16、边境三 第五行星东洲下城区白云街道9号机甲专卖店。 林泽撩起帽檐抬头，注视着挂在店铺上方的深蓝店牌，上面是毫无设计装饰痕迹的五个油漆白大字：机甲专卖店。 店牌下的双开玻璃门是磨砂材质，透出店中器物的颜色，看不清轮廓。 玻璃门两侧各有一个彪形大汉，在挟着丝丝冷意的风中只穿一件紧身无袖马甲，肌肉遒劲，青筋暴突，戴着套头黑色面罩，仅有四个洞，露出双眼、鼻孔、嘴巴。 完全是土匪做派。 林泽心里突然有点打退堂鼓。雇佣兵虽然挣钱，但是不正规风险大，打打杀杀，最容易出现意外。 而且……雇佣兵这种灰色地带的工作能这么光明正大招聘吗？不会是诈骗吧？ 他抬眼瞄身旁的黎尔维斯。 但是他已经和老大提了这主意，老大也默许。现在都走到门口了，总不能出尔反尔，调头离开吧？ 硬着头皮，林泽对黎尔维斯轻声说：“老大，就是这里。” 黎尔维斯仍是波澜不惊的神色，点头示意。 然后他们两个黑衣人便迈步推门，在壮汉的目光中走进这所挂羊头卖狗肉的“机甲专卖店”。 店里灯光昏暗，货架上整齐排列一排排手枪、突击步枪，高处甚至傲然支起两架重机枪。 林泽大致扫了一眼，这些不是普通的枪，每把枪上都镶了蓝光晶核，杀伤力非凡。 一个同样蒙面的男人从货架后走出来，看到突然出现他们二人，瑟缩一抖，声音飘忽道：“欢迎光临……请问有什么想要的武器吗？” 林泽拿出雇佣兵招聘令，男人看到那张白纸，踉跄后两步，慌张说：“应聘者进里屋。” 顺着他的目光，黎尔维斯与林泽绕到几排货架，看到最后一排贴墙的货架中央有一扇不起眼的木门。 林泽微抿着嘴唇，他听出了刚才的服务员是贴广告的胆小男人。 门里面是雇佣兵招聘现场吗？他心中有点紧张。 招聘雇佣兵的地方应该是什么样子？墙上挂着狼牙棒、机枪弹链，地上是冲不掉的血痕，桌子上立着一把闪闪发光的大刀。 黎尔维斯推开门，门中不似林泽的想象。 里面干干净净，没有摆放什么乱七八糟的武器。 一个翘着二郎腿的蒙面女人懒散地躺在沙发上，正在对着对面的白墙玩飞镖。唰的一下，飞镖射出，完美避开飞镖盘撞到墙壁上，随后掉落在地。 除了挂飞镖盘的那面墙壁，其余墙上立着顶到天花板的一整面柜子，柜子格中摆放着铁环似的东西，或者堆积着文件夹。 看到有人进来，蒙面女人直起身道：“有什么事？” 瞥见林泽手中的白纸，女人了然地站起身：“来应聘雇佣兵的？” 宽大的兜帽下林泽迟疑地点点头。 真的不是诈骗吗？ 女人走到房间左侧的办公桌旁，抽出两张纸道：“来登记一下，然后就能接任务了。” 林泽颇踟蹰，这工作也太草率了，目前看来完全是草台班子啊！就像过家家游戏。 他感受到身旁黎尔维斯向前走的动作，破罐子破摔地想：来都来了。 黎尔维斯低头看向桌面上的纸，只有极其简单的几行字。 题头是居中的登记表三字。 下面一行是姓名。 再下面一行是精神力等级，然后没了。 “你们填完姓名就行了啊。精神力水平我给你们测，这个是决定给你们分配的任务等级的。”女人说。 林泽深深地怀疑这份工作的真实性，然而他看见黎尔维斯提笔，在纸上姓名处写下“奥尔”。 老大……难道是为了试探？ 于是林泽拿起笔，在纸上一笔一划写下“泽林”二字。 “没问题！”女人似乎毫不在意表格的真实性，打了个响指继续说：“现在开始绑定精神域。” 她弯腰从桌子底掏出一个一寸厚的金属圆盘，指着圆盘说：“现在对着探测器释放精神域，收集你们的信息。速度快一点，我要给你们派任务了。” 林泽嘴角微抽地盯着桌面上的圆盘，感觉世界太荒谬了。 这是那门子探测器啊，也太落后了！如果没记错帝星上课打卡用的就是这东西吧！放在教室门口，检查学生出勤状况的探测器。 这种落后的探测器检测人类的精神力等级纯靠释放精神力的强度，很容易被人为操纵。 面前的黎尔维斯已经测完了，检测出的精神力等级：b。 老大明明是军校a＋级别的超强alpha啊！ 林泽完全搞不懂现在的情况：老大为什么要和配合这不是骗子就是草台班子的人做检查？ 算了。他选择无条件相信他的老大，释放精神域，控制精神力强度。圆盘滴滴作响，显示屏上蹦出一个分数：b。 本来林泽是精神力是a。他在军校认真学习认真训练才把级别提升到a，没想到风水轮流转，现在要隐藏实力。 “好啦差不多了。” 女人收起圆盘和两张报名表说：“没想到你们两个实力不错嘛！刚好我这里有个b级的任务，很适合你们。” “不过还是让我先来介绍一下做雇佣兵的规则吧！” “做我们这一行的，是任务派遣制度。组织会根据不同人的不同实力分配不同难度的任务。任务等级由e到a，e级是最简单的任务，a级是最难的任务。雇佣兵等级由以往任务经验和精神力等级决定。前缀分为上中下三等，后缀便是你们的精神力等级。” “现在你们就是新手，下b级雇佣兵。多做任务并且保证成功率高就可以升到中b级哦。也可以提升精神力来提高后缀等级。” “等级高了可以被分配难度更高的任务。这类任务报酬更多，足够你们吃香喝辣。” 林泽听见蒙面女人语速飞快地说话，竖起耳朵一刻不敢放松。 过家家的规则制定得还挺详细。 “d级及以下简单的任务不给发定金。d级以上的根据任务难度定金会不断升高。” 女人拿出一叠钱，推到桌子对面。 林泽目瞪口呆。 黎尔维斯面色淡然地拿起钱数了下，300元帝国通用货币。 “喏，这是你们的定金。” 女人长舒一口气，终于说完了。 黎尔维斯抬手把钱递给林泽。 林泽接钱的手微微颤抖。看似一叠钱很多，实则全是小面值现金，数完发现只有300。 没关系，苍蝇腿也是肉。 林泽把颇为老旧的纸币上的褶皱与折角捋平，从中间折叠。 女人一边看着林泽的动作，打量他露出的嘴唇与下巴，一边开口道：“任务时间是明天上午9点，地点是下城区东部的稻草村庄。内容是清剿……” 她突感背后一凉。 转眼看去，黑袍青年身旁高个子男人冷漠地俯视着她，漆黑的眼珠望不见底。 看样子是个高阶alpha。 女人紧急收回目光，低头整理报名表：“……意外入侵的虫族。” “具体就不多说了。记住明天上午7点钟到店门口集合，到时候会详细跟你们安排的。” “虫族？”林泽惊讶地提高音调。 “放心，只是b级任务。只有几只意外入侵的虫子，并且会给你们配机甲的。”女人语气轻快地说，“见过真机甲吗？强得很，明天你们就能见到了。” “还有问题吗？没问题早点回去休息，养养力气。”女人仰躺在椅子上，打了个哈欠。 林泽感觉这女人说的话疑点重重、前后矛盾，很不对劲。质疑……还是拿钱走人？ 他无助地抬头看向黎尔维斯，即使兜帽遮住了他的大半视线。 黎尔维斯对蒙面女人道：“b级任务，定金300吗？” 女人啧了一声道：“那叠钱是300啊？哎呦不好意思，可能是刚才拿错了。” 她重新从桌下掏出一叠钱，同样全是小面值现金，推到桌子边。 然后在黎尔维斯无情的注视下，又推出一叠。 隔着面罩都能感受到她的咬牙切齿。 林泽震惊地张大嘴巴收起钱，再抬头时望向黎尔维斯的眼神充满崇拜。 不愧是老大！轻而易举就挣到了更多的钱！ 黎尔维斯没有多言，见林泽拿好钱，转身走向门口，林泽开开心心地跟在他身后。 最后面是女人颇扭曲的声音：“明早七点钟，记得准时到！” 林泽迈着大步走在嘈杂的街边，扯下兜帽，眼睛亮晶晶仰头对黎尔维斯道：“老大你太厉害了！你怎么知道她少给我们钱的！” “……”黎尔维斯绕过挡在路上吆喝的人，他本不喜欢解释，可还是简单说了一句，“雇佣兵不会如此廉价。” “原来是这样！有道理，广告上说得也是待遇优厚，怎么可能只有300，那些人是想中间商赚差价！”林泽义正言辞道。 忽然面前倒下一根铁杆，他下意识伸手扶住。 “嘿！你这个死猪怎么干活的！”挡在路中间吆喝的人林泽手里夺回铁杆，继续头也不回地朝对面继续吆喝，“再往左一点！左一点！过了过了！往右挪一点！” 对面是一个站在梯子上的人，正在搭建一个小棚子，气冲冲地回骂：“你才是猪！你们全家都是蠢猪！” 林泽赶忙绕开吆喝的人，他看见那人穿着半湿的围裙，小棚子建在一家店门口，没被遮挡的半截店牌疑似有“海鲜”。 机甲专卖店藏在安静的小巷子里，现在他们在人来人往的主大街，街两边都是开放的店面，卖什么的都有，相当热闹。这种热闹里夹杂着干燥的灰尘粒、鱼腥味，富有烟火气息。 “老大！接下来我们去哪里？”林泽走到黎尔维斯身边放慢脚步问道。 “去订一晚旅馆。” “太好啦！今天不用睡桥洞了！” “……” 黎尔维斯斜眸一瞥欢快的林泽，暗想难道他原本计划去睡桥洞？ 林泽毫无察觉，继续说道：“我们去哪里订旅馆？” “诶诶诶那儿有一家。” 林泽惊喜地抬手一指，手指所的方向是旁边小巷里的一家普通店面。它靠近主大街，门前三级台阶，两个大花瓶，店牌普普通通四个字“幸福旅店”。 “简直是说曹操曹操就到，缘分啊！老大，我们要不去那里看看？” 黎尔维斯看样子是同意了，二人便默契地一齐大步向旅馆而行。 旅店前台见客人来叹了一口气，拖长语调毫无感情地说： “欢迎光临——有没有预订？” “没有。” “单人间500，双人间800，套房1500。先付后住。” “这么贵？” 林泽不禁惊讶出声。 前台托着下巴说：“爱住不……我去！” 前台被背后突然出现的老头一个暴栗，痛苦地捂着后脑勺弯腰，嘴里斯哈不断。 “客人不用管这个臭小子！我们店的价格很公道的，方圆十里之内找不到比我们更便宜的旅店！” 老头脸上堆着笑边解释边比划。 “客人，我们是私人旅店，虽然便宜但是保证干净，早餐提供多种口味营养液……您运气真好看中我们旅店，我们真的是最便宜的了！” 林泽盘算了一下，看女人拿钱的流畅动作，每一叠钱的数额应该是固定的，拿他和老大现在有900元，只够买一间双人间。 第五行星不是贫瘠荒凉的边境吗？为什么普普通通的旅馆都这么贵！ 不，一定是话术。 他和老大才不会上当！ “老大，我们去别的地方看看吧。” 黎尔维斯点点头，出旅店门走出台阶时突然问道：“曹操是什么？” 林泽的步伐一滞。 完蛋，星际的人类怎么会知道三国的典故？他一不小心说漏嘴了。 林泽内心冷汗直流，慌张编了个借口：“曹操是我们孤儿院老师，很敬业，总是出现的很及时所以……嗯。” 黎尔维斯似乎接受了这个扯淡的说法，他们继续寻找其他的旅店。 片刻后，幸福旅店的台阶上再次出现两个黑衣人的身影。 “唉，客人，我早说了嘛，我们真是最便宜的旅店。”老头戴着老花镜，一边登记房间一边说。 林泽一脸苦涩，他现在相信老板的话了。 “你们两个人订二人间？” “对。” “一共800元，现付后住。现金还是银行卡？” “现金。” 黎尔维斯从背包中拿出三叠对折的纸币，展开林泽明显发现他微微睁大眼睛。 什么事情能让老大震惊？ 林泽警觉地看向黎尔维斯手中的纸币。心凉了半截。 其中两叠小面值纸币中间夹的是面值更小的纸币。 他们现在根本没有900元！ 被耍了！ 林泽此刻务必懊悔自己当时只顾着拿钱忘记数钱，这下连住旅店的钱都不够。 “订单人间。” 黎尔维斯数出500元递给老板。 17、边境5 “老大，是这儿。” 林泽晃了晃钥匙，回头对黎尔维斯说。 他的面前是一扇普通的窄木门，贴着薄薄的金属铭牌216。 这家旅店真是有些年头了，钥匙柄上微微生锈。钥匙插进锁孔，林泽膝盖抵着门，费了一点力才转动锁芯。 “啪嗒”一声，锁开了。窄木门顺着林泽向前的力敞开，露出单人间的室内景象。 说狭小都算是抬举，这个房间就像一枚长方形胶囊。 门口旁边是一个小卫生间，房间里塞了一架单人床，床边紧挨着一个小小的床头柜，这就是全部。 林泽打量铺着雪白床单的单人床，心中有股淡淡的悲伤，他和老大现在是真穷啊。 单人床只能睡一个人，他做好今晚打地铺的准备了。 “好干净啊。”林泽道。 地板上瓷砖虽有细细的裂痕但没有落灰，老板是个实诚人，没说谎，确实把旅店收拾得很干净。 林盯着床头柜前的长方形空地，感觉这个位置不错。铺上袍子，或者老大肯分给他被子的话把被子铺在地上，能凑合躺一晚上。最近第五行星上天气也不是特别冷，他的运气还挺好的。能躺着睡一觉就很舒服了！不能强求太多。 黎尔维斯只一眼，就猜出身旁盯着地板发呆的beta的心理活动。 于是他默默把肩上的背包放在地面上，顺便拿出背包中的营养液递给林泽：“午餐。” 林泽一手接过营养液：“谢谢老大。我没注意，居然已经中午啦。” 凝视着透明瓶中黄绿色的粘稠液体，林泽鼓起勇气，怀着悲壮的心情掰开瓶盖一口灌下去——长痛不如短痛！ 黎尔维斯看着五官扭曲宛如魂飞魄散的林泽，尝了一口营养液，没有表情。 林泽伸长脖子终于咽下嘴巴里的营养液，皱着脸把营养液丢进垃圾桶。 “老大，我们现在还剩多少钱啊？” “240。” “哇！剩的钱挺多诶，可以买好几支营养液。等到明天做完任务，我们还能有更多钱！” 林泽对着黎尔维斯，眉眼弯弯。 “你分明不喜欢喝营养液吧。”黎尔维斯移开目光道。 “啊？我不是不喜欢啦老大，我只是有点不习惯。不过我很快就能习惯的！” 他说这话时，一副诚恳的无所谓模样，和刚刚的呲牙咧嘴形成鲜明对比。 “……” 黎尔维斯沉默了片刻，喝完剩下的营养液道：“买不了好几支营养液。因为要给你买一套常服。” 林泽闻言低头看向自己的衣裳，长长的黑袍盖住脚背，拉紧衣领，看不见里面浅蓝睡衣。 “其实也……谢谢老大。光头真奇怪，明明老大你说要一套衣服，他却给一件长袍。” “第一次送来的是一套衣服，”黎尔维淡淡道，“但不合适。” “啊？不合适？”林泽感觉光头的办事效率实在不可恭维，以他的身材来说选购能穿的衣服尺码很容易啊。 “……”黎尔维斯避开这个话题，“下午去集市。” “好的老大！”林泽点点头。他披着严严实实的黑色袍子，只露出白皙的脸，浅茶色的眼睛晶莹剔透，一下就能望到心底，像魔法很烂的小巫师。 傍晚，夕阳西斜，暖黄色的光照透过的窗户洒进小小的房间。 “啪嗒”一声清脆的拧钥匙响，两个黑衣青年进入浮动着黄昏的光的小房间，一个笑容盈盈，一个眉眼冷淡。 “我们回来啦！” 林泽语调上扬，不知道在对谁说。 “老大好厉害啊，没想到你还会砍价，简直太多才多艺了！我们最后还是能买好几支营养液。” 现在黎尔维斯在林泽心里的形象是上可战斗首席学习第一，下可加工资砍价。林泽赞叹地想：不愧是老大，完全没有短板，一个完美的男人！ 黎尔维斯看着开开心心的林泽，突然感觉这个beta过于崇拜自己了。 慕强能慕到这个份儿上吗？ 回忆当时的场景，黎尔维斯站在卖衣服的店铺里交钱，老板说170，黎尔维斯拿出更小面值散钞数了一小会儿，数到100时老板说成交。 这也算砍价吗？ 林泽进卫生间换衣服，他的新衣服风格继承原先，黑衣黑裤，打眼一看和浑身黑的黎尔维斯十分搭配。 林泽也发现了，他走到黎尔维斯身前扯着衣领展示：“老大你看，我们的衣服好像！就像穿校服一样。” “……”黎尔维斯转身坐在床边，拋给林泽新买的营养液。 “谢谢老大！” 林泽也坐到床边，满怀期待地打开营养液瓶盖。 这次的营养液专门买的莓果风味的！肯定比原味的好喝。 营养液入口，林泽像是吃了一颗极酸的橘子，像被人提溜起来一样，止不住耸肩膀。 “好酸……”林泽眯起眼睛，虽然喝起来不恶心感较弱但是这也太酸了。 他偷瞄旁边的人，黎尔维斯正喝着一模一样的营养液，眉头都没皱一下。 林泽告诫着自己不能浪费，一边透过小窗户眺望黄昏的街道，一边小口小口啜饮营养液。 窗外的街道，人群三三两两，电线杆停着整理羽毛的小鸟。天渐渐暗下去，夕阳像是一个天边的红油咸蛋黄，周边晕染着橙红浅黄的薄薄云彩像被扯松的棉花糖，给林泽看饿了。 房间狭小，林泽走到窗台前没用几步。关好窗户，拉上窗帘，他的动作一气呵成。 没关系，林泽安慰自己，天黑就要睡觉，睡着觉他就不馋了。 拉完窗帘，林泽看向地板上的背包。老大和他以前背的背包一样，都是机甲学院发的最普通的没有丝毫标志的黑书包款式。 “老大，明天要早起做任务，我今天想要早休息。”林泽眨眨眼睛提议道。 “好。” 得到黎尔维斯的同意，林泽利落地提起黑色背包，想要放在床头柜上，空出地板。 “你休息，为什么拿我的背包？”黎尔维斯幽幽开口。 “不是啊老大，我不是想拿背包……” “休息不都是在床上吗？” 黎尔维斯的语气漫不经心。 “但老大这是单人床，我睡了你睡哪儿？” 林泽读懂了黎尔维斯的言外之意，内心十分感动。他就说老大才不像那个红毛神经病污蔑的那样不是个好人，老大只是童年凄惨了点，冷漠了点，黑化了点，但本质上只是个不善言辞的天才，还会关心自己的小弟，多么具有人文关怀的老大！ “我今晚不睡觉。”黎尔维斯道。 他起身提起背包拿出一本书，随后把背包放在地上：“今晚我要看书。” “房间里也没有沙发啊。”林泽不禁反驳道。 “……坐在床边看，很难理解吗？”黎尔维斯声音一顿，“早点休息，林泽。” 林泽感受到黎尔维斯语气中的无端严厉，分外感动。他无法继续推辞了，不然老大可能会强制性把他摁在床上。 “谢谢老大！” 林泽内心暖融融地上床后，陷入另一种沉思。 他该不该脱衣服？ 以前的睡衣沾了树叶和泥土，已经脏了。如今他身穿新买的黑衣黑裤，脱，裸露皮肤有点尴尬；不脱，穿着外衣睡觉不仅不舒服而且全副武装显得很奇怪啊！像在紧急状态或者提防什么东西一样。 最终林泽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他脱掉上衣，留下裤子，然后躺在床上。 我真是太聪明了。林泽想。 这样既不尴尬也不奇怪。反正他和老大都是男人，被看到上半身也没什么。 林泽显然忘记他所处的abo恋爱世界观。 他是beta，而黎尔维斯是货真价实的alpha。 准确来说，林泽是被黎尔维斯标记过的beta。 黎尔维斯沉默地关上房间的灯，小小的空间内一片漆黑。接着黎尔维斯打开台灯，坐在床头，凑着台灯微弱的灯光看书。 老大真是太无私奉献了。林泽看着黎尔维斯黑色的剪影想。 他躺到床上之后才发现旅馆的单人床似乎比他想象的大，可以挤下两个成年人。 于是他决定投桃报李，表达他对老大的关怀。 “老大，”林泽努力挪到床的另一边缘，拍拍空出的床位说，“这里可以再睡一个人！” 黎尔维斯忍无可忍，拿被子蒙住林泽的头：“早点休息！” “哦……”林泽窝在被子里，想老大可能确实想看书吧。然后他闭上眼睛，心怀感动地睡去了。 黑夜中，台灯照亮书页，照不到黎尔维斯的眼睛。 幸好林泽是beta，不然他就能闻到空气中令人战栗、不自觉臣服的alpha信息素。 18、边境六 林泽一早醒来拉开窗帘，晨光熹微，空气冰凉。 卫生间亮着灯。 林泽打了个寒战，哆哆嗦嗦披上长袍。 他听到“哒”的一声，回头一看，是黎尔维斯洗漱完关灭卫生间的灯。 黎尔维斯抬眼见站在窗前的林泽，顺手打开房间的灯。 冷白的灯光照亮小小的单人间，林泽看见他的老大衣装齐整，英俊依旧，眼神冷静，完全没有熬夜后的疲倦。 冷色的室内光照得黎尔维斯肤色微微苍白，他的脖颈上扣着漆黑的信息素抑制环。 “早上好，老大！” “……早安。” 林泽洗漱完毕，黎尔维斯已经整顿完他们少得可怜的行李，二人便一起下楼。 旅店老板识趣地没有问他们要不要续房，而是笑容和蔼地邀请他们吃早餐——指一些不同口味的营养液。 美好的一天，从难喝的营养液开始。 林泽苦着脸戴上兜帽，随黎尔维斯赶往机甲专卖店。 机甲专卖店门口两侧还是两个虎背熊腰的彪形大汉。 进门后，那个胆小的服务员看到他们，吓得一抖，眼神躲闪，期期艾艾地说：“您…您们……可以直接去店门口的车里。” 林泽打了个哈欠，又走出机甲专卖店，门口对面果然停着一辆其貌不扬的灰车。 “去稻草村庄？” 车里的司机叼着烟，公事公办问道。 “对。” 司机听罢启动破破烂烂的汽车，等他们坐进去，就这么颠簸地出发了。 上路后，司机一直打开他身边的车窗的一条缝，也许是气流的原因，烟雾神奇地从车窗缝滚滚而出，而没有在车中散开。 但车里仍一股烟味儿，还冷得很。 司机很快抽完一支烟，一边盯着前方的路一边沙哑开口道：“稻草村庄突然来了三只虫子，应该是落单的虫子。村庄里的人现在都搬走了，你们负责进村杀虫子。” 他的眼珠丝毫没有向后看过一次，语气中带有一股不自觉的狠毒。 “下车后我给你们臂环，那个是向支部传消息的，你们死了他们就能知道，做任务的时候绑好。” “到村后给你们机甲，你们直接开着机甲去杀虫子。开机甲，就是先进机甲舱，再开开关，等晶核亮了放出精神域连上，然后就好了。机甲上有枪，到时候用枪方便。” 林泽的止不住眉头紧锁，开机甲根本不像他说得如此简单。 如果真这么简单，军校没必要开这么多机甲课。 不过他懒得问，淡淡的烟味，寒气，以及早上难喝的营养液使他些许麻木。 “哐当哐当——” 汽车停在一片房屋之前。 司机递给林泽与黎尔维斯面具与臂环，等他们下车关门后，什么都没说便扬长而去。 “喂！”林泽带好面具，遮住一脸迷惑。 为什么就直接走了！ 机甲呢？ 真的，说实话，这群雇佣兵组织里的人到底在干什么？ 村庄周围绕了一圈警戒线显然是通了晶核，有监测与防御功能，就像军校的围墙。 警戒线上连续印着字“严禁进入，内有虫族”。 这不像民间的手笔。 “嗨——这边！” 声音的来源在不远处，一个持盾的白衣警卫正对着他们招手。 黎尔维斯绑紧臂环，给林泽一个示意的眼神，便朝着警卫走去。 制服洁白的警卫与土黄色的村庄格格不入，看见带着面具的两个黑衣人，见怪不怪。 警卫引他们走到村庄门口，村庄门口停了一辆皮卡车，两架机甲。 林泽震惊地盯着那两架机甲，眼睛发直。 从哪儿弄来的老古董啊！ 没记错的话，这难道不是最笨拙、最弱的征服者一号？ 他咽了咽口水，转头看向黎尔维斯。 老大带着面具，看不清表情。 “哦呦，来啦！” 皮卡车里坐了一名同样制服洁白的警卫，只是他看起来更年轻，鼻梁架着墨镜，咧着嘴对手里的通讯器笑。 “瞧你那春心荡漾的样子！真没出息！” 年长的警卫颇为嫌弃地说。 接着他转过身来对两位黑衣人道：“二位，请进机甲吧！” 不对劲，绝对不对劲。 “意外侵入村庄的虫族目前在村庄中央，你进村后一直向前走会看见一座半边倒塌的房子，虫族便在里面。清剿完成后你们的任务就完成了。” 第五行星的警卫和雇佣兵团伙勾结！ 黎尔维斯率先进舱，林泽心中迟疑，但他无条件相信他的老大，所以紧随其后驾驶着这辆落后的机甲，进入村庄。 稻草村庄显然是一个偏僻、贫穷的村庄。 低矮的房屋，崎岖不平的路边杂草丛生，在干燥而低气温的早晨，呈现出灰黄色调。 随着步伐的逐渐深入，林泽望见警卫嘴中“半边倒塌的房屋”。 断壁截面十分平整，像被大刀砍过。 林泽放轻脚步，小心翼翼操控笨重的征服者一号弯腰进门，走入剩下半截屋子。 这个屋子以前可能是村民会堂，面积大，一间连着一间，对初来乍到的人像个小迷宫。 他的心情颇紧张，大气不敢喘一口。 星际的物种多样性极其丰富，不乏异常凶狠的物种，占据山头各自为王，五大行星的人类领地是人类费尽千辛万苦开垦出来的，还需时刻防范外族入侵。 而虫族，林泽只在书本和军校标本馆见过，以无限制扩张与掠夺资源著称，是人类最大的劲敌。 “砰！” 一枚子弹飞速旋转，几乎是擦着林泽的耳畔尖啸而过。 林泽忍住阵阵耳鸣回头一望，一个巨大的灰虫子跌倒在地。 它起码有两米高，倒三角形的头上两颗复眼布满令人炫目的密密麻麻的小六边形，尖锐的口器抖动，锯齿状的前足宛如巨刀，长而弯着的四根支撑足之间夹着向后翘起的腹部，正汨汨流出暗红的血液。 黎尔维斯冷淡的声音透过廉价的机甲音响伴着滋滋电流闷闷地传来：“集中注意力。” 林泽后知后觉地咽了一口口水，背后被冷汗浸湿。 课堂和实战天差地别。 差一点他就命丧第五行星。 他打起精神，拿出最好的状态，和黎尔维斯继续向前。 “唰——” 第二只虫族出现了！ 它的移动速度极快霎时便跃到林泽身侧，举起锋利的前足劈下！ “砰！” 林泽开枪射向虫族的腹部，然而它的移动速度太快，子弹偏离到虫族左前足。 他眼疾手快补上第二枪后飞速后退，然而虫族落下的前足没有丝毫迟缓，电光火石之间劈到机甲的左肩！ 林泽感受到钢铁变形挤压他的肩膀——然后灰色的巨大虫身忽然扭曲飞了出去。 “呼……老大。” 黎尔维斯眉头微蹙。 他似乎思考了两秒，随后霜白上精神域逐渐扩张，直至抵达极限，覆盖住整个房间。 林泽喘着粗气，活动肩膀，心有余悸。 第三只虫族从暗处倒下。 啊？ 林泽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得看向黎尔维斯。 黎尔维斯状如无事踩住虫族布满坚硬鳞甲的腹部，介绍道：“低阶骨虫，速度快，弱点在腹部中心，我想你知道。” “……学过。”林泽呆滞地点头，陷入搞不清状况的迷雾。 发生了什么啊！ 老大你刚刚是开挂了吗？ 骨虫虽然无力地躺倒于地，被黎尔维斯踩着，但好像没死，六肢小幅度扑腾。 不知道是不是林泽的错觉，他感觉，滋滋啦啦的音响中黎尔维斯冷静的声音夹杂一丝他听不懂的奇怪：“林泽，既然立下誓言，你起码要做到不能被轻易杀死。” “好……好的老大。”林泽结结巴巴地说。 “集中注意力。” 黎尔维斯收回精神力一瞬，骨虫便暴起窜出。 林泽眼疾手快一枪命中它的腹部中心，“噗呲”暗红的血飞溅到征服者一号，顺着金属外壁缓缓流下。 原来老大是为了教他——老大在关心他！ 他眨巴眨巴眼睛看向黎尔维斯，黎尔维斯自然无法通过机甲与面具两层屏障体会他感激的眼神，只是说：“不错。走了。” “嗯嗯！” 林泽踢开骨虫的尸体，不知为何一点都不害怕了，心情格外愉悦。 “老大，自从我们来第五行星我还没给你讲过笑话诶！”林泽大喊，“回去我给你讲一个超好笑的笑话。” “……” 村庄门口的警卫本来兴致缺缺地等待着象征死亡与胜利的爆炸声，结果望见两架机甲血淋淋地从路的尽头出现，嘴巴惊讶地张大，能塞下一个鸡蛋。 “他们出来了！” 年长的警卫使劲拍了拍年轻的警卫，拍歪了他的墨镜。 闻言年轻的警卫赶忙摘下墨镜，看见征服者一号走来，手忙脚乱启动皮卡车：“赶紧跑！夜刀这群骗子！他们这次派了真的雇佣兵！” 年长的警卫手脚颤抖，升起防弹玻璃，催促：“快点快点！” 林泽开开心心地编笑话，然后看见村门口的皮卡车扬起一阵尘土狂飙远去。 “嗯？他们怎么走了？” 林泽好奇地自言自语。 他们走到警戒线外，卸下机甲后半天也不见人影。 林泽思来想去：“老大，他们该不会逃薪了吧？” 机甲专卖店，木门内女人在扔飞镖。 服务员战战兢兢走进来，站在墙边捡起她没射中掉落在地的飞镖。 “什么事？”女人问道。 “老板，昨天那两个雇佣兵你感觉怎么样？”服务员颤抖着说。 “在我手里抠钱，活该当炮灰。要说我还是太善良，最后让他们潇洒了一把。只是长得不错，可惜。”女人懒散道。 “刚才我看见……他们生命体征平稳，臂环没爆炸……老板……怎么办？” “什么？”女人嚯地直起身，声音中充满震惊，“那我岂不是要结尾款？” “重点是他们是真的雇佣兵！”服务员崩溃大叫：“我们不会死吧？他们会不会抢劫我们店里的钱然后把我们都杀了啊！” 女人沉默片刻道：“赶紧联系司机，无论如何让他现在去接人！” 服务员慌不择路跑出去拿通讯器。 19、边境七 “老大……我们好像被骗了。” 林泽坐在村庄门口的大石头上，眺望衰草连天，荒无人烟。 他的身边，两架宛如钢铁巨怪的机甲不断的滴血，散发出难闻的腥气。 “不对。” 林泽手指敲敲脑壳，他总喜欢在思考时这么做。 “机甲专卖店留在街上跑不了，他们肯定没法拖欠工资。难道他们只负责送不负责接？” 放在平时林泽会唾弃这个草台班子，但他现在心情格外好，笑容灿烂地看向他的老大。 黎尔维斯探查完四周环境，开口道：“先回城。” 他站在石前，背对着林泽，边说话边转身，猝不及防撞进盛满阳光的眼睛。 “好的老大！” 林泽一下站起身，走在黎尔维斯身旁挥动拳头：“那我们出发吧！” “刚刚好天晴了，走回城就像郊游一样！” 不久之后，司机风驰电掣赶到大门口，给自己点了一根烟。 “他们已经离开了。” 抽烟的手搭在车窗沿，司机粗声粗气对通讯器说。 “离开？我的老天，真难搞。” 通讯器对面人声嘈杂，女人的声音最为清晰，夹杂着模糊的窝囊男声。 “老板我来辞职。” “滚！” “既然如此，司机你先去赶别的任务。” “求求你了老板，我不想死呜呜呜……” “嘟——” 通讯被挂断。 司机深吸了一口烟，下车把通讯器扔到垃圾桶里，去往西洲的航空票正安稳躺在他的兜里。 他现在在东洲航空站门口。 开玩笑，谁要和真正的雇佣兵打交道，他根本没去稻草村庄，才不知道那两个雇佣兵到底离没离开，保不齐惹他们一个不开心就死了。 如今回想起那两个年轻人真是凶神恶煞。 司机掐灭手中的烟，提好行李，踏上前往西洲的路程。 林泽迈着大步子走在乡间小路上，温暖的晴日阳光洒在他身上，照得他暖洋洋的。金色的草地散发出干燥的清香，清澈的小河哗啦啦流动，带走薄薄的碎冰。 “冰块。” 林泽瞧见河里融化成透明色的冰块，兴致盎然地问道：“老大，现在是第五行星的什么季节？” “冬季末。” “怪不得有点冷啊。不过春天就要来了，真好。” “你看！老大你看！” 林泽激动地指着不远处的草丛，那丛黄中藏了一点圆圆的灰褐。 “松鼠！” “它跑走了。” 过了一会儿，林泽又鬼鬼祟祟盯着地上的坑坑洼洼，轻声问黎尔维斯： “老大，你说这里会不会有野兔子？” “不知道。” 又过了一会儿，林泽说： “差点忘了，老大我给你讲个笑话。” “从前有个人，抓到一条大黄鳝，四处问别人怎么炖出好喝的鱼汤。结果黄鳝居然开口说你永远炖不出好喝的鱼汤。人好奇地问为什么，黄鳝说因为我是蛇。” “太好笑了。” 黎尔维斯目光落在他身上，没说话。 微风和煦，确实是适合郊游的好天气。 “老板我求求你了！让我走吧，我弟弟还小，我们俩相依为命，我死了他怎么办啊？” 服务员匍匐在沙发上，头正对着机甲专卖店老板。 老板道：“不要慌，他们要是真想杀了我们，你辞职也躲不掉。” “而且我看他们来得坦荡，应该不是北洲来的雇佣兵。只是会开机甲罢了，说不定不了解其中的门道。” “会开机甲还不够嘛！普通人谁会开机甲！” 服务员言语中充满崩溃。 面色凝重的老板翘起二郎腿，大声呵斥服务员： “镇定！这是考验的时刻。为了不露馅，你必须留在这里。去！把我说的东西都准备出来。” 时间在草叶的缝隙中溜走，转眼间到了下午，这是接近黄昏的时刻，光芒明亮而不刺眼。 服务员听见开门的声音，转身一看，机甲专卖店门口走来两个浑身漆黑的人，带着银灰色的面具，气质冷煞。 个子高一点黑衣人的推开门走进，另一个黑衣人紧随其后。 服务员腿一软，扶住货架缓缓下滑，不敢发出声音。 所幸他带着面罩，遮住了异常灰白的脸色，没有引起黑衣人的注意。 “恭喜你们完成第一个任务！”老板正襟危坐在办公桌前，她绷紧了力气装成自然的模样。 “唔……谢谢。请问现在结钱吗？”林泽问道。 老板听到“谢谢”和“请”，感觉这次能死里逃生。 她僵硬地拿出一个信封说：“当然！这是您们的佣金。” 林泽吃一堑长一智，当着她的面开始数钱，一共3260星际货币单位。 “b级任务就这些钱吗？” 林泽学着黎尔维斯的样子说。 老板沉着一口气道：“这次是真的。” 她拿出一沓纸，是账本。 “您看，这是稻草村庄的委托费50000元，税后为30000。总部抽成70%后剩9000，分部抽成50%后为4500，这就是本次任务的佣金。扣除您的注册费500，剩余4000。定金740元您已拿走，这是3260元。” 林泽呆呆地听完，叹为观止地说：“你们抽成太多了。” 老板偷偷打量情绪稳定的二人，内心狂喜。 她果然没猜错！ 做完这个任务后在意的居然是钱，果真是不懂行的人。 两个小年轻，算是栽在她手上了。 老板笑眯眯道：“别灰心，等你们升级到上a级别，佣金会大大提升。而且花一天做一个任务就有四千多，不少啦。” 林泽一想好像是这个道理。 “交税给谁？”黎尔维斯冷冷开口。 “……当然是政府呀哈哈哈。”老板笑容一滞，“我们是合法合规的雇佣兵组织。” 她的声音一落，室内的三个人都沉默了。 林泽想，合法合规的雇佣兵？ 他转头看黎尔维斯，但黎尔维斯带着面具，看不清表情。 老板内心十分糟糕，懊悔说多错多，可又尴尬地找补说：“你们想看营业执照吗？” 最终他们也没有看老板递上来的营业执照。 黎尔维斯拿出一把枪，装弹上膛。 “找死——”老板大呵一声，迅速躲入桌底，伸手拿抓住藏起的枪。 黎尔维斯一脚踹翻沉重的办公桌，桌子里的文件、小面值纸币纷纷扬扬撒了一地。 办公桌下的老板刚拿稳枪准备射击，心脏忽然剧痛无比，眼前一黑摔倒在地。 ——人们往往习惯在战斗时释放精神域。 几个没拉保险针的手榴弹咕噜咕噜滚到林泽脚边。他喉结滚动，犹豫地捡起放在怀里。 “实话实说。” 黎尔维斯举着枪对老板道。 哇，老大又开挂。林泽心中啧啧称奇，这就是令大贵族憎恶的“精神锚”吗？ “别开枪……”老板费力地道，“我说……” 门口的彪形大汉听到巨大的声响冲来，林泽听到他们匆匆的脚步声，释放精神域站在门口。 不久后，林泽看着抱头蹲在墙角瑟瑟发抖的壮汉，心中不禁感慨： 第五行星真是太危险了。 从老板断断续续的言语中，林泽勉强了解到现在的情况。 机甲专卖店里这个自称为雇佣兵的组织，名为“夜刀”。 夜刀游走于灰色地带，承接各类任务委托。大多是日常任务，比如收保护费、押送货物、当保镖之类的。所谓“雇佣兵”也只是胆子大而强壮的普通人。 他们清楚地知道自己是“虚假的雇佣兵”。并且认为林泽与黎尔维斯是来自北洲的“真正的雇佣兵” 偶尔，夜刀会接到一些高难度的委托。比如这次的稻草村庄。 对付虫族本来是警卫的任务，但第五行星的警卫普遍有点地位、养尊处优，不愿意干危险的事，就都丢给雇佣兵做。 虚假的雇佣兵自然无法应付如此棘手的任务。 于是，夜刀的人诱骗第五行星那些又穷又没身份的人当炮灰做任务，并在任务过程中为他们佩戴一种特制的臂环。一旦任务执行者身亡，臂环便会引爆，从而解决任务目标。 这招数屡试不爽，任务成功率极高。夜刀和警卫间也因此形成一种特殊的默契，夜刀帮警卫做任务，警卫默许夜刀做合法雇佣兵。 之后，他们寻找炮灰，找到林泽与黎尔维斯身上。 “你们真是人渣啊。”林泽皱眉说，“这样随便杀人。” 老板有气无力地辩解：“没钱……又没身份……肯定不是好人……” 林泽感觉自己膝盖中了一箭。 “你们从北洲来……”老板挣扎着说，“夜刀可以保护你们……不要杀我……” “北洲？” 老板耗尽最后一丝力气道：“你们杀了我……夜刀不会放过你们的！” 这种威胁对黎尔维斯而言约等于没有。 倘若是以前，他得知真相后会利落地杀人灭口，不留痕迹，直奔自己的目标。 但当林泽凑到他的身旁轻声问老大接下来怎么办时，他的脑海回想起“人渣啊随便杀人”，和一双映着阳光的眼睛。 所以黎尔维斯就像当时放弃抢劫来挣工资一样，垂眸道：“还有利用价值，先留着。” “没问题，老大。” 随后林泽清了清嗓子，假装自己是个大反派，沉声威胁老板和壮汉保守秘密，老板和壮汉连忙点头。 走出机甲专卖店时，又是黄昏。 他们终于能在幸福旅店订一间双人间。 经历了一天的奔波，林泽躺在床上整理思绪。 第五行星真是太危险了，老大为什么要来这儿？ “叮！” 他听到熟悉的僵硬机械声。 林泽猛然从从床上坐起。 狗屎系统！ “警告！检测到宿主已离开‘帝国军校’，严重警告！严重警告！” 林泽捂住脑袋听着声嘶力竭的机械人声，恨不得把系统揪出来打一顿。 我不跟老大离开帝国军校难道等死吗？ “严重警告——叮！” 机械的系统音突然安静，林泽困惑之际，脑中传来一个自然流畅、语气富有感情的人类的声音：“喂喂喂——听得到吗？” 林泽的心脏一停。 20、边境八 “宿主你好，我是系统007号！收到请回复。” 林泽聆听脑海中不再僵硬刻板、咬词停顿都极其自然的人声，吓了一跳，颤颤巍巍默念道：“你是人是鬼啊？” “我不是人也不是鬼。我是穿梭在小世界的穿书系统。” “你是系统那原来的机械声音是什么？” “这个嘛，说来话长。” 它还说“嘛”！跟活的一样。 林泽躺在床上维持着姿势不动，内心慌张道：“可以长话短说。” 系统007不知从何而来的幽灵般的声音响起：“你现在身处的世界，这本abo恋爱，实际早就已经被主系统放弃干预了。” “为什么？” “外伤好愈，心病难医。这本的主角alpha叫什么来着……黎尔维斯，黑化程度太深，数据模拟结局不下百次，最终都是他毁灭帝国后消失。 “此人根本走不了恋爱剧情，完全没有人性可言。” 林泽不满地嚷嚷： “喂！你不了解情况就不要乱说话，老大只是遇到了太多反派！他的本质才没那么坏。怎么说也是反派更没人性吧？老大人很好的。” “老大？你和主角叫得还挺亲密。但无论你如何辩解，不可否认主角的黑化。” 林泽继续义正言辞道： “可我的任务不就是当气氛组，和阻止老大过度黑化吗？任务又没失败，老大才没黑化成那样。” 系统幽幽说：“他杀的人比你想象的多多了。让我查一下数据……滴滴……剧情偏离度是——26！居然确实不错！低于数据模拟的同时期过度黑化值。” “我就说。”林泽颇为得意，“我工作可是很努力，我每天都给老大讲笑话让他开心。” “讲笑话？”系统诧异道，“不过别高兴的太早，这是‘过度’黑化值，过度二字很重要。” “……你不要转移话题。突然出现到底想干什么？”林泽质问脑中的声音。 系统卡壳几秒，随后带着生动的无语的语气道：“分明是你在转移话题吧。” “我想说，这个小世界早已被放弃。” “而你，林泽，来自地球21岁死于急性心脏病的人类，由于求生意志十分强烈，被自动系统意外错误抓取来到这个世界。” “自动系统便是你说的机械音，然后它自动给你派发任务，导致这个被放弃的小世界重启。” “你难道没思考过？为什么气氛组还要阻止主角黑化？” “你不应该在这里。” 林泽沉默片刻，回复道： “我都来一年多了，你现在说太晚了吧。” “我是因为被别的任务耽搁了！没注意到这边！”系统的声音听起来咬牙切齿。 “你想让我死？”林泽问。 “当然不是——恰恰相反，我给你带来一个好消息。从今往后，我会把工作重心放到这个世界，专心辅助你完成任务，福利多多！” “比如？你能现在给我钱吗？” “……不能。” 林泽决定换个委婉的问法：“你能做到什么？” “我可以帮你解除初始限制。”系统道。 “初始限制？” “就是远离主角触发窒息。正常宿主一般刚穿书就被系统解除了，但你一直没系统负责嘛，保留到现在。” “刚刚我已经帮你解除了。没发现吗？主角早出去了，而你还好好的。” “什么！” 林泽赶忙从床上撑起身，环顾四周，不大的双人间，只剩他一人。 “老大——” 林泽拖长嗓音喊，他期待黎尔维斯藏在卫生间，或者只是在门外。 “我讲的难道不是主角早出去了？”系统007颇为疑惑。 林泽没理会脑海中的杂音。 他翻身下床，穿好鞋。 长长的走廊里空荡荡，林泽站在门前探头。他没找到熟悉的身影，抿了抿嘴唇。 “我不仅能解除初始限制，还给你分析剧情……嗨，你在听我说话吗？” 林泽拿好钥匙，略一沉思，轻轻虚掩着门，留了一条窄门缝下楼。 他问坐在幸福旅店前台的小孩：“请问你看到和我一起来的人了吗？” 林泽比划着说：“他比我高半个头，穿黑衣服。” 小孩眼皮都没抬，敷衍回答：“没看见。” 林泽深吸了一口气，敲敲台面，中空的柜台发出清脆的声响：“看到过吗？” 小孩直起身，咽了口口水：“好像之前出去了。” “去那个方向？” “没……没看见。” 林泽走出旅店，站在台阶上四处张望。 系统问：“你不开心吗？解除初始限制不好吗？多方便。” “你能查到老大在哪儿吗？” “系统无此功能。” “……你做事之前起码通知我一声啊。” 林泽心里突然涌现一股烦躁，他头痛地用手指抵住额头，推测黎尔维斯的动向。 有了！ 林泽飞快地跑进旅馆，上楼梯的步伐急促，三步并做两步。他忐忑不安地推开双人间的门，一眼望见床头柜上黑色的背包。 他拎起包，沉甸甸的，看来没少东西。 于是林泽终于松了一口气。 “你说的是我还是主角？”系统在林泽的脑子里抗议。 “当然是你。” 系统007号被林泽坦荡的双标搞得哑口无言。 林泽锁好门，裹紧身上的披风，沉默下楼。 他找前台小孩要了一块湿巾，擦了擦幸福旅店门口台阶的一角，然后坐上去，单手托住下巴。 可能是处于深巷的原因，旅店前行人廖廖，主大街上的热闹声传来，如同隔着水，飘忽遥远，林泽是沉入水底的人。 “你的动作很熟练。”系统冷不丁说。 “嗯……”林泽安静地心道，“习惯了。” “解除初始限制方便是方便。” 林泽托着脸颊，望着逐渐降临的夜色。 “但这样的话，老大离开了我也不知道，很容易被抛弃的。” “被抛弃？”系统道。 “对啊，本来我就被老大落在军校，我是自己跟上来的。你现在才来，一点都不了解情况。老大身边有很多很多反派。” 林泽叹了一口气道： “书里只说他生存条件复杂，可变成现实，这不仅是一句话。老大的爸爸妈妈，还有那群贵族侍从，都想迫害他。除了反派，没人接近老大，他一直独来独往的。” “……可能老大不习惯总有人跟着他吧。” 系统再次卡壳了，林泽目前的情况与它的想象截然不同。 “你不害怕他吗？”不久后系统问道。 “有一点点吧，不过老大是讲道理的人。” 系统道：“……谢谢你。提醒我该去了解这边星际abo的背景，今天的系统服务到此结束，再见！” “啊？” 林泽脑海中的声音“叮”一声消失了。 为什么感觉这个活人系统超不靠谱……跟狗屎系统一个调性，突然出现突然消失。 林泽腹诽，换了一只手撑脸。 黑夜像一个大怪兽，吞噬远方的一切。墙边立着的路灯发出微弱的滋滋声，照亮幸福旅店前的一角。 林泽听见脚步声，他像从坐在台阶上开始很多次抬头那样抬头，看见一个黑衣服的高个子。 黎尔维斯手中提着一个袋子，看到灯光下的林泽，愣一下。 他坐在台阶上，仰头问道：“你去哪儿了？” 黎尔维斯走近，语气自然地解释：“去买晚饭，顺便处理夜刀的事。” “哦……下次能带上我吗，老大？” “我以为你睡着了。”黎尔维斯淡淡地看他一眼。 林泽起身道：“我没睡啦，只是休息。下次老大你直接叫我就好。” ： 他瞥见黎尔维斯手中的袋子，猜测里面老大是什么口味的难喝营养液。 在前台小孩一言难尽的目光中回到房间，林泽兴致缺缺地打开袋子，惊讶地睁大眼睛。 “老大！” 他指着热气腾腾的饭菜说： “你买的真是饭啊！” 21、边境九 好吃。 林泽幸福地咀嚼口中的食物。 不知名的蔬菜，口感脆生生的，散发清香。肉类软韧，调味简单，十分鲜美。 这才叫饭啊！ 那种冰冷的、粘稠的、难喝的营养液应该被逐出食物界！ 吃着香香的晚餐，林泽感觉特别开心，如同一个欢乐的冒泡泡的温泉。 黎尔维斯移开落在专注吃饭的林泽身上的目光，垂下眼睫，慢慢吃掉属于自己的那一份晚餐。 林泽开心得冒泡泡，不只是因为好吃的饭。 他吞咽下口中的食物，眨眨眼睛，试探性地问：“老大，为什么今晚买饭？” 黎尔维斯慢条斯理道：“因为今天有钱。” “哦——”林泽笑着说，“老大买的饭很好吃！” 冬季末的第五行星，夜晚飘荡着丝丝冰冷的寒意。冷风呼啸，擦过幸福旅馆不大的双人间紧紧关闭的窗户，窗框中透出温暖的光。 林泽想：系统007实在是乱说话，老大明明很有人性，很有人文关怀。 安静而温馨的氛围一直持续到晚饭结束。 “等等……老大，你刚才说顺便处理了夜刀的事？那家机甲专卖店？” 收拾干净后，林泽后知后觉地问道。 “嗯。” 黎尔维斯拿出两张公民证。 “这是？”林泽不可置信地接过两张硬硬的卡片，翻来覆去仔细研究。 两张公民证，一张姓名处醒目地印写着“奥尔”，另一张是“戴亚”。 林泽指了指自己：“我是戴亚吗？” 黎尔维斯道：“这张公民证属于你。” “好。”沉思片刻后林泽了然地点点头。 这些都是帝国最常见大众的人名，用于隐匿于人群中，会使他们的行动更方便。 “老大，你该不会让夜刀的人伪造的公民证吧？” 林泽意外地瞪大眼睛：“居然能这么快办出来，他们这么情愿吗？” 他知道一切肯定没有如此简单轻易。 黎尔维斯垂眸组织措辞，选择一个较为温和的表达方式： “我到机甲专卖店时，他们正在试图联系总部，请求支援。” “什么！”林泽眉头紧皱道，“这帮人出尔反尔！” “后来，我与夜刀分部达成协议。”黎尔维斯平静地说。 林泽咽了一口口水，望向黎尔维斯，黎尔维斯脸不红心不跳地淡然回望。 老大，这个“后来”真是引人遐想啊。 “他们保证不会泄露我们的信息，并且给予我们公民证，掩护我们以夜刀雇佣兵的身份留在第五行星。” “挺好的……”林泽踌躇了一会儿，说，“还有吗？” 黎尔维斯移开目光：“……同时把我们的等级升到上a。除此之外，再无别事。” “哇，升到上a后就可以接高薪任务，太好啦。” 林泽说完，低着头坐在床边，一只手撑着雪白的床铺，一只手挠挠头，状似无意地问道：“老大，你为什么来第五行星？” 如果只是为了远离皇室贵族，来第五行星很说得通，毕竟这里天高皇帝远，而且由于经年累月抵抗虫族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已经处于被帝国放弃的状态。 但是林泽总觉得不止如此。 黎尔维斯盯着林泽，沉默少间，道：“我来找一样东西。” “哦哦，原来是这样。”林泽抬头说，“谢谢老大，我先去洗漱了。” 优秀的气氛组往往懂得点到为止。 22、边境十 随后的三天，除了刮大风，无事发生。 林泽躺在旅馆里仰望天花板，黎尔维斯在他的旁边看书。 当然不是完全没有事。 偶尔，他们会去机甲专卖店逛一逛。 门口的彪形大汉瞥见黎尔维斯的身影立马绷紧身体，目不斜视直盯空气，生怕和他眼神对视。 大厅胆小的服务生不见踪影，一排排枪散发微弱的枪油味道整齐摆在展示台上。 老板也不扔飞镖了，坐在里面的办公室整理文件。 办公室似乎被重新装修过，但也许是维修得匆忙，有些潦草，隐约能新柜子背后墙壁的裂痕。 机甲专卖店里安静得似乎落一根针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没人主动说话。 “我们来登记。” 林泽递上自己和黎尔维斯的新公民证。 原来应聘雇佣兵的二人顺其自然地死在稻草村庄，被打点糊弄的警卫与分部的档案上都是这样说的。 而戴亚与奥尔，是两名在第五行星土生土长的穷困潦倒的年轻人，从村庄到城中找工作，成为表面安保公司实则低配雇佣兵组织夜刀中的普通一员。 这是林泽与黎尔维斯的新人设。 他们这次进入夜刀走得正规渠道，查公民证的那种，而不是上次的极速炮灰版本，除了一进去就是上a级别外平平无奇。 做戏做全套，老板的手止不住颤抖，接过公民证，拿出几张薄薄的合同给他们填，合同内容不再是简单的两行字，变得正常不少。 林泽假模假样地按照新公民证上的身份信息填好。 “欢迎加入夜刀。”老板极不自然地挤出一个表情道。 走完全部流程，林泽疑惑地看向柜子一格一格摆放的铁环，问道：“这么多炸弹？你们要还找……这么多替死鬼？” 老板紧张道：“不是，这些都是正常的，用来检测生命体征，正常出任务都要佩戴，不会爆炸。” 但她的谎话连篇给林泽留下深刻的印象。面对林泽怀疑的眼神，她连忙说：“我以alpha的人格担保。” alpha，林泽想，他总是忘了这是个abo世界，每个人还有第二种性别。 alpha的人格很值得信赖吗？他刚当beta一年不知道。 没有纠缠太久，黎尔维斯与林泽就回旅馆了。 第二次去机甲专卖店，是为了验证夜刀分部是否真正没有泄露消息。答案令人安心，他们完美的隐匿在夜刀组织中。 只是听说服务员辞职了，老板暂时没招到新人，导致没人打理机甲专卖店的枪支。 林泽帮店铺简单理了一下枪，主要是看不同的枪支类型，他比较感兴趣。 机甲专卖店里名为“机甲”专卖店，实际上机甲少得可怜，全部是落后的型号，陈列在仓库。大厅里摆放的枪支倒是有不少好东西，其中个别种类他从没见过，应该是被改装过的。 第五行星的科技制造能力可见一斑。他们暂时无法制造高等的机甲，所以在枪支上用足了功夫。 林泽躺在旅馆床上，望着天花板，有些无聊。 老大看的仍旧是一本历史书，只不过这次变成了“埃太帝国第五行星历史”。 难道历史与老大想找的东西有关？ 倘若实在军校，林泽会借阅一本一模一样的书仔细研读，但现在不是在军校。 此刻他无比想念他的通讯器。虽然很落后，但有总比没有强。 林泽无聊但不厌烦，能从旅途的奔波与死亡的威胁中抽身喘息两天，他很满足。 惬意的时光总是短暂的。林泽掰着手指头，突然意识到一个严峻的话题：“老大，我们已经住了三天了，三八二十四，房费岂不是又快不够用了？” “明天可以需要夜刀接一个任务，最好是杀虫族的。”林泽盘算着，“这样能得到更多的钱。” 他喃喃自语道：“为什么第五行星旅馆这么贵呢？” “因为我们要交保护费！” 次日，林泽与黎尔维斯完成一单虫族任务回来后，怀着求知的心情询问前台小孩，得到前台小孩没好气的回答。 “保护费？” “不交保护费早乱成北洲那样了？你来赔啊？而且我们还要交很多税。” 前台小孩的语气中充满了不屑。 “臭小子，你又在乱说话！” 身为旅店店主的老人赶来，狠狠弹了小孩一个脑瓜崩。 “客人，不好意思啊。我这孙儿从小到大都不聪明，您别和他一般见识。” “啊……没事。”林泽礼节性地微笑道，“我只想问一下，听了他的话明白不少。局势乱糟糟，您带着孩子开旅店，挺不容易的吧？” “唉，怎么着也得活下去啊！”老人叹了一口气，“大家都不容易。” “我这孙儿说得话糙理不糙。不是我们想定得价格高，没法子啊。” 老人看起来是个和善纯朴的人，打量着林泽与黎尔维斯道，“你们这两个年轻人，住了好几天旅店，花了不少钱，我看着也不忍心。虽然我是开旅店的，但我还是得说，一直住旅店不划算啊！” “哦？”林泽道，“我们刚来第……刚从乡下来，都不了解。” 老人一拍大腿说：“我看你们这两个年轻人人挺好，刚好我有间小房子空出来，原来租房的那对兄弟搬走了。实在不行，便宜一点租给你们！比住旅店划算。” 租……房子？ 林泽看向黎尔维斯。《 》 23、边境十一 “你们老家是哪儿的，戴亚？” 幸福旅馆的老人拿出一串钥匙，钥匙碰撞发出叮铃铃的响声。 “稻草村庄。” 林泽紧张地搓了搓黑袍下的手指，回答道。 “哟，那么远的地方。” 老人戴上老花镜，一个一个拂过钥匙串的钥匙，眯起眼睛辨认属于这间房子的钥匙。 “你们在城区做什么工作啊？” “做……维修工。” “挺好！这工作有前途。”老人笑呵呵回答。 林泽不自然地望向四周，观察周围的环境。 他认为向一位心怀善意的老者撒谎是不道德的，可他总不能实话实说：我们来自荣耀帝国第一行星帝国军事学院机甲系，因为皇室与大贵族的追杀来到第五行星，目前的工作是雇佣兵。 会把人吓跑吧！ 这里是座不起眼的居民楼，五层小楼，每层两户，门对门地挨着。他们此刻正站在三层楼的走廊里。 老人正忙着开门，林泽站在他身后，面色略显尴尬地假装观察环境，黎尔维斯静静地站在他旁边。 “咔哒”一声，门锁开了。 今天是个大晴天，林泽一踏进房间，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扇大的窗户，窗外碧蓝天空，白云悠悠，阳光洒满整个屋子，格外亮堂堂。 简朴方正的四方形客厅，门对面的是一面占据几乎半墙的大窗户。阳光灿烂的大窗户左侧是一扇单开门，通往窗后的阳台。窗户下则是一张墨绿的沙发，很柔软的样子。 紧挨沙发右侧，贴着墙角支着一张窄窄铁架行军床，沙发前是一个低矮的木色方桌。 客厅面积不算宽敞，但刚刚好家具不多，摆放的位置与方向协调整齐，显得干净舒适。 “这个房子的上个租户是一对兄弟，哥哥好像是专门整理货物的，一个omega，看把客厅收拾得多好！” 老人似乎很喜欢林泽，不断和他搭话。 林泽点头：“您这屋子本来也好，方方正正的，还有个大窗户。” “哈哈哈哈哈哈！”老人大笑几声，拎起钥匙串说：“你有眼光！这间房子是我年轻的时候买的。那时候第五行星还没现在这么乱，经济也好，我把父母留给我的钱都买房子了，挑的都是好房子。 “最好的时候，我有三个旅馆，7套房子！”老人掰着手指头，得意地说。 “哇！您好有钱。” “害，都过去了。”老人感叹道，“现在没剩多少。” 林泽赶忙宽慰老人两句。 “不说这个，我带你们去里面看看。” “虽然这间房子有两个卧室，但你们两个人住也挺好的。夏天分开睡，凉快。” 老人慈祥地笑着，招呼林泽与黎尔维斯进客厅两侧的两个小卧室看看。 林泽听完老人的话，感觉怪怪的，可一时又找不到奇怪的点，礼貌地回应道：“好。” 看完卧室，老人又指引他们看厨房，卫生间和阳台。 “怎么样？喜欢这间房子吗？”老人问。 林泽转头抬眼，看向身旁的黎尔维斯。 他很喜欢，但老大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 老大喜不喜欢这间小小的出租屋呢？ 答案是，林泽看不出来。 老大脸上似乎一直是同一个表情，黑色的眼睛，薄薄的嘴唇，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完全没有任何区别啊！ “喜欢。” 黎尔维斯的语气平静。 林泽愣了一下，没想到老大会直截了当说出这两个字。 “我也喜欢！”他反应过来，语调欢快道。 耶斯！实在是太好了。林泽心想：老大和我心有灵犀，都喜欢这个房子。 林泽凑到黎尔维斯脸上也看不透他的老大，但黎尔维斯轻轻一眼便能看透林泽的心思。 在明亮的客厅里四处张望、似乎满意得不得了的林泽，看向他的眼神像在理直气壮地讨糖吃。 反正他住哪里都无所谓。黎尔维斯想。 只是林泽似乎没意识到老人误以为他们是情侣，但黎尔维斯没有解释的闲心。 敲定了租金事宜后，老人心情大好道：“年轻人，不是我吹嘘，我做生意向来讲良心，给你们的价格绝对实惠！并且呀很多家具都是新的，你们试试——” 老人走进厨房，掀开水龙头下面的盒子，那里赫然镶嵌着半枚散发着暗蓝色的晶核。 “诶，为什么水管上有晶核啊？”林泽被吸引注意，好奇地走进厨房，兴致勃勃地上下打量晶核水龙头。 “这个东西能连接精神力自动出水，”老人得意地说，“可是从帝星传来的高级货！” 但林泽在帝星完全没见过诶！ 老板释放精神域，晶核内部燃起幽幽的光，水龙头噗呲一声流出清澈的水。 “好神奇！”林泽看着水流颇为震惊道。 这难道就是星际独特奥义精神力的力量吗？除了打架还能隔空开水管。 “这个很贵吧？” “不贵。”老人摆摆手，“可能是卖家从帝星货商手里抢的东西，我便宜价买来的。” “噢噢……”林泽心想老板实在坦诚，释放精神域，俯身专心致志尝试开水管。 老人走出厨房，看见客厅里站着的面容冷淡的黑衣alpha。 这个年轻alpha看起来凶一点，不爱说话。 “你多大啦？”老人带着长者的和蔼问道。 “……19岁。”黎尔维斯简单回答道。 他关于闲聊的经验很少，过往在帝星，别人向他说一句话藏了至少八百个算计。 “他呢？”老人没专门指向林泽，但显而易见他说的就是林泽。 “19岁。” “真好啊。”老人慈爱地点点头，脸上深深浅浅的皱纹像是一朵菊花。 虽然个性不同，但这两个年轻人站在一起格外般配呢，长得也都好看。 在厨房不断开开关关的清凉水声中，老人说：“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 没等黎尔维斯回答，林泽兴冲冲地从厨房里走出来：“我学会啦！” “老板，我们现在付给你租金吗？”他没听见刚才的对话，眼神看向老人，友好地询问。 “不用不用。”老人忙回答林泽，“等你们入住的时候再付。今明两天我找人帮你们打扫打扫卫生，等后天再来住吧。” 老人笑眯眯地说：“保证里里外外打扫干净。你们可以趁这两天挑好住的东西，枕头啊，床铺啊……” “好的，谢谢老板！”林泽笑道。 傍晚的机甲专卖店大厅没开灯，一排排机枪躺在暗淡的光里。另一个老板显然没有被人认为善良的好运，满脸不耐烦地带上手套，站在货架前一眼扫过，看见那个枪被客人动过摆得歪歪扭扭就伸手扶一下。 她还没有招到新的服务员，这个工作较为危险是原因之一，其二是她难以找到像上个omega服务员一样节省的人，能用最少的枪油保养最多的枪。 “该死！” 她掂量枪油罐，里面只剩不到一半的重量，都怪来有个来应聘的服务员在擦枪油时用的太多，她当时勃然大怒，立马把那人开除了。 □□油不要钱吗！ 她，薇罗卡，alpha，此生不爱omega、beta唯爱金钱，从她手里抢一分钱比杀了她还难受。 但是偏偏，最近从北洲来了两个真的能杀她的人。 薇罗卡摆完最后一排枪，回到里面的办公室。拿出一沓白纸开始算账。 她习惯用纸笔算账，而不是用计算器，因为她享受一点一点揭开金钱真面目的感觉，陶醉其中，不厌其烦。 虽然从北洲来的那两个人极不好惹，但意外讲道理。薇罗卡不在意他们为何如此，她只知道，不是直接抢劫店铺而是讲道理做任务拿钱的强大雇佣兵可以帮她挣更多钱。 夜刀所有任务中，与虫族有关的佣金最高。这两个北洲雇佣兵精通机甲，连做了两单虫族不显吃力，实在是令薇罗卡欣喜若狂。她准备把组织里没人接的虫族单子全大包大揽，派发给这两个雇佣兵。 一单普通虫族的价格在3—10万不等，占据虫族任务总体的约84.7%，一单小规模虫族的价格可操作空间大，经过夜刀的敲诈勒索最高可达80万，占比约7.16%，只是这种任务要求至少10人参与共同完成，最终经过贿赂、40%税率、分成等等程序之后到手没那么多但也很可观。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不是虫族但难度大的任务，同样可以派发给他们试试，这类任务的平均佣金在5万元左右…… 薇罗卡一顿计算，笔尖在纸上的速度快出残影，得出了最终结果：奥尔和戴亚的存在每个月至少能为分部增加7万块收益！ 当然，这是在他们一直工作的前提下。 薇罗卡满意地看着计算出的数字，嘴角不自觉爬上微笑。 等等……不能完全相信北洲的人。她站起身，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转了两圈，决定买一个质量最好的保险柜。 尤其是那位alpha“奥尔”，他不是没有杀人越货的潜质……只是好像选择了放弃。 林泽与黎尔维斯回到旅馆，续订了最后两晚的房间。 今日，他们上午做任务，下午看出租屋，晚上二人藏在冬夜深处的小房间看书。 林泽手中握着笔，在白纸上一笔一划写下明天的采购清单。 枕头……床垫……毛巾……漱口杯…… 林泽写了一串，把纸递给黎尔维斯道：“老大，你看这些东西够不够？需要再补充其他的吗？” 黎尔维斯接过白纸，纸上林泽的字迹如他本人一般，清秀匀称，没有拖拽的连笔，干净利落。 “够了。”黎尔维斯看了一会儿说。 二人同样默契地认为他们不会在下城区待太久，林泽只列出了最基础的生活用品，绝无累赘，随时准备离开。 林泽躺在床上，心中有些唏嘘。想不到有一天他能和老大住得这么近，在同一间房子里。 他现在有初始限制也不怕，离老大那么近，根本不怕窒息。 话说，系统突然消失之后很久没上线了。所谓“每日上线”变成一句空话。 林泽悄悄地望着正在读书的黎尔维斯，不禁心想：什么时候任务成功呢？ 那时，老大变成冷酷无情的大元帅，他应该也能当个御前带刀侍卫吧？ 不对，林泽想，应该叫帅前带刀侍卫。 可无论是大元帅还是带刀侍卫，现在都只是第五行星用假公民证的黑户，住小小的出租屋。 林泽放空大脑，感觉这也不错。 跟在老大身边就很不错。 他收起白纸放入兜中，起身洗漱。 黎尔维斯翻过一页书。这本关于第五行星历史的书籍对于第一位帝王发家的历史讲得时而清晰时而含糊，含糊不清的部分恰好是他寻找之物。 准确来讲，不能叫做“物”。这是一种方法。 第一位帝王如何能觉醒精神锚三阶？ 来到第五行星后，环绕在黎尔维斯周围的恶意骤然减少，他偶尔能从经久的麻木中挣脱，重新看待这个世界。比如，他有时感觉林泽像一种毛茸茸的动物，摸上去有点柔软，又有点扎手。 但黎尔维斯没有忘记来路。 当审判台上霜白荆棘图案照亮黎尔维斯年幼脸庞的那一刻，他人生的就只剩两个选择：踏上帝国至高位而活，或者死。 安静的房间里，淅淅沥沥的水声从卫生间传来，黎尔维斯又翻过一页书。 次日，林泽与黎尔维斯做完任务后，抽时间买生活用品。 他们的速度很快，看中了某一样商品就直接买两个一模一样的，只有为了区分主人的颜色不同，没花多长时间就买完了。 对于难以携带的商品，他们额外支付了费用，请老板在明日直接将其送至楼下。随后轻松地拎着一些零星的小件商品，回到幸福旅馆。 老板在前台看见拎着东西的林泽与黎尔维斯，问道：“你们买信息素过滤器了吗？” “啊？好像没有。”林泽回答。 安装到机甲学院训练场的那个信息素过滤器吗？ 老人笑道：“怪我没提醒你们。上个omega走了之后，房子里没来得及安装新的信息素过滤器。既然如此，我送你们一个吧。” “哦，谢谢！”林泽一时不明所以但仍礼貌道谢。 “哈哈哈哈哈不用谢。”老人爽朗道，端详二人道： “算了，你们年轻，我送两个过滤器吧。明天托我孙子给你们送过去。” 林泽真没听懂，黎尔维斯面色依旧无波无澜，假装没听到。 “谢谢。麻烦您了。”林泽眼里闪着单纯的光说。《 》 24、边境十二 “砰砰砰——” 伴随着激烈沉闷的枪声，一只巨大的铁蓝色蜂形虫从空中重重跌落，扬起阵阵灰尘。 “任务完成。” 蜂形虫尸体不远处，一个黑色身影端着机枪站立，灰银色的面具反射出无机质的光泽，枪口还缭绕着未散去的烟雾。 黑色身影调整动作，一手提握机枪，另一只手扯出枪背带，把固定环扣紧在枪尾与弹夹前，收手时不小心蹭过枪管上的准星。 “嘶——好烫！”林泽像被咬了一口，抽回手指捂住倒吸一口凉气。 机甲专门店的抠门老板提供的战术手套是半指的，此刻林泽的食指前侧红彤彤地肿起。 黎尔维斯闻声大步赶来，迅速从背包中拿出水瓶，掰开林泽的手掌，冲洗他红肿的手指，反复观察没有起水泡后，垂眸将水瓶递给林泽。 林泽接过后继续冲水，心里颇为尴尬。 可恶，怎么犯了这种低级错误？在老大面前有点丢人。 地上四散躺着五具铁蜂虫的尸体，是他们这次任务的战果。 林泽做清剿虫族的任务已经驾轻就熟，能够完全发挥他在军校的实力。 这是他和黎尔维斯完成的第四单虫族任务，涉及的虫族数量最多的一次。 林泽想起上一次跋涉整个早晨去上城区做任务，只有一只小小的虫族，佣金到手勉强突破四位数，总这样他们要付不起房租啦！ 尽管同样是被放弃，第五行星四大洲的情况各不相同。林泽与黎尔维斯目前所在的东洲曾是帝国舰队集中火力绞杀入侵虫族的地方，所以只剩零零散散不成气候的低级虫族，人类领地里较为安全，虽然虫族入侵仍然不再少数。 西洲的情况与东洲相似，此二洲是第五行星普通人聚居的地方。在皇帝与大贵族默认放弃第五行星后，本土的势力联合维持住岌岌可危的平衡。 南洲是一片荒芜毫无生机的极寒荒漠，而北洲，那是一片真正的恶土。五年前，帝国舰队在东西洲损失惨重，被紧急召回，未曾被介入的北洲彻底丧失秩序，成为完全脱离帝国监管的法外之地，听说北洲最终奇异地控制住了虫族，因为无论是虫族还是人类最终都被强者通吃了。在最没有秩序的地方，暴力成为生存的唯一手段。 后来……林泽隐隐记得剧情：一支军队在第五行星异军突起，平复战乱，杀往帝星。 军队的首领便是未来的元帅。 林泽不用思考，就能轻易想象出身旁黎尔维斯的模样。此刻的未来首领穿戴同样的灰银面具、漆黑护甲——为了行动方便他们没有选择驾驶笨重的征服者系列机甲，而是选择轻装上阵，拎着夜刀改装的枪猎杀虫族。 老大做任务从不开挂，除了教他的那次。 林泽处理好烫伤，背好枪跟随黎尔维斯回城。 他不认路，但无影响，他只需要跟着黎尔维斯。 黎尔维斯看过一遍地图就能记住下城区所有的路。 “很疼吗？”黎尔维斯冷不丁问。 “噢……不痛！” 林泽被打断思绪，为了证明自己坚定地重复道：“一点都不痛！” 其实手指火辣灼烧。 他心虚地转移话题：“老大，我帮你背包吧！” 黎尔维斯执行任务时，一直背着林泽在军校时常背的同款黑色背包。林泽上次掂量了一下，沉甸甸。 “……”黎尔维斯没理他。 林泽脑海中闪回被热枪管烫到的丢人瞬间，心里涌现出一股迫切地想证明自己确实情况很好的冲动： “让我背着包吧，老大。” 林泽背上包，心满意足。 夜刀机甲专卖店分部的上个司机跑路了，新的司机胆子小，不愿出城，只负责接送从机甲专卖店到城区边缘的一段路。而虫族入侵的地方大多在人类领地边缘的村庄，所以林泽和黎尔维斯完成任务后总要走一段路。 老大的背包如同那次一样沉重，像一坨铁。 走了一会儿，林泽不禁暗想背包里到底有什么东西，明明看老大背得很轻松！就像曾经他背装着药瓶绷带的包一样。 黎尔维斯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林泽正暗想着，突然感觉肩膀上一轻。 alpha单手拎起背包提环，肩带略悬空在林泽双肩上，问道：“背够了吗？” 他的语气如同说玩够了吗。 林泽抬眼看向手臂如同环住他的黎尔维斯，浅色的眼睛显得很无辜： “不够。” 胆子变大了。黎尔维斯默默想。 最终林泽乖乖卸下背包，一身轻快地走在黎尔维斯身边。 回城是一片只能望见远方炊烟的旷野，曲折的小路，偶尔掠过的飞鸟。 “老大，你的背包里有什么？” “武器。” “只有武器吗？没有别的？” “本来有水。” …… 从机甲专卖店兑换此次任务的佣金时，隔着面罩都能感受到老板的眉开眼笑，账本明晃晃摆在桌上，而他们四位数的佣金无可争议。 廉价劳动力啊廉价劳动力！林泽痛心疾首。 他注意到办公室的图景变换一番，除了墙上的柜架与裂痕依旧。 老板的桌子后多了金属保险柜，大约一人高，寸厚的外皮。原来挂飞镖盘的地方挂了一个长板，板上钉着几张纸。 林泽出门之前瞟了纸张一眼，发现上面写着“滞留任务”。 滞留任务？ 老板密切关注二人的动作，意识到林泽的停顿慌忙走上前问道： “戴亚大人，您有什么事吗？” 顺着林泽的眼光，老板看到自己贴的任务清单。 “您好奇这个吗？滞留任务，是派发给雇佣兵但是被拒绝的任务。因为没人做，临近任务截止日期时就会公开张出，一个月公开一次，让愿意的人接。”老板客气地解释道。 黎尔维斯简单看了一眼任务清单，淡淡道：“佣金不正常。” “啊？”林泽皱着眉头粗略算了算，“真的诶！不是说虫族有关任务最高吗？” “是这样没错。”老板点头哈腰道，“但滞留任务情况特殊，分部会适当让利。” “原来如此。” 林泽沉思片刻，指着纸上的黑字道：“我们能接这个任务吗？” 算下来，这个任务到手的佣金挺高，比处理虫族高。 老板见“投喂马头蜥”五个字，虚假地笑道： “当然可以！但这个任务截止时间是三天后，这三天里可能有新的虫族任务呢，万一您没时间。” 主要是二人去投喂马头蜥，分部需要让利，综合计算后老板获得的钱比二人做虫族任务要少，她不允许自己少挣钱。 “嗯……投喂马头蜥很难吗？也许不耽误，我们可以都完成。” “有点难度。”老板眼里闪着算计的光芒，她怎么没想到这茬呢。 所以她话锋一转：“但您去肯定没问题。” “马头蜥不过是体型大长得吓人，但是草食动物，不吃人的。感谢大人接下任务。”老板欣欣然撕下任务单，“后天早上您方便吗？” “好。”林泽感觉老大不会拒绝，回答道。 目送北洲雇佣兵离开，薇罗卡心中有些感慨。 听声音是年纪挺小的两个人。 她现在处于一种一边怕这他们暴起抢劫杀人一边感觉他们很好拿捏的叠加状态。 奥尔和戴亚。 老板思忖着：实力这么强，希望不会被马头蜥咬死，这两个人能挣不少钱呢。 回去的路上，林泽路过主大街，买了一口锅，一把铲子，一把刀，两个碗，两套餐具。 既然出租屋里有厨房，就应该利用起来！林泽这样想。 “你会做饭？”黎尔维斯提着锅盆，不留情面地问。 林泽挑选蔬菜的手顿了下，犹疑地说：“会？” 做饭，就是把菜弄熟，再放调味料。 “说不定我是隐藏的大厨呢！老大，请让我一展身手吧！” “而且我们自己做饭肯定更便宜！多划算。” 林泽略有些紧张道。 黎尔维斯低头，目光落进林泽一眨不眨的眼睛。 他看穿了林泽的想法，但还是点点头。 晚餐，林泽释放精神域，缓慢而细致地操控精神力，与水龙头上的晶核链接。 “噗呲”一声，清澈的水流喷在池子里的青菜上。 哇塞，超酷！ 林泽兴致勃勃地搓洗盆子里的青菜，然后拿起放在旁边台面上一块肉，放在水流下冲洗。 “等等……老大，是先洗肉再切肉，还是先切肉在洗肉？” 黎尔维斯倚靠在厨房门框上，单手捧着书。 纵然他聪慧，知晓许多道理，但真的不了解这种问题：“不知道。” “应该都差不多。” 林泽通过操控精神力关死水龙头，提起刀比划，把肉切成大小厚薄不一的片状物。 随后把青菜与肉片放进锅里，加入清水，打火开煮。 “应该差不多了吧？”林泽喃喃自语，“不对，没有调味料。” “老大！我出去买一包盐。”林泽严肃道，“你看着食物不要被煮糊了！” “去吧。”黎尔维斯面无表情说。 墨绿沙发前的矮方桌上，摆着两碗冒着袅袅白蒸汽的汤。 林泽出门后不熟悉路况，没招到卖盐的店铺，本败兴而归，结果在楼道里遇到邻居，一位头发花白的婆婆。 婆婆笑眯眯地帮助了林泽，送给他一点盐。 林泽喝了一口汤，没什么味道。肉和菜都煮熟了，细细品尝，有淡淡的咸味和蔬菜的清苦味。 虽然不是超级美味的佳肴，但也挺好，起码比营养液好喝。 他悄悄观察黎尔维斯。 老大的表情和平时一样。 “怎么样，老大？”林泽小心翼翼问。 “不错。” “你喜欢就好！” 此刻林泽心中的小人骄傲地挺起胸脯，感觉自己是明日大厨之星。 沙发后的半墙大窗户里，晚霞逐渐被夜色吞没，一轮皎洁的月亮挂在树梢。 整理干净厨具，洗漱之后，黎尔维斯继续看书，林泽坐在他旁边发呆。 他想着要不买一个立柜，放老大的书。 毕竟老大来时似乎带了好几本书，之后看书速度极快，又在第五行星买了几本新书，想必将来会有更多书。 有个专门的地方放书会更方便吧？ 二人一言不发地坐着，直到林泽从昏昏欲睡中猛然惊醒。 抬眼一看墙上的钟表，到了该睡觉的时候。 “我去睡觉啦，老大。”林泽打了个哈欠，走向卧室。 出租屋一共有两个面积不大的小卧室，林泽睡在东侧。 他直接走进黑暗的卧室，换衣躺在床上，听见客厅传来“啪嗒”一声关灯的声音，意味着黎尔维斯同样回卧室了。 林泽睡着，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间听到一阵淙淙水声。 ……是幻觉吗？ 他翻了个身，水声流淌的声音清晰入耳，像从不远处传来——不像是幻觉！ 林泽费力睁开眼睛，趿拉着拖鞋推开卧室门，站在客厅中，辨别出水声来自厨房。 他朝厨房走了两步，脚底感到一阵湿凉。低头发现一大片水，以及半颗熄灭的晶核。 水声流淌的声音是激烈的，从水管下面的橱柜传来。林泽忙蹲下打开橱柜，发现水管管道中间一点像高压水枪一样喷射出水柱，源源不断，一打开就溅了他一脸。 “老大！”林泽崩溃地抹了一把脸，“水管爆炸了！” 黎尔维斯赶到时，看到的正是这样一番景象：浑身湿漉漉、睡衣贴在皮肤上的林泽蹲在满是水的地板上，手伸向橱柜握着锈迹斑斑的水管。 “你的手上有伤！” 黎尔维斯眉头紧蹙，立马拉开林泽的手臂，喷溅的水无差别溅了他一脸。 “……”黎尔维斯脱下睡衣折叠，紧紧系在管道喷水口。 很快，充当堵塞物的睡衣便全部湿透，滴滴答答不断流水。 当务之急，是关闭水阀。但出租屋的水阀不是容易拧动的阀门，而已一块看起来坚硬牢固、似乎许久没有被动过与水管长成一体的螺丝。 太垃圾了吧！ 他们没有工具啊！ 裸着上身的黎尔维斯拎来他的背包，林泽确实看到了里面全是武器——小直径手枪、炸弹、匕首等等。 黎尔维斯戴上银白的软钢手甲，这副手甲是每个近战战士梦寐以求的昂贵利器，尖锐而流畅的构造具有极其强大的力量，经过特殊淬炼能够轻而易举击碎坚硬的钢化盔甲， 现在，黎尔维斯用这副杀伤力十足的银白手甲修水管。 不得不说也是挺合适的，尖刺恰好可以卡在螺丝凹槽，力度足够转开老旧的阀门。 水停了。 两个人都被水溅得一塌糊涂，狼狈极了，水滴顺着黎尔维斯的肌肉线条留下，林泽的黑发湿趴趴贴在他的脸侧，手上残留着锈的碎渣。 匆忙之间只开了厨房的灯，这只灯显然也苍老了，昏黄暗淡。但混着窗外照进明亮的月光，室内是一种光影边界模糊、如同半梦半醒的夜景。 林泽瞥见水珠沾在黎尔维斯漆黑的眼睫，迟迟不坠，心脏突然咯噔一声，似乎这滴水珠会落入他的心中。 只是一瞬。 后来他蹲在一团狼藉的厨房里，有点想笑，绷紧嘴角忍住了。 黎尔维斯握住他的手腕查看，冷声道：“去洗手。”《 》